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天晚上之後,這麼久難熬的日子,他都沒有再哭過,然而她這樣一問,他只覺得呼吸緊促,鼻腔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卻咬牙忍着,不能在最後讓她看到他如此卑微軟弱的模樣。
然而如今,十二年的不堪……該結束了,早該結束。
那個安靜得如天堂一般敞亮的午後,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然終止了。
他終於決心要將所有關於她的事物,全數歸還。
悄悄,是離別的笙簫。
這些美如故人的詩句,輕得不過一紙命運,怎麼撐得起濃烈而悲情的幻覺,他想到十四歲那年見到她,白衣馬尾,她對他笑,他把搖開的香檳灑在她的身上,她說,“你不能這樣。”他便冷了臉,問她,“爲什麼不?”
這樣過去十多年,從少年變爲青年,世界像一面巨大的鏡子,他的渺小一覽無餘,其實根本沒有反手之力。他一直以爲自己會有些許改變,或者世界會有所妥協,然而,他終於是慢慢知道,沒有人事不會變化,而那些變化,卻從來不肯改善過他的人生,至少是這樣一晃十年間的人生。而這些年,要說經歷了什麼波瀾,其實也不過是湖中泛開的漣漪,動輒言及生死,只是瞬間就回歸平靜,或許平靜纔是唯一不變的歸處。
他知道孟離笙要走了,再有多少獨自思念的日夜也都一如虛幻,生活只能平靜下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那些時日,林歌很忙碌,他不知她都在忙碌些什麼,更是無心過問,她常常一天之間出門許多次,剛一落腳,接了電話便又匆匆忙忙出去。即便如此,她也花了許多時間陪伴他,燒一桌的菜,泡一壺花茶,看着他吃下去。
那些天,他心情鬱結,麻木着收拾東西,慢慢地整理,回憶,然後整裝好,騰空。屋子裡與她有關的物品,都被壓進了箱底,他要將這些通通歸還。這十分幼稚而生澀的行爲,他明知故犯,覺得着這樣就能夠將她l徹底在人生裡抹除。
最後的時刻,他約她出來。
整整十一年的往事,都壓在鈍重的箱子裡了,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言及過去的物品了。
她穿得很隆重,像要待嫁的新娘,畫着硃紅色的嘴脣。她提前到了,坐在空蕩的餐廳裡等他。
他竟然覺得很恍惚,好像有十年沒有見到她了一般,走近的時候,他彷彿聽到靈魂遠離的聲音,想到此番告別,往後再無相見的時刻,心裡久違地痛起來。
她們默默吃着最後的晚餐,空氣裡都是沉默的氣味,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掉杯子裡的紅酒,灼熱的感覺涌遍全身,再熟悉不過……這樣的夜裡,與她此般安靜地吃飯,她小心翼翼咀嚼食物的動作,喝湯時候微微低下的頭,細細落在眉眼前的幾縷秀髮,他一一告別,像在心裡按下刪除鍵一般,迅速而生猛地,把這些年來的人事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