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的天空陰沉沉的,黑色的魔法天幕下面濃煙密佈。無數黑色的煙柱從幾百個燃火點盤旋升起,然後被諾克斯共同會製造的法術所吸收,同樣命運的還有西格爾釋放出去的怨靈。天上不斷降下火球、酸雨和冰雹,只有光柱附近是安全的。瑪卡布噠城中到處是哭聲,這些大多是屬於奴隸的。至於還能拿起武器的獸人,他們在面對強大的魔法時,最終都會屈從於力量對心靈的控制。
三眼提督最後的結局誰也不知道,他計劃前往獸王殿,但在戰場上卻沒有發現他的身影。同時消失的還有幾千名狼騎兵和弩射手,他們原本駐紮在城外木料場,但是混亂後誰也沒見過他們的蹤影。
這一切西格爾都不得而知。在他航向東方大海的時候,赤影尖塔纔剛剛展露雛形,即便是以黑眼的視力也看不到。他們經過整整一夜,終於順利來到了狂闊的海洋之上,東方海平面開始微微發亮,也預示着新希望的到來。
大家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已經有些難民激動萬分的來到甲板上,面對着大海的方向痛哭流涕。西格爾讓划槳手休息,把長槳收回艙內。藉着從西面吹來的風,三角帆正好發揮了不錯的功用,正帶着大船平穩向東南方行駛。
西格爾非常疲勞,這一晚上他使用的法術數量並不多,但有很多次都需要精確的控制,造成他精力大量消耗。現在他很想睡一覺,但船上仍需要安排很多工作,有些還很難假手他人。哼克去安排難民的生活,統計食物和水的數量,然後進行配給。不過這項工作對他來說太難,很快就被包紮好傷口的費扎克接手過去。他做了多年的雜貨店主,對於清點物資和分發食水很有心得。瑪娜負責瞭望周圍的情況,任何船隻出現都要報告西格爾。至於法師本人,他正和幾個角鬥士通力合作,準備將主帆掛上桅杆。
這項工作原本需要至少六名熟練的水手才能完成,而且是要在停船不動的情況下。西格爾現在沒有這樣的好手可用,只能用最慢但是最穩妥的方法掛船帆,這將會消耗好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從桅杆上爬上爬下多次,敏捷的身手不減當年,只不過現在受人敬畏,所以不再有喝彩和叫好的聲音。對於這一點,西格爾有些失落。
當太陽躍出水面的時候,大家正用繩索努力將船帆拉到高處。費扎克一瘸一拐,用籃子帶着衆人的食物走上甲板。吃的很簡單,只有幾個乾癟的蘋果,配上無花果的燕麥粉末和一條肉乾,可以用紅酒將它們衝進肚子中去。船上的大部分人在入夜之前都吃過東西,現在比飢餓更難耐的其實是睏倦。所以大家很少說話,簡單吃了幾口之後就倒在地上睡覺。
“下次不要分發這樣多的食物。”西格爾叮囑獨眼老爹:“全都按照最低的配給分發。頑石村的人沒坐過船,不要在暈船嘔吐中浪費食物。”
“好的,西格爾。”費扎克回答道:“不知道瑪卡布噠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大概能猜出來,但是不想說。”法師有些悲傷地說道:“雖然這是戰爭不可避免的局面,但畢竟有太多生命死亡。我消滅獸人的同時,許多人類奴隸也被牽連進去。”
“這不是你的錯。”
“這我當然也知道。”西格爾將無花果塞進嘴裡,用力的咀嚼着。“我不會傻乎乎的認爲奴隸的產生是因爲我的過錯,只是有些氣惱自己能力不足而已。”
“你已經很強了。”費扎克說道:“你是我見過最強的年輕人,而且富有騎士精神,願意幫助弱者。這船上的所有人,能夠獲救都是因爲你的原因。不過你準備怎麼安置他們?大部分都是半獸人,深水城也不會接納這些潛在威脅的。”
“有些人可能會選擇提前下船,只要我能找到靠岸的地方。不過另一些人我有安排。”西格爾說道:“我有皇家命令,由亞倫王子批准,託德伯爵簽發,徵兆半獸人士兵和農夫的命令。有了這個命令,至少深水城會暫時接收大家。至於之後的事情嘛,我現在欠缺的是可以安置他們的土地。也許能找矮人幫一個忙,至少我知道龍獅崖還是無人居住的地方。雖然荒涼些,但總比日淚荒原好多了。”
“你真的是一名爵士?”費扎克愣了一下,然後問道。
“是的,繁星王國男爵爵位。我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騙你。”
費扎克趕忙說道:“抱歉,大人,之前我不知道。”
“好了,大家都是一同經歷危險活下來的,不要拘束。”西格爾說道:“你是個探子,我是個水手,這不是挺好的嗎?”
“我的探子生涯終於可以結束了。回到深水城後我可能會再開一個雜貨鋪,繼續幹這一行,畢竟十幾年了。”獨眼老爹笑着說。
“那個時候別忘了再幫我走私些東西,但是別想再偷我的錢包。”西格爾也開着玩笑。
“我可再也不敢接待走私者了,終於可以做個老老實實掙錢的本分人,那些事情還是不沾爲妙。”
獨眼老爹可以隱退,享受退休的生活,可西格爾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冒險的心仍在。他心中還惦記着珍妮特、比爾爵士和埃文等人,已經和他們分開太久,也不知道戰爭進行到什麼程度。草原上的寒鴉部落和巨人克里又怎麼樣了,雙頭狼的鐵騎有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西格爾只希望他們一切平安。
西格爾吃完手中的飯,一邊繼續整理風帆,一邊思量之後的計劃。他估計順利的話,約有十二天就能從瑪卡布噠到達深水城。他畢竟燒燬了獸人的造船廠,相信不管是法師聯合會還是蒙面領主議會都不能無動於衷。不管深水城知不知道亞倫王子的近況,是否派兵接應,西格爾都準備在獲得法術書和卷軸之後,即刻趕往城牆山脈,尋找珍妮特的下落。
這相當於繞了一個遠路,西格爾非常清楚這一點,但仍舊做了這樣的選擇。他不能提前丟下這些難民,在城牆山脈附近選擇上岸。那樣做固然可以節省大量時間,但是會違揹他的良心。
良心,是一個很沉重的負擔,但是唯有扛起這種負擔才能成爲英雄。西格爾一邊想,一邊加緊手上的工作。在有了魔法之後,掛帆比預想的簡單很多,尤其是可以施展可以隨心意移動的活化繩索法術之後。在西格爾的操控下,繩索變成靈活的觸手,好像是幾個精於此道的水手在同時工作。甲板上的人讚歎的看着這一切,壓低聲音議論着。平常民衆很少能接觸到施法者,所以他們心中敬畏逐漸加深,很快就會形成服從性。這會讓整個旅程變得輕鬆許多,至少西格爾不用花費太多心思在管理乘客上。但在法師內心深處,他更希望這種服從來自於熱愛,而不是敬畏。
大帆張開,立刻將淘氣的風捕捉住,讓船速逐漸加快。整個船身也更加平衡,不復之前那種起伏不定的晃動。西格爾在桅杆下清出一片空地,用箱子做了一個簡單的防風牆,這裡就是未來一段時間他的領地。即使冬天海上的寒風冷冽,甲板上更是難捱,但只有西格爾能夠掌握風帆和航向,所以這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瑪娜和費扎克都勸他下船艙去,不過哼克半獸人決定陪着他。在得知了這個情況之後,難民們湊出了幾條最厚最暖的斗篷給西格爾送來。大德瓦從倉庫裡扛上來一桶麥酒,是最好的深褐色麥酒,幾乎可以當做粥來飲用。小德瓦則找來一個火盆,並負責四處收集碎木片,儘量讓火盆中一直能有熱源。
“這也不但是爲了你。”小德瓦說道:“我們只是把廚房搬到這裡來了,你可不要介意。”
真正的荒原人是不可能學會“是的,我的大人”這種稱呼,不過西格爾也不介意就是。
大海一望無際,西格爾根據太陽的位置掌握航行的方向,他選擇的是遠離海岸線的航路,這樣既可以避開岸上不懷好意的眼睛,也能避免水下隱藏的暗礁。但是最大的好處是不用整天將時間耗費在調整前進方向上,他可以靜下心來閱讀魔法書。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了,距離他上次乘船已經過去接近一年。回到船上他有種久違的熟悉感覺,令他像躺在母親懷抱中的嬰兒那樣舒適安寧。待到接近中午的時候,天空變得非常晴朗,視野內再看不到什麼獸人的領土,也沒有其他風帆的影子。這個時候西格爾掏出魔杖,爲自己施加防護的法術,然後讓渡鴉巴隆放哨,自己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
這是一場無夢的睡眠,深沉而舒適。船體不斷的晃動令他休息格外得好。一覺醒來,太陽已經落向海平面,橙紅色的晚霞橫跨天空和海洋。西格爾根據太陽的位置和風的方向,調整帆的角度。槳帆船行駛在平靜的海面之上,洋流可能藏在更深的水底,並未對行船造成干擾,這大大降低了他的工作難度。
在夜裡,他都要醒着,因爲天上的星星會幫助他確定位置,也會爲他揭示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