此刻她低垂螓首,原本至他下巴處的身高就矮了一些,梳着雙平髻的長髮黑亮,髻上淡綠絲帶綁的小巧蝴蝶結剛好入目,顯得她十分嬌柔可人。
霍十九的心有些柔軟。
她性子不好,無一點溫婉閨秀形象,無口德又不懂禮數,還生了一雙與衆不同氣勢凌人的眼睛,讓人瞧着便覺不是善類。除了她楚楚可人的容顏外,她身上當真無半點他可喜的特質。
可是命運使然,她終究將是他的妻子,而且……終歸是他對不住她。
思及此,霍十九對她的笑容更加溫和,只想對她好些,算是彌補歉疚,也算是不辜負了到底夫妻一場的情分。
霍十九手上又緊了一些,溫柔又霸道的牽着她的手出了門。
在人眼中,如此膽大不計禮數的做法荒唐至極。
霍十九行事素來乖張,蔣嫵又不拘小節,這會子倒覺得他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
二人身後的唐氏和蔣嫣、蔣晨風等人面色各異,心情皆很沉重,總覺霍十九對蔣嫵雖好,可如此光天化日就敢這般,是沒拿她當成良家女子對待的做法。
院門前,已給小皇帝行過禮的蔣學文見霍十九與蔣嫵攜手而來,心內更是難過。他覺得女兒如此,是被他出賣了。
小皇帝卻沒想那麼多,瞧見霍十九牽着蔣嫵的手走來,好奇的盯着他們袍袖交疊之處,一反方纔對蔣學文的冷淡,很是熱切的上前來,一拍霍十九手臂笑道:“英大哥,昨兒怎麼沒見你?你要成婚啦,恭喜恭喜。”
皇帝身旁伺候的內侍宮人們並不意外。因爲在別院中,皇帝對霍十九素來如此親近依賴。
可看在蔣學文眼中,這分明是霍英蠱惑小皇帝失了君臣禮儀,加之平日他哄騙皇帝只顧着玩那些新奇刺激的遊戲,甚至不故人死活,視宮人百姓性命如草芥,他心頭火瞬間騰起。
剛要開口進諫,卻被蔣嫵刺來的眼神制止。
都這個時候,還想再回詔獄去?
蔣學文心內一痛,只得垂眸,對蔣嫵存了愧疚之意,是以也格外在乎她的想法。
霍十九已經與蔣嫵和唐氏等人給皇帝行了禮。
“臣昨日忙於婚事,未去給皇上請安。請皇上莫怪罪。”
“無妨,無妨,朕又不是怪你,就是不見你想念的緊。”大咧咧拉着霍十九的袍袖,似撒嬌的對着兄長,伸着脖子瞧蔣嫵:“你們好日子定了不曾?”
霍十九恭敬的道:“回皇上,已經定了。欽天監將日子選在八月三十。”
“八月三十?”小皇帝眨着眼,像模像樣的擡左手掐指算了算,故作深沉道:“朕看欽天監那羣狗奴才辦事越來越不用心了!好日子分明是七月初五!”
皇帝身邊那卑躬屈膝的少年內侍立即奉承道:“到底是皇上掐算的準!”
後頭一應宮人紛紛讚道:“那是自然,皇上博古通今,什麼不懂?”
“皇上英明!”
……
讚許聲一片中,小皇帝驕傲的仰着下巴,謙虛道:“朕不過是隨手一算。英大哥,你婚事就趕在七月初五辦了吧!至於欽天監那羣蠢材,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朕回頭教訓他們。”話畢嘿嘿笑了。
霍十九笑道:“多謝皇上,那麼臣便按照皇上所說的去辦。”
哪裡有這樣?成婚吉日也是可以如此隨便說改就改的?
蔣學文原瞧小皇帝稱呼霍十九“英大哥”,還於衆人面前,甚至是霍十九即將成婚的未婚妻面前大大方方拉着手臂說話,心內已怒火升騰。再看他又玩起了“掐算”的遊戲,還有一羣狗腿子奉承,以他的性子哪裡忍受的住?
“皇上,臣認爲不妥!”蔣學文撩袍便跪,“皇上身份貴重,怎可與霍大人兄弟相稱?皇上身爲九五之尊,當着緊於朝政,怎可又玩起卜算來……”
“閉嘴!”小皇帝公鴨嗓吼了一聲,聲音沙啞尖銳:“‘蔣石頭’,若非看在你是英大哥岳丈的份兒上,朕定還要關你幾天!你不要朕算,朕偏偏要算!朕現在就要看看你家三女兒的面相是否配得上英大哥!”
“皇上,這不妥,這不合禮數啊!”蔣學文叩頭。
“禮數?朕的話是聖旨,還要被你以禮數拘束?”小皇帝左犟的瞪着蔣嫵,竟有些仇視:“你還不摘了面紗,能叫朕給你相面,是你的造化!”
如此荒唐的行爲,偏偏是皇帝所爲。唐氏等人人微言輕不敢插嘴,蔣學文又痛心疾首不知該如何勸解。
蔣嫵已痛快的撤去面紗,給小皇帝重新行禮:“臣女蔣氏,見過皇上。”
“咦?”小皇帝摸摸下巴,放開一直抓着霍英袍子的手,在蔣嫵跟前踱步,將她上下打量個遍,才悶聲悶氣道:“原來英大哥喜愛的是你這樣兒的。”
霍十九笑着上前,身形遮住皇帝視線,道:“皇上今日可用了早膳?”
“用了。朕就是來瞧瞧。”
“臣看也快到皇上‘出攤兒’的時候了,仔細那些人去‘集市’找不到皇上。”
“啊!對啊!”小皇帝巴掌一拍,笑道:“朕現在可是集市上賣雲吞麪的,朕要回去出攤!”
“那微臣送皇上?”
“不必不必。你記着七月初五成婚便是。到時候朕來給你做‘高堂’!”小皇帝吩咐着身旁的人起駕,走了幾步纔回頭看了眼蔣嫵,突然嬉笑着說了句:“朕瞧着,她倒有‘皇后相’呢。”似挑釁,又似頑皮的看了霍十九一眼,這才上了華麗的翠幄朱英華蓋琉璃流蘇的馬車。
衆人當即愣在當場。
皇帝此言,難不成是看上蔣嫵美貌?
的確,皇帝年十四,蔣嫵十六,二人年齡倒也相當,且蔣嫵生的的確出衆。
可是仔細分析方纔皇帝表情,爲何有一種對霍十九的挑釁在其中?
蔣嫵擡眸看向霍十九。
皇帝對霍十九的依賴、信任和親近顯而易見,更可以說言聽計從。又對她這般敵視……
難道外界傳言,說霍十九之所以得皇帝寵信是因他以色相邀是真的?可看皇帝的那種依賴,卻又像弟弟對兄長的依賴。然她又聽孫嬤嬤說過,霍十九對府中的姨太太們其實並不熱衷……
蔣嫵有些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