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很快就知道了錢灃想幹什麼。
畫畫!
雖然年僅三十餘歲,可是,錢灃已經是當世十分有明的書畫家,而其最爲擅長的瘦馬圖更是被譽爲畫壇一絕。小順從屋中拿出紙墨筆硯之後,沒一會兒,一幅《雙馬圖》就交到了何貴手中。
“我一向少替人作畫,這一張便當作是還你的那二百兩吧!”錢灃說道。
“一匹馬一百兩?”何貴展着手中墨跡還未乾的《雙馬圖》,有些愣怔。
“您可別不知足,我們爺的畫兒,千金難買呢!”聽到何貴這話,小順不滿道。
“也好!我要是不收,估計你心裡也難受!反正你隨時都能畫,我也就不客氣了!”何貴知道小順的話不假,他也聽說過,錢灃的畫,就是皇宮大內也沒幾幅,市上流傳的更少,說千金難買都是便宜的,根本就是有價無市。
“小順,幫何大人把畫收好!”錢灃又吩咐了一聲,然後,朝何貴一抱拳:“何大人慢走,錢某不送!”
“也好……”
何貴還了一禮,收過小順遞過來的畫兒,再把自己那掛金絲面拎起,又朝錢灃點了點頭,便由小順帶着,朝這小四合院兒的門口走去。
“何貴,你難道真的就不打算考慮一下?”
錢灃突然又在後面問道。
“……”
沒有回答,何貴只是拿着畫兒揮了揮手,什麼也沒說。
“啪……”
何貴走出去之後,小順便把四合院兒的門關了,而錢灃則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爺,何必呢?你們幹嘛非要逼着人家何大人跟那個和珅對着幹啊?要是我。我也不幹。啥事兒都還沒明白呢,誰會亂插一腳?現在倒好,弄得不涼不熱的,我還想着以後咱回來,能多到何大人那兒買點兒牛肉嚐嚐呢。可現在,哪還好意思?……您不知道,認識人,東西買着便宜!”小順說道。
“你不懂!”錢灃搖搖頭。“我馬上就要南下,時間不多。何貴也即將出任新疆清吏司郎中,這個官職看着不大,但十分重要,更有對地方上的問責之權,實在是非同小可。若是他附庸和珅,以後。這朝廷上的事兒,必定將越來越麻煩!”
“何大人是個好人,不會亂來地!”小順說道。
“朝政之上,哪有什麼好人壞人?何貴雖然爲人不錯,可他上面還有和珅監管。別說他有沒有那顆公斷之心,就算有,如果朝中有人呼應還好說。若是沒有的話,他又哪裡能抗得過和珅?”錢灃答道。
“既然抗不過,那您幹嘛還逼着人家去抗?這不是得罪人嗎?”小順問道。
“我哪裡逼他了?”錢灃苦笑一聲,“你以爲一個郎中小嗎?如果何貴答應了,以他身爲主管一司事務的郎中,如果再有某些朝中大臣幫忙,足可以在職權之內跟一任尚書相抗。何況,如今軍機處四名軍機大臣。阿桂、王傑、福隆安,沒有任何一人對和珅有好感,再加上劉墉劉大人諸位,足以讓和珅拿何貴無法可施。而且,何貴這個人十分不簡單。年初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賣椅子的掌櫃,可不到一年。就已經是五品郎中了。並且還是戶部職權最爲惹人矚目的一個。這要是放到別人身上。沒有個十年八年。怎麼可能做到這一步?可他做到了!”
“爺,您這麼說不對吧。我聽說何大人在濟寧城邊兒上可是差點兒連命也丟了。人家那官職可是拿性命拼來的!”小順說道。
“富貴險中求!正因爲他敢拼命。敢冒險,所以,我纔會認爲他有可能接受我的提議!朝中有人好做官!只要他能與朝中正直之士交好,那樣地話,以他的才智和即將出任的新疆司郎中之位,就可以在戶部與朝中諸正直之士互爲奧援!和珅即便是想胡作非爲,數年之內恐怕也是無望。而只要戶部不亂,其他的什麼就都好說!”
“我不明白!”小順搖頭說道。
“不明白就算了,以後再慢慢想。”錢灃再次嘆了口氣,“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把東西收拾一下,早點兒休息吧。……明天還要趕早!”
“噢!”
“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啊!”
從什
到精品巷,天已經黑得透透的!夏天才剛過去沒多久裡的溫度還算可以,不過,一路上,何貴地心裡卻始終涼拔拔的。
他有點兒害怕。
什麼清官?什麼貪官?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一羣只知道爭來鬥去的傢伙?明裡暗裡的手段,又誰比誰少了?
他並不知道錢灃是看中的他即將頂在腦袋上的那個可以對地方官員行使問責之權的“新疆清吏司郎中”一職,並且是想讓他跟那些比較正直地朝中大臣互爲奧援,以此來牽制和珅在戶部的力量,免得到時候和珅亂來,把國家財政搞得一團糟。從這一點上說,錢灃的眼光確實是看得很遠,可是,何貴並不知道這些,而事實上,就算知道了,他也只會對此不屑一顧。
居然想把他推到前臺跟和珅做對!當他瘋了?先不說日後和珅將會如何的權傾朝野,光是現在跟皇帝的關係,又有幾個人能撼得動?福康安那哥兒幾個夠牛了吧,還不是隻能看着和珅一天天氣焰上漲而乾瞪眼?就算錢灃把話再多挑明一些,他也不可能答應。清廷的財政情況早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雖然他也有手段能讓這些情況有所改變,可是,前提是這些手段能夠獲得實施才成。但是,以乾隆那種臭屁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性子,是絕不可能大規模開海禁與外國通商地,至於大力發展工商業,不說乾隆,光是朝中大臣那一關就過不了。……而這中間最爲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何貴憑什麼跟那些大臣去合作?他只是一個商人,在那些士人眼裡,根本就不入流。
而且,最讓他感到不能接受的,就是錢灃,甚至有可能還有劉墉或者其他人,這些人居然僅僅憑着和珅現在的表現就給其定下了罪責,甚至還打算現在就佈置着如何對付!這就是爲國爲民了?
沒錯,和珅不是個好東西,以其最近這兩年的表現,也確實是無法擺脫侫臣的範圍。可是,畢竟才被乾隆注視兩年,雖然升官奇快,真正的罪責卻還沒有多少。光一個國泰,還並不能完全註定他就是一個惡人!清朝歷代以來,貪污受賄地督撫多了,這些人裡,也有不少是那些所謂地清廉名臣舉薦地呢。所以,那些人之所以討厭和珅,恐怕還是因爲和珅走的不是科考正途,而且,並沒有做出什麼讓人心服口服地政績來,而且太會討好乾隆的緣故,畢竟,諂媚之人總是讓許多人看不慣的。而說到底,恐怕還是因爲和珅擁有問鼎清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權力的可能。所以,這些人心裡不服!雖然不願明說,或者是這些人自身也還沒有意識到,但何貴敢肯定,這就是雙方對立的主要原因,至少,是大多數人不滿和珅的主要原因。
人心,都是自私的。
而和珅可以讓人詬病的地方太多,不能服衆,所以,他也招致了太多的反對。
何貴並不想爲和珅辯白什麼,可是,他此刻的身份卻正是和珅的手下。他不想跟和珅混成一黨,但直到目前爲止,他卻無法拒絕和珅對他的提攜與好感。所以,他不能跟和珅敵對。如果他這麼做了,一,他將會成爲一些人手裡的工具,而且將會是被用來對抗乾隆朝第一大紅人的工具,那樣的話,他後果堪憂,因爲,他實在是太過“脆弱”;二,他也會被某些人認爲是忘恩負義,畢竟,和珅對他還不錯,如果他做了二五仔,那些人真的就會瞧得起他了?三,他也將失去更大的發展空間。因爲,他再能耐也只是一個商人,這種出身在和珅眼裡算不得什麼問題,可如果放到別人那兒呢?
所以,他不能,也不必去爲了某些人或者什麼虛名去吃力不討好。
……
“管他個四七二十八!老子該幹嘛就幹嘛,想拿老子當槍使,沒門兒!”
何貴終究還是沒想明白錢灃到底是看中了自己的哪一點,不過,萬般事務,他只認一條:在乾隆還活着的時候,跟和珅對抗是十分不明智的行爲。所以,自己就算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安心在和珅手下做事,安安穩穩地做那個新疆清吏司的郎中,至於以後,總有跟這位和中堂撇清的時候。
“看來以後對所有人都要留個心眼兒。要不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捱上一刀!”打定主意之後,何貴又暗暗給自己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