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和士兵離開了,傭兵們也陸陸續續離開,商隊亦然,整個秘爾城突然顯得空蕩蕩的——除了城牆上仍舊保持着巡邏的衛兵。
爲掩人耳目,西格爾讓農夫穿上士兵的衣服,每天仍舊站在城牆上——遠方的精靈視力再好,也記不住所有站崗人員的相貌,自然看不出端倪。他還安排人每天去點火做飯,讓斑紋山到秘爾城這一線炊煙不減。至於城內,西格爾施展了持久幻術,在涼棚和院落中製造活動的人羣,以欺騙天上獵鷹的視線。
褐色的大道從城堡東側大門出發,一直延伸至鬼霧沼澤的田地。那裡的燕麥已經成熟,農夫正用大車不斷將收穫運回來。雖說燕麥製成的麪包並不如小麥製作的好吃,但因爲這是戰爭以來第一波收穫的糧食,還是得到了廣泛的好評。
每天來往的貨車吸引了精靈的視線,爲海姆領出兵和向南方走私的行動提供掩護。精靈們總是不厭其煩的檢查這些貨車,但只能找到燕麥、甘藍、蕪菁和捲心菜,偶爾還能在其中發現蘑菇和梨子。沒有武器、沒有盔甲、沒有精靈一直想要找到的連射電漿弩矢。
這所有的秘密不知道還能隱瞞多久,真希望能夠是永遠。西格爾知道,當精靈終於領悟的時候,莉亞便會舉起她的長劍,帶着精靈的軍隊沿着這條褐色的大道殺來。戰爭古樹沉重的腳步會踩爛這條新路,巨大的手臂如同衝車;巡林客的弓箭籠罩城頭;德魯伊會變成熊、獵豹和老鷹,或者使用蔓藤攀上城牆;法師們的火球如雨點般落下。
還記得莉亞師傅拉弓射箭的英姿,不知道他會不會對我使用“速殲敵”和“殺無赦”?西格爾捏緊了防禦法杖,希望這個新的裝備能夠抵禦住精靈專用的魔法武器。
希望一切能夠順利,不管是深水城還是秘爾城。西格爾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他在北方期間精靈發起攻擊,實在抵擋不住的時候允許投降。珍妮特可以憑藉傳送頭飾躲進秘密通道,前往起點前哨避難。摩黛絲緹會守護能量聚焦透鏡,開啓護盾的能力之後,再破壞密道的入口,阻斷精靈聯軍。
城牆上,一個弓箭手正解開褲子,從塔樓旁角落的陰影裡向外撒尿。他是個皮匠,平時的工作是鞣製毛皮、修補皮甲,今天輪到他裝作士兵站崗。看來他憋得很了,也可能是對箭塔中的房間設置不清楚,不知道廁所的位置,纔會有這樣的舉動。
沒有精靈射箭過來,也許是沒發現、也許是沒在意,但今天反正是那個皮匠的幸運日。精靈時不時會射過來一些沒有頭的羽箭,以這種方式宣示自己的力量——我就在你城外,而你們都在我箭矢籠罩的範圍內。這種無頭箭打在身上,會疼痛一陣,但不會真的受傷。不過這樣一來,就不能用稻草人進行欺騙,只能繼續抽調更多的皮匠、鐵匠和農夫。
西格爾拄着法杖在城牆間行走,一個箭塔到另一個箭塔。居民們會看到他,精靈也會看到他。他計劃在十天的時間內出現三次,然後再使用傳送咒語前往北方。
這次是不可能在一日之內解決戰鬥了,甚至不一定能在今年分出勝負。爲了海姆領的安全,他只能儘量拖延和精靈開戰的時間,作出種種假象。不過他自己心裡也沒底,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求取好的效果。
糧食、軍械、人口,天氣、地形、士氣,作爲一個領主,需要考慮的事情好多。西格爾有時候很羨慕克里,像他那樣簡單的帶領士兵衝鋒是多麼愜意的事情。可他自從被博學士法拉尼斯灌輸了各種和戰爭相關的知識後,思考的特別多,反而感到束手束腳。
海姆領並沒有一個沙場經驗豐富的老手,所有的騎士和將領都只有風格而沒有經驗。精靈們壽命極長,最不缺的東西恐怕就是經驗,這場仗可不好打啊。
他努力做着準備,尤其是卷軸、符文石和其他魔法物品。火球的魔杖是他攜帶最多的東西,除了自己用之外,也可以交給那些傭兵團中的術士,用來轟炸敵人。
在戰場上,對法師最危險的敵人就是潛行的刺客和突如其來的冷箭。前者基本逃不過靈能視覺的偵查,後者由法術護盾可以抵擋。不過爲了保險起見,西格爾爲自己製造了一件披風,可以將自己的身影偏移投射出去,擾亂敵人的視線。
這是西格爾參加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戰爭,千軍萬馬的較量。他不知道自己作爲一個法師領主,到底應該發揮怎樣的作用。他到歷史資料中進行查找,想要知道在他之前的那名法師領主都是怎樣做的,好有個借鑑參考。畢竟那位曾經震撼了整個繁星王國,直到晨曦神殿親自參與戰爭之後纔得到遏制。
但是在故紙堆裡關於他的記載只有寥寥幾句話,簡述了一下生平,列出了重大的事件。但是關於戰鬥的所有情況都是空白,沒有隻字片語的記載。這不符合歷史記錄的規則,只能說明法師協會刻意掩蓋了那段時光的真相。
即使繁星王國王室或月神殿會有資料,現在也幫不上什麼忙。知道的越多,未知的則更多。
第十三天,西格爾吻別了妻子,先來到聯合會地下圖書館,在這裡才施展傳送術,前往城牆山脈,黑血城堡腳下。
城牆山脈的符文陣仍在運轉,阻擋西格爾直接傳送至黑血城堡,所以他只能藉助魅影駒上去。城堡現在依舊沒有人,就連散居在山脈中的半獸人都遠離了這裡。不爲別的,就因爲城堡東面的山體上,那一層風吹不去的黑色灰燼。
怨靈燃燒之後留下的影子。
怨靈也就是逝靈黯影,兩者不過是性格上的區別,其他方面都是一樣的。他們都可以變成炎魂晶,作爲向外提供能量的載體。在怨靈狀態下,這種內含的能量是它們極高附身成功率的秘密,若是燃燒的話,也能對魔法陣造成極大破壞。
禁行符文陣就是這樣被攻破的。
西格爾來到這片怨靈的“墓場”,遠遠就趕到了一陣惡寒。元素的力量在墓場周圍變得紊亂,負能量遠大於正能量,讓人感到疲憊、睏乏、頭暈目眩。另一方面城牆山脈的禁行符文陣正在修復自己,來自大地的厚重能量不斷涌過來,試圖“蒸發掉”表面這一層黑色物質。
魅影駒不安地鳴叫着,不希望向怨靈墓場方向移動。它是魔法構成的生物,對元素環境非常敏感。西格爾安撫了它幾句,然後跳下馬背,自己走了過去。
地面到處都是被腐蝕的痕跡,就像下過一場強酸雨,在岩石和泥土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溶洞。附近的植被全都死去了,從葉片到根莖只留下腐朽的灰色空殼,一捏就會變成粉末。
靠近了之後,身體的疲憊感更加明顯,就像幾天幾夜沒有休息過一樣。西格爾自詡身體素質不錯,仍然受到了這種程度的影響。希望獸人也會被同樣削弱,這樣戰鬥就會輕鬆很多。
這層黑色的物質互相連接在一起,就像粘稠的油脂一樣。魔法之手和意念移物都不能改變它的形狀。西格爾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腳底下都是又軟又黏的感覺,並沒有想象中滑,那對走路和奔行都不會有影響。
隨後他開始踩着怨靈墓地登山,並一直注意禁行符文陣的變化。這座遍佈整個城牆山脈的巨大符文陣,其設計圖是矮人的最高機密。西行矮人通過某種途徑知道了一部分,但一個字都沒有給西格爾提起過。
他們只是特立獨行,從來不是矮人的叛徒。
符文陣的效果很神奇,越接近山頂,收到的阻力就越大。但是這阻力並不是來自元素的力量,不會變成火球、閃電、寒冰之類的效果,但卻會引發各種各樣的事件。不知爲何掉落的石頭、隱藏在腳下的裂谷、突如其來的雪崩、毫無徵兆的空氣亂流。有時候還會出現各種奇怪的生物,在驅趕了登山者之後又神秘消失,不知道藏到哪裡去了。
西格爾非常懷疑這不是普通的符文,更像是某種神力形成的效果:用意志扭曲現實。按照法師們的說法,那就是祈願術才能達到的效果——心想、事成。若矮人真的用符文在大範圍內實現了這一咒語,那可真令人震撼。
符文是一種比較容易入門的魔法語言,是矮人守護神賜予他孩子的禮物。因爲登巔勇者的身份,西格爾也可以使用,於是他便千方百計的學習。目前看來,矮人符文師對他仍有很大保留,將許許多多高深的符文知識全都隱藏起來。
知識從來不是免費的,西格爾心裡很理解。摩拉之巔重新開門的時候,他會再去求學。
經過不眠不休兩天的攀爬,西格爾終於來到了山頂。向北望去,廣闊的大地被綠色覆蓋,可以看到動物羣落形成的幾片黑影在慢慢移動。西北方向有一片雨雲,形成昏黃色的降雨區域,其他的地方仍舊在陽光之下,顯得明亮而溫暖。
地平線上有晃動的影子,就像是沙漠中海市蜃樓的地基一樣。西格爾拿出望遠鏡,努力向最遠的地方望去。他看到一隻行動的軍隊,由綠色、黃褐色和反光的金屬色組成,緩慢但堅定地朝城牆山脈而來。
想要跨過眼前的距離到達山腳下,按照行軍的速度需要至少十五天,但不能排除獸人急行軍的可能。他們到來的時間比西格爾估計的要早,看來修建新城牆來不及了,只能用簡易的工事進行阻擊。
放下望遠鏡,西格爾突然笑了起來,全副身心都感到無比放鬆。當戰爭真正到來的時候,他的擔心、猶豫、困惑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就知道!”他高聲叫喊,用力捏緊拳頭。
他轉過頭來,朝着深水城的方向搖了搖頭:“諾克斯共同會,我確實料到了。這次你們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