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冢來自於絕對秩序的機械位面,他有可能因爲厭煩單調的工作而逃跑,但絕不會撒謊。尤其是當他們非常肯定一件事情的時候,一定要將之放在心上。
西格爾來到圖書館,留守的法師擡頭看了他一眼,便由他自便。這裡留存的書籍可不是一般法師家中那些基礎的咒語書,而是更加高深、孤僻和珍貴的知識。西格爾找到記載了魔鬼相關信息的幾本書,藉助不滅明焰的光芒開始閱讀。
魔鬼居住在九層地獄,以金字塔狀的嚴苛的統治結構生活着上億的各種魔鬼。從最低等的劣魔——沒有大腦,只能接受別人心靈命令的奴工——到強大的深獄煉魔,一種強大的,精通隱形和火球,可以隨意召喚死靈,並呼喚其他魔鬼協助的煉獄統領。
在這個統治鏈條上,骨魔處於中層,經常擔任類似警察或者間諜的角色。他們精通使用幻景,隱形更是拿手好戲。在必要的時候,骨魔可以施展恐懼靈氣,並用蠍子一樣的倒勾尾巴在敵人體內注射毒素。
在這本名爲《煉獄魔鬼詳解》的書中,西格爾找到了骨魔的畫像。作者用生動靈活的筆鋒描繪了這種怪物的模樣。他還在畫像下面註明:骨魔非常憎恨活物,一旦遇到就會展開無情的攻擊,並不是一個好的召喚對象。
西格爾目前不想召喚什麼魔鬼,他的雙眼緊盯着這幅畫。珍妮特會是圖像上的這種東西?他怎麼也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西格爾心想。
他仔細回憶過往發生的事情,骨魔的爪子他似乎從什麼地方見到過。記得從囚龍山谷出來,她因爲缺血非常虛弱的時候,身體曾經發生過變化。那時候的手,就多像骨魔的爪子啊!在那之後呢?似乎還有一次,西格爾也看到了類似的場景。
法師合上了這本書,又打開下一本,尋找關於發現魔鬼、控制魔鬼的咒語。平時他總是在對咒語有很強烈的親近感,從不覺得學習魔法會令他疲勞。但今天他怎麼都看不下去,面前的咒語就像是毒蛇一樣,呲呲吐着舌頭,不想讓他靠近。
心中感到厭煩,怎麼可能再看得下書去?西格爾惱怒的離開圖書館,回到城堡,在半路上遇到了摩黛絲緹。龍女手裡提着一件新的長裙,正在好奇的打量上面閃閃發光的裝飾。裙子是很明顯的南方風格,有可能是費扎克從戰利品中挑出來的。西格爾沒心思去想爲什麼軍隊中有人還攜帶女人的服飾,他只想知道珍妮特的情況。
他站到摩黛絲緹的面前,將龍女的視線從裙子上引開,然後柔聲問道:“你一直在珍妮特身邊,是嗎?”
“當然,這不是你交代我的事情嗎?”摩黛絲緹還有些疑惑。西格爾離她很近,她能夠很明顯的感受到法師身上散發的力量。除了元素魔法波動,似乎從他的體內還有強大的電能存在。這非常奇怪,只有閃電眷顧的藍龍纔有這種感覺。
“珍妮特……我不在期間她還好嗎?”
“有時好,有時不太好。”摩黛絲緹晃晃腦袋,長髮輕輕擺動:“我給她說,你那隻奇怪的渡鴉沒死,就說明你沒什麼事情,可她還是長吁短嘆。有的時候吃的不多,睡得也少。除此之外,就是你家孩子引起來的疼痛。要我說,還是生蛋方便,至少不會在肚子裡面亂動。”
西格爾的嘴脣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代表着猶豫,但他還是問了出來:“你有龍族的敏銳,請告訴我,你有沒有在珍妮特身上發現魔鬼的氣息。”
“一直有啊。”摩黛絲緹聳聳肩膀:“她是個魔裔,還會變形,有的時候就會流露出魔鬼的氣息。特別是有一次,她好像控制不住變形,雙手雙腳都變得皮包骨頭,尾巴也長了出來,變得一點都不好看了。爲此我還使用了法術,爲她安神。我表現的不錯吧?”
“你一直很好。”西格爾看着摩黛絲緹異色的雙瞳,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龍女以爲西格爾還有什麼問題,就又等了一會兒。法師有些頹喪的站在她對面,半響沒有開口。摩黛絲緹覺得無聊,輕吐一下舌頭,抱着長裙、彎着身子,從一旁溜走。
我太大意了,西格爾對自己非常懊惱,我早該注意到珍妮特的情況。血魔法師的咒語不是那麼容易清除的,珍妮特一定是遭到了詛咒。他自己有二十面骰子,還可以變成骷髏的樣子,血液魔法對他的影響不大。但是珍妮特作爲魔裔,她體內原本就有魔鬼的血脈,引起了後續不斷的反應。她能夠變身,說明身體狀態原本就不穩定。長時間維持人類模樣,大家都習慣了,但她原本是個魔裔纔對!
西格爾想到了剛剛擊敗的變形法師,在費爾頓強壯的身軀裡面,實際上是一個瘦弱、乾癟、營養不良的人。珍妮特一直在受這樣的折磨,我卻沒有關心。這是我的領地,我的地盤!這裡有半獸人、有侏儒、有矮人、有精靈,還有來回走動的魔像,甚至連元素生物都能自由活動,爲什麼不讓她恢復魔裔的真身?
珍妮特是領主夫人,她是魔裔又怎樣?法師聯合會、其他的領主、包括本地的居民,他們的看法能奈我何?長久以來,爲什麼自己沒有想到這點?
西格爾回憶起和珍妮特的過往,想到小貓最大的願望:她想要一個安全、溫暖的家。但一個還需要掛上僞裝,連真身都不敢顯現的家,何來安全和溫暖?
一切的源頭都在血魔法師,他的法術誘發了這一切,但西格爾認爲自己也脫不了責任。他用力攥緊拳頭,重重的敲了自己的額頭。她還懷着孩子!西格爾懊惱的想,就像剛從血魔法師那裡逃出來的時候那樣虛弱,懷孕的負擔會進一步消耗她的體力,還有領地的工作,所以纔會出現控制不住的情況。西格爾感覺血管在他額頭上不住地跳動,他明白自己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
一位女僕從樓梯上跑下來,看上去神色慌張。她叫什麼名字?西格爾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
“啊!領主大人,夫人要生了!”那名女僕趕忙擡起頭來回答,但是腳下步子沒有停:“我要去找接生婆,夫人還囑咐去找魔像瑞德。領主大人,你趕快過去吧!”
西格爾跌跌撞撞衝進了臥室,什麼精靈步伐,什麼任意門,全都拋之腦後。珍妮特正躺在牀上,女僕爲她拿過枕頭墊在背後,並努力清理被羊水打溼的牀單。見到西格爾,珍妮特開心地笑了:“你來得好快,我還以爲你在書房呢。”
“去他的書房!”西格爾脫口而出:“我現在不是法師,不是領主,只是你的丈夫。”
小貓呵呵的笑了:“過一會兒你就要當父親了。”
“珍妮特,我知道生孩子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我不會治療神術,幫不上什麼忙。我希望你能夠照顧好自己。不要再使用變形能力了,用你的真身來渡過這個難關吧。要知道維持變形也是會消耗精力的。”
珍妮特用眼神示意周圍的女僕,其中的意思非常明顯。
西格爾對她展露一個微笑,說道:“這是咱們家,你管其他人做什麼。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
珍妮特臉上一紅,對西格爾擺擺手說:“好啦!我知道啦。我現在挺適應的,你就別操心了。你在這裡看着,這些僕人都會緊張,手腳幹活都不靈活了。你趕緊出去吧,留我們這些女人在這裡就可以了,別打擾我們。”
西格爾幫不上什麼忙,只能搬把椅子,坐在走廊上焦急地等待。他不由自主的拿出菸斗,然後卻發現沒什麼心情。周圍唯一能夠吸引他的只有牆壁另一面的動靜。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閒人,其它人都在忙碌着。只有在需要燒水或者拿東西的時候,他纔有些用處,可以利用魔法迅速完成任務。正在這時,他感到一陣魔法的波動,立刻警覺起來。誰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攪珍妮特!西格爾抽出魔杖,攻擊的咒語就在嘴邊。
他專注地感受周圍,波動非常微弱,也隱匿的很好,看來是某個人試圖用隱形從自己旁邊溜過。接着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微微皺了下眉頭,然後伸手一抓。
伴隨着解除魔法的咒語,摩黛絲緹現出身形來。她有些迷惑不解的看着西格爾,臉色通紅,非常羞愧,慌慌張張的解釋道:“我想進去看看而已。”
“你又幫不上什麼忙,和我一起坐着等吧。”西格爾讓出自己的椅子,龍女擺出祈求的表情也不行,只好乖乖坐下。過了一會兒,她才突然想到:“你是怎樣發現我隱形的?”
“魔法波動。”西格爾回答。
“你果然比以前更厲害了!”摩黛絲緹眨着異色的雙瞳,好奇地問:“最近吃了什麼,改變了體質,增強了魔法親和?”
西格爾沒法回答這個問題,難道告訴龍女他在骨骼上做了雕刻?魔法親和再高又有什麼用,不能幫着生孩子。
好在這種令人心焦的狀況沒有持續多久,就聽到隔壁的歡呼聲和嬰兒的啼哭。
他衝進隔壁的房間,就看到魔像瑞德手中抱着一個嬰兒,正在爲他進行祈福儀式。“是個男孩兒。”
西格爾探過頭去,看到一個可愛小東西。他看上去又軟又黏,正攥着拳頭用力啼哭。西格爾百感交集,想伸手接過來,卻不知道怎麼抱纔好,生怕碰壞他。他想了想,動用意念托起了小傢伙,然後輕輕放到自己的臂彎中。
小傢伙嗅到了西格爾的氣味,於是停止了啼哭,睜開了眼睛。這麼小的孩子還不能看清東西,但他黑色的瞳孔中滿是靈動的光芒。嬰兒鬆開了攥緊的拳頭,胡亂在空中抓着,直到抓住了西格爾的衣領。
珍妮特躺在牀上,在治療術和堅毅符文的幫助下漸漸恢復了精神。她精疲力盡,但伸出手來,要西格爾將孩子抱給她看看。
法師咧開嘴,開心地笑着。他走到牀前,將孩子遞過去,卻發現自己的兒子正用手抓着二十面骰子。
他是怎麼抓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