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在一片被灰霧籠罩的地方迷失了方向。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可奇怪的是在夢中仍舊可以施展魔法,所以這又像是深度冥想時候的狀態。
在他腳下,堅硬的花崗岩鋪成地面,用金色的條紋分割成整齊的一塊一塊,就像是法師聯合會的威力法塔一樣。他蹲下身子,用手撫摸地面,從指間傳來輕微的麻痹感,就像是摸到了耐括斯的電漿紋路。
四周都是灰濛濛的霧氣,所以看不到地面究竟能延伸多遠。用雙腳去丈量夢境世界是毫無意義的,所以西格爾手指一點,一道明亮的閃電噴射而出,飛向遠方。霧氣散開又聚攏,閃電不知所蹤。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安頓好艾薩克,然後早早上牀休息。他記得柔軟的鵝毛枕頭,舒適貼身的羔羊毛毯,枕頭邊點燃的驅蚊薰香的味道。他如果仔細感覺,仍然能隱隱約約感受到真實環境傳來的訊息。
這個夢境太像夢境,一眼就能看破,爲何還要存在?西格爾好奇心陡起,想要知道灰霧的背後是什麼,這片夢境是如何產生的。
他擡起手來,調動氣元素的力量。旋風突起,在他身邊形成一道風牆,將濃霧全都捲上高空。然後他又調動土元素的力量,從地面上分解出細微的塵埃,與濃霧一同上升。不用多久,天上的霧氣凝結,然後變成雨水落下來。
西格爾念起咒語,讓落在地上的雨水不斷凝結成水元素。水元素越變越大,越來越高,最終上升到雨雲的高度。若非是在夢境,肯定不會出現這樣的奇觀,西格爾也不會有無窮無盡的元素力量可以調動。他心有所悟,覺得水元素巨人並不平衡,也就不是最完美的狀態。
他用火融化了地面的花崗岩,將它重新還原成熔岩,然後嘗試將它融入水元素巨人之中。但巨大的能量使水汽蒸騰,水元素無法保持形體的穩定,在西格爾面前不斷的扭動,隨時都要崩潰的樣子。
必須讓水元素也擁有足夠的能量,才能平衡熔岩的力量。西格爾擡起另一隻手,利用氣元素的力量凝結成閃電,讓天上降雨的雲彩變成雷雲,慢慢塞進水元素之內。
閃電與水結合,不斷製造出可燃的氣體,從而跨越了由水到火的關鍵一步。四大元素開始互相適應,從內部形成能量交換。水是適應性最好的元素,有種說法甚至認爲水乃生命源泉。而就在西格爾面前,水元素開始逐漸脫離召喚物的範疇,漸漸能夠獨立存在。
這種變化是緩慢的,但在夢境中時間並沒有太多真實意義。元素集合體逐漸縮小,但更加凝實、穩定,最終它變得和西格爾一樣身型,但除了頭、身軀和四肢外,在其背後還有四根飄動的觸手。
每種觸手代表一種元素。
西格爾走上前去,仔細打量這種狀態。四隻觸手很像是咒法專攻法師的特殊能力,也就是將咒語以能量球的形式召喚出來,然後集中使用。只不過元素集合體更進一步,將純粹的能量實體化,形成漂浮在空中的絲帶。
用手觸摸觸手,完全感受不到它的重量。四種元素給四隻觸手不同的觸感,但都非常柔和、溫順。當兩條絲帶相交的時候,便會有微小的能量從觸點產生,並伴隨着音調錯落不同的脆響。
施展咒語需要動作、聲音、元素能量和施法材料。除了材料之外,元素觸手似乎具備了其他全部要素。西格爾正在專注的思考這個問題,元素集合體突然扭過頭來,睜開了眼睛。沒有眼白,完全被黑色覆蓋的雙目緊緊盯着西格爾。
然後元素集合體露出了詭異扭曲的笑容。
西格爾猛的驚醒,發覺自己心臟狂跳,汗水淋漓,大口大口的喘息。周圍一片黑暗,不知何時燭火與壁爐都已熄滅,外面也沒有星月之光。他覺得自己心緒不寧、煩躁無比,但不知道這種感覺從哪裡來。應該早就過了被噩夢驚醒的年齡,爲何魔法不能驅散夢境?
是了,法師擁有咒語,但也不過是人。人會受到的傷害,法師自然也一樣。除非變成不死生物,否則各種各樣的情感,例如貪婪、思念、喜悅、恐懼,都會如常作用到法師身上,不會因爲咒語的存在而改變。
他翻身下牀,施展魔法,讓屋子重新亮起來。周圍的一切都和入睡前一模一樣,只不過牀頭的薰香已經熄滅,通往陽臺的大門開了一半。
潮溼悶熱的空氣從門縫中吹進來,充滿雨的氣息,看來明天整個天空都會哭泣。西格爾推開門,走到陽臺上,進入夜色之中,心緒才逐漸平穩。秘爾城巡邏的士兵在被火把照亮的城牆上巡邏,武器與盔甲碰撞發出噹噹的響聲。廚房已經開始忙碌,西格爾看到普蘭大嬸端着一筐麪包胚走向烤房,腳邊跟着她那條聰明伶俐的黑狗。
月光被天上厚重的雲層遮住,所以暗淡無光。據說這樣的環境對精靈牧師來說是很難受的。他們的神力來自月神,自然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充沛,許多高深的法術,比如復活和聖潔靈光,都需要在滿月時分才能施展。
房間裡並沒有人,所以西格爾還是覺得站在陽臺上更舒服一些。他不由得想起夢境中的元素集合體,那樣的狀態在現實中能否實現?他現在還不能如同夢境中那樣,調動海量的元素,但他已經知道如何取得四大元素之間的平衡,並形成穩定的互存結構,這已經是個了不起的進步。
想要重現夢境的試驗也並不是沒有辦法,精靈的元素浪涌不就可以極大提高元素濃度嗎?只是他現在還沒有吃透那個法陣,目前只能依葫蘆畫瓢,做不到將其分解並只採用其中自己需要的部分。佈置整個法陣需要的魔法物品價值驚人,海姆領自己可絕對承受不了。
他攤開手掌,讓四大元素的力量聚於指尖,然後進行融合重整。由於沒有足夠的能量支持,無法形成穩定的循環,元素集合體只存在了一瞬間便熄滅,如同熔爐中的火星一樣。西格爾並不氣餒,而是捏緊拳頭,他已經明白接下來的大法師之路要怎麼走。
正在這時,秘爾城的元素符文法陣感應到傳送魔法的作用,並向西格爾發出了警報,傳送的目標地點就在樓下的庭院中心。因爲一個法師只能傳送到他曾經到過或者視線可及的地方,隔着厚厚的城牆,誰也看不到城堡的庭院,那麼施展傳送術的人必然來過秘爾城。
西格爾一招手,防禦法杖從牀邊飛到他的手中。一顆紅色的光球從法杖頂端出現,然後向庭院中心射出光柱。城堡的衛兵們立刻察覺到這一變化,敲響了城牆上的警鈴。西格爾對自己施展了防護法術,然後集中精神注意庭院的變化。
一道乳白色的光柱從庭院中心出現,跌出來兩個人影。西格爾大叫一聲,衝了過去。
半精靈法師伊迪斯法袍上還冒着黑煙,他原本淡金色的頭髮全都成了焦炭。狼狽不堪的半精靈顯然已經脫力,連撲滅身上火星的力氣都沒有,但仍舊用一隻手緊緊抓住旁邊另一個人的手腕。珍妮特睜着眼睛,但雙目無神的看着漆黑的夜空,一動不動。
在紅色光柱的照耀下,珍妮特毫無生氣的臉就呈現在西格爾面前。法師用顫抖的手摸上她的脖子,可唯一能夠感受到的震動來自自己的手腕。她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任何生命仍舊存在的徵兆。
西格爾猛吸一口氣,一把抓過伊迪斯的脖頸,怒吼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是保證過她的安全!”
半精靈用力咳嗽,努力睜開眼睛,西格爾這才發現他一隻眼睛已經瞎了。老人用努力從嗓子裡擠出一句話來,“我們遭到了襲擊,你放我下來,讓我慢慢說。”
西格爾短促而激烈的呼吸着,但好像沒有空氣進入他的肺部,一直都有種噎住的感覺。他用盡全力,才把自己的手鬆開,讓伊迪斯跌坐在地上。
“我們到達精靈森林,德魯伊艾斯特爾接待了我們,並秘密帶我們來到德魯伊密林。轉生術的準備也很順利,只不過珍妮特又花了很久才完全做好心理準備。今晚沒有月光,月神的力量降低,森林的力量相對增強,也更容易瞞過月神殿的牧師們,所以轉生儀式安排在今晚。”
儀式開始的都很順利,艾斯特爾還邀請了其他兩名大德魯伊共同施法,好確保成功率。就在儀式進行到一半時,我們遭到了襲擊。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黑衣人,突然出現在精靈森林。他們手持蛇形匕首,很容易就能刺穿大家的法術護盾。他們以施法者爲目標,不斷製造殺傷。我看到有的德魯伊以野獸形態與他們搏鬥,卻只能打中影子。匕首刺進精靈的心臟,死亡不可阻擋。
“我決心離開,便闖進儀式現場,可三名大德魯伊中只剩下艾斯特爾還活着,另外兩人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一名黑衣人正不斷將匕首刺入他的後心,一刀接着一刀,但德魯伊堅持念頌咒語,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然後我控制元素的力量,用閃電貫穿黑衣人的心臟。但不知爲什麼,一部分魔法的力量反彈回來,擊中我的眼睛,還將火焰帶到了我身上。西格爾,這不是魔法,而是神術,我分明感到了類似牧師聖力的能量波動。”
“我見勢不妙,在黑衣人包圍上來之前,利用傳送術離開。可當我抓住珍妮特的手時,才發現她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西格爾原諒我,我食言了。”
海姆領的士兵圍攏過來,看到庭院中的景象,紛紛放低了武器,摘下了帽子。天上傳來一陣悶雷,然後便是瓢潑大雨,砸得人頭頂生疼。西格爾臉上流淌的淚水和天上降下的雨水混成一體,浸透了衣服,冰冷了心靈,他全身都在不可抑制的顫抖着。
一道雷霆猛然照亮,瞬間將慘白的顏色鋪滿整個院子。西格爾心中一驚,再次扯起伊迪斯,兩個人幾乎鼻子頂着鼻子。他的聲音在雨水轟鳴之中仍舊清晰傳入半精靈的耳朵。
“你離開的時候,轉生儀式到底完成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