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太陽被雲霧遮住的清晨,海姆領的軍隊——包括一千步兵和三百騎兵——踏上了半山商路,前往北方。
這是近些日子出發的第二批士兵,兵士們的槍尖在淡黃色的晨曦下眨着眼睛,隨着整齊的步伐不斷晃動。西格爾目送他們遠去,並警覺地觀察周圍。好在還不到獵鷹出現的時間,精靈也看不到這個方向。
精靈營地的東方又出現了無名抵抗組織的襲擊,引開了他們的視線。但爲了安全起見,隊伍仍要保持最大可能的安靜。每隔四十人左右,就有一名士兵負責舉着沉默符文石,儘可能消除行軍的聲音。符文石安放在類似元素權杖的裝置上,在海姆領範圍內可以由能量聚焦透鏡法陣提供能量。
西格爾站在外城牆的一座箭塔裡,透過射擊孔用望遠鏡觀察精靈營地。那些敏銳的生物看上去對秘爾城裡發生的事情毫無察覺。他們仍然在照顧植物、保養武器或者進行祈禱,和之前的每一天完全一樣。
他看到了精靈莉亞,一早起來就去靶場練習射箭。這樣做是不對的!西格爾很想告訴她。作爲一個將領,應該想方設法擊敗對手,費盡心思找到敵人的弱點,毫不留情的進行打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守住優勢就以爲能等到勝利。
白色的羽箭準確的命中靶心,正如前面六支箭一樣——莉亞依靠這樣的事情才能放鬆心情。她瞭解西格爾的性格,既然他一直沒有投降,那麼必然會有所行動。秘爾城總是傳來訓練的聲音,可德魯伊的獵鷹偵察過了,那些騎士用來守城還行,進攻也能取得戰果,但最終都會覆滅。
最近符文石的數量又上升了,他的精力一定被這些東西完全佔據了吧?按照月神牧師的說法,西格爾的符文已達到精英匠師的製作水平,質量穩定而且速度很快。雖然爲此支付了不少寶石,不過能捆住一位法師領主的手腳,還能讓精靈在戰場上得益的事情還是很值得做的。
莉亞知道這種和平相處的局面不會維持太久,深水城的決戰即將打響。諾克斯共同會這顆毒瘤到了需要摘除的時候,新大陸最大的人類城市將會被精靈佔領。三峰塔之後,便會是樞紐堡和溪木鎮,便會是海姆領。
於是她計劃在深水城戰役勝利之後,秘密拜訪西格爾,勸他投降,並以體面的方式離開新大陸。他想要學習魔法,法師協會是個更好的地方。至於學習需要的資金,他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精靈不會阻攔的。
心中想着這些的時候,手中的箭終於射偏了——每天都是命中前九支,第十支偏離靶心。“若是全都命中,就再也沒有進步的餘地了。”她笑着對身旁的精靈解釋道,然後結束了熱身,向月神殿走去,該進行祈禱了。
這個時候西格爾已經將望遠鏡調整了方向,看着自己的軍隊。瑪娜爵士親自領軍,哼克和半獸人德瓦兄弟騎馬與之並肩而行。他們穿着灰白色的魔法胸甲,頭盔也刻意沒有拋光,減少被發現的危險。
半獸人在海姆領軍隊中佔到一半多的人數,白天從不出來訓練,所以精靈並不知道他們真實的數目。他們天生力量、體質就優於人類,再加上足夠的食物和嚴苛的訓練,早就把身體潛力發揮出來。在望遠鏡中,他們個個人高馬大、神情彪悍,濃密的體毛下面是壯碩的肌肉,把衣袍撐得滿滿當當。
隨後的騎兵則基本都是人類——馬匹不喜歡半獸人的氣息,訓練起來非常困難,只有幾個半獸人將領有了溫順的坐騎。這支騎兵在北方能發揮多大的作用還是未知,西格爾的主要目的是讓他們跟寒鴉部落的騎兵學習,在戰場上負責偵查、掩護等作用。
爲了掩護行軍,半山商路在一週前暫停了所有貨物運輸,清空了道路。西格爾的信使拜訪了所有的城堡領主,遞上了親筆信。
海姆領要去支援深水城的戰鬥,西格爾要盡一位受封男爵的職責。良好的合作關係讓領主們答應了海姆領的請求,允許他的部隊通過。
整個行軍需要二十天的時間,在目的地和沿途早就準備好了補給,所以不需要太多的僕從兵跟隨。西格爾並不參與行軍,他可以使用傳送術直接在目的地與他們會合。
“我會留在秘爾城,繼續麻痹精靈的精神。”他對瑪娜和哼克是這樣解釋的,“你們先出發,建立營地,打探情報,並與寒鴉部落儘快聯絡上,共同行動。他們的目標是深水城,你們則另有任務。”
“我們不去深水城?”哼克不解的問道。
“會去,但首先要確保後路的安全。”西格爾說道:“怨靈南下,強行闖過了城牆山脈的禁行結界,你們要去偵察一下那裡的情況。有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想想山脈的北面還有誰?”
瑪娜在寒鴉部落時早已知道了西格爾的安排。獸人在上次戰鬥勝利之後,沒理由不趁深水城弱勢的時候前來劫掠。而通過龍騎士,諾克斯共同會也能調動這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西格爾推斷,在局面不好的情況下,共同會很可能引獸人到城牆山脈之內來,借用他們的力量對付精靈,將兩族大戰變爲三族混戰。
西格爾想要得到最終的勝利,就必須阻止這種情況的發生。所以深水城要去,但先要保證城牆山脈不出狀況。
好在矮人的禁行符文結界仍覆蓋了大部分山區,獸人能夠通行的地方不多。西格爾加上克里的士兵應該可以建立起防守陣地,利用地形優勢進行抵抗。
算上今天出發的這些人,海姆領一共動員了五千人的軍隊,和精靈、獸人相比數量上並不起眼,不過他們的訓練水平卻很高。不像其他領主的農民兵只有在戰爭開始的時候才草草拿起武器,海姆領的這些人是按照哼克的標準進行訓練,在一些方面比騎士的要求都高。他們非常專注的練習兩種裝備:長矛和弩弓,並熟悉盾牌和盔甲的使用。哼克不要求他們像騎士一樣掌握各種武器,甚至連長劍的使用都沒有教過,但在長矛和弩弓上提出了苛刻的要求。
希望這些能夠幫助他們渡過這次戰爭,西格爾心想。
“僱傭兵和商隊會帶着器械,幫助你們修建工事,所以你們的目標就是儘快摸清城牆山脈和獸人的情況。”西格爾拍拍哼克的肩膀,對他說道:“山那邊的半獸人,如果你還能聯繫上,不妨讓他們也參與進來。海姆領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安置他們,鬼霧沼澤肥沃的很。”
士兵們悄無聲息的前進,如同鋼鐵的洪流。在太陽驅散晨霧,終於照亮世界的時候,海姆領的軍隊已經消失在山坳之中。
真想跟着他們一起離開,西格爾收起了望遠鏡,摸一摸渡鴉的羽毛。被困在秘爾城的這段時間,巴隆缺少活動已經變胖了。雖然渾身的羽毛仍舊鮮亮,但用手按下去的話能感到軟嘟嘟的身體。渡鴉發出不滿意的嘎嘎叫聲,但卻不做任何抵抗。它早就學會了說話,但從不在西格爾面前使用。兩個生命本就是一體,語言上的交流顯得太慢。
“還記得前天見到的那些傭兵頭子嗎?”西格爾對魔寵自言自語:“不知道傑尼斯找來的都是怎樣的人。”
海姆領只有兩年的建立時間,在新大陸只能算是初生兒。儘管在幾次戰爭中都取得了勝利,有了些名聲,但從來不是傭兵們喜歡的地方。這裡有半獸人、侏儒和許多流浪的半精靈,被視爲一個野蠻和混亂的地方。領主又這樣年輕,只有二十歲,只有海員和法師的經驗。
能當上傭兵首領的要麼狡猾、要麼聰明,絕不僅僅是武藝威望高就可以了。他們用各自的方法來考驗他。金刃團的盧波只派了自己的第二副手前來,並聲稱什麼都不參與,只不過聽個熱鬧;岩羊旅的大胖子羅格佛雖然說說笑笑,但總是總用別人表態,自己卻什麼有用的都不提;斗篷鏢隊的女團長梅莫一頭銀髮,試圖在會議的過程中色誘西格爾,並暗示她身邊的美貌女劍客可以一起加入到遊戲中來;壯漢羅瓊則什麼都點頭答應,一直不斷的表忠心,好似海姆領的先鋒軍。
西格爾非常冷靜而有禮貌,但同樣有領主的威嚴。兩個大型火元素走了進來,將大廳的門轟然關上。房間中除了從窗戶上透進來的些許陽光,就只剩下火元素的耀眼紅色火焰照明。
在這明顯的威脅之下,有些人冷靜下來,有些人更加呱噪,但沒有一個傻到真的抽出武器。西格爾等了一會兒,用目光依次掃過衆人,用法杖敲了敲地面,然後將聲音傳到每一個人耳邊。
“我不說廢話,只問一句,想掙錢嗎?”
金幣叮噹響的聲音比任何言語都來得更有效果。
“領主大人,我們在您領地上混口飯吃,自然會盡心盡力爲你服務。”
“我要求你們全都收拾行裝,到一個地方去。”西格爾說道:“瑪娜爵士將會給你們佈置任務。”
簡單的一句話肯定不能讓他們放心,可跟這些人解釋詳細的計劃更不可能——西格爾體會到了身份變化所帶來的影響。在當水手的時候,他也曾見過那些嚴肅、苛刻甚至挑剔的貨主,總是以命令的口吻指揮他們幹活兒——他現在也需要扮演這樣的角色。
不管是驕傲的盧波還是諂媚的羅格佛,漂亮的梅莫還是強壯的羅瓊,都只有三天的時間收拾行裝,離開秘爾城。或者拿着金子跟隨商隊去找瑪娜,或者自己到城牆外面去找精靈。火元素會搜遍整個領地,這裡沒有他們躲藏的地方。
衆人自然是議論紛紛,用各懷心思的目光偷偷看着西格爾。城堡中軍隊的調動早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所以這些人不免擔心,所有的行動會不會是爲他們設下的陷阱?
“你們只有三天的時間,不要浪費。”西格爾一擡手,火元素身形晃動,從兩個變成了四個。房間中更顯炙熱,汗水不由自主從他們額頭上流下來。對冒險者和傭兵團隊來說,元素、死靈、構裝、泥怪和植物被稱爲黑五類,是他們最不願意遇到的類型,偏偏海姆領有很多。四種元素生物每天都會在秘爾城城牆上巡邏,展示着這個領地與衆不同的力量。一些擁有術士的團隊感受更加明顯:元素生物和整個能量聚焦透鏡法陣散發的力量,讓隊伍中的天生施法者們倍感壓力。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元素生物分裂,並且同時沒有改變體型大小或力量強度。想要反對領主命令的人看來要做好全軍覆滅的打算。
形勢不饒人,不管前面是不是陷阱,也只能咬着金幣跳下去。團長們互相看了看,誰都沒有挑頭反對的勇氣,便無奈接受。
他們隨後都經歷了艱苦的戰爭,變成了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