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影

關於夏天午睡,陳寶珠有自己習慣。雖然她院子是帶了小花園,通通透透,涼爽得很。但是她仍然喜歡葡萄藤架下面支一張紫竹藤椅,人躺上去,涼浸浸,就是因了這個炎熱天氣升起躁火也熄滅下去,取而代之是心曠神怡。

紫竹又名竹中“涼玉”,夏天時候,竹片猶如冰泉般冷冽,本來就十分名貴。由於它盛產北塞,運到京城單單運費就是一筆驚人數目,所以,能夠京城出售紫竹藤椅價格都十分昂貴,五十兩以上到幾百兩銀子不等。

陳寶珠擁有這張紫竹椅子,是陳父未晉升三品吏部侍郎時,北塞辦差購回來。當年她溺水奇蹟生還,讓陳父喜不自禁。適逢他到北塞辦差,一聽說當地盛產紫竹,二話不說就請了當地有名一個竹匠,打製了這張堅固厚實紫竹藤椅,千里迢迢地讓人從從塞北運到京城來,爲就是給自己愛女一個補償。

就是這張椅子,這份血融於水親情,就讓三小姐陳寶怡羨慕妒忌恨了好長時間。

只不過,一招失手,她再沒有第二次出手機會了。

但是每次看到這張紫竹藤椅,陳寶怡眼中並看不出一絲妨忌目光,反而由衷道:四妹妹,你看爹爹多疼你啊,你以後要好好孝敬爹爹纔是。”

這個十一歲小女孩心思,總是來得比別人深沉。

二人一前一後,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幢高大精美房舍前。太陽光照射迎面懸掛着一塊橫匾上,橫匾上三個字閃閃發亮:明珠閣”。

不用說,這蒼勁手筆出自陳父陳大人手筆。

吏部侍郎陳敏然,曾被聘爲皇家老師,寫得一手好字。聽說當年陳大人苦筆書法,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練字,曾把三個大池子水全部用幹,才練就這一手蒼勁渾雄好書法。

說到底,陳寶珠似乎與陳父似乎真有那麼一點緣份。

前世時候,陳寶珠就熱愛書法,也曾街頭攤檔買了無數廉價各家各派書法帖子,於每個假日午後,胡亂臨摹,久而久之,耳薰目染,竟然沒有其神也有其形了。

穿過來後,由於陳府有着書香門第傳統,不想讓女兒們成爲睜眼瞎,陳父早早請了西席先生前來上課,一轉眼,陳寶珠這“千文字”也學完了,每天下課之後,閒着無事就臨摹先生留下作業。

某日,陳父突發興致,想去看看整天待後院女兒們究竟幹什麼。他首先來到二小姐陳寶儀院子,見纖弱二小姐恬靜地坐院子中央,手執一根綵線,正穿針引線地繡着一幅“荷塘月色”圖,陳父臉上露出笑容。

接下來,他轉到了三女兒院子,見院子中央支起一個很大畫架子,三女兒陳寶怡立於畫架前,旁邊丫頭雙手託着放了顏料盤子,肅靜地站着。他朝畫架上望去,見鋪畫架上宣紙顏色分明,畫栩栩如生。他眼中不由露出讚許目光。

後去是小女兒陳寶珠房間,自這個小嫡女落水,大病了一場之後,對於這個小女兒,陳父心裡面多少有些歉疚,也沒有什麼特別要求這個小女兒會些什麼。待他到了“明珠閣”時候,卻被看到情景驚呆了。

小女兒坐一張椅子上,正吃力地對着紫檀木桌上擺放着字貼臨摹着。由於她年紀尚小,個兒還沒有長高,坐下來之後竟然夠不着桌面。這個小女孩居然想了一個辦法,拿了東西墊上面,這樣“增高”讓陳寶珠很是受用,也引起了陳父濃厚興致。

陳敏然從後面走了上來,擺手制止住屋子裡丫頭行禮。然後,他看了看桌子,只看一眼,他眼神就變了,不是讚許目光,而是驚喜目光。

小女兒字跡雖然不太成熟,但依稀可以看出幾大書法名家痕跡,他驚喜莫名,認定女兒一定是得到了自己遺傳,書法上有得天獨厚天賦。於是回去以後就跟寧氏說了,讓小女兒每天都到書房來,他要親自傳授女兒書法技藝。

這麼一來,幾年下來,陳寶珠書法上得到了爹爹真傳,字體上筆跡與陳父無比相似,竟然達到了以假亂真地步。

看到這位陳府年紀小嫡女竟然老爺面前如此被看重,黎姨娘恨得咬牙。早知道就讓女兒學書法得了,學什麼勞什子繪畫,也不會自己爭得一分寵愛。同時她也恨極了寧氏,看不出寧氏一副隨女兒想玩什麼就玩什麼樣子,背地裡心機這麼重,竟然投老爺所好,就連小小年紀女娃子也調教得會爭寵了。

陳寶珠當然不知道黎姨娘背後這些花花腸子,她仍然十分安然地醉心於自己書法愛好。

就好比這個令人舒心午後,她就正打算補眠之後,養足精神再練練字。

綠意看着呵欠連連四小姐,忙緊走幾步,來到花邊東角一處葡萄架下,擺好紫竹藤椅。

這一處葡萄架,完全是陳寶珠指揮下,先做一個鏤空,約兩米高雕花架子,類似長方形,裡面空間要放得下一張藤椅。然後,再從別處移來幾株葡萄樹,讓葡萄藤順勢爬上花架子,頭頂地方形成一片綠蔭,正好遮擋住陽光。四周則掛上了江南珠簾,從外面看不到裡面境況。微風過處,珠簾輕盪漾,珠子相互撞擊,發出輕輕悅耳聲音,兼之四周種滿奇花異草,暗香浮動,說不出愜意暢。

陳寶珠走了進去,和衣躺冰涼藤椅上,臉上掛着滿足笑意:綠意,我先睡一會,你把院子門關上。還有,半個時辰以後叫我。”

綠意低聲應了,手腳利落地放下珠簾。陳寶珠覺得眼前潔白如玉珠子晃動幾下,一幅江南春景圖便呈現眼前。“午安!”她對自己說道,把隨身帶着絲帕覆臉上,閉上了眼睛。

綠意見四小姐睡下之後,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到院子門前,輕輕把門拉上,並把門栓栓上。

午後寧靜,正是酣夢時。知了聲音幾不可聞,就連風兒也輕柔了許多,掃過樹稍,不聞風聲。

這時,不知哪個地方傳來一聲“噹啷”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掉地上,緊接着便傳來一聲急促貓叫聲,似乎連貓也被驚嚇到了。

這一聲貓叫,把耷拉着腦袋,昏昏欲睡綠意驚醒過來。她記得二小姐平日很少出閨門,就養了一隻長毛白貓解悶。難道是二小姐所住“儀賓閣”裡養着那隻叫做“白秀”貓兒跳到自家院子裡來了?

綠意認真想了想,那聲貓叫好像就是從自家院子後面發出來。她馬上警惕起來,雖說二小姐與自家四小姐沒有什麼過節,但是那隻叫做“白秀”白貓爪子可是鋒利很。俗話說貓爪帶有三分毒,要是自家小姐一不小心被劃傷了臉話,後果可就不是她們這些做丫頭能承擔得起。

這樣一想,綠意緊張起來,她想起來了,那聲貓叫就是從自家院子後排書房裡發出來,而那“噹啷”墜地聲音,不正是書房裡硯臺被掀翻地聲音嗎?

四小姐有個習慣,午睡醒後必定要到書房裡練一會字醒醒神。所以,綠意一早就書房裡把紙墨硯臺全佈置好了。

誰想到,一隻貓兒竟然破壞了她所做一切!

她記得,她今天還擺上了前朝名家張大家書法臨貼,那可是處自家小姐愛啊。

“這隻死貓,看我抓住你,不把你千刀萬……”綠意恨聲道,後一句她還是沒敢大聲說出來,急急忙忙朝後邊那排房子去了。

綠意身影剛剛消失轉角處一從綠竹之後,這邊牆頭上一個人影瞬時翻了過來。

這人身影極爲利落,約兩米高牆頭翻下來,竟然只發出輕微一些聲響,顯然是有練過。

鹿皮靴子踏地上,腳尖微掂,身形轉動間,輕擺華服上紋理繁複。腰上系一塊溫潤涼玉,也是精緻刻紋,顯然出自大家之手。

陽光斜斜地從牆頭射進來,他身影沉浸陽光中。陽光與鹿皮靴子上鑲嵌着寶石相碰撞,發出璀璨光芒。

丹鳳眼微眯,眼神鎖定不遠處那叢綠竹,目光裡露出一絲詭異,兼之數不清得意之色。脣角揚起,一絲冷笑自脣邊逸出:真是蠢笨丫頭!一計調虎離山就把你唬走了!看回來之後小爺怎麼收拾你!”

話雖如此,腳下卻不停,直直朝着那幕珠簾行去。

珠簾內,一個小女孩睡姿若隱若現,呼吸平穩,對於身邊發生事情恍然未覺。

來人脣邊笑意盛,得意之色愈發明顯。他伸出修長白晢手指,一把撩開珠簾!同時,另一隻手速地朝着躺竹椅上小女孩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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