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西格爾跟隨比爾爵士一同出發,離開了溪木鎮的西大門。在這裡,他們和“金幣”商隊的十個人一起,護送三輛大車前往樞紐堡。
商隊的人看上去都是些老實巴交的平民,他們有長期勞作留下的痕跡,肩膀和手掌上滿是老繭,粗布衣服也被繩子磨的破破爛爛。這些人互相交談,但是不願意與比爾爵士分享話題。每當爵士騎馬經過的時候,他們都會小心的低下頭去,趕緊忙活手頭的工作。
只有商隊的會計麥凱特會與爵士交談,準確的說他是主動過來攀談的。這個人三十多歲,正是富有野心的年齡。他言語和神情都透着一股精明勁兒,喜歡邊說話邊舔嘴脣,就像總是口渴一樣。他從不多透露什麼信息,卻不斷提各種問題。你只要一開口,就會引來他無窮無盡的話語。西格爾覺得聽他嘮叨就很累了,所以更沒有太多興趣和他說話。
比爾爵士也懶得理他,總是用各種各樣的藉口離開。有的時候他會從袖口裡抽出一條淡黃色的絲質手帕,輕輕擦擦乾澀的眼角,裝作見風流淚的樣子,好打斷會計的嘮叨。這條手絹總是會吸引別人的主意,那是爵士的戰利品——溪木鎮是個熱情的小鎮,這裡有很多不被人注意的戰場,無數值得肉搏的對手,讓人疲身勞神。爵士把戰利品塞回袖子中去,重新在馬上挺直了身子,他還有整個新大陸需要征服。
“把東西放到貨車上,然後開始訓練吧。”用完手絹做道具,爵士就會策馬經過西格爾身邊,對他說道:“先跑起來,然後一邊行走,一邊揮劍。”以至於到後來,這條手絹就成了西格爾需要開始訓練的標誌了。
就這樣,在五月的晴朗溫和的天氣中,一行人踏上了斗篷大道。這是一條綿延的平整商路,從丘陵和山谷中延伸向西。路的兩旁可以看到成片的翠綠農田,零星幾個農夫正倚靠在大樹下爲好天氣祈禱;見到商隊走過,他們也會湊過來詢問馬車上都裝的什麼。會計會很友好的掀開帆布讓他們查看:瞧,多好的蘋果樹苗和肥土啊。
爵士騎馬沿着道路奔馳,照顧好商隊的兩端。剛剛離開城鎮的時候最危險,這裡的農夫很多都是強盜和劫匪的眼線,他們不介意能從贓物中分一杯羹,或者單純得到賣消息的幾枚銀幣。不過“金幣”商隊的貨物實在沒什麼吸引力,只有樞紐堡需要在山丘上種植大量果木來改善糧食短缺,強盜們可沒有果農的手藝,對種植也不感興趣。
商隊一路上都非常平靜,車伕們自顧自低頭走路。只有偶爾停下來用餐的時候,他們會捧着食物高興談笑幾句。爲了能儘快趕到目的地,他們一天只停下來1次——在用晚餐的時候停下來休息,用過早餐就上路。
沒有午餐這件事情令西格爾非常難受,尤其是他還一直保持着大運動量的鍛鍊。就商隊的車伕看來,這簡直是在接受殘忍的虐待。西格爾早上要來回跑二十里,平刺兩千、揮砍五千,然後再跑二十里。這還只是上午的量,下午的時候他需要在地上蹲着跳,要倒立行走,然後不斷揮劍,直到天黑。
所以,沒有午餐絕對是難以容忍的。
這樣鍛鍊每天都在進行,好處也是異常明顯的。西格爾體態更加修長,耐力得到了極大提高。他的肩膀和腿部肌肉膨脹起來,後背也顯現出明顯的線條。
一開始,他們還在能看到人煙的地方旅行,很快這樣的好路就結束了,商隊步入了更加荒涼的地區。在新大陸有很多這樣的區域,大多是沒有固定水源、不適合定居的地方,它們被簡單的統稱爲野地。這裡沒有居民,更不會看到旅店,路況也糟糕很多,斗篷大道有時會被雜草覆蓋,只能依稀看到痕跡,需要小心前進。這裡的樹林陰森森的,被腐敗的樹葉和扭曲的藤蔓覆蓋,行人難以通行。不少動物居住在這種無人打擾的樹林裡,經常能聽到它們對於野性自由的高歌。
有時候,當道路爬上山丘頂點的時候,西格爾能夠遠眺整片荒野。在他們的西面和北面,是連綿起伏的高山,被稱作“城牆山脈”,是文明與蠻荒的分界線。那裡懸崖林立,難以攀援,山頂終年被一層皚皚白雪覆蓋,隱藏在厚重的雲朵上面。西南方向是一片死水沼澤,就算是每年最熱最晴朗的日子,那裡也會被一層黑色的霧氣籠罩。傳說沼澤有邪惡的鬼怪出沒,把生靈變成恐怖的死靈,困在黑色霧氣中游蕩不休,永不得安寧。
道路開始下坡,西格爾也只能收回視線,重新專注於每日的鍛鍊。正在這時,他感到整個商隊停了下來,爵士騎馬過來。
“前面有一架馬車的殘骸,沒有貨物和屍體,只看到地精的短箭。讓所有人警覺起來,把棍子和叉子放在手邊,我們快些通過這裡。”
西格爾獲准可以暫停訓練,他終於能夠坐在貨車上,端着短弩、全神戒備。很快,他們就看到了路旁的那輛貨車:車輪被拆走了,車廂變成了碎片,幾個破碎的木桶歪倒在一旁,桶身有不少劈砍的破口,鐵箍已經生鏽。比爾爵士就是在這破桶的底部發現了箭頭,從製造工藝上看,是地精的風格。周圍沒見到其他東西,定然是被強盜收拾得乾乾淨淨。
離開了犯罪現場,周圍不知不覺間開始變得陰鬱,路兩側的樹林也逐漸散發不懷好意的氣氛,商隊所有人都有所感覺。比爾爵士一直領着商隊前進,也不再騎馬遠離,而是守在貨車一旁。緊繃的神經一直堅持到晚上,他們必須要露營爲止。
天上斜着飄下了小雨,雨點又細又密,被風吹拂的好像霧氣一樣,整個樹林全都是噼裡啪啦的聲音,道路變得溼滑難以前進。商隊找到一處略高的地勢,搭起簡單的帳篷避雨。五月新大陸的雨不會下太長時間,晚上星星依舊會閃耀。
“那些強盜應該不會出現了吧。”車伕躲在帆布下面,低聲交換着意見,“下雨天誰也不會出來的。”
比爾爵士則是另外的理論,他有種戰場的直覺。他對西格爾說:“下雨前,我聞到了地精的臭味,所以他們不會距離太遠。唯一對我們比較有優勢的是月亮——今晚是月圓之夜,咱們不至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戰鬥。”
果然如他所說,雨停了之後雲彩迅速散去,皎潔的月光灑滿了營地。在比爾爵士的堅持下,車伕們滿腹怨言的把三輛大車圍攏在一起,擺成簡單的三角形。把騾子趕到中間,牢牢拴在大車上。會計極不情願的貢獻出兩根樹苗——因爲一直在帆布下面,樹苗沒有被打溼。篝火好不容易燃燒起來,火光讓大家好受了很多。西格爾一直忙碌着,他需要不斷烤乾溼柴,並且製造了許多簡易的火把。
爵士讓一些人先去睡覺,另一些人和他一起守夜。他們藏在貨物後面,儘量減少自己暴露的輪廓。開始的時候周圍非常安靜,只聽到身後木頭噼叭噼叭燃燒的聲音。
到了後半夜,樹林裡傳來了嘩啦嘩啦的水聲,像是又下起了雨。爵士警醒着,知道這是有東西移動,晃動樹幹,抖落下雨水。他把所有人都叫了起來。不管他們是否害怕的直打哆嗦,都必須拿着木棍或鐵鍋站在貨車後面,爲生命而戰。果然過了一會兒,十幾雙綠油油的眼睛從密林裡亮了起來,一小隊地精強盜終於追上了商隊。
地精是一種駝背、醜陋而矮小的生物,他們長着野豬一樣的臉,頂着蝙蝠耳朵。他們是種討厭的傢伙,總是會給農夫、獵人造成些麻煩。如果只有幾隻地精的話,集合起來的村民就能驅趕他們。但是這種生物繁殖力很強,而且什麼都吃,所以一不注意就會生出一大羣。
這些地精悄悄接近商隊,但是並沒有從密林中走出來,他們似乎仍在觀望。這種情況十分反常,因爲地精總是一擁而上,利用數量迅速壓垮對手,這是他們的天性。這羣地精顯然另有詭計。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商隊的另一個方向突然爆發出驚呼,然後就聽到一陣低沉的吼叫。西格爾站起身來查看,但是被爵士猛地一把拉倒。一支地精箭矢嗖地從烏賊頭上飛過,差點命中他。
西格爾知道自己的錯誤,不由得羞紅了臉。不過他立刻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報告。“剛纔我瞄了一眼,有一隻強壯的大地精騎着野豬正準備衝上來。”
比爾爵士指了指馬車底,其實從這個方向他已經看到了野豬騎士的情況,西格爾臉更紅了。爵士說道:“小崽子,你幫着防守地精。我去把那隻熊地精處理掉。”
野豬騎士發起了衝鋒,足有半噸的坐騎邁開粗壯的四蹄,舉着獠牙衝向車陣。另一面的地精也開始衝鋒,他們興奮地跳出密林,揮舞着狼牙棒,發出咿咿呀呀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