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共昏睡了幾日?”顧放看了一眼半開的窗外的波光粼粼的河面, 平靜地詢問連橫。
從連橫剛纔的反應來看,顧放以身犯險解決大蠻智者的事情估計也是沒有瞞住皇帝陛下的。既然事已至此,國師大人索性將這些拋在了腦後, 詢問起別的事情。
連橫則是默默地在心裡感慨了一下他皇嫂強大的心理素質, 然後才正正經經地和顧放講明白了他昏迷之後的事情。
那日在和大蠻王族中人道別之後, 顧放毫無徵兆地暈倒, 這着實嚇到了連橫等人。
還好弗蘭克在查看了一番顧放的情況之後寬慰衆人顧放只是脫力昏睡了過去, 不然他們怕是要把才走沒多久的大蠻王族再揪回來。
在確定了顧放無事之後,在場所有人中最能鎮得住場子的長孫桓便帶領着衆人一邊往荊門的方向趕,一邊尋找那些失蹤的士兵。
就和他們先前設想的一樣, 大蠻智者一死,所有困在迷陣之中的怨魂都散了。
這個迷陣不光是困住了大曜的軍隊, 同時對無數的怨魂來說也是一個囚場。
不得脫身, 不得安寧。
連橫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看到那一個個的怨魂消散在空中的情景, 反正他憑藉着在這次事件重突然獲得的能力看到了。
他覺得這無數鬼魂爭先恐後地衝向天空,接着又像摔碎的琉璃杯一樣星星點點地破碎在天際的場景他是這輩子都會銘記於心。
而那死寂的, 毫無生機的大蠻土地,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
“那些士兵我們沒有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迷陣影響太過的緣故,他們都有些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連橫撓了撓頭, 撇開其他思緒, 盡力給顧放描述當時的情景。
“他們一開始都不肯聽從我們的調遣, 最後還是舅舅出馬, 當衆說出了大曜的軍規戒律, 讓士兵們一下子就回了神。”說到這個,連橫握着拳頭, 雙目炯炯有神,“月氏國的士兵則是被弗蘭克的烏鴉的鳴叫給叫清醒的。”
“他們到底和我們不一樣。”他感慨。
“士兵們都找齊了?”顧放也是抿嘴微微一笑,不過他接下來的問題讓連橫頓時失落起來。
“這次出征的士兵基本上都沒有什麼損傷,倒是那這個跟着舅舅和阿馳連年征戰的老將少了不少。”連橫苦着臉,“舅舅自從那之後臉色就沒有好看過。”
“不過我可以理解的。”沁陽王殿下緊接着又說,“我就是有些擔心舅舅的身體。”
他們這一行人帶着軍隊回到荊門之後,長孫桓和長孫馳就開始整頓軍務,安置在這次出征重受到迷陣影響的士兵們,還要爲不久之後來大曜交納國書的大蠻王族的到來做準備,真是片刻也不得停歇。
連橫有心勸他們好好歇息,可是還沒等他把話給說完,就被他舅舅冷着臉從書房中趕了出來。
“反正我的任務就是照顧好皇嫂你。”連橫對着顧放無奈地攤攤手。
“大將軍他們也是照顧殿下。”顧放道,“殿下畢竟第一次出征就遇到了這種事。”
連橫聽到顧放的話立即就笑開了花,他擺擺手,連連說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這次的事情舅舅和阿馳的壓力也是很大。”
十幾萬的人馬消失在大蠻境內整整半月有餘,大曜朝野震動。這件要緊事並不是把士兵們找回來就可以瞭解的,要是後續做得不好,連氏的江山怕都是要起波瀾。
“月氏的情況如何?”顧放又問。
“哦哦。”連橫拍了拍腦門,“我說總覺得有事情忘記了。”
他連忙補充:“莫迪已經先行帶着他們的士兵辭行回月氏了,弗蘭克這次和我們一起回京。”
說到這裡,連橫竟然紅了臉。他輕輕地撓了兩下臉想要做掩飾,卻也沒有逃過顧放的眼睛。
顧放對此淡笑一聲,意味聲長地在連橫身上打量一圈,然後纔好整以暇地說:“可以理解的。”
他表現越淡定不在意,連橫李恬越覺得坐立不安。
沁陽王殿下在幾次三番地挪了挪屁股下的凳子之後,漲紅着臉,飛快地說道:“還有就是皇兄讓我們越快回京越好。”
“皇嫂你睡了這麼久肯定餓了,我給你去看看有沒有吃的。”這話說完之後,連橫就像有人在追着他一般地“蹭”地一下離開了顧放的視線範圍。
顧放出神地看着連橫離開的方向,等他覺得眼睛有些酸澀難耐,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這麼久。
他仰面躺在牀上,然後雙手合十放在身上,心裡一點點地回想從他離開京城以來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想到最後,顧放腦中的畫面定格在了他離京之時,連縱與他道別的模樣。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嘴脣,好像那裡還殘留着連縱留下的溫度。
這次回去,自己和皇帝陛下的差距應該沒有那麼大了,顧放想,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站在連縱的身邊,而不是藉着國師的名頭得到百官的朝拜。
等大蠻歸順的國書遞交到大曜,他這個國師,在民間的地位也會得到顯著地提升。
顧放不怕和他做約定的大蠻王族不履行承諾,因爲被智者掌控了這麼久的大蠻比大曜還要不希望捲入戰爭。
等我回去。
一切都不同了。
而與此同時,身處皇宮之中的連縱也在深切地想念着顧放。
皇帝陛下輕輕地撫摸着顧放平日裡時常臥着的小榻,然後慢慢地收緊拳頭。
誰都不知道當他得到消息說顧放在北境脫力昏厥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就像被人揪在手心中反覆蹂、躪一樣的痛。
這個消息瞬間就衝散了大蠻願意歸順帶來的喜悅,他過了好久才平復起心神,然後盡力剋制自己不住顫抖的雙手,對着從荊門而來的人說道:“讓國師立刻回京!”
“不!朕親自寫信到荊門!”連縱推開面前桌上堆積的奏摺提筆就寫。
他一邊寫,一邊還吩咐傳信之人:“你回去之後告訴大將軍,合併大蠻之事就由他全權處理,務必儘快瞭解此事!”
“是!”
當連縱親筆寫的信件由信鴿帶離皇宮之時,開元帝突然出現在了連縱的面前。
只見老祖宗面色複雜,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雖然對你和放兒在一起這件事樂見其成。”
“但是縱兒,放兒對你的影響實在太大了。”開元帝捋着鬍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是爲君者的大忌!”
“老祖宗請放心。”連縱緊緊捏住自己的拳頭,語氣平緩,“我已經在尋找繼任者了。待他長大,我便會帶着放兒遠離朝堂。”
“放兒從小就沒有離開過京城,這次去荊門也是帶着任務,不得興。”連縱笑起來,“我想帶着他到處看看。”
開元帝早就心軟了。他又見連縱眼神堅定,只得最後長嘆一聲,然後雙手背在伸手,慢悠悠地消失了乾元殿之中。
他消失時只留下一句話:“不許欺負放兒!”
連縱曬笑:“怎麼會呢。”
他怎麼敢捨得他親愛的未來的皇后、尚君呢?
自那日起,滿朝的文武百官都發現了皇帝陛下又開啓惰於朝政,嚇得他們反省是不是又在哪裡觸怒了皇帝陛下,生怕連縱再搞出一出罷朝的好戲。
可是無論他們怎麼在連縱面前反省坦白自己好不容易找出來的錯處,得到的確實皇帝陛下愈發冷淡的反應。
這可急壞了各位大臣,他們想方設法地想要從張浦那裡打聽一些情報出來。
這出征大蠻的幾十萬人馬找回來了,大蠻也很快就可以收服了,就連連縱屬意的封后大典也在緊鑼密鼓地籌備,怎麼皇帝陛下一點也不見高興?
對此張大總管纔不會告訴衆位大臣皇帝陛下這是得了相思病,他板着臉,一本正經地胡扯:“奴才前幾日有聽陛下提及一些事,這事情原不改和諸位大人說的,但是我見諸位大人也是一心爲了大曜,爲了陛下,這就說給你們聽。”
“陛下前幾日受到先祖教諭,說是咱們大曜的未來不在這皇宮之中。”張浦說得含含糊糊地,任由這些大臣們去聯想。
他前腳送走了面色各異的百官,後腳就把這件事說給了在國師塔中睹物思人的連縱聽。
連縱聞言嗤笑一聲,道:“你如今倒是比放兒更像個裝神弄鬼的人了。”
張浦則是在一旁傻笑,也不接話。
“做得不錯。下次他們再來問,就這麼說。”連縱靠在國師塔三層書房中的小榻之上,神色溫柔地撫摸着小榻,“也是時候給他們透點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