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過,黎明之前的天空是最爲灰暗的。這顯然是不太正確的,起碼下過大雨之後的黎明之前的天空,看起來還是比較寧靜和清明的。
這片寧靜的夜空之下,小山丘之間,有一個小山村。山村裡的百姓還在睡夢當中,許多人還在喃喃自語,做着衣食不缺的美夢。
在山村裡一處看起來還算是過得眼的小院落裡的房間內,卻坐着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平安。
劉平安正坐在牀上,雙腿彎曲,耷拉着腦袋,雙目半眯着,似乎在思考問題,又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信息。
他的雙手抱膝,手指在腳上不停地敲打着,他邊敲打手指,邊低聲數着數,嘴角露出的笑容,讓人感覺到他很陶醉這種坐姿,或者是此刻自己身處在這樣的地方。
屋檐外,一滴又一滴的雨水從上面滑落,落到屋檐下的大青石上,可能是因爲年代久遠,長了青苔的大青石也有了不少凹凸不平的滴水坑窪。
因爲此刻很寧靜,所以,門前水滴落地的聲音,顯得十分的清晰,而每一滴水落地發出的聲音又是那麼的清脆,劉平安的手指也隨着水滴落地時候發出的聲音一樣敲打着自己的小腿。
一個黑影,從外面翻牆進入,落地的聲音很輕,可是就是這樣輕的聲音,也足夠讓劉平安收攬進了耳朵裡。
那個黑影落地後,迅速地找到了劉平安所在的房間,輕輕地推開門,一閃進了房間。他從落地到進入劉平安的房間,時間很短暫,短暫的讓其他房間的人根本對他沒有察覺。就連那兩個坐在劉平安門前打瞌睡的小太監也沒有察覺。
劉平安似乎就是在等這個人。因爲這個人進門之後,劉平安的那雙眼睛馬上張開了,手也鬆開了膝蓋,坐到了牀邊,望着那個人說道:“事情可順利?”
這個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馬上走過去,低聲說道:“一切順利”
“很好”劉平安聽到這話,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看了一眼旁邊那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說道:“你趕緊去將這身衣服換下來。”
“是”那人說完,很快就從房間裡消失了。
劉平安站了起身,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後叫道:“來人啊來人啊……”
門外那兩個瞌睡的小太監聽到了劉平安的叫聲,馬上從夢中甦醒,連忙站起身來,走進了房間,抱拳低頭說道:“王爺,什麼事?”
“趕緊去通知其他人,馬上出發,回去”劉平安看着那兩個小太監說道。
那兩個小太監睡得朦朦朧朧,聽到這話,馬上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發現天還沒有亮,他們相互間看了一眼,十分的吃驚。其中一個膽大的忍不住抱拳說道:“王爺,天還沒有亮,而且王爺你還沒有用過早膳,如何……”
劉平安當下搖頭說道:“本王現在沒有心思用早膳,趕緊去通知其他人,馬上收拾東西,趕緊趕回去。”
“王爺,爲何要這樣急着趕回去?”另外一個小太監忍不住問道。
“本王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陛下渾身是血……罷了……趕緊趕回去,這就對了”劉平安看到這兩個小太監又在發呆,不由罵道:“還不趕緊去通知其他人,在這裡發什麼呆?”
“是奴婢就去”兩個小太監聽完馬上應聲,然後就出去了。
這兩個小太監說得好聽一點是來照顧自己的衣食住行的,可是實際上確實劉平順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他們監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其實在自己的身邊不只是這兩個小太監是劉平順的眼線,還有其他人也是他的眼線,有些人甚至隱藏得很深,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
很快的,那些護衛們和小廝們,馬伕們,在夢中被吵醒了,他們聽到小太監們傳達的命令,一個個趕緊整理衣冠,有些甚至連頭髮都來不及梳理,就出去集中了。
劉平安帶着他的隨行的人,迅速地離開了小山村,往廣宗城外的軍營出發。
一路之上,劉平安都是快馬加鞭的,根本不給他的身邊的人一絲喘息的機會。等趕到廣宗軍營門口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什麼人?”把守營寨門口的士兵看到這隊人馬馬上叫道。
“瞎了你的狗眼了?連平王到了你們都不知道?還不趕緊打開營門?”劉平安身邊心腹大聲朝着看守應在門口的士兵罵道。
劉平安當下也勒馬上前,叫道:“開門,本王回來了。”
那兩個負責看守大門的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很顯然他們似乎聽了某些人的吩咐,此刻有些爲難。
“王爺,陛下還在睡覺,你們這些人進軍營,少不得要打擾到陛下的休息,因此,還請王爺你們在這裡等上一會兒,等陛下醒過來,再營寨。”其中一個士兵抱拳一臉歉意地說道。
衆人聽完之後,當下不由皺眉。這算什麼?軍營裡什麼時候有這樣的規矩了?怎麼大家都沒有聽過?而且衆人遠遠地看過去,整個軍營裡,許多士兵已經起身,已經在不遠的地方開始操練了,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有些士兵還在營寨裡走來走去,雖然在中營附近沒有看有着御林軍把守,沒有其他的閒雜人等,可是並沒有說明軍營裡因爲皇帝睡覺,其他人不能夠亂動啊?
“豈有此理,我們這幾十個人進營寨的時候,自然會放慢腳步,又不同中營通過,如何能夠打擾到陛下的休息?你少廢話,快些開門……”
“就是,我們又不從中營經過”
“快開門……”
一時間,劉平安身邊的那些侍衛們和小廝們忍不住嚷嚷起來了。
“你們等一下,我們去通報一聲。”那兩個守門的士兵也有些吃不消了,相互間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對衆人說道。
劉平安當下示意衆人不要再吵了,然後說道:“你快些去通報”
那個士兵看了一眼劉平安,馬上轉身就向中營跑去了。
在中軍營裡,皇帝住的地方。李泉、蕭寒、杜放三個人分別坐在三張椅上。
“嫁禍”這三個人的腦裡都明白,可是問題是找不到嫁禍的人,那麼被嫁禍的人就要蒙冤了。而且,死的那個人,還是天。
躺在地上的劉平順,此刻已經換上了新的衣服、乾乾淨淨地躺在了牀上,還蓋上了被。如果不是走進,接觸到他的身體發現他的體溫是冰冷的,那麼別人遠遠看着,還以爲皇帝正在睡覺。
而那張沾滿了血跡的地毯,也已經被換掉,如今鋪在軍營地面上的是一張新的地毯。就連蕭寒身上沾滿鮮血的衣服也換了,那把匕首也已經和帶血的地毯一樣被藏了起來。
三個人已經坐在這座中軍營裡許久了。
李泉被杜放請過來,看到這一切的時候,發呆了許久,然後馬上下令,讓見到這一切的人,不許將皇帝的死張揚出去,並且還讓那些人將這個殺人現場處理乾淨。
接下來,三個人就在這裡坐着。
蕭寒是一個聰明人,可是有些聰明人,如果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又和自己有關,那麼他再聰明,也有想不出辦法的時候。蕭寒抓住頭髮,痛苦不已,他說道:“怎麼辦?李公公,杜將軍,你們都明白,我是被嫁禍的,可是問題是,那個嫁禍我的人做得實在是天衣無縫了,我根本找不出任何有利的證據……”
蕭寒被嫁禍,李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蕭寒身邊的人肯定有問題。於是他馬上帶人將蕭寒身邊給圈禁起來,可是當李泉到蕭寒住的軍營裡,發現蕭寒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像是喝醉了酒倒在了地上,問他們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們的記憶也都是保持在了喝酒之前,喝酒之後,他們的記憶是一片空白。
血衣、匕首、還有地毯、所有的一切,都找不出有利蕭寒的證據。
李泉不是一個傻蛋,他知道蕭寒是被嫁禍,而且嫁禍蕭寒的人,李泉能夠第一時間想到的人,就是劉平安。
因爲劉平順死了之後,劉平羌又是反賊,那麼繼承皇位的人,除了太就是他平王劉平安。就算是太繼承皇位,劉平安也可以當幕後的皇帝,等那天時機成熟了,太就會被他廢掉。
可是李泉也沒有辦法找出來,劉平安殺害劉平順的證據,因爲昨天劉平安因爲送逍遙侯去朝歌,中午的時候飲酒過多,在小山村住了一夜。這樣沒有在場的證明很充分,也對他劉平安無法犯罪的可能性有很強的證據。
杜放是御林軍統領,他能夠爬到這個位置,自然也是一個聰明人。
此刻他的心在不停的搖擺。如果是皇后被殺,而且皇帝很愛皇后的話,那麼皇帝一定會傾盡天下所有能人的力量去將殺人兇手找出來。可是現在是皇帝被殺,而且弒君的嫌疑人,還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而且還是蕭家的人。這個蕭家可不是普通的蕭家,要知道,皇后是蕭家的人,丞相是蕭家的人,這樣大的勢力,怎麼可能說拔除就拔除?
何況自己還知道,這個蕭寒是被嫁禍的。
夏國要亂了。
杜放有這種感覺,其實不只是杜放,就連李泉也有這種感覺。除非他能夠收拾掉劉平安,可是要收拾掉劉平安,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暫時秘不發喪。就說皇帝病了,無法處理朝政。蕭寒,你就留在這裡。”李泉只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
“這件事情,瞞不了多久的。”杜放忍不住說道,“李公公,不是末將多嘴,這件事情如果找不到是誰嫁禍給蕭大人的,那麼……”
“要找到嫁禍的人,需要時間。”李泉說道,“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怎麼可能找得到?”
“可是如果陛下久不出現在人前,勢必會引起別人懷疑,要知道在這軍營裡還有其他的朝臣。”杜放又說道,“這件事情只怕瞞不了多久……”
蕭寒咬了咬牙說道:“唯一的辦法,就是找一個人年紀和陛下相仿,而且熟知陛下的品性的人,戴上人皮面具暫時裝扮成陛下,並且下令班師回朝,回到了洛陽,再行處理。否則陛下的死訊一旦傳揚出去,那麼肯定會軍心浮動,而且朝中的局勢定然混亂不堪……”
杜放說道:“可是我們到哪裡去找那個人?而且怎麼樣能夠找到人來做這人皮面具?”杜放自己不會做。
蕭寒說道:“我和陛下從小玩到大,我自然清楚他的品行爲人,我可以扮成陛下。只是……”
“人皮面具我能夠做。”李泉說道。他也想不出其他好的方法了。
就在衆人商議到這裡的時候,門外一名御林軍走了進來。
“啓稟統領、蕭大人、李公公,平王回來了。把守營帳的士兵,因爲聽了李大人嚴守營門,不可隨便放行的命令,將他攔在了門外。”那名軍士當下抱拳說道。
聽到劉平安回來了,李泉等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李泉知道如果此刻將平王攔在門外,那麼只會讓衆人懷疑,所以他說到:“你讓那位士兵把門打開,將他們放進來吧”
“是”那位軍士得令之後抱拳,然後告退了。
整個軍營裡又剩下了他們三個人和躺在龍牀上的一具屍體。李泉皺眉說道:“這個平王回來得好快啊看來真的是他”
“可惜沒有證據。”蕭寒憤恨地說道,“李公公,我蕭寒死不足惜,可是我不甘心,我竟然這樣死於小人之手。”
杜放看到蕭寒這般委屈的樣,心裡忍不住暗暗嘆氣。他和蕭家的關係非同一般,自然也不想看到蕭寒倒黴。可是如今他竟然有一種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幫助蕭寒的疑惑。幫助蕭寒,也許會讓蕭家的人繼續感激自己,可是萬一平王知道了這件事情,萬一平王能夠推翻蕭家,萬一平王登上大寶,那麼自己這個御林軍統領,豈不是要倒黴?
“杜將軍,陛下待你恩重如山,有道是食君祿分君憂,還望杜將軍你能夠高風亮節,這不僅僅是爲了你自己,還要爲了整個夏國,爲了天下的百姓,這件事情還請杜將軍你暫時保密。”李泉畢竟是跟隨了三個皇帝的人,他那裡看不出杜放此刻的猶豫,於是他忍不住馬上說道。
杜放看到李泉的眼裡帶着的可不僅僅是懇求,還有的是一種命令的語氣。若是換了別個太監對杜放是這種命令的語氣說話,只怕杜放要心裡罵娘了,可是這個人是李泉,杜放沒有辦法罵娘。
他杜放是什麼人?御林軍統領,御林軍統領是什麼人?就是皇帝身邊的心腹,可是說到心腹,也有級別的。杜放的級別,只能算是普通的,而李泉確實重量級的。可以說,李泉的手裡掌握着許多夏國不爲人知的秘密。甚至,李泉的手裡還握着整個夏國所有暗衛、所有黑影的,這些人都是暗殺的高手。
李泉的武藝又遠在他杜放之上,若是杜放敢不聽話,和平王勾結,那麼就算他杜放得到了高官厚祿,只怕也沒有命去享受這樣的高官厚祿,甚至他的家人也會因爲他受到牽連,死於非命。
杜放想到這裡,額頭上馬上冒出了冷汗,他抱拳說到:“李公公言重了,末將自從跟隨陛下以來,早就將個人的榮辱置之度外了,何況陛下如今死的不明不白,我身爲陛下身邊的御林軍統領,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件事情,末將一定會聽李公公和蕭大人的吩咐的。一定會想方設法查出那個栽贓嫁禍之人”
李泉和蕭寒兩個人當下不約而同地朝着杜放點了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的了喧譁聲。
“放手,本王要進去你們攔住本王作甚”這是劉平安的聲音。
“王爺,你不能進去陛下正在和蕭大人、李公公、杜統領商議大事,你不能進去”
“本王是皇帝的親兄弟,有什麼事情,本王不可以參與的。”劉平安的聲音裡充滿了不滿和挑釁。
李泉和蕭寒兩個人聽到劉平安這聲音,目光馬上露出了一陣說不出的寒意。這個劉平安平日裡都是夾着尾巴做人的,絕對不會這樣目中無人地硬闖皇帝所住的軍營的。他敢這樣放肆的闖到這裡來,只怕是他真的知道皇帝已經死的事情了。
李泉等人早就將皇帝死的事情封的嚴嚴實實的,除了他們三個,還有御林軍,沒有人知道皇帝的死訊,知道的人不會將皇帝的死訊散步出去的。所以,知道皇帝死訊的人,只有兇手和那個幕後之人。
杜放額頭冒出了汗水,他看向李泉,彷彿在問:“李公公,這事該怎麼辦啊?”
若是此刻皇帝不出聲罵人,那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蕭寒看了一眼李泉,然後點了點頭。他走了出去,撩開門簾,目光冰冷地看着劉平安說道:“王爺,你何故在此喧譁?可知道打擾到了陛下和我們商議國家大事?”
“什麼國家大事,本王也是皇帝的兄弟,參與不得?”劉平安哪裡不知道這個蕭寒是出來阻止自己進去的?他當下馬上一把推開了蕭寒,然後大步朝着大營的門口走去。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