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提着酒瓶,把朗姆酒灌進朝天揚起的喉嚨裡,毛色鮮豔的花羽鸚鵡停在另一隻手上。
指關節上有冷風吹裂的微小傷痕,有繭子,還有戰鬥中留下的傷疤。
回憶往昔。
多年以來,他早已名聲鵲起。儘管大部分流傳在外的都是惡名。
脫離爲女王陛下賣命的武裝民船後,他從水手變成了一名海盜。沒過多久,不甘心屈居於其他海盜之下的他開始白手起家,自立門戶。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激情,都有渴望。
想要掙脫一切束縛,按自己的意志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在那樣一個動盪不安、急功近利的年代,日不落帝國的統治者們,用粗陋的法律來掩飾其野蠻暴力的本質。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民不敢有所奢求,只能渾渾噩噩地活着。
但,他卻做到了。
他以那個年代極其普遍的方式,開始了旁人不敢企及的海盜生涯。
他一出道,就招惹上普通海盜不敢去惹的英國皇家海軍。
他用頂尖的海盜船“復仇女王號”,打敗了號稱無敵的皇家海軍,挫傷了他們的銳氣。
他在海上橫行霸道,爲非作歹。
最大膽的一次,竟獨自封鎖北美殖民地港口,南卡羅來納州的首府查爾斯頓,以議員作爲人質進行要挾,成功向市政府索要到鉅額贖金。
他叛逆而囂張,活得快樂瀟灑,完全不把當局放在眼裡。
自然,當局也絕不會縱容他。
被英國政府通緝的消息傳來後,他登上船頭。
“我們替他們建立帝國,現在他們卻想要吊死我們。你們答不答應?!”
絕不!
絕不!!
水手們的回答響徹了大海和碧空。他們紛紛擁戴自己的船長。他贏得了他們的心。
他彷彿有種神話偶像的魅力,讓大夥不由自主地願意爲他效力。
“情願轟轟烈烈地死,也不要爛在監獄裡受別人審判。”這是他的至理名言。
“拋開法律秩序的約束,直到絞繩和大炮要了我的命。”這是他的人生追求。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偷什麼就偷什麼。
統治海洋的海上霸主不是大英帝國,而是他愛德華·蒂奇。
1718年11月22日——
這一天,天亮得特別晚。他喝醉了,拎着酒瓶在甲板上晃悠,身邊是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鸚鵡夥伴。
從瞭望臺傳來騷動聲。值勤的水手看見遠方靠近的艦隊,急得大叫。
被醉意浸潤的眼眸霎時清醒。他接過從大副手中遞來的望遠鏡。
海洋既慷慨又殘忍,這一回帶來了最強的勁敵。黎明之下的遠方駛來數艘軍艦,水波掠過船槳的紋路,撥弄出一道道深青色的光。
跳上船尾控制檯,愛德華船長親自掌舵。然後他拔出腰間的彎刀,向着底下慌張的人們——
“讓大英帝國——顫抖!”
萎靡到零點的士氣再度沸騰。
……
事後清理戰場,人們在黑鬍子的身上發現了25處刀傷和5處·槍·傷。
這個臭名昭著的海盜,在自己生命的尾聲,始終戰鬥到了最後一秒。
貪婪的人們想要瓜分他留下來的財寶,但卻一無所獲。所有被他掠奪而來的財富均不知所蹤。
怎麼可能會有?
那樣一個揮金如土、酷愛享樂的人。每當靠岸以後,都把錢和手下一起花在了賭場、酒館和窯子裡。因此根本就沒有寶藏。
相傳,黑鬍子有魔鬼的傳說。
相傳,爲了防止黑鬍子復活,皇家海軍的士兵們砍下他的頭顱掛在桅杆上,軀幹拋海餵了鯊魚。
相傳後來,黑鬍子的頭顱曾被熬煮,用銀箔裹起來,做成了酒杯。
可是。
「你可以殺掉這個人,卻消滅不了他的傳奇……」
————Rider愛德華·蒂奇之永不低頭————
>>>
在Archer面前,一天一地的兩名英靈互相對峙着。
只見一陣飛沙走石,【復仇女王號】帶着紫黑色的暗光從虛空中具現化出來,挾風馳電掣之勢升入空中。
在巨船周圍是呈階梯狀的八艘護航小船,和主艦一樣停在星雲密佈的高空。
從炮口探出縈繞着Rider魔力的火炮。其中,光是在中央的旗艦就多達40門,其餘小船每艘加裝12門。這是讓人驚駭的數字,共計136門大炮朝敵人瞄準。
Rider的艦隊終於能在沒有任何障礙物的廣袤大地上鋪陳開來了。他的實體出現在旗艦上。
儘管大敵當前,Saber還是毫無懼色。
直視這一壯觀場面的淺綠色眸子中滿是對敵人的讚歎和對自身的信心。
遭到巨龍侵略,陷入滅亡危機的國家,臨危之際擔負起救世主重任的古丹麥國王、今日的英靈貝奧武甫不會畏懼這些戰船。
站在距離地面幾十米開外的高處,往下俯視的Rider看到了Saber不服輸的表情,心下一陣暗喜。
被召喚到這一時空,卻只是每日重複着乏味的生活。對來到現世的這些日子早已厭倦的Rider,也只有Saber算得上是一個能夠讓他感到盡興的對手。
“志存高遠的英靈喲,我的熱情可絕不會輸給你。”
召喚出自己一次性所能召喚的所有戰船後,Rider再次打開異界中的寶庫,拿出「指南針」。看來Rider完全沒有保留實力,準備鼓起幹勁一口氣拿下Saber。
站立在曠野上的Saber馬上感到危險向自己迫近。
浮於空中的九艘艦船,其中——
作爲英靈愛德華的旗艦,凌空向下發動火炮攻擊的是【我即是大海】。
在旗艦周圍展開的數艘小船,與之一起配合進攻的是【星之艦隊】。
該怎麼應對?
對方可是擁有兩件對軍寶具的那個Rider。不採取防範措施的話,地面上的少年英靈的孤影,一定會被踐踏致死。
這樣一來,這場戰鬥的關鍵就在於如何撐過第一輪攻擊。
“那麼,我要上了!”
Rider緊握佩刀的手臂高高揚過頭頂。促使火炮迸發的能量開始爆發,向着Saber所在之處拋去。
“看好了——這就是愛德華船長的最強艦隊!”
擁有豪華陣容的艦隊開始了蹂·躪。居高臨下的“黑鬍子”海盜王昂然宣告道。
驀地,像颶風一樣的聲聲轟鳴在戰場上暴虐般地響起。蓄勢而發的大炮捲起陣陣風沙,毫不留情地朝敵人一個勁地猛砸過去。
如此壯麗的陣勢,彷彿連天空都發出吼叫,連大地都爲之咆哮。
噴涌而出的大炮在「指南針」的作用下如磁鐵般迎向Saber的身子,好像彼此之間產生了不同磁極的吸引力一樣。已經不需要刻意去瞄準了,翻騰着魔力和火星的炮彈一律直勾勾地朝他飛去。
“哈!”
Saber立時驅腿疾馳。
重演之前在明尼哈哈湖的第一次戰鬥中的光景。頭戴狼頭裝飾的金髮英靈在望不到邊際的荒野上狂奔。在他身後護佑着背部的是早已解放寶具真名的【耶阿特之守護圓環】。
Rider的火炮勢如破竹,不間斷地糟蹋着、摧殘着大地。
在那之前,月光照射之下顯得無比寧靜的這片曠野雖然荒涼,卻是一馬平川。
在那之後,被砸出一個個低陷大坑的土地,讓人不禁聯想到月球表面的低窪,凹凸不平同時大小不一。
英靈的戰場塵土飛揚。Saber沒有放慢他的速度。
Rider猛烈的攻擊,彷彿槍林彈雨那樣敲打在盾牌上,在地上濺起洪流般的飛屑,把周圍變成廢墟。
在前面領跑的Saber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響徹在盾牌上的鏗鏘聲伴隨着震動。完全可以想象自己身後的巨盾承受了多麼大的壓力。
這件寶具或許會被摧毀,Saber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不時地轉過頭去,只見Rider氣定神閒地挺立在主艦上逗弄着鸚鵡,對Saber莞爾微笑。
“嗑——”
Saber渾身的肌肉都因奔馳而顫抖着。他跑向哪裡,火炮就追到哪裡。Rider所向披靡的艦隊此刻正發揮出它應有的力量。
然而,要支撐起這樣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所要付出的魔力量非同一般。如果能在Rider魔力補給不足之前跟他僵持下去的話,應該會有轉機吧。
依靠盾牌抵擋絕非長久之計,必須反守爲攻。一面逃脫敵人攻擊的Saber一面這樣鼓勵自己。
到現在爲止Saber都沒有使用【赤原獵犬】。
被他踏過的地面下一刻就遭受到炮火的侵襲,大地無時無刻不在四下龜裂,土崩瓦解。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先避其鋒芒再找機會下手。
Rider的炮彈滿屏亂舞,Saber的遠程魔劍不可能在敵人全方位的攻擊下發射出去。如果那樣做了,恐怕會導致自己的劍還未能碰觸到敵人就已被打落甚至銷燬了吧。
“只好賭賭看了……”
Saber胸中醞釀着一個對策。
Rider的火力壓制太猛烈了,使他能夠騰出部分心思一邊跟鸚鵡玩耍一邊悠然地保持着進攻。他斷然不會料到在自己佔據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敵人會進行反攻。這是一個出奇制勝的機會。
如果自己能夠跳起來吸引火力,爲【赤原獵犬】騰出射擊路線,將它從貼近地面的低軌道朝Rider發射過去——
就算自己被不幸被炮火擊中也沒有關係。有巨盾的守護,最多也就是受點傷罷了,不至於會喪命。
“喝啊——!!”
隨着一聲叱吒,當機立斷的Saber一個急停,使勁用腳尖猛蹬,高高躍入空中。
儘管這一跳就像腿部安裝了彈簧那樣煞是輕盈,但是想要一步登上Rider的空中艦隊還是太過牽強了。不過這並不是Saber的計謀。
從炮膛中噴射而出的新一輪火炮立刻跟着跳躍起來的敵人加速呼嘯而去。英靈下方的位置空了出來。
魔劍宛如一顆流星破空而出,在地上現了形。
Saber露出了虎牙,他燦爛地微笑着。可是站在「復仇女王號」瞭望臺上的Rider卻笑得比他更爲得意。
就在魔劍瀕臨發射的瞬間,這時魔劍的主人發覺到了腳下的危機。
正當Saber以爲炮彈將無限制地對自己持續蜂擁過來的時候,突然停止射擊的火炮們,其炮口紛紛調轉槍頭,齊刷刷地對準了從地面起飛的【赤原獵犬】,想要繞開充當佯兵的Saber。
“什、什麼……”
Saber驚訝地朝上方瞪去。他看見了Rider志在必得的笑容。
陷阱?!
Saber突然領悟到被百枚有餘的大炮轟炸到所意味着的危險。不分容說,他立刻收起魔劍,使自己的寶具免受被轟碎的命運。
當他從空中落地時,這時候,耳邊才響起了炮火真正的轟鳴聲。
由於Saber之前的跳躍而暫時停止攻擊的炮彈再一次吐出火舌。此時,它們的敵人才剛剛回到地面,連腳跟都沒站穩。
只見無數道火光從Saber身體左右側面一閃而過。看來是採取了想要避開盾牌保護範圍的夾擊態勢。
怒濤般的炮彈傾巢涌出。Saber已經沒有時間趕在炮彈逼近面門前回避開。不管他往哪個方向閃躲,都已經跳不出傾盆而下的火炮範圍了。
眼見被轟炸的命運已經無可避免,倉促之間Saber只能最大限度地將【耶阿特之守護圓環】護在自己跟前。寄希望於牢固的盾牌能爲自己擋下這致命的攻擊。
這陣仗,這架勢,讓一旁觀戰的Archer都不免爲他深深捏了一把汗。
這個時候的Saber,唯有靜靜地等待剎那之後,不堪重負的盾牌碎裂、自己被敵人轟殺殆盡的那一刻……
拖曳着Rider魔力的不計其數的大炮就這樣直接命中了地面上的Saber。已經任誰都無力制止了……
梅麗塔斯菲爾因爲Servant深陷絕境而感到強烈的虛脫感,當場跪坐了下來。她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與此同時,她聽到了讓她背脊發涼的聲音。
盤旋起一陣生與死的狂風。
猶如暴雷的打擊聲在空中迴響。
暴露在冬日朔風之中的曠野,濃密的煙塵只經過幾秒鐘就散去了。
這一擊造成的破壞力難以估量。即使擁有牢不可破的【耶爾特之守護圓環】保護着,巨大的衝擊力還是狠狠地碾壓在Saber的背部,讓他結結實實地捱上了這極爲沉重的一擊。
Saber被無力地摔飛出去,不停打着滾,險些沒能從地上爬起來。盾牌雖然沒有立即碎裂,但卻像是被生生削薄了厚度一樣凹陷着變了形。
“唔呃……!”
Saber咬緊牙關硬是把悲鳴聲吞了回去。他吐出一大口血,拼命用重劍支持着痙攣的身體想要站起來。在這種時候如果再被衝撞一次,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雖然很佩服你的勇氣,不過也不能用同一種手段偷襲我兩次吧。哼,關於被你小瞧這一點我很不滿意啊。”
Rider這話剛一出口,在他的攻勢之下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Saber立刻站起來牽制對手。但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卻無法掩藏。
從身體外部來看並沒有任何損傷。換句話說,他受的是內傷。由於衝擊過於強烈,Saber甚至產生了手腳脫離身體的錯覺。全身的臟器都遭受到劇烈的震盪。
比起負傷的Saber,在高塔腳下架起幻術結界躲避起來的梅麗塔斯菲爾更加露出了狼狽的神色。她馬上擡起雙手替Servant施展了治癒術。
“別擔心Master。我已經不痛了。”
Saber邊說邊捂住胸口,看來身體的疼痛感還未完全解除。
“果然沒法輕易取勝啊。嗯,不如說有女主人關心疼愛的Servant真是幸福。”
Rider滿是輕佻的口氣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對梅麗塔斯菲爾有什麼企圖,這讓Saber非常不爽。可還沒等他發話,Archer就搶在了他的前頭。
“Rider,你給我等等。不要再讓Saber流無謂的血了。”
Archer看見剛纔還與自己打得難解難分、甚至在武技上還略勝自己一籌的Saber,轉眼間就被Rider重創,也是心下一凜。同時又感到氣憤難耐。他大刀一揮擋在兩名Servant之間,把Saber和Rider隔離開來。
屹立在高空船體之上的Rider慢慢回到地面。
“你有什麼話要說?”
“我說你啊差不多可以住手了。繼續和Saber糾纏下去的話……莫非你想讓堂堂的大英雄海格力斯面對一個不完整的Saber嗎?那樣就算獲勝了還有什麼意思?”
面對Archer咄咄逼人的話語,Rider笑道:
“噢,你就這麼小看我?我是這樣忘恩負義的人嗎?”
Rider用略感不痛快的語氣,好像非常失落似的搖了搖頭,一臉苦笑地說着。每個人都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在首日的戰鬥中,Saber曾經和Archer一起逼退了瘋狂的Berserker,這份恩情Rider始終銘記於心。
“一早就說過了吧,我只是來報左臂之仇。現在已經成功打擊了Saber的氣焰。我這邊的話就算完事了。所以Archer你不用擔心。他暫時是你的。”
這個凡事只爲追求享樂的英靈竟然絲毫不願意欠對方的人情。Rider的坦言使Saber驚訝得變了臉色。
“……原來是這樣。不過Rider你這個傢伙看樣子又準備忤逆Master的意思了啊?”
“不要搞錯啊。不管怎麼說在這次討伐的過程中我也算是出了力。誰說令咒獎勵不能同時賦予兩名英靈的?我這人雖然喜歡獨佔鰲頭,不過偶爾謙讓一下也沒什麼。作爲大海的征服者,就應該具有大海那般寬廣的胸襟嘛。”
Rider的口氣意外柔和,然後他揮了揮手,讓旗艦連同天上的小船消失,只留下一艘讓自己乘坐。隨着艦隊格局的變換,原本站立在旗艦上的Rider,身姿出現在了距離地面兩三米、微微浮空的小船上。
小船隨時準備起飛向天空駛去,看他的樣子是打算離開這片紛紛擾擾的戰場了。
“那麼Archer,你想要我請你喝酒的話,就要看你能否擊敗Saber站在我的面前了。”
Rider用傲慢的眼神看着巨漢。Archer正想還嘴,但他突然察覺到周圍空氣的異樣。
片刻後,Saber和正欲離去的Rider也發現了。
被月光照亮的空曠處,忽然浮現出一個漆黑的人影。蒼白的面容如同凋謝的花卉,那蒼白彷彿是冰冷乾枯的亡者的面容。
Berserker……
每個人的肌膚都感受到非常濃重的殺氣。
“啊……啊……!”
猝然現身於戰場上的黑色貴婦扯開乾澀的嗓子呵着氣。從她暴露在外的血色雙眼中放射出火光,眼神中藏着無盡的憎恨與瘋狂,凝視着Rider。
“……真見鬼,又是那個瘋女人。”
Rider無語地看着跟自己四目以對的Berserker。他回想起先前遭受到Berserker殭屍圍攻的不愉快經歷,心裡一陣發毛。黑婦人似乎在嘲笑他一般發出了嘶啞的吼聲。
下一刻,一陣夾雜着黑魔力的旋風慢慢颳起。
陰冷、潮溼,帶有濃重血腥氣息的風,彷彿吞噬一切。這不像是美國西部荒野上應有的風,也不像夏延市乾燥的冬風。
這陣充滿了屍體惡臭味的風簡直來自於地獄,呼嘯着包圍了在場的Servant。這種令人作嘔的氣味就算是Servant都忍不住捂住鼻子。
“——!”
周圍的空間發生了難以預料的變化。驚訝的Servant們紛紛擡起頭,看到蒼穹的顏色從青黑漸漸加重、加深。分佈在夜空中的星羣被密封的屋頂取代了。
凌晨的礦山腳下在瞬間變樣。英靈們的身體被扭曲的漩渦所捕捉,正在一點一點被捲進去。
侵蝕現界的幻影,近似奇蹟的魔術極限。
了不起……
Saber他們可能並不知道,但是梅麗塔斯菲爾一眼就認了出來。
——固有結界!
這是隻有懂魔術的人才能理解的現象。這是將心中的場景具現化出來的魔術。
“怎麼會……”
梅麗塔斯菲爾看着這個大多數魔術師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見到的景象,發出了不成語調的呢喃。
黑暗侵蝕着世界。
還沒等她從震撼中回過神來,隨着被顛覆的世界,自家Servant,包括兩名敵對的Servant在內,全部都消失在梅麗塔斯菲爾面前……
>>>
嘣叭——
這樣的槍擊聲響起。
聖堂教會的代行者統一穿在身上的僧衣,從袖口到衣領都由厚實的Kevlar纖維製成。7.92mm口徑的子彈就算在近距離也很難貫穿。
對於這一點葛蘭蒂再清楚不過。類似的修道服他曾經也將它視作寶貝那樣穿在身上過。
而且迪爾波里不但全身都是防彈裝備,他本身的肌肉歷經多年的魔鬼式鍛鍊,也能在猛烈的衝擊下達到足以保護內臟的硬度。
因此葛蘭蒂理所當然地選擇將子彈送入和身體其他區域相比最爲脆弱的、沒有任何防備的頭部。
很美好的設想。可事實會不會如此呢?
也許是某些心理因素的作祟,原本瞄準迪爾波里左側太陽穴的子彈只擊中了他的左肩。
就在神父正準備朝白爾羅斯衝過去發動新一輪進攻的時候,這髮根本無法閃避的槍擊讓他瞬間清醒了。
感受到與硬化的僧衣激烈碰撞的子彈,在螺旋着被推入自己身體的過程中不斷髮出碾磨石塊的撕扯聲,最終卡在左肩靠頸部的衣服纖維裡。
迪爾波里在被擊中的瞬間一個條件反射,當下對偷襲者所處的低塔投出一把聖釘。這一擊完全憑藉感覺。
PSG-1有一個缺點就是在子彈擊發之後,彈殼彈出的力量相當大。拋殼據說可達10米左右,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其在軍隊中的使用,因爲這很容易暴露狙擊手的位置。
然而,由於「單瞳夜鷹」已被損壞,看不到遠方的事物,導致迪爾波里無法看清狙擊手的外貌和具體方位。對於遠處暗藏在黑夜和障礙物庇護下的目標,連瞄準都做不到。如果能夠命中就算是身手不凡了,根本不可能依賴這次攻擊就能把對方消滅掉。
“嗚啊——”
不過從對方發出的悲鳴,以及馬上做出撤離的姿態判斷,迪爾波里看起來相當隨便的一擊還是給予了敵人相當大的打擊。
葛蘭蒂咬着牙拔出釘入自己骨肉的那根長釘子,迅速收拾了槍械彈藥準備撤退。自己的目標沒有受到重創,反倒是對方的聖釘刺入了自己的左肩。再往裡偏一點就會切斷左側頸部動脈,這可絕不是開玩笑的小傷。
沒有人會想到,兩人受傷的竟然是同一部位。
沒有任何燈光的哨塔內部,葛蘭蒂的靴子踏在螺旋狀往下延伸的樓梯上,快速地下樓。這個時候根本沒有空閒去管肩上的傷勢了。
“………唔……哈……!!”
身體已經站立不住。葛蘭蒂靠着牆壁慢慢坐下來,想要休息一下。
黑暗中,只有他一人輕輕呻·吟着,不斷地喘着氣。
對方不愧是數一數二的代行者。自己的裝備還有這套“黃雀捕螳,獵人在後”的計劃在迪爾波里面前都具有壓倒性優勢,可結果卻是失敗了。
是因爲自己過於瞻前顧後,錯失了打倒敵人的良機嗎?
不過沒關係,迪爾波里。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Berserker一定會把Rider撕裂……
體內的魔力不斷地被掠奪、被汲取。
那個瘋狂的Berserker一定在戰鬥吧。
那就任由她發狂。手背上留下的最後一枚令咒掌握着絕對的控制權。面對那樣的野獸,只要讓她無法背叛自己就夠了!
葛蘭蒂帶着痛苦的微笑站起來,搖晃着支撐起自己不堪重負的身體,消失在黑夜中。
>>>
這一片空間彷彿被拉上了黑幕。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呀?”
Rider怪叫一聲。在他身旁的是和他一同被拉進這個異世界的Saber和Archer。
他們見到的場景比他們預計的要可怕得多。
全身都被刺滿了洞的少女被鎖鏈捆綁着吊在天花板上,像死鹿一樣早已沒有了聲息。這樣的“物體”至少有幾十個。而她們的血則順着鏈條緩緩滴落,傾注在了這片傳說中的血浴之地。
受害者的屍體全都是裸·露的。因腐敗而潰爛的皮膚上蠕動着成羣的寄生類爬蟲。有蛆,有蒼蠅。所有的屍體無一不被這些昆蟲吞食得面目全非。
鐵刺球和牢籠吊在Servant們的頭上。有些少女被放在刺籠中。此刻被迫參觀這間處刑室的英靈們無法想象到她們在死去前究竟遭受了怎樣的酷刑——被推動後像鐘擺一樣不斷做着單擺運動,直到關在裡面的少女身體被完全撕碎。
壓抑的地下處刑室裡到處瀰漫着腐臭。隨着「固有結界」的徹底穩定,魔術密度變得更加濃厚了。四周黑暗的色彩漸漸濃稠起來。不寒而慄的恐懼感讓人們不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難道說,坐擁這間處刑室的人也能被稱爲英靈嗎?
被Master召喚而來加入到聖盃戰爭之中的Servant,參加的是一場殘酷無比的殺戮盛宴,根本沒空去體會什麼叫做傷感。
更何況,英靈都是崇高而受人尊敬的大英雄吧。因此無論面對怎樣的死亡都不會動搖。因爲他們生前就踏上過無數次戰場,看到過滿山屍橫遍野的景象,那麼現在會看到死屍也很正常。
可是呈現在眼前這種別具風格的殺戮,卻遠遠超過了Saber和Archer的接受範圍。
“所以說有句老話是沒錯的。‘最毒婦人心’啊……”
即便是行事風格和具有光輝之名的常規英靈有着巨大差別的Rider都不免哀聲嘆着氣。而Saber和Archer的胸中更是涌起一團無名的怒火。
如果看了這些“展示品”還沒有任何動容的人,那麼這個人一定會被Servant們當場砍死吧。
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直視着數十米外單獨一人站在他們面前的Berserker。
突然間——
餘角晃過一個地方。
似乎有什麼人從籠子裡緩慢地爬出。一個、兩個、三個……人數逐漸增多。
那些早已爛得發臭的屍體彷彿瞬間活了過來,拖着殘臂斷肢,陸續出現在Berserker的身邊。被各種處刑工具活活剖開身體死去的少女們,被賜予了新的生命。
當她們拖着腐爛不堪的身子四處走動時,幾乎能看到顫動着的腸子從腹部往外掉。可是拋開被剝離出身體的腸子不談,那些少女的臉上顯露出來的猙獰表情並不是因爲自身的痛苦,反而像是將眼前這三位英靈視爲誘人的美餐。從渾濁的眼球中放出渴望的光芒,緊緊盯着他們的血肉。
襤褸的衣衫加上腐爛的軀體,沒有生者的處刑室漸漸被少女的團體包圍。
“這個狗孃養的瘋婆子!”
Saber啐了一口痰吐在地上,滿臉鄙夷地看着躲在諸多殭屍身後的Berserker,舉起巨劍準備迎擊。
而面對這異常的事態,Archer的態度卻平靜得不像話。也許現在的他一心關注的大概只有戰鬥吧。
圍成一團的敵人漸漸逼近。三人見狀,都是一陣緊張。
如果能知道對方真名的話……
“Berserker的身份,莫不是那個歷史上出了名的女吸血鬼吧?”
“不管是誰現在都無所謂了吧。可以確認一件事——她準備動真格了。”
Archer沉穩地回答Rider後,被Berserker召喚而出的殭屍們已經聚集得差不多了。
三名Servant在之前並不知道Berserker的真名。除了Berserker的Master外,也只有迪爾波里和夏綠特在初戰戰後的交談中猜出這一點。
但是Berserker的英靈進行的是無差別的攻擊,不止Rider,連Saber和Archer都成了她泄憤的目標。她毫不顧忌地釋放自己的絕招,也讓她的對手漸漸通過她的寶具識別其真身。
這個瘋狂的Servant-Berserker,她就是歷史上臭名遠播的血腥女伯爵伊麗莎白·巴托裡。在其罪惡人生的最後四年,是在四面砌成高牆、只餘下一個小洞用來傳遞食物的黑塔裡度過的。
也許就是在那種環境下癲狂的吧。晚年的囚禁讓她曾經光滑烏黑的長髮變得枯槁髒亂,曾經有神的琥珀色雙眸變得瘋狂而泛起鮮血般的紅色,曾經美麗端莊的外貌變得憔悴不堪,從根本上徹底改變了她。
嗜血,殘忍,冷酷。
這樣一位以極不人道的手段折磨年輕女孩爲樂的女伯爵,本來更有希望以「Caster」現界的她成爲「Berserker」後,不但能通過職階技能【狂化】來增加自己過於低微的基礎能力值,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重要技能因發狂而喪失。英靈伊麗莎白不失爲「Berserker」的絕佳人選。
Berserker不但得到了強化弱小英靈屬性的【狂化】技能,她還具有一項特殊的保有技能。
——【暗夜之禍】。這是以女吸血鬼形象而在歷史上具有傳奇色彩的伊麗莎白·巴托裡所擁有的特殊體質,使其在夜間作戰的能力明顯強於白天。從日落到第二天日出之間的時間,除寶具外的其他屬性上升一個檔次。Berserker在夜晚戰鬥時,能讓自己攻擊產生的傷害翻一倍。
沒有人想到,監督者夏綠特修女的律令反而助長了迪爾波里宿敵之Servant的實力。這是她始料不及也是在場的三個Servant都想不到的。
Berserker擡起了慘白枯瘦的手,向傀儡們發號施令。
“它們要來了!”
形成包圍之勢的殭屍們拖着殘缺不齊的身子,爭先恐後地撲向它們的祭品。Saber的怒吼和它們一同而至。
包圍着英靈們的殭屍數量遠遠勝於上次交鋒。這一次是幾百個殭屍從四面八方一同包抄而來,多到令人絕望。
除了一窩蜂朝敵人猛撲過去的少女殭屍外,還有幾個領軍的人物。
Berserker的四名重要親信。領銜的怪物們分別是她的奶媽尤娜、管家烏依瓦里、女巫多蘿西和達爾維拉。Berserker將這四人制作成縫合怪,攻擊力比普通殭屍高一級。其中管家烏依瓦里已經在第一次戰鬥中被Archer斬於刀下。
那三隻巨屍比其他少女殭屍更高更大,也更加凶神惡煞。在它們面前,本應被Archer砍成碎片的雄性殭屍竟然復生了。在女伯爵的黑魔術下,傷口填充着新肉,就像從來沒有死去過那樣完好如初。
“現在的話,我們是不是該拋開成見,一道把那個女瘋子打跑啊?”
Rider苦惱地大叫着。和其他兩名Servant比起來,在白刃戰中同時應付那麼多對手,自己無疑是最弱勢的一個。
Saber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如果Berserker還和上次那樣只衝着Rider而來的話,在打敗Rider後她就會解除固有結界自行離去吧。那樣的話,Saber和Archer就很有可能臨陣倒戈、幫着Berserker一起消滅Rider吧?
可是Berserker這回卻同時激怒了三名英靈。
事情發展至此,關於聖盃的爭奪和討伐Saber的規定,對Servant們來說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雖然那些殭屍並不算強大,但它們人數衆多,就算是三名Servant共同面對它們,這也是個相當大的威脅。
而且糟糕的是,在封閉的地下室裡,Rider無法展開他的艦隊。因爲這片固有結界是Berserker開闢出來的領地。只有她的力量纔是這裡的主宰。
Berserker的寶具——【狂歡古堡】。
製造出固有結界,重現女伯爵生前居住的恰赫季斯堡地下處刑室的場景。將在這裡進行折磨、蹂|躪、虐待敵人的狂歡宴的女伯爵,在作戰前會鋪設屬於自己的陣地。
單獨使用這件寶具只有輕微奪取區域內人類體力的程度,並十分緩慢地溶解結界內部的一切生命體。但是對於有魔術知識的人是難以見效的,Servant就更不必談。
而現在被釋放出來的殭屍怪物們,不單單是在室內復活的死屍,還有Berserker的拿手絕活【六百少女魔窟】。
這是一件配合【狂歡古堡】發動的寶具。相傳在歷史上總共殺害至少600名少女的女伯爵,將所有受害者的屍體改造成聽從自己指揮的傀儡道具。在和Rider初次交手時使用的就是這個。單個殭屍對敵人造成的傷害約等於D級寶具,在【暗夜之禍】的狀態下上升爲C級。而Berserker的貼身親信們,攻擊力比普通殭屍再高一等。
不具備任何思考能力的無腦殭屍會無止盡地從地底冒出來。Rider如今只能依靠小船上的12枚火炮以及海盜彎刀禦敵。
他從腰上拔出轉輪手·槍,和右手的彎刀一同擊向敵人。
Rider一槍下去能擊斃幾個殭屍呢?Saber的重劍還有Archer的斧劍揮下一擊究竟能阻止多少個敵人呢?
這已經不是能夠殺掉幾個人的問題。哪怕漏過一人,都會將他們推向深淵。
英靈們陷入了悲壯的泥沼。
更加悽絕、更加慘烈的戰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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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數百米開外的塔樓,迪爾波里循着聲音投出去的聖釘,迫使埋伏在那裡的狙擊手逃離了現場。
在遭到子彈突擊的那一瞬間,這位身經百戰的代行者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那個急於想要用一擊將自己抹殺掉的敵人,一定是聖盃戰爭的某位Master。於是神父馬上就將這件事和夏綠特在這戰之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串聯在了一起。這讓某個想法在他的腦中下意識地閃現過去。
——是葛蘭蒂嗎?
確實迪爾波里非常想和葛蘭蒂見面,但不是現在。現在的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與Archer的Master白爾羅斯的交戰中,眼裡只有那一頭獵物。
可就在這時——
當他剛剛送走一個潛在競爭對手的時候——
他倏地發現了一絲異常,一種戰場之中氣氛上的變化。對於久經殺戮的代行者來說,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這種殺意。
在優異感官的幫助下,迪爾波里的身體立刻做出迴避反應……
分筋斷骨的劇痛卻從左臂傳遍全身。
一瞬間,就將他的攻擊步驟都打亂了。
“………!”
擊中自己的是數條反射着水銀光澤的長鞭。
長鞭呈現細長的海帶形狀向上延伸,撕裂了Kevlar纖維的袖管一路沿着手臂直行。就這樣,迪爾波里整條左臂被銀光貫穿,遭到了嚴重的創傷。
直覺告訴自己,現在的局面不能輕舉妄動。
迪爾波里絲毫不敢懈怠地留意着銀鞭飛舞的軌跡,飛身朝後撤去。暴露在視野之中的物體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大約一百多公斤重量的水銀,被白爾羅斯從左手一直拿着的陶瓷大瓶裡面倒在了地上。魔術師做出這個舉動的時候,是在神父用聖釘逼退暗中偷襲的第三位Master的時候。
白爾羅斯施加減輕重量之術攜帶着的瓶子,從裡面溢出的水銀塊的一部分瞬間變成長鞭狀,猛地擊中了神父。
沒有一定形狀的水銀,同時也能被塑造成任何形狀。現在,它就像球體一樣恢復成待命狀態,盤踞在白爾羅斯的腳邊。
“……所以,終於把菜上齊了嗎?”
迪爾波里低啞着嗓子詢問之後,白爾羅斯忽然微微一笑,露出左邊嘴角的酒窩。
【戰鬥魔精】的第四位成員「水魔精」的出場,一上來就讓那個可怕的神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說句題外話。就魔術天賦來說,白爾羅斯比他的老師埃爾梅羅二世要出色得多。
這件水銀禮裝是有原型的。本名叫做“月靈髓液”。究其溯源還得從埃爾梅羅二世的老師肯尼斯·艾爾梅洛伊·阿其波盧德說起。肯尼斯何許人也,對白爾羅斯來說簡直相當於師公級別的人物,稱之爲埃爾梅羅學派的鼻祖都不爲過。
白爾羅斯曾在老師的實驗室裡找到這件塵封已久的魔術禮裝,併爲之深深吸引。埃爾梅羅二世花了好幾年才慢慢掌握起來的這項秘技,他的不肖弟子只練習了幾天就上手了。
經過埃爾梅羅二世多年的整理和編輯,才使肯尼斯餘留下來的研究成果不至於沒落。白爾羅斯在老師的基礎上進一步改造了肯尼斯的水銀禮裝,收納進自己的【戰鬥魔精】之中。
兩位Master睥睨着彼此,各自思量下一步行動。
雖然做出了一定程度的閃避,但是迪爾波里被擊中的左臂狀態,如今只是勉強沒有和自己的身體分家。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切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吧。
左手已經沒用了。如果讓現代醫學鑑定,估計只有截肢這一個辦法。迪爾波里所負的傷基本上已被判定爲無法繼續戰鬥。
扶着受傷右手的白爾羅斯好像有些幸災樂禍地揶揄道:
“吶,真是不好意思,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偷襲你。”
“沒關係,不用介懷。”
單臂殘廢的神父儘管聽起來是用不動聲色的表情和語氣回答着,但是他的內心卻頓覺一片冰涼。
系統地分析一下白爾羅斯·斯皮羅普洛斯的全部能力。
魔術屬性爲“風”、“水”、“地”、“空”的這名魔術師,能同時操縱「風魔精」-微波波束、「水魔精」-月靈髓液、「地魔精」-石墨泥人,以及「空魔精」-腐蝕電位爲之作戰。
四種魔精只需念一遍咒文就能發動。在一體化自動戰鬥程序的運作下,等於在對方的腦中有一張虛擬鍵盤,無論是攻擊還是防守都做得滴水不漏。
很強——
很厲害的魔術師。
所以才更要將眼前的這個異端剔除掉。
迪爾波里有一項秘技無人能及。
只要是和他交戰的對手被聖釘擊中三次,無論怎樣難纏的敵人都會被他瞬間擊潰。
至於其中的緣由沒有任何道理且不容爭議。只需要由“因”去引導出“果”就可以了。
“因”當然就是保障三根聖釘接觸到敵人身體,“果”就是一旦達成這項條件則敵人必敗。
他的這項秘技就藏在……
伸出完好無損的右手,摸了摸胸前在腐蝕電位的作用下墜子早已脫落的十字架,迪爾波里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然後,神父帶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信念朝白爾羅斯筆直衝來,這讓他大爲吃驚。
原本可以使對手速度延緩的微波波束,卻沒有完成它的使命。迪爾波里這個男人已經將自己磨練成爲披着人形皮囊的冰冷機器。他的神經和□□彷彿都已不屬於本人,到現在爲止竟然都不受微波干擾的影響。
他衝了過去,絲毫不在意重傷的左臂在跑動中會徹底把傷口擴大。撕心裂肺的痛楚無時無刻不再蹂·躪着迪爾波里的神經,即使是這樣也沒有給他帶來半點猶豫。
什麼都不用顧忌,什麼都不用在意。唯一的戰術就是逼近那個魔術師。近距離將對方打殘的話,贏的人就是自己,連聖釘刺中三次都可以免了。
馬上做出反應的「水魔精」立刻飛起三、四根鞭子,採用了左右夾攻的態勢向敵人揮去。
就在即將匯聚於一點的水銀鞭快要擊中目標之時,迪爾波里用一種不可能的方式躲開了銀鞭的攻擊。
“什麼——?!”
白爾羅斯的驚歎就好像他的自動魔術那樣下意識地就從嘴中漏了出來。
迪爾波里的百米跑速度爲7秒96。這個成績可以輕易突破世界紀錄,在歷屆冠軍面前傲視羣雄。
如果再跑快0.16秒,人體體內的血液會形成衝擊波,會使人心臟共振而休克。畢竟人類的極限擺在那裡。
然而迪爾波里的肌肉在跑動過程中沒有斷裂也沒有受到損害。這讓白爾羅斯歎爲觀止。難道聖堂教會的神之代理人都有這樣高強的體術嗎?
而更加令白爾羅斯意想不到的是,敵人僅憑奔跑的速度就躲過了攻擊。因此水銀的鋒刃打中的只是迪爾波里留下的殘影。
白爾羅斯的「水魔精」,當它自動攻擊時會化爲數根觸手飛散出去,其尖銳的頭部就像剃刀那般鋒利。如今似乎由於打不中敵人而憤怒不已的水銀長鞭,好像爲了將自己的怒氣變成破壞似的沿着鞭刃傳播出去,泄憤般地擊打着周圍一帶的鋼筋。
……這個男人是機械吧。
現在的話,站在順風位置的人是白爾羅斯。頂着風拔腿奔跑的神父,他的速度快到不可估量。「水魔精」的銀鞭難以擊中他。
能完全無視空氣和風的阻力已經讓人無語,何況人類肌肉的韌性是一定的。倘若運動速度過快,超負荷運動的肌肉就會撕裂。說到底再強的代行者也畢竟是常人,能施展出這種不合常理的技術,在白爾羅斯的印象裡應該只有Servant。
迪爾波里當然不是盲目地奔跑。在水銀長鞭的攻擊下保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爲了在躲避的過程中設法將自己和敵人的距離拉近。
然而白爾羅斯的這件禮裝可是智能的。飛舞的水銀不斷逼向敵人,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切斷任何可能縮短敵我之間距離的可能。
迪爾波里一一躲開水銀之刃的攻擊。
「水魔精」的攻擊只要看過一次就能掌握它的特性。
簡單來說,控制水銀攻擊的司令塔是球體形狀的根部,而其末端的攻擊力則非常微弱。依靠壓力來操縱流體形態的水銀,能夠充分發揮威力的只有體積較大的部分,而尖端刀刃的威力則會逐漸遞減。從本體伸出很遠追打敵人的長鞭的斬擊缺乏靈敏的行動力,在擁有超強體術的代行者面前能夠形成的威脅很小。
既然已經分析出它的弱點,接下來的應對措施就好辦了。
於是迪爾波里突然調整戰術。他大膽地一個騰躍,向白爾羅斯跳去。遠遠出乎意料的動作給了白爾羅斯一個措手不及。跟不上代行者速度的水銀鞭立刻龜縮防守,在白爾羅斯面前迅速張開,形成薄度不足一毫米的防禦膜。
儘管有忠實地執行職責的「水魔精」的嚴密保護,白爾羅斯還是嚇了一大跳。
常言道極短的時間被稱爲一眨眼。而現在真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等白爾羅斯合起又睜開眼睛的時候,代行者黑色僧衣的身影已經逼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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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訝的白爾羅斯面對着的是呼嘯而來的神父。
和驚訝同一時間發生的事情——在主人身前攤開,像鏡子一樣光滑的水銀膜表面頓時產生了一個凹陷。
這便是運用流體力學制造出來的月靈髓液的第二項弱點,迪爾波里已經完全看破。
這件禮裝的速度主要來源於壓力,塊狀的水銀雖然能夠通過壓力迅速展開成爲薄膜進行防禦,但是要從薄膜狀態再次變回去卻不是能夠馬上做到的。
因此,當面對忽然發動的大威力攻擊時,水銀的防禦體系有限。
而迪爾波里的鐵拳恰好具備了這樣驚人的破壞力。
一記驚天動地的直拳,蘊含着連人類頭蓋骨都能粉碎的威力。雖然沒有直接在水銀表面擊出一塊大坑,然而本就站在非常危險的高塔圍欄邊緣地帶的白爾羅斯,因爲重心後仰,摔落出去已成必然之勢。
白爾羅斯整個人從十層樓高的塔上傾倒了下去。接着緊緊跟隨主人的「水魔精」也解除薄膜形態變回球體,慢慢朝地面落下。
等待着白爾羅斯的是被摔成肉末的悲慘命運。不過以天才魔術師的才能,即使是在自由落體運動的過程中,都能夠藉助對重力和氣流的控制完成自律下降。
白爾羅斯傾倒的身體在空中漸漸調整爲垂直而下的直線軌道,就像從高空中摔下的貓那樣,以腳尖着地的優雅姿勢安穩着陸,衣服和髮型一點都沒有亂。
追逐着自己的那名神父也許會沿着樓梯下來吧。白爾羅斯安全地降落後,還沒有閒暇時間去看迪爾波里,他就發現了一個異常的情況。
“怎麼回事?Archer跑哪兒去了?其他人呢?”
原本在空地上作戰的三名Servant——Saber、Rider還有隸屬於自己的Archer,統統不見了蹤影。被月光灑滿的地面上,只留下坑坑窪窪的痕跡。
一心撲在與Rider的Master戰鬥中的白爾羅斯,不會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呲——!
感受到沒有任何預兆的痛意,白爾羅斯皺起眉頭。
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神父,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已經追了過來。相隔的時間如此之短,難不成直接從拔地三十米有餘的高塔上跳下來了嗎?
就在剛纔,迪爾波里的聖釘在白爾羅斯失神的半秒之內刺中了他。算上剛剛交手時候的那次突襲,這已是碰觸到敵人的第二根聖釘了。
可是,爲什麼會?!
自己的魔術都是全自動的。這也就是說,「水魔精」一遇到危險就會自動保護主人,而號稱任意金屬殺手的「空魔精」也是持續發動的。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會被打中。按照正常發展,敵人的聖釘應該會在接觸到自己身體之前就被迅速地腐蝕掉,即使沒有被腐蝕乾淨,區區一根釘子也是沒理由會突破攻防一體的水銀的。
從左臂手肘處蔓延開來的痛苦讓白爾羅斯的臉色變得焦躁。鮮血迸流不止的地方,是正好和負傷的右手對稱的位置。
身前晃動着的水銀鞭讓白爾羅斯瞬時理解了。
——當時,爲了防止主人受到傷害的「水魔精」變形爲長鞭,主動迎向飛來的聖釘,將它的攻擊阻擋了一下。
可就是這次阻擋,反而弄傷了自己的主人。
也就是說,迪爾波里的這根聖釘打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去仔細瞄準白爾羅斯。
也就是說,神父故意打偏的聖釘,卻由於「水魔精」救主心切的出擊而使其原先軌跡改道,誤傷了白爾羅斯。
這想必就是自己的負傷原因了。
能夠自動攻擊自動防禦自動索敵的水銀禮裝,它的敵人恰恰利用了“自動化”這一點。
在心無旁貸的這個傢伙面前走神是最最致命的錯誤。
這是個多麼可怕的男人啊……
白爾羅斯帶着驚悸,再一次低頭向流血不止的左腕看去。
刺入臂中的黝黑色長釘,留在空氣中的部分已經腐朽得差不多了,但埋入自己骨肉的那一半卻並沒有完全被腐蝕……
這個男人的投擲速度已經趕上「空魔精」腐蝕電位的速度了。
“……Shit。”
白爾羅斯灰綠色的眼眸充斥着滿滿的感慨。雙臂傷口的失血量讓他的臉頰漸漸變得蒼白。
會變成現在這副慘樣,真是夠嗆。
和極具攻擊性的魔術禮裝不同,白爾羅斯並沒有在激斗的狀態下自動進行治癒的法術。需要將思維高度集中的戰鬥也沒有機會讓他這樣做。緩慢地治癒着他的傷勢的,是刻在體內的魔術刻印。
“哈,不管怎麼說,我有的是必輸的自信。”
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開玩笑。儘管如此,白爾羅斯憤怒的眼神卻彷彿痛恨自己似的。他悻悻然地望着飛身從高塔上一躍而下,如今站在二十米開外的那個男人。
究竟是怎樣的執念,才能讓一個活人如此不把自己的身體乃至於生命放在眼裡。這個孤注一擲的代行者,到底把自己磨練成怎樣可怕的兇器。
怪物——
除了這個詞,白爾羅斯想不出該用什麼去形容那個神父。
自己不應該再這麼天真了。
早已從朋樹口中得知聖盃戰爭的陰暗面和殘酷性,如今的白爾羅斯已和以前不同。
必須要殺掉這個神父,不管用什麼手段。
清除掉所有的敵人,將聖盃被順利解體的消息帶給老師,換得他的表揚。在此之前自己不能輸給任何人。
在心裡冷酷地判斷後,白爾羅斯從牙縫中再次擠出了咒語。
“Combat Tsukaima——Auto-fighting program,Start!(戰鬥魔精,自動戰鬥程序模式——啓動)”
然後,他一連拋出三根石墨條,一口氣製作了三隻精通拳擊的「地魔精」充當前鋒,將神父圍了起來。
根本無需害怕、不必煩惱。還有「水魔精」這樣的後衛會不時地進行支援。此外,以及另外兩件無形的殺器。
就用自己的這四件武器將敵人徹底擊殺。
雙方互相凝視着對手,僵持不下。
——只差一根。
被多重傀儡圍困住的迪爾波里喘着氣在心裡默唸着。可是被腐蝕得非常徹底的十字架恐怕不能用了。
而那名魔術師看來已經同時啓動了四種魔精,想要給自己迎頭痛擊,決出最後的優勝者了。不會錯的。
其中有兩件是無色無味無嗅、肉眼不可辨別的透明形態——分別是封鎖聖釘行動的腐蝕電位的「空魔精」和放射微波的「風魔精」。
守在魔術師身邊的是盡全力奔跑才能不被擊中的「水魔精」,這時候如果那三隻「地魔精」石墨泥人同時過來添亂的話,自己不可能防得住。更不用說自己的魔術禮裝已經摺損。
迪爾波里站在原地,彷彿窺探對方下一步的行動般一動不動。左臂被撕開的修道服流了大量鮮血,各處血管破裂,骨骼也因爲承擔了難以想象的創傷而陸續產生龜裂。
……極限了。
迪爾波里這臺機器終於到達極限。
自己引以爲傲的鋼鐵般堅毅的身體,在微波波束的不斷侵犯下終於面臨危機。這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對方的魔術是自動的。持續放射出來的微波籠罩着迪爾波里的身體。在強烈副作用的干擾下心情變得急躁,同時伴隨着頭痛欲裂、胸悶的感覺。
縱使有「聖裹屍布」的保護,神父暴露在外的頭部也已經無法承受這些連續不斷放射出來的侵擾。
魔術,這些被他嗤之以鼻的小把戲,卻讓自己像一點一點被火燒似的痛苦不堪。苛責着迪爾波里身爲神之代理人的驕傲,蠶食着這名代行者的自尊。
臉上就像戴着面具一樣冰冷。他沒有憎恨任何人,所有的憤怒全部指向了自己。
動作逐漸遲緩下來的自己,在全力以赴的【戰鬥魔精】面前一定會必死無疑吧?
這個天賦異稟的魔術師,比以前碰到的對手強得多。
唯一的活路就是在自己死亡之前先殺死對手。
不必感到慌亂,只要全神貫注地殺掉眼前的敵人就行了。
也不必糾結於是否要將三根聖釘戰勝對手的那套方案貫徹到底,不能給對手任何空閒得以喘息。
甚至不必去管那些圍繞着的妨礙者,一鼓作氣朝他迫近,然後幹掉他。
哪怕身體被撕成碎片也要將自己的拳腳送到對方身前。神父做好了覺悟。
然後,與此同時——
迪爾波里擡腿邁進,他打算再次使用非凡的腳力縮短與白爾羅斯之間的距離,而不去管那三隻隨時都有可能將自己擊倒的石墨泥人。
“來得好。覺悟吧——!!”
動員了全部魔力的白爾羅斯大吼一聲。他雙肩上刻下的斯皮羅普洛斯家傳的魔術刻印已經循環到了極點,擠壓蹂·躪着持有者的□□。
根本不用主人費力指揮的「地魔精」撲向了神父。揮舞着長鞭的水銀也立刻發動攻擊形態。
在它們面前,鋌而走險的代行者毫不動搖地撲向了魔術師。只要近身一拳就能分出勝負。他的鐵拳一定能將對方打得臟器破裂,一命嗚呼。
就在帶着必殺信念的雙方即將完成交錯之時——
白爾羅斯看見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