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重新點燃,不過裡面的菜仍然是煮豆子。滿臉麻子的男人非常抱歉的給客人說,若是肉香飄出去說不定就會引來城堡裡的人。
“那都是些什麼樣的騎士啊,比強盜都不如。關閉了穀倉、搶走了食物,搜走了每一塊銅板。聽說他們還去遠處的村子搶劫,天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什麼壞事。雖然沒了領主,沒了效忠的對象,但身爲騎士仍應該保護弱者不是?”
西格爾靠近壁爐坐好,輕輕啜飲着渾濁的麥酒,一股乾澀的苦味瀰漫口腔。“安帕家的人全都沒有回來?”
“反正沒見到任何一個姓安帕的,應該都死在烏賊家的戰場上了。”店主說道:“那真是可怕,到處都是火,還有獠牙惡鬼和地獄犬。聯軍自相殘殺,誰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胡亂找一個方向就跑,所有攔路的都是一劍刺去,想找條生路都不容易。嗨,其實現在也一樣,到處都在打仗,好人和壞人,壞人和壞人,就連好人和好人也開始交戰了。聽說路上糟透了,強盜、野獸,不僅有成羣的烏鴉和山貓,就連兔子都開始咬人。”
“兔子?芳河林的烏勒家族?”
“正是他們。”那男人說道:“你們從海姆領來到這裡,想必是要向東吧,現在走不通啦。烏勒家族關閉了邊境,只有放下武器的人才能進入。不過進去之後就難說了,也許會被搶劫。兩位大人想必不會放下刀劍任人宰割,所以如果我是你,會避開現在的道路。”
“都是些渣滓,”西格爾輕描淡寫地回答:“讓他們試試。”
“還是少生事端的好。”麻子臉男人嘆了口氣:“我也是打過仗的人,安帕老爺都沒有幸免的戰場我活了下來,可知道是爲什麼,不就是四個字,遠離麻煩。這年頭,命比什麼都重要,何必用脖子去試試刀劍的鋒利?再者說,崔蒙德·烏勒男爵是不死之身,還有一把閃電製作的寶劍。”
西格爾知道這個兔子男爵,他是少數沒有參加聯軍的南方貴族。據說此人愛好廣泛,但從不包括刀劍騎術。他的領地上有最好的雞鴨牛羊,南方最甜美的蜂蜜也是他領地的特產。珍妮特曾經提到過,這是個很少露面的神秘領主,現在實際上已經變成了農民,就連她的承包商都種上了莊稼。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會搶劫過往的旅客,不過若是真的封閉了邊境他們不想繞路。幾個普通的關卡攔不住法師,他有的是方法過去。
不過西格爾還是很感謝店家的提醒,於是也給出了自己的建議:“雖然很多地方仍在打仗,但我從海姆領來,知道那裡很平安。烏賊領主的控制區域內沒有強盜,所有的騎士也都有騎士的樣子,你何不去那裡?”
男人皺起眉頭,然後搖了搖頭:“先不說我能不能平安帶着女兒過去,到了那裡之後我用什麼生活?現在是秋天,馬上就要入冬,我吃什麼?耕種之後要到明年夏末纔有新糧食,可那個時候我們父女二人早就餓死了吧。現在這裡還有間客棧,不怕日曬風吹雨淋,我們還能吃上燉豆子。”
“若真像你說的那樣好,爲什麼我們出現的時候,你要拿着砍刀面對?”
這個問題讓場面陷入了沉默,連莫爾也放下了勺子和麪包,等待店主的回答。
“你們不是僱傭兵對嗎?僱傭兵都是吝嗇鬼,不會拿出金幣來付賬。”那男人回到:“你們也不是貴族,畢竟連家族徽章都沒有。山賊不會有你們這樣好的裝備,而且他們養馬的本領很差,坐騎不像你們的這樣。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西格爾從左手的護腕中掏出一塊銀牌,上面有戰士之神的聖徽:盾牌之前交叉擺放的長劍和長弓,周圍由箭矢圍成一個橢圓。布朗家族向西格爾贈送了這件禮物,希望兩家能夠有共同的信仰。雖然讓一名法師信仰戰士之神顯得非常好笑,但這畢竟是布朗家族的習俗,西格爾還是要表示尊重。
現在這個聖徽有了用場,店主驚訝的說道:“你們果然是聖騎士!”
莫爾感到很慚愧,立刻低下頭繼續吃飯,避免別人看到他的表情。
西格爾的微笑讓這個男人放下了戒備,他講出了實話:“前天,住在城堡裡的迪克騎士和他的同伴來到這裡喝酒,他們剛剛在外面清繳了一個盜賊營地——至少他們是這樣聲稱的——戰鬥非常激烈,所以口乾舌燥。我打過仗,知道見男人心中都有野獸,在嚐了鮮血之後的都會釋放出來。當時迪克騎士用令人不安的眼光盯着我的女兒看,我猜測他沒打什麼好主意。就在昨天,他派人送來一枚金幣,說這是定金,讓我務必收下。我追問是什麼的定金,送信的馬童笑了笑,說明天早上迪克騎士會來向我提親,如果想逃跑的話,可以試試能不能逃脫四條腿的獵犬和四條腿的馬兒。我沒有辦法,所以你們來的時候,我正在下面磨刀。當時沒聽到你們馬匹的聲音,否則不會讓女兒現身的。”
“其實我不說,你也準備要離開這裡了?”
“是的。剛纔我不能相信你,所以說的是謊言。神靈不會怪罪吧。”
“沒有怪罪,只有自責。”西格爾說道:“身爲戰士之神的聖騎士,若不能帶給弱者安全和幸福,又如何能在神之國度獲得庇佑?吾之手持盾,正是爲給善者遮風擋雨。”
這就是大量閱讀的好處,在必要的時候連牧師的祈禱詞都能說得出來。
男人雙手合十,有些激動地說道:“我們應該向哪裡去?”
“不用去什麼地方,去給我準備些肉食,然後好好睡一覺。我們明早看看迪克騎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店主初始還非常興奮,和女兒一起去地窖拿出大塊的馬肉,放在鍋裡煮上,可後來他又開始擔心起來,迪克騎士還有很多朋友,他們兩個能行嗎?
西格爾雖在一旁閉目養神,但其實並沒有閒着,他指揮渡鴉飛進了城堡,開始進行偵查。等迪克騎士上門並不是他的風格,再說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耽擱。他施展了隱形的法術,於是誰也看不到渡鴉黑色的身體。
城堡裡面瀰漫着臭味,是紅酒和食物殘渣混合後腐爛發出的味道。騎士們佔領城堡之後,過上了奢侈的生活,整日開着宴席,吃肉喝酒,好不快活。他們抓住僕人,逼他們說出財寶藏身的位置。在混亂中,大部分人逃跑了,剩下的被逼迫留下來的也無力收拾殘局。
沒有了監督,所謂的騎士迅速變成了強盜。西格爾透過渡鴉的眼睛,看到城堡裡這不堪的一幕幕。
騎士們在大廳中醉得東倒西歪,一隻豬正被架在烤爐上翻轉,它是被就地宰殺的,內臟對方在一旁的大盆裡,滿地都是血,但這些人毫不在意。他們舉着酒杯,大聲呼喝着南方各個領主的名字,並在前面加上“去他媽的”的敬辭。
渡鴉停在大廳的房樑上,冷冷的注視着一切。
“你們應該祝我新婚快樂,並一人給我十枚金幣。”一個膀大腰圓的騎士站起來說話,揮舞的手臂灑出了杯中的麥酒。
“十枚金幣,你腦子是瘋了嗎?”另一個“騎士”斜躺在椅子上,伸出滿是長毛的大腳,聲音粗魯的說:“我聽說你就花了一枚金幣,怎麼敢給我們收十枚?”
另一個人放聲大笑:“你這真是好買賣!但試圖用那個柴火妞賺我們錢,是不是想的太簡單了?”
迪克騎士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猛灌一口酒,然後說道:“在這方圓百里的範圍內,還剩下幾個沒去過的村子,你倒是給我說說。你們每天晚上都在快活,可曾記得我?十個金幣還便宜你們了呢!”
“放你的狗臭屁,你這個是個膽小鬼。”一個戴着黑鐵半盔的人跨步上前,將手裡的雞腿當做短劍,一邊揮舞一邊說:“咱們當初怎麼說的,不論怎麼樣,都不能動城堡城堡周圍的人。你們難道想讓所有人聯合起來將咱們趕出去嗎?外面哪裡有城堡安全?你說我們在快活,那是因爲你總是在最後面,膽小鬼!”
迪克哼了一聲,沒敢反駁,氣鼓鼓的坐了下來,兀自不服氣的說道:“你給我十個金幣也別想排上隊伍!”
他們鬨笑成一片,一個穿黃斗篷的大鬍子開始唱起嘲諷的歌曲,但迪克只是咬牙切齒。他決心將自己受到的嘲笑都發泄到“新婚妻子”身上,最好一點渣滓都不給他們留下。
西格爾收回視野,心中已有定計。
他給莫爾使了個眼色,然後自己回到了房間。客棧完全是空的,所以他選擇了最大的那一間。
他需要一個殺手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將那些強盜殺死。作爲一個戰士,他對自己的武藝很有自信,但作爲法師他有更好的辦法。
一個結合了元素召喚和異界生物束縛的混合型法陣在房間中央被繪製出來,繁雜的符號中有許多呈現出類似雲朵的團狀花紋。西格爾在地板上灑下銀粉,並用一顆藍寶石作爲報酬,開始念頌咒語。
念頌咒語的聲音很微弱,連隔壁都聽不到,但卻能夠傳到其他位面。這是一個由無盡天空構成的世界,各種各樣的雲彩互相糾纏,風與閃電充斥着每一個角落。一團旋轉的蒸汽聽到了呼喚,並作出了迴應。它被藍色的寶石所吸引,任由法術將它帶入了主物質世界。
西格爾微笑着審視自己的召喚物,知道自己的計劃一定能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