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關係進展順利,他們整日都呆在一起,連簡單的交換一下眼神都會引來歡笑。有的時候,兩個人手拉着手,默默相對,一言不發,任時光流轉也感到幸福。就這樣,他們一路向北前進,走過了兩條大河,離開了草原,地勢也變得不平坦起來。這裡碎石遍地,淺溝縱橫,已經無法騎馬前進。兩個人只能牽馬步行,朝着城牆山脈的山腳進發。
他們在尋找進入大山的道路,這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由於城牆山脈難以攀援,所以整條城堡防線是由不斷從上下山體的道路串聯起來的。在山腳下會有村莊,自己種植糧食。不過在北方這裡,糧食總是不夠吃,所以村子裡的人還會兼職礦工,從城牆山脈中尋找值錢的礦石,遠遠的運輸出去,賣給那些草原上的部落,換取牲畜和口糧。
矮人的摩拉之巔佔據了整個城牆山脈中最精華的部分,但是仍舊有許多寶物隱藏在山脈的其他地方。要想獲得這些大地的饋贈可不容易,需要長時間的艱苦勘探和挖掘。對於人類來說,他們的生命過於短暫,根本無力承受這樣的等待。所以這裡會有一些受僱傭的矮人,他們在城堡之間的空白地區活動,標記礦物,尋找可以深入地下的洞穴。他們將這些都記錄在摩拉之巔的圖書管理,將寶藏的信息隱藏起來,只有矮人可以翻閱。他們只把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礦藏,那些對矮人來說非常普通的礦物,才告訴人類僱主。所以這裡的領主比起南方的同胞,比起繁星王國的爵士,富裕程度都遠遠不足。
爲了能夠維持這裡的統治和安全,他們別無選擇,要麼繼續壓榨村莊裡的平民,要麼和草原上的部族一樣四處劫掠。所以在城牆山脈的棧道上,大部分強盜都是城堡衛隊所扮。他們根據生活水平的變化,會對經過棧道的商隊開展搶掠。這導致整個地區的經濟開始了惡性循環,物價越來越高,糧食越來越少。只有那些擁有礦藏的城堡才能生存下來,勉強用開採來維持生計。
西格爾和珍妮特就經過了這麼一個村莊,連像樣名字都沒有,只是被簡單的稱呼爲“山腳下的村子”。這裡的溪水乾枯,房屋破舊,田地裡只有一些菸葉植物歪歪扭扭的生長着。老婦在井邊努力搖着軲轆,嘎吱嘎吱的聲音磨得耳朵都疼。一些孩子在新燒出來的地裡幹活,把土裡的石頭都撿出來,扔到一邊,然後挖一些小坑,種下麥種,然後祈禱冬天的雪會保護它們,春天的陽光會讓它們發芽。
西格爾看看周圍,發現這裡沒有一個男子,除了小的還沒有長劍高,老的比盾牌還薄。這裡的女人呆呆的望着西格爾和珍妮特,相比於兩人強壯的駿馬、結實的衣服、精良的裝備和飽滿的身體,這裡的人如同生活在貧苦的地獄中一樣,但是最讓西格爾感到不安的,是她們的眼神——裡面沒有希望、沒有渴求甚至沒有嫉妒,只剩下無窮的麻木。
“如果沒有獸人的威脅,這裡也許會發展起來,有更多的耕地和商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珍妮特低聲說道。
“他們的領主在幹什麼?放任自己的子民餓死?”西格爾感到悲哀,但又無能爲力。他看到通往大山的路邊有一個帶馬圈的房子,還有三匹瘦馬被拴在料槽邊。其中一個馬鞍上還有一個徽章——黑色的太陽散發紅色的光芒——那是史林特家族,黑血城堡的所有人。
“讓咱們問問這裡的騎士,打聽一下情況。至少也要確定具體的方位。”西格爾說道。
他們把馬停下,也沒見人從裡面裡出來,所以只能自己動手。在馬圈旁邊堆放着很多劈柴,一個缺了口的斧頭啃在木樁上,斧柄都被燻黑了。一大捆乾草被隨意散在地上,西格爾檢查了一下,沒有在裡面發現帶刺的枝條。
兩人推門而入,酒店裡空空的,只有一個老太婆廚娘站在櫃檯後面。這裡的桌椅都是用黑色的木頭製作而成的,和這裡牆壁的顏色一樣,和這裡所有東西的顏色都一樣。屋子中間挖了一個小火坑,裡面正燃燒着灰色的木炭,正是這東西冒出的煙把一切都染上黑顏色。一口錫鍋正架在火堆上,裡面的蘑菇肉湯蒸散發着香氣。在旁邊的桌子上,幾個破損的盤子上擺放着黑麪包、洋蔥和雞蛋組成的簡單餐食,看分量足夠給三個人食用。
沒有騎士,只有一個廚娘——或者是店家,反正這裡只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詢問。西格爾找了把結實的椅子,擦乾淨讓珍妮特坐下,然後拿出一枚銀幣放在桌子上,問道:“店家,這可以吃些什麼東西?喝的也行。”
“我不想惹麻煩,爵士老爺。”那女人看到西格爾的胸甲和武器,又將珍妮特認作他的侍女或者情婦——有時候兩者的確沒什麼分別,所以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我不是什麼爵士老爺,也不想惹麻煩,我只是要點吃的和喝的。”西格爾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後說道:“如果你能告訴我外面的馬是屬於誰的,他們又到哪裡去了,我將更加感謝你。”
“那我可不敢說,爵士老爺。”廚娘看着銀幣,吞了一下口水,然後說道:“我這裡只剩下些狗肉,風乾的,煮成湯很好吃,剩下的只有黑麪包和洋蔥了。對了,還有半瓶蘋果酒,略微有些酸,但是可以解渴。”
“這裡沒什麼好吃的,將就一下吧。”珍妮特勸說道。
“好的。狗肉就不必了,拿一些麪包和洋蔥吧,如果有胡蘿蔔或者捲心菜,洗乾淨一起拿過來。”西格爾把銀幣拋給店家,然後和珍妮特耐心等待起來。
過了沒多久,外面傳來了吵鬧的噪音和狂妄的大笑聲,拖動袋子的聲音和求饒的叫聲。西格爾感到擔心,正要站起來去看看,珍妮特按住了他的手,說道:“他們總會進來的。”
果然,旅店的大門被踢開,三個男人走了進來。一個身上穿着鱗甲,身後的盾牌上有黑色太陽的標誌,這人大約5尺高,鼻子一側有個白色的大疙瘩,看上去滑稽又怪異。另外兩個應該是他的侍從,穿着簡單的皮甲,一個人又胖又高,踩在地的腳步聲轟隆隆直響。另一箇中等身高、中等體型、長相也很普通,他手裡拽着根鐵鏈子,鏈子的另一頭綁着一位蓬頭垢面的女子。正是那女子不斷的求饒,但是被拽着跌跌撞撞的走着。
“混蛋,有雞蛋還沒雞,以爲我們都是白癡嗎?”那高大的胖子一進旅店,隨手把一隻脖子被擰斷的雞扔給廚娘,大聲說道:“快點拔毛,然後燉上。蘑菇狗肉什麼的早就吃膩了。”
“在死雞之前先吃個活雞如何?”那長相普通的傢伙晃晃手裡的鏈子,笑容詭異。
大疙瘩騎士低喝一聲:“都閉嘴,你兩個笨蛋。”然後他整整散亂的頭髮,若無其事的遮住臉上的浮腫。“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碰到貴族爵士老爺。請問兩位從哪裡來啊?”
“我不是什麼爵士老爺。”西格爾脫口而出,珍妮特想阻止都來不及。“我想問問去黑血城堡的路怎麼走,你們又是在做什麼。”
“不是爵士老爺?”大疙瘩騎士狐疑的上下打量,盯着西格爾的盔甲,打量他的年齡,猜測他的來歷。當他的目光掃到珍妮特的時候,那裡面的神色讓小貓感到很不舒服。
“打聽我們做什麼?難不成你是間諜?你身上的盔甲是從哪裡來的?看上去不怎麼合身,是不是偷來的,搶來的?”
西格爾站起身來,他比大疙瘩要高,也強壯得多。他的手放到了腰旁,手指輕輕的敲擊着刀柄。珍妮特藏在西格爾的身後,龍牙匕首就在她隨時可以抽出的位置。
“怎麼,想要對抗我們三個?可我們不會和你打的。”大疙瘩搖搖頭,晃晃短粗的手指,說道:“這裡是黑血城堡的轄地,所有人都歸子爵管理,現在跟我走吧。首先,把武器交出來。”
“你做夢。”西格爾回答。
大疙瘩聳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是你的選擇。我是一名騎士,而你敢在我面前拔刀嗎?小子,你一個平民,應該低下頭和我說話。冒犯貴族、非法持有武器,還有拘捕,你犯下的罪名可不少。”
“還有間諜罪。”那個長相普通的侍從趕緊補充道:“他到處打聽駐軍的情況,一定是獸人那裡收買的間諜。”
“還有女間諜,漂亮的女間諜,帶回去好好審查。”胖大侍從補充道。
西格爾明白,對方就是在等自己率先拔出武器,好坐實所有的罪名,那樣他們就有足夠的理由追捕自己,也許還會出動巡邏部隊。說不定他們還沒進來就已經盯上了存放在外面的馬匹。這些人披着騎士的外皮,內裡其實就是強盜。西格爾現在明白那句“我不是爵士老爺”的實話引發了麻煩,讓自己陷入窘境。
被逮捕也不是第一次了,在矮人的斗篷大道、遊牧族的北地草原他都經歷過逮捕,兩次都服從了。但是這一次他的身邊還有珍妮特,而且看情況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公正可言。所以西格爾聳聳肩膀,長出了一口氣,堅定地抽出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