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麻煩?”
馬爾戛尼跟喬治.貢斯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亞當斯。在這個世界的大海之上,除去那還沒有怎麼被人探索過的太平洋,哪片海洋能讓大英帝國的戰艦遇到麻煩?除非是上帝發怒掀起大風大雨,否則,又有誰敢來招惹大英帝國海軍?
不過,沒等亞當斯解釋,兩人就已經知道了麻煩的來處。這全賴“獅子號”主桅杆上的那名瞭望員:
“前面那個小島上有人打旗語:大清帝國廣東水師西沙羣島海防哨警示,你們已經闖入了大清帝國海域,立即停船接受檢查,若有違反,將被視以侵犯大清帝國海疆,一切後果,均由你們自行負責!”
“已經進入中國領海了嗎?可根據海圖,我們距離中國的海岸線還有很遠的距離啊!”喬治.貢斯向亞當斯問道。
“我怎麼知道?或許,中國人的岸基火炮已經能夠打到這裡了吧!”亞當斯也是搖頭苦笑。領海,曾被稱爲沿岸水、沿岸海、海水帶和領水,在地理上是指與海岸平行並具有一定距離寬度的帶狀海洋水域。按照歐洲各國約定俗成的規矩,領海以海岸邊大炮所能打到的距離爲限。而中國自古以來就沒有所謂領海的定義,水師戰船更是隻能在近海航行,所以,雖然許多歐洲商船都知道南中國海的範圍很寬廣,但在真正靠近中國大陸之前,他們還真沒有把這片海域當成是中國領海。英國商船更是已經幾年沒有來過這邊兒,自然就更加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變化。甚至於,進入南沙羣島海域的時候,他們也只是把那裡當成是南洋而已。
“可他們要我們停船接受檢查!”喬治.貢斯又把詢問的目光轉向了馬爾戛尼。
“這麼遠的哨所……是不是真的?”由於跑出來的太急,馬爾戛尼沒來得及戴上假髮。看到手下把決定權交給了自己,不自覺地又搔了搔頭皮。他可不願意平白地接受別人地檢查。只要是水上。大英帝國的戰艦從來都是大搖大擺,橫行無忌地,哪能隨便接受這個?
“我沒有聽過有什麼人會拿着射程達到三公里以上的大炮在茫茫大海上當詐騙犯!”亞當斯再次苦笑道。身爲一名少將,他本是英國海軍在印度的最高指揮官。如果不是度路利出事,他有可能早就已經回國接受中將的職務了。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地地步。度路利等人失敗了,人也“失蹤”了幾年,雖然事情的主要責任被印度總督跟東印度公司給承擔了去。可身爲海軍在印度的最高負責人,他自然也跑不了多遠,升職希望也因此而破滅了。“好吧。既然是真的,就接受他們地檢查吧。畢竟,我們這一次是懷着善意而來的!”馬爾戛尼嘆道。
“接受您的命令。……瞭望員,打出旗語,我們接受檢查!”聽到了馬爾戛尼的話,亞當斯點了點頭,立即仰首向瞭望員下達了命令。
西沙羣島海防哨所是何貴向和琳建議設立的。當初的目的其實倒不光是爲了拱衛海疆,標明領海什麼的。反倒是爲了有藉口讓廣東水師的戰船繞過海南島去北部灣跟越南親近親近!不過,因爲距離大陸實在是太遠,生活條件也過於艱苦。這個海防哨剛剛設立的時候,廣東水師上下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最後,還是和琳使出高壓政策,纔好不容易選出了十二名從九品地巡檢。就這,還是約定了每人帶一隊人馬守一個月就算完事兒才讓人答應下來的。要不然。有幾個巡檢寧可辭了不幹。可是,沒人想到。這個海防哨很快就成了一塊香餑餑。因爲,這裡不僅風景好,運氣好的還能弄到珍珠等寶貝,而且還盡是上品,值不少錢。有一回,一個姓楊地巡檢在這附近下海游泳,撿到一個鸚鵡螺,更是被何貴花三千兩銀子買了去。
所以,西沙海防哨在廣東水師將士心目的地位由一開始的苦地變成了寶地。
不過,撿海產品只是小頭。攔截並檢查過往船隻纔是真正的大頭所在。西沙自古就被稱爲“千里長沙”,是南海航線的必經之路。而過往地船隻幾乎都是做“跨國貿易”地,隨手漏出一點點小油水,在這些巡檢級的小頭目看來都是不得了地好處。所以,現在的西沙海防哨換崗都是爭着來,不僅是巡檢這種小官兒,就是許多軍校、把總也都十分眼紅。只是可惜,當初定下來的規矩就是巡檢當哨官。所以,本着“自己吃不到也不能別人吃到”的想法,西沙海防哨的巡檢們也是廣東水師之中升官最快的一羣。
“頂他個肺,居然是軍艦!還這麼大……”
鮑海生有個外號,叫做“鮑魚”,他就是西沙海防哨本月的當值巡檢哨官。他這個巡檢可是好不容易纔弄到手的,頭一次出差,可偏偏遇上遠東貿易緊縮,而且又是年初,來來往往的商船不多,所以,看到“獅子號”打頭的五隻大船之後,他就興奮的沒了邊兒,接連打了好幾次旗語!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人家那支船隊根本就不理會他,眼看着這麼一支大魚就要從嘴邊溜走,他一發急,就讓手下開了炮……結果,開完炮之後他就後悔了,這年頭能遠洋航行的船隻哪一艘不是帶點兒武力的?他這個哨所就只有一門炮,炮彈也少,如果人家以爲他是截道的,反擊的話,他豈不是死定了?
不過總算好運當頭。他匆忙之間打出的旗語讓對方看見了,人家的船也停了,接着又打回旗語,表示願意接受檢查。一如先前那些被他攔過的商船。
於是,他坐上小舢板兒,哼着小曲兒,一路劈荊斬棘……不。應該是劈波斬浪,來到了那艘最大的船上。本來。他還想着先耀武揚威,好好罵一罵對方,可是,上到“獅子號”上之後。他卻發現這上面的洋人之中有許多都是穿着軍裝的,而且,這軍裝還跟掛在水師提督衙門地那些英軍俘虜的有些相像……
“您好,我叫做馬爾戛尼。大英帝國印度總督所屬孟加拉總督,此次奉命出使貴國……”
糟糕之極,居然到賊窩了。這哪是什麼大魚,分明就是虎口。鮑海生回過神來之後,立即後悔不迭,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財迷心竅,光顧着截船要錢,愣是沒有看到“獅子號”的桅杆上懸掛的米字旗。要知道,廣東水師的諸多官兵對歐洲各國地旗幟還是分得挺清楚的,尤其是打過仗的英國人。可現在他人都已經在人家的船上了。四面八方都是鬼子……鮑海生正在努力板着臉強裝鎮靜,暗地裡將腦動量開到最大,琢磨着怎麼樣才能逃脫險境。而這時候。馬爾戛尼已經戴好假髮重新出現在了甲板上,看到他之後,先微微彎腰小鞠了一躬,接着又用英語說了一大通。
“嗯,那個……”對於英語。鮑海生還真會點兒。這也是何貴地主意。因爲西沙羣島的海防哨不可避免的要跟許多外國商船進行接觸。所以,在一開始。他就要求每一個當值的巡檢乃至官兵,在來之前都要接受外語培訓。其實要求倒也不多高,就是要牢牢記住用英語、西班牙語、法語、葡萄牙語以及荷蘭語各說上一句話。而現在看到馬爾戛尼似乎很有禮貌,不像是要動武的意思,他的心情稍稍放鬆之下,很順溜地就把這句話說了出來:“你們已經進入了大清帝國海域,現在,本人將代表大清帝國廣東水師對你們進行檢查,請你們配合!”
“當然,您請便!……不過,我們的船上還有許多客人,希望您的檢查不要打擾到他們。”聽到鮑海生說得十分順溜的法語,馬爾戛尼先是詫異了一下,接着便彬彬有禮表示了一下,然後又側身讓開了道路。
“……嗯!”
鮑海生不算笨,馬爾戛尼的動作表明了什麼他還看得出來。看來這人英國人並不打算爲難他,估摸着是上一回被打怕了!既然這樣,他還怕什麼?大清國地官員,不管文武,這裝腔作勢的功夫都是上手就來。所以,雙手往後一背,鮑海生就那麼大搖大擺的挨個船艙檢查起來。馬爾戛尼與喬治.貢斯等人則都陪在他地身邊……頭一次見到中國人,他們兩人想好好接觸一下。而且,他們跟在旁邊也省得鮑海生打擾了船上的其他人。不過,他們沒有想到,不僅他們兩人有這個心思,“獅子號”上的其他人也幾乎都打着同樣的主意。結果,隨着鮑海生檢查船艙數目的增加,陪同地人羣也越來越大,等從底艙檢查完畢重新回到甲板上地時候,鮑海生身後已經跟着二十多號了。
“有傷風化,實在是有傷風化!”
看新鮮的洋人裡面還有一名西方美女。這時候地西方女裝大都會讓女人露出半個以上的胸部,所以,這位名叫瑪麗的西方美女出現在鮑海生面前之後,鮑海生便沒有了所謂檢查的心思。他雖然是廣東水師的,但乾隆有禁令,洋人平時都只能住在澳門,而且他在西沙哨所當值才還不到一個月,連船都沒見到幾艘,更加不要提更加罕見的西洋婆子了。所以,瑪麗出現以後,這傢伙的眼睛差點兒就直了.反正他也已經看出來這幫英國人不像是來打仗的,自己也不太可能會遇到危險,所以,時不時的就想轉頭去瞧上一瞧那兩座從未見過的超級高山,以及山之間的深溝。但可惜的是,瑪麗只是跟在他的身後瞧新鮮,也不說什麼,他不能拉下臉來明目張膽的轉過身去看,所以,越檢查就越憋悶,最後,居然忍不住罵了起來。
“閣下您說什麼?”
馬爾戛尼聽着鮑海生一個勁兒的唸叨,以爲他發現了什麼不對,急忙問道。
“老子說,你們家如果還有這樣的婆子,以後少帶出來禍害世人!”對馬爾戛尼的話,鮑海生一句也聽不懂,可馬爾戛尼正是在他身後,所以,他趕緊轉過身說了一句,還不忘藉機瞟了一眼瑪麗的雙峰。
“您在說什麼?”這年頭在歐洲找個會中國話的翻譯比在中國找個會英語的通譯還要難上一百倍,所以,中國話馬爾戛尼也聽不懂。想到剛剛鮑海生說的是法語,他又趕緊換了法語問了一句。
“姥姥的,你們這些洋鬼子!”鮑海生又擡頭看了一眼馬爾戛尼身後的一干人,當然,重點還是瑪麗……然後,他長出一口氣,從身上掏出了一塊疊成幾疊的黃色的綢緞:“雖然帶的火炮比其他的商船要多好幾倍,可看你們還有不少好東西,船上還有老弱婦孺,不像是找碴來的,老子也就不給你們找麻煩了,呶!”
“這是什麼?”馬爾戛尼接過那綢緞展開,原來是一面旗幟,上面繡着一條蛇形帶爪的動物,好像是中國人所尊祟的圖騰。只是,這有什麼用?
“棒槌!”
通過馬爾戛尼的眼神與表情,鮑海生倒是弄懂了人家話裡的意思,也不廢話,劈手把旗搶過來,越過人羣,順道又輕輕用肩膀蹭了一下瑪麗高聳的胸脯,就那麼把旗掛在了船頭!
“大清黃龍旗,在我南海航行的安全保證!但凡沒有此旗的大小船隻,一律扣押沒收!”
“哦!”
馬爾戛尼等人紛紛點了點頭,他們也明白了。這旗子原來就是通行證一類的東西!
“明白就好!現在付錢吧……”
鮑海生咳嗽了一聲,又把手伸到了馬爾戛尼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