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顧放三天前見到的不同,連縱穿着一身華貴的皇子朝服,腰間的佩劍也被換成了一把鑲嵌滿五彩寶石的裝飾劍。
要不是連縱身上的煞氣一如既往的重,顧放都不敢認這個踏着陽光走來的貴公子會是那個果斷冷厲的元帥。
“顧家的人全部被流放了。”連縱一上來就告訴了顧放顧家人的下場。
“我也是顧家人。”顧放眯起眼看着這個光彩照人的大皇子。
顧家人沒有被處死這一點倒是讓他有些驚訝。就憑着連縱和顧家的血海深仇,連縱竟然會放過他們?
“知道你爲什麼還活着嗎?”連縱往囚籠的方向湊近了一點。
“因爲你需要一個聰明人?”顧放把昨天看守給我留下的謎題“還給”了這個真正的出題者。
連縱似乎被取悅到了,他的臉上明顯有了笑意:“如果那個男人知道他親自選擇的人選是這樣的,他會不會後悔?”
顧放現在沒有一點的閒情逸致和連縱玩猜謎遊戲,他直截了當地詢問連縱爲什麼沒有把他一起流放。
面對顧放的問題,連縱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站在那裡含笑看着顧放越來越焦躁的模樣。然後在顧放實在忍受不了之時,連縱突然拿出鑰匙打開了牢籠。
事情的進展完全出乎顧放的意料,愣神之下,他只能由着連縱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帶出囚籠。
“還是先把你自己打理乾淨再和我說話吧。”回過神來的顧放發誓,他絕對聽出了連縱口吻裡的嫌棄。
他當時就有些不高興地扭動手腕想要拜託連縱的束縛,但是無論他怎麼掙扎,連縱的手就像鐐銬一樣的堅固。
他們就用這樣彆扭又奇怪的姿勢來到了一個帳篷前。
連縱掀開帳篷,露出了裡面一個冒着熱氣的水桶,和水桶邊的矮桌。矮桌上還放着一套嶄新的衣物和一個小香爐。
“給你一柱香的時間把自己洗乾淨。”連縱輕輕一甩手,就把顧放給帶到了帳篷裡,他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
顧放站穩之後眼神就被黏在水桶上離不開了。他也沒有多做猶豫,脫下身上的髒衣服就泡進了水桶之中。
溫度正好的熱水帶來的溫潤的感覺掃去了他這一段時間以來的疲憊。顧放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舒適。
但是也只是如此了。
顧放很快清醒過來,冷靜而動作迅速地收清理自己,然後換上連縱給他準備的衣物。
連縱到底是皇子出身,他讓人準備的衣服無論是面料還是剪裁都十分地講究。這大概是世上最貴重的“囚服”了吧?
“顧放,你真是運氣好啊。”顧放擺弄着衣服的袖管,忍不住感慨一句。
這時,連縱的聲音突然響起來:“確實運氣好。”
顧放一回頭就看到連縱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走了進來。
看着連縱一點點從容不迫地接近他,顧放強撐着直面連縱。
“跟着我。”連縱也沒有多廢話,瞥了顧放一眼之後吩咐道。
顧放自知現在的形勢容不得他拒絕,也就沒有什麼意見的跟着連縱走了。他心裡卻是對連縱的一系列舉動更加感到摸不着頭腦。
顧放沉默地跟着連縱登上了早已等着的馬車,然後看着連縱怡然自得地從座位底下拿出茶杯和水壺。
“來一杯嗎?”連縱看上去就像一個要去郊遊的貴公子絲毫不覺得此時他和顧放這對組合有多麼的奇怪。
“不了。”顧放冷着臉拒絕。這種什麼都不知道,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他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要發狂,但當他一看到連縱透露着笑意的眼睛,就不服氣地硬生生憋了回去。
大約行進了半個時辰,馬車停了下來。
連縱先下的馬車,然後才輪到顧放。
一下馬車,顧放就被自己眼前雄偉肅穆的國師塔震撼到了。
連縱竟然把他帶到了國師塔?
顧放記得每年到了祭祀的時候,國師塔上都會點起熊熊的篝火,那火光由於國師塔的高高聳立,在京城的每個地方都可以清楚的看到。
接着顧放就想到了國師塔是來建立在皇宮之中的,難道他現在身處皇宮?
“以後你就是大曜的國師了。”連縱的話解開了顧放的疑惑,“那個男人在退位的時候特地提出爲了安撫京城的人心,要一位功勳之後,又有天分的人來接任國師的重任。”
說到一半,連縱突然停了下來,他看着站在那裡不知道想着什麼的顧放,做出了一件讓他自己也吃驚的事情。
他走近顧放,,捏起他的下巴,讓顧放被迫擡起頭,露出那張一直神色淡漠的臉:“我也不在意這些,反正誰做國師都一樣不是嗎?”
“只要是個聰明人都可以。”顧放這時要是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那真是太傻了。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是需要一個聽話的傀儡,而他就是那個合適的選擇。
“沒錯,只要是個聰明人。”連縱滿意地笑了笑,他放開顧放的下巴,然後吩咐一直站在一旁的宮人把顧放帶進國師塔,自己則是大步流星地走了。
“請吧。”那個宮人看起來有些嚴肅,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但是顧放知道,只有這樣的人才可以在皇宮之中過得長久。
國師塔的一層和二層是一個被打通的大堂,潔白的大理石鋪滿整個大堂,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東西了。順着牆壁邊的環形樓梯往上走就是作爲國師住所的第三層。而第四層就是皇家祠堂的所在。
沒錯,“國師”就是皇家守靈人的存在。
顧放自嘲地想到,他還真是和“守靈人”有緣,走到那裡都拜託不了。至於上一任的國師去了哪裡。那個宮人沒有說,顧放也不好詢問。
不過既然是祠堂,自然也就少不了鬼魂的存在。顧放看了眼蹲在祠堂角落下棋的三個透明色身影,也不急着去和他們搭訕。
第五層是一個巨大的冰窖,是用來存放祭品的。第六層則是國師用來觀星的所在,——這是國師的另一項職責,而第七層一整層就是用來祭天的祭壇。
帶顧放走遍了整個國師塔,那個宮人就退下了。這也是國師塔的規矩,國師塔除了國師之外,不能隨便出入。
顧放自己回到第三層,找了個地方坐下,他出神地看着整齊地擺放在那裡的華麗禮服,不由得想着那宮人走之前說的話:“後天便是大皇子登基的時候了,到時候會冊封新任的國師。”這說的應該就是他了。
“還真是從一個坑,跳進了另一個坑。”他忍不住冷笑一聲。
第三天清晨,顧放被國師塔外的嘈雜聲給吵醒了。他皺着眉頭把自己的腦袋埋在了柔軟的枕頭之下,但是還是不能把喧鬧擋在耳朵之外。
他只能泄氣地翻身起來,冷着一張臉穿上外衣。晃了晃頭,顧放這才終於想起了今天是連縱登基的日子,也是他被冊封國師的日子。
“怪不得這麼要就開始忙活起來了。”顧放自言自語,然後爲了不給自己惹麻煩,他動作迅速地做好了準備。
等他到底樓大堂的時候,國師塔的大門也正好被打開。那“吱呀”聲讓顧放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彷彿他已經離開了人世間很久很久。
“大人,殿下吩咐奴才來接您。”那宮人看到顧放已經在大堂之中也是有些驚訝,但是他們這種身份的人是最懂得藏起自己的情緒的。
“好。”顧放覺得那聲“大人”有些刺耳,但是他還是維持着面上的冷靜。
“這個小娃娃真有意思。”一直沒有露面的皇室老祖宗竟然在出現了。
顧放餘光一掃,把那三個老祖宗的身影囊括於眼中。不過現在可不是和鬼魂交談的時候,所以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請。”宮人恭敬有禮地在前面給顧放帶路。
他把顧放一路到帶了皇宮的最前頭,然後搖指着遠處的一個宮殿告訴顧放那邊就是皇帝上朝的地方,——金鑾殿。現在用來作爲舉辦登基大典的場所。而顧放則需要等在金鑾殿的後頭,等金鑾殿裡的宮人通知他進去。
顧放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等那宮人走後,他才擡頭看着被籠罩在紫光之下的金鑾殿。當金鑾殿的大鐘敲響九十九下之後,整個金鑾殿更是迸發出來耀眼的金光。
看來連縱還真是天定的皇帝。顧放眯着眼睛來抵擋過於刺眼的金光,心裡對於不和連縱作對這個想法也更加堅定了。
終於在大鐘又一次被敲響的時候,一個年邁的宮人急匆匆地來到了顧放的面前。他二話不說就帶着顧放往金鑾殿內趕去。
“需要注意的地方剛纔應該已經有人和你說過了。”宮人有些氣喘吁吁,“你只要站在那裡聽從陛下的命令就好。”
“好。”顧放在腦子裡回憶了一下先前那個宮人的話。
他跟着宮人從金鑾殿的後方進去大殿之中。一踏進大殿,他就感受到了來自各處的灼人的眼神。
已經登基爲皇的連縱看到顧放之後就指示一個小宮人宣讀他早就寫好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先安國公後嗣顧放……”
那宮人的聲音特別的尖銳,輕而易舉地就穿透了空間的限制,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顧放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已經徹底地改變了。
他掃了一眼看上去格外威嚴的連縱,發現連縱身上的煞氣此時被金光遮去了大半,倒也沒有什麼駭人的地方了。
忽然有什麼東西從金鑾殿的上方掉了下來,正好落在顧放的面前。
那清脆的“噠”一聲,聽得顧放眼皮直跳。他看清楚了,那是一顆半透明的花生米。
他不動聲色地微微擡頭,只見金鑾殿的橫樑上坐着的可不就是國師塔裡的那三個鬼魂嗎?
想必是連縱登基時的金光驚動了他們,才引得他們全部出來了。
鬼魂們友好地向着顧放打招呼,然後在得到回禮之時笑得像三個孩子。
這讓顧放的心情也瞬間好了不少,但是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
連縱當然發現了顧放的奇怪舉動,但是他也不急在這一時去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讓顧放往前走一點,好和他並排。但是他突然起了一個壞心,故意將手伸到顧放的面前,讓他把手也伸出來。
顧放自然不願意,但出於形勢考慮,他屈服了。
連縱察覺到了自己手中屬於顧放手心裡的汗水,心裡有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
這個人身上或許有許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全部發掘出來。
顧放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連縱的好奇心,他看着金鑾殿高臺之下的場景,一時感慨萬千。
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小時候。那時他常常會在幹完活之後躺在我那一點都不舒適的牀上暢想前程似錦的未來,想象着他站在宏偉的象徵着權利的高臺上往下俯視,而那些原本看輕他的人一個個都跪在他的腳下。
然而當夢醒了,他還是需要應對永遠都做不完的工作和來自異母兄弟的欺負嘲笑。
顧放又想起了前幾天他過十八歲生日時發生的變故。原來,那只是一切事端的開始。
我叫顧放。前安國公顧嚴庶出第三子,顧家的守靈人,同時也是大曜王朝新一任的國師。
他最遙不可及的那個“夢”竟然實現了。所有人都在跪在他的腳下,對他頂禮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