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面的通道蜿蜒成一個弧形,比之前的道路都要扭曲。在通道四周,多了許多半透明的膠質大門,就像是用蜂蠟保護的蜂巢一樣。
“裡面是什麼?”西格爾問道。
“這裡隔絕了我的透視,所以我也不知道呀!咱們打開看看吧!”
還沒等西格爾來得及阻止,魔冢伸出細長的胳膊,一把抓下了大塊的膠質。西格爾的手立刻握住了星之塵,將它從劍鞘中抽出來,橫在身前。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好像那個屋子裡面也是虛空一樣。魔冢還不覺得自己犯下了魯莽的錯誤,扔下手裡的碎塊就透過破洞往裡看。他不斷變換着鏡片的組合,然後興奮地對西格爾說道:“看,裡面都是你的兄弟喲!”
西格爾湊過去,看到了一幕可怕的場景。蜂巢狀的房間裡整整齊齊掛着成千上萬的鐵鉤,每一個鐵鉤上都吊着一具骷髏戰士。他們密集地靠在一起,就像是擁擠的大串葡萄。儘管身上都有花紋,但這些骷髏全都沒有發光,也看不出活動的能力。他們就安靜的呆在這個漆黑的房間中,在永恆的靜滯中等待被喚醒的那一天。
破洞造成了房間和通道的空氣流通,也就是風。掛在鉤子上的骷髏微微晃動,在碰撞中發出咯嘣咯嘣的響聲。無數空洞的眼眶四處掃視,雖然明知道他們看不見、聽不到,沒有任何感官,但西格爾仍覺得毛骨悚然,感到了巨大的威脅。
“這真是太可怕了。”西格爾說:“這裡面恐怕有上萬的骷髏吧?”
“我以爲你不會害怕的。”二嘟說道:“你不也是一隻骷髏嗎?”
“我與他們不同。”西格爾說:“我不會無視你,不會攻擊你,也不會把你交給主宰。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你落入虛空而消失,也不願你被製成和我一樣的骷髏戰士。你能明白嗎?”
“差不多,有一點點明白。”二嘟說道:“我是格格不入,你是有些奇怪,咱們是一對好朋友。”
“是的。讓這些不能成爲朋友的骷髏繼續沉睡吧。”西格爾說:“咱們繼續前進,但下次不要胡亂打開封住的門。”
他們丟下破損的房門,沿着通道繼續向深處走去。二嘟說空氣中傳來淡淡的香甜味道,所以這個方向一定不會錯。他一邊走,一邊輕聲哼着曲子——那是一首輕快熱情的曲子,跳躍的節奏正好與他的步伐相符。西格爾覺得這首曲子的確不錯,但他只能記在腦子中,可不敢也哼出聲音來。
道路前方傳來細微的動靜,被西格爾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他立刻捂住了魔冢的嘴巴,示意他沉默下來。兩個人藏在石柱後面,等着前面聲音的主人出現。
細微的聲響逐漸變大,就像是雨鞋走在剛下完雨的溼漉漉的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西格爾走路的時候也能發出一樣的聲音,不過他可以運用精靈步伐的部分技巧降低腳步聲,必要的時候能變得像貓一樣。
那個聲音越走越近,直到經過兩個人身旁。那是一個骷髏戰士,比西格爾的身高略低些,骨骼也更纖細。他背後帶着鋼鐵盾牌,上面有長翅膀的獅子雕像做裝飾,不知道是從那個世界得來的。但是有一樣東西吸引了西格爾的目光。
在那骷髏的手臂上,用膠質粘着一把黑色的匕首。西格爾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自己丟失的黑曜石匕首。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斷,錯愕和驚訝佔了大多數時間,一瞬間,腦海中轉過了無數的想法,西格爾也在快速的權衡利弊。他的匕首是在城牆山脈中丟失的,難道那裡有連接這個虛空艦的通道?唯一確定的辦法就是仔細驗證匕首,而想這樣做就只有一個方法。
西格爾從敵人背後猛衝上去,舉起星之塵迅速直刺。骷髏戰士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的顱骨就已經被洞穿,最後的魂火也被熄滅。西格爾抽回長劍,小心敲碎了敵人手臂上的膠質,從一地碎塊中撿起匕首查看。
他用手指輕輕掠過匕首每一寸凸起,避開尖銳鋒利的部分,與自己腦海中的匕首作比較。的確是自己的黑曜石匕首,每一處細節都一模一樣。它是怎麼到這裡來的?自城牆山脈之後它又經歷了怎樣的歷險?可惜匕首不會說話,不然真的很想問一下。
“快跑!”二嘟說道:“很快就會有衛兵趕來!”
魔冢對骷髏自相殘殺這件事沒有發問,也許他是不在乎,也許因爲時間緊迫沒來得及,也許是他將懷疑的情緒隱藏了起來——西格爾希望答案是前者。
周圍牆壁上的綠色線條開始亮起來,儘管數量非常少,但仍舊給人一種“建築活過來”的感覺。兩個人快速離開現場,在漫長的通道中奔跑。爲了能夠拖住檢查者的腳步,西格爾用星之塵敲碎了不少封門的膠質物,造成破門而入的假象。
魔冢帶着西格爾在無數分岔路中穿行,儘可能找電漿線條沒有變綠的通道前進,這非常不容易。一邊奔跑,他們一邊還要注意周圍的動靜,尤其是整齊的腳步聲。有好幾次那些腳步聲就離他們兩個轉角的距離,前後包圍着靠近。這個時候魔冢就會跳到天花板上,不知從哪裡又找到新的轉角,趕緊帶着西格爾走進去。
奔跑了不短的一段時間,魔冢終於停了下來。周圍也變得安靜很多,至少沒有了追兵的動靜。虛空艦的體內比體表大太多,西格爾覺得自己似乎永遠走不到目的地,不過魔冢對此非常樂觀,似乎有了同伴的陪伴就沒有什麼能難得住他的事情。
“我們接近了車間,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二嘟伸出細長的手臂,指着地上一根生鐵鑄就的旋梯。“我們從那裡下去,休息一下,順便找些補給。”
梯子非常光滑,看不到一點鏽跡,這很不正常。除非整天有人保養,用紗布做打磨的工作,否則這鐵早就該生鏽了。西格爾跟隨魔冢,扶着旋梯向下走去,被他用手抹過的地方亮起了綠色的熒光。他低頭仔細看,原來這裡有極其細微的綠色線路刻畫在梯子上,並對周圍的電漿起反應。
好在這裡仍舊非常安靜,沒有追兵的跡象,不然西格爾會以爲這是個陷阱。魔冢在前面走着,又恢復了歡樂,開始哼着他的小調,時不時打個響指,就像酒館裡的吟遊詩人一樣。西格爾不想他是林科,不想在陌生的地方被人出賣。
梯子下面是一條沒有石柱的通道,完全是由金屬構成,終於和之前的環境有所區別。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陣陣轟鳴之聲,伴隨着叮叮噹噹類似鐘樓的聲音。沿着一條長而彎的走廊走下去,空氣的熱度在提高,鐘鳴聲更大了。已經聽不到魔冢哼唱的小調,他只能對着西格爾大聲地說話。
“這裡的空氣很好聞,全都是金屬的味道,就像我的第一家鄉。”二嘟興奮地說道:“我可以聞到鐵、銅和鉛,但大部分還是鐵,然後就是機油,還是那種因爲摩擦而發熱的機油,我喜歡那種味道。”
通道終止在一扇鑲滿齒輪和傳動杆的巨大門前,魔冢不知道拽了哪根鏈條,這扇門就緩緩開啓,露出一條剛好能夠通過的小縫。巨大的轟鳴聲就從縫隙中噴涌而出,如同洪水沖毀堤壩。魔冢揮揮手,讓西格爾趕忙跟上,然後自己先鑽了進去。
裡面全是金屬的機器:有齒輪、鏈條、各種各樣的纜索和機構,他們不斷地往復運作,從誕生開始直到世界的終結。西格爾看到了大量的炎魂晶,它們被裝置在金屬機器的身體上,表面刻着光暈四射的象形文字,正向外散發着澎湃的能量。西格爾感到了魔法的波動,並不是來自於元素的組合,而是非常純粹的魔法力量。
在這裡他可以施展魔法,他需要知道爲什麼。
熾熱的龍頭噴出噝噝作響的蒸汽,冒着煙的金屬大缸不斷帶動槓桿切斷大塊金屬,如同魔冢一樣的細長金屬手臂尖端發射着電弧,在鋼鐵塊上刻畫。西格爾邊走邊看,一路跟着那塊切下來的鋼鐵塊。
這裡到處都是灼熱的空氣和油煙的味道,轟鳴聲震耳欲聾,好象地獄一般。好在兩個參觀者一個是魔冢,一個是亡靈,這裡的環境不會致他們受傷或死亡。他們一路走,一路看,在機械的世界中緩步前進。那塊被西格爾關注的鋼鐵塊最終被一道道工序加工成了又黑又粗的釘頭錘。
最終的成品被堆放在帶支架的箱子中,準備經傳送帶運走。西格爾拿起釘頭錘,試着揮舞了幾下。他身上的綠色線條點亮了,通過掌心和釘頭錘建立連接。原本沉重的武器突然順手了很多,揮舞的時候帶起了響亮的破空聲。
即便是千軍萬馬、即便是高山峻嶺,在釘頭錘面前似乎也不堪一擊。西格爾現在知道爲什麼那個黃金骷髏戰士如此強大:耐括斯的魔法裝備製作技術實在非常先進。
“哇,沒想到這些錘子是這樣用的,”魔冢說道:“打在身上一定很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