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瑪娜和倖存的騎士們一路騎過了落日和暮色,一直騎進黑暗的夜色當中。漫天的白雪一直沒有停,幫助他們掩蓋身後的腳印。天上的雲層又黑又厚,完全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但漫山遍野的白雪似乎能夠發光,讓他們勉強看清前方的道路。
坐騎已經快要接近極限,如果再不休息它們就有可能殘廢。在茫茫的草原上若是沒有馬,那可什麼地方也去不了。當西格爾終於下令休息的時候,連最強壯的騎士都覺得全身痠疼。
周圍只有雪,若是在這裡睡覺不用多久就會被掩埋起來。大家攜帶的乾糧還有剩,但要優先照顧坐騎。騎士將一路揣在懷裡,還有些溫熱的燕麥餅拿出來掰碎,餵給馬吃。
瑪娜蹲下身子,用手掃開積雪。下面還有些枯黃的乾草,應該能夠生起火來。她用發抖的雙手在腰包裡摸,希望燧石和鐵片沒有在戰鬥中遺失。
“不要忙,我來吧。”西格爾先是趴在馬背上,然後讓自己滾下來。這一路上可真夠受的,不能用魔法抵抗寒冷、不能派遣風元素驅趕雪花,甚至爲了安全起見他將矮人腰帶都收了起來,所以只有依靠自己的身體素質和大自然的力量對抗。這是一場註定不會勝利的爭鬥,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早早認輸。
從袖子中抽出魔杖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嘗試了好多次才能完成,這次騎行甚至比爬上摩拉之巔的山壁階梯還要殘酷。登巔之路更加勞累,但好歹身體緊貼着城牆山脈,並沒有無窮無盡的寒風如刀子一樣颳去熱量。而那個時候,他還可以用魔法的力量在體內流動,多少能夠緩解一些。
西格爾睜開紅腫的眼睛,看看身邊的騎士。他們都是好樣的,身上帶着傷,堅持了這麼久。幾個人一下馬就跌倒在地上,他們想要爬起來,但嗜睡的感覺漸漸籠罩上去,死神就潛伏在平安中間。決不能讓這些勇士就這樣失去生命!
“魔法!元素!聽我的號令!”西格爾在心中大聲吼叫。他的嘴脣顫抖,早已經喊不出來,但唸誦幾句咒語還是可以的。魔杖頂端發出明亮的光芒,如同劃破黑暗的黎明曙光。
咒語的聲音顫抖,但總算保持完整,西格爾的魔杖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圓形。風雪捲動,形成朦朧的輪廓,虛影逐漸變得真實。法師拔下地上的枯草甩向虛影,然後是泥土、融化的雪水和一塊布片。
一座堅固的小屋在雪地中出現,比鄉間常見的農舍大不了多少。一扇堅固的厚木門,兩扇百葉窗,明亮的光芒從窗戶的縫隙中透射出來。屋子後面有一根菸囪,裡面肯定有壁爐。不斷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隨着煙氣從上面冒出,想必裡面極爲溫暖。
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大家互相攙扶着、掙扎着,即使要摔倒也要倒在屋子中——不過走進去並不是最好的辦法。一名騎士拍拍馬屁股,讓他拽着自己走了過去,第一個推開門。
暖風從屋子裡面透出,就像世界上最輕柔但有力的手,將大家一個一個攙扶進去。這並不是衆人的錯覺,而是屋子中的隱形僕役。“庇護所”咒語是法師用來克服極端環境傷害的避難所,自然會考慮到各種情況。只要法術成型,小屋內就會出現一位看不見的僕人,按照法師的想法行動。雖然離開小屋太遠這個隱形僕役就會消失,但足以將周圍的人一個個搬進屋子中去。
屋子裡面非常簡陋,只有一張低矮的桌板、八個凳子、一張寫字檯。不過屋子中有八張柔軟舒適的牀,蓬鬆潔白的枕頭和絲滑柔軟的被子。壁爐的火光讓大家覺得活了過來,這八張牀卻讓大家有死在上面的幸福希望。
“在這裡你們就放心吧。”西格爾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喉嚨傳來刺痛,但這都沒有大礙。“所有東西都是魔法制作出來的,不用可惜,弄髒了也沒事。大家先休息一下,二十分鐘之後我會叫你們起來。”
然後就聽到砰砰砰的聲音,騎士們全都摔倒在牀上。
瑪娜並沒有躺下去,她倚靠在壁爐旁邊,眼睛看着屋門。隱形僕役並不是完全看不到,施展這個法術的人和他的朋友能夠看到模糊的輪廓。僕役走了進來,隨手關上了屋門。
“馬背上還有三個人呢。”瑪娜勉力說道。
西格爾搖搖頭,“僕役說他們已經死了,不能搬進屋子中來。”
“願戰士之神接納他們的靈魂,讓他們進入勇士聖殿。”瑪娜雙手合十,青紫的手臂不斷髮抖。“我們需要火葬他們。”
“等大家回覆體力之後便可以了做了。”西格爾掏出空間袋,先給自己灌下一瓶治療藥水,然後命令僕役給瑪娜灌下另一瓶。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身體的掌控權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將外面的馬照顧好,將它們聚攏在門口。馬的鞍囊裡都有飼料,先餵它們。”瑪娜對僕役說到。西格爾點了點頭,房門便再次打開並關閉,外面的事情就不需要操心了。
空間袋裡有現成的食物,西格爾和瑪娜先分食了精靈餅乾、幾口暖胃的酒,然後拿出瓦罐,用麥酒煮行軍乾糧。他們在其中又添加了脫水的蘑菇、風乾的肉片和切碎的土豆,用大蒜和洋蔥調味,然後撒上一大把鹽。
不用二十分鐘,大家就都爬了起來。一共六個人在矮凳上坐下,分享同一塊大面包,用西格爾“變出來”的勺子一同在瓦罐裡舀飯吃。幾個人也不說話,因爲彼此的默契在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語言上的交流,只需要幾個眼神便能傳遞信息。
“都去睡覺,這裡不會有人打擾。”西格爾說:“我會再施展一個小屋,讓馬呆在那裡面。每個人喝一瓶治療藥水,這是命令。”
五十金幣一瓶的治療藥水不是騎士平時能夠隨便消耗起的,但既然領主“請客”,那誰還會客氣?既然這裡沒有危險,大家倒頭便睡。從戰鬥到現在大家都沒有穿戴盔甲,確實省了不少麻煩。
此起彼伏的鼾聲在屋子中迴響,西格爾無奈之下施展了靜默法陣,這才能夠好好睡一覺。他是第二天頭一個醒過來的,強大的身體恢復能力已經讓他基本回到了最佳狀態。
將早飯燉在鍋裡,大量的肥肉發出噴香的味道,這在寒冬之日可以給身體提供很大幫助。西格爾推開屋門,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太陽躍出了地平線,在半空中懶洋洋的掛着。
新的一天已經到來,一陣狂風吹過,地上的雪片又飛舞了一陣。法師朝來的方向看去,馬隊的足跡早就消失在雪中,任誰也不可能追蹤過來。也許這個時候精靈已經知道了戰爭古樹小隊死亡的消息,也許他們的法師、牧師和德魯伊正在查看古樹的傷口。
西格爾想了不少辦法來隱瞞身份。在拿普通木頭做的實驗中,弩矢最終會被電漿的高溫熔化,什麼形狀都看不出來。即使是掉落的那幾把弩弓,西格爾也不是很擔心。他在設計的時候避免使用矮人符文,防止精靈將這件武器聯繫到自己身上。同時他也不使用諾克斯共同會的特色咒語,整個法陣全都是標準教科書似的魔法刻紋。
彈匣並沒有很高超的理論,只有製造彈匣的流水線纔是。當精靈看到這些針對戰爭古樹設計的物品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計算成本和製造工期。按照一般的算法,精靈會得到錯誤的結論:新大陸唯一能夠做到這樣規模裝備魔法武器的,只有可能是矮人或者法師聯合會。前者很容易就能被排除,所以精靈會更急迫的攻擊深水城。
除非卡斯帕大法師放棄與聯合會合併,然後帶着共同會的原班人馬撤離,否則他只能將戰爭烈度推上新的臺階。
在聽半精靈法師伊迪斯講述法師協會和聯合會的關係後,西格爾便有了這種認識:或遲或早,聯合會都會衰敗,和他一同衰敗的還有法師中的危險分子。這就像是將毒液集中到一塊軀體範圍,然後用刀斬下。共同會就是毒液,精靈就是那把刀。
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胸肺中的最後一絲疲憊呼走,然後用雪搓了搓臉,新的征程又開始了。他們吃完早飯,檢查坐騎,火葬同伴並帶上骨灰,然後趁着明亮的日光繼續向草原深處前進。
瑪娜和騎士們向西格爾詳細講述了戰鬥的過程,這讓法師對弩弓的威力有了更準確的判斷。他們在交談間找到了一條蜿蜒的小路,似乎有大量馬車從這裡經過。西格爾根據太陽的位置,並用法術找到被隱藏起來的星星,判斷這條小路大致通向聖地的方向。
沿着道路前進,他們找到一處馬車帳篷。草原人不喜歡製造全封閉的馬車,那樣太消耗木頭,在草原上過於奢侈。所以他們會將帳篷放在馬車上,起到類似的效果。
馬車旁坐着許多披掛精良鎖子甲的人,一看見他們靠近就立即躍起,拿起長槍、拉滿長弓,攔住了去路。
“陌生人止步!”他們用通用語大聲說道——帶着濃濃的寒鴉部族語言口音——隨後要求來客表明身份和來意。寒鴉部落的比武大會已經結束,招親的事情也確定下來,巨人克里只剩下成爲汗王。應該到的人早全在聖地裡了,所以他們對西格爾一行格外小心。
西格爾會說寒鴉部落的話,這還是他跟巨人克里慢慢學會的:“我們是來自北方、居住在城堡裡的人。我們沒有惡意,只是來這裡尋找朋友。不知道聖地的長廳修建的怎樣,巨人克里和彌賽拉是不是還居住在裡面?”
“你敢直呼大王的姓名,若不是他的親密朋友,就是最可惡的敵人!”守衛們眼中有着好奇,仔細觀察來者的表情。隨後他們放低了武器,但仍舊帶着戒備說道:“大王下令,只有擁護他的盟友才能夠繼續向前,我們不歡迎其他人。”
“相信我,”西格爾說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