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

每當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時,他都會忍不住把手臂圈緊。

被刷得粉白的牆壁上,紅色的十字架莊嚴醒目,恍如身處聖地。可窗上豎起的黑刺卻像監獄的鐵柵欄一般,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認清自己的處境。

人何爲人?

這世上的人,誰是惡貫滿盈的壞人,誰又是超凡越聖的好人。

如果說人之初性本善,那麼是後天的染缸造就了善惡之分嗎。

由姐弟□□產下的嬰兒,是屬於「人」的範疇嗎?

由違背倫理道德孕育而出的幼體,長大之後能被冠以「人」的稱謂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爲何自己會被千夫指,被萬人罵。

如果是否定答案,果然還是死掉比較好吧。

父親是弟弟,母親是姐姐。

父親留給母親的是令人作嘔的快感。母親留給父親的是染紅花瓶碎屑的斑駁。父母共同留給後代的,是「親近產物」這個怎樣都洗刷不掉的恥辱。

連神也救贖不了。

有人說,人們的生命是神給予的,人們沒有權利自殺。就算犯了罪,也只有神才能決定人們的生死。

有人說,上帝不會原諒自殺的人,這是褻瀆。天堂不會接納以死謝罪的母親,這仍是罪。

在監獄誕生的孩子,本該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童年,卻是在孤兒院的高牆之內度過的。

也不知道「Diaboli」這個名字取自於誰,在拉丁語中,和「惡魔」一詞拼寫相近。

擁有惡魔之名的孩子,上至院長和輔導員,下至社工人員和清潔工,人人都對他避而不談。

只是以最低程度的溫飽勉強存活在世上而已。

如果自己一輩子都像行屍走肉那般活着,即使有呼吸,即便有脈搏,縱使有心跳,也會失去爲「人」的資格吧。

他和往常一樣埋頭低首着,直到聽見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故而擡起頭。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的長者。

就像被勾勒在油畫上的聖者。和被貼上「怪物」標籤的自己是完全兩個世界的人。

年老的神父一生都不曾婚娶,無兒無女,無依無靠。

就是這個老人成爲他的父親,名義上的。

那一年,迪爾波里七歲。

“信神吧,孩子。只有神才能寬恕你。”

從來沒有人願意主動接近他,亦從來沒有人願意主動和他說話。

在這之前冠冕堂皇的那些話,他早就不記得了。只有這落款一般終結的話語,帶着期冀和溫柔,彷彿時至今日仍迴盪在耳邊。

迴應老者的,是無法掩飾的哭腔。

重新開始吧。

倘若自己只剩下這條路,便一直沿着它走下去吧。

老神父篡改他的出身,將其生父生母的記錄改爲死於魔術師之手。爲了讓人接納被領養爲子嗣的他,這是必須的。

自然而然地,他繼承了老人的姓氏。

——裴西。

至於原本那個污名,不要也罷。

然而空有信仰是遠遠不夠的。向實質邁出的那一日,是老邁的裴西神父牽着幼年迪爾波里的小手來到聖堂教會。

敘述着神之愛,將之付諸實踐的同時,也熱衷於搜索出違反教義的異端然後將之殺掉。被教會視爲異端行列之物,以魔術名列榜首。

——信神吧。

倏爾,一粟陽光從天而下,點亮了黑夜。那光愈發強烈,普照着本已腐朽的死水。

父親的這句話就是福音。

重生了。

被認定爲罪孽降生的他,第一次露出載滿幸福的笑靨。

————迪爾波里·裴西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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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Master以一枚令咒的代價從戰場勒令回來以後,也許是考慮到自己鎩羽而歸,Rider沒有和迪爾波里多說什麼,而是生着悶氣一個人先行回酒館去了。

這種撇下Master自個兒賭氣回去的行爲,要是被其他Servant知道的話恐怕又要被詬病了吧。

一旦進入夏延市便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其他Master的襲擊。雖然沒有Servant護送自己是件非常危險的事,不過迪爾波里也不是一般人。比蝙蝠更敏銳的聽覺,比貓頭鷹更明晰的視覺。他的血液裡流淌着隨時都處於臨戰狀態的緊繃感,神經裡埋藏着超出常人的反應和力量。

相信自己能對任何細微動靜都能立即察覺,在黑暗中默默地一個人疾走着的迪爾波里,也由於不久前的那場混戰而陷入思考。

就好像劇烈運動過激留下的後遺症似的,被吸走太多魔力的迪爾波里到現在都沒有完全舒緩過來。

他通過「單瞳夜鷹」看到先後上場的英靈們。大部分Servant的能力參數都在Rider之上,自己的Servant是個中規中矩的英靈。會造成這個結果的最重要因素,是身爲Master的自己魔術水平過於低微的緣故,因而迪爾波里本人難辭其咎。但一想到其他四個Servant幾乎大多數能力值都超過Rider,就讓他在心裡氣得咬牙切齒了。

不過,決定英靈品質優劣與否最重要的還是寶具這一項。

總體來說Rider在這方面還是略微超乎神父一開始的預料的。雖然看似負於Saber,但實際上是受了狹小的場地限制因素影響到發揮,加上Rider自己沒有及時把握住領空優勢,而是自大地和敵人在地面上作戰的錯誤戰略所致。

但有一點,卻令迪爾波里極爲不滿。Rider固然寶具威力強勁,但與之不相符的卻是本人魔力儲備量相當匱乏。他當時目測了一下,應該是所有出場英靈之中最差的。這也從側面反應出Rider作爲一名Servant的劣性。

擁有不錯的寶具卻受魔力掣肘,即使付出高昂的代價卻不一定能收穫果實。Rider這次還沒有火力全開,在魔力消耗補給的環節上就已經讓自己難以承受了,將來等戰爭漸入白熱化階段時可怎麼辦。迪爾波里爲大肆投放寶具的Rider供魔已十分艱辛,再算上他不服管教、極度自我膨脹的性格,以及在這種性格下對自己基本爲零的忠誠度,更讓前景變得渺茫。

迪爾波里提着裝有路過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時購買的便當的環保袋,走在通往酒館後門、狹窄得連兩人並排行走都非常困難的漫長小道上,爲自己烏雲密佈的聖盃之旅煩惱着——自己或許還是和耗魔低、處事又低調的Assassin之流更容易相處吧。

那個將Assassin作爲第一個指定召喚的英靈的神秘魔術師,其身份到現在都沒能調查出來。更有甚者,在混亂的揭幕戰中,儘管Servant方面只有Caster和Assassin二人未曾參戰,但現身的Master卻只有早就掌握在手的愛因茲貝倫人造人。

迪爾波里暫時拋棄心中漸漸清晰起來的不快,繼續往前走了一段,推門而入。

“有人來啦!有人!”

神父無視了這個呱噪的聲音。

一面把眼鏡摘下放回口袋裡,一面從袋子中取出補給營養的便當放在桌子上。迪爾波里用餘光朝毫無新意地霸佔着自己牀鋪的Servant看一眼。Rider正舒舒服服地側躺在上面,和平時一樣抱着「航海日誌」,把一整天做過的事記錄下來,毫不理會自己的Master。鸚鵡“拉比”立在他的肩上用嘴整理羽毛。

微波爐加熱的聲音響起又落下。迪爾波里坐在沙發上,拿出和速食麪一同購買的芥末醬,在面上澆了三大圈,這才感到滿意地吃起來。經過加熱的便當味道明顯變了,不過加上芥末醬還是相當美味的。況且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攝入維持生命所需的能量。

大概是因爲左手不方便的關係,今天Rider寫日記花費的時間比以往要長久些。數小時前那場蕩氣迴腸的揭幕戰應該會被記載在內吧,不知道他會不會爲了挽回面子,在裡面誇大其詞地粉飾自己的敗績。

迪爾波里搖頭嘆息,自己幹嘛要去想那種事。

“——好吃嗎?”

Rider突然問道。這對幾乎不與對方交流的主從,好像進行着誰先開口和對方說話就是輸家的比賽似的緘默着。而今讓Rider打破這個不成文慣例的竟然還是食物嗎……

“有你討厭的東西。”

“喔,這樣啊。”

Rider似乎很可惜地嘆了口氣,把日記本收拾妥當後就在牀上不見了。

“……”

當然Rider這回沒有外出,而是老實地呆在屋子裡,以靈體化的形式。既然不是戰鬥狀態,那就沒有必要特意浪費魔力以實體化保持現界。但這個道理對英靈愛德華卻不通用。

連一直崇尚實體的Rider都非常自覺地變爲透明的靈體,就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了。

即便迪爾波里能和靈體保持通話,卻依然不肯開口向Rider詢問。也不知道是不想刺痛對方,還是意識到連魔力都供不足的自己這麼做完全是在揭短,反正就是沒有說話。

自己或許是個出色的代行者,可一旦切換到魔術師的身份就很無能。迪爾波里對於矛盾的自己深深地感到鬱悶。

他的顧慮是顯而易見的。作爲不成熟的魔術師,那種無力感使他本能地剋制自己對Rider問東問西。迪爾波里的魔力供給量跟不上Rider恢復所需要的魔力消耗量。對Master來說這本身就是一種恥辱。就算有什麼辦法能夠扭轉這一點,也是需要剖心置腹去交談的,可就是這樣一件尋常的事情,在這對鴻溝巨大的主從之間卻難以實現。

Rider的情況到底怎麼樣呢?

Rider的王牌毫無疑問是【復仇女王號】。這是一件積壓着數件寶具的寶具庫。從中取出類似於【我即是大海】這樣對敵人進行掃蕩的對軍寶具,以及輔佐主艦一起炮轟對手的又一件對軍寶具【星之艦隊】,還有能爲大炮瞄準增加準度的小道具「指南針」。可以說Rider他的寶具本身就是一種龐大的魔術。

要一口氣發動如此巨大規模的大魔術絕不是簡單的事情。只要是魔術就必須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其代價就是昂貴的魔力支出。在這一屆聖盃戰爭中,可能不會有第二名Servant像Rider那樣擁有如此多的大型寶具吧。可是,如果“黑鬍子”火力全開會是什麼結果呢。Rider的艦隊可遠不止四艘帆船那樣稀少的數量。

迪爾波里的Servant是名副其實的Master殺手,倘若Rider以全盛狀態投入到戰鬥中去,極有可能會威脅到Master的生命吧。神父再次對自己的窘境氣憤不已。

在萬般憂愁的情緒下,迪爾波里吃完速食後給夏綠特打去一個電話。

“今晚辛苦了。”

『……不,還好。』

對方剛一出聲,神父便感到她的變化。

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女強人口吻說話的夏綠特,現在的語氣裡竟然閃過一絲緊張和顫抖,好像害怕接到迪爾波里的電話。

『……戰場上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嗎?』

“怎麼這樣問?”

『……』

夏綠特無言地沉默着,迪爾波里沒有多想,他低聲道:

“Berserker不知什麼原因,一上來就發瘋似的咬住Rider不放。”

雖說是那個因發狂而喪失理性的英靈,她當時的行爲還是太怪異了。Saber、Archer和Rider一樣都在旁邊,爲什麼她的攻擊只針對迪爾波里的Rider一個人呢?

夏綠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能聽到她對着話筒呵氣的聲音。聽起來彷彿是從鼻腔發出的粘膩的嗓音。

『看來是Berserker了……』

氣氛朝奇妙的方向蔓延開來。即使覺察到夏綠特話中似有所指,聽筒另一端的神父還是比較從容的。

大口喘着氣的修女深呼吸一次後,終於說道:

『迪爾波里。葛蘭蒂他……Berserker的主人多半就是他了。』

“——”

這個中間跳躍了太多步驟的話語,讓迪爾波里愕然無語。他不由得微張開嘴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沉默了半晌,接着有些不可思議地笑了起來。

“……葛蘭蒂……他還活着嗎?”

『我倒希望出現在我面前的只是一縷鬼魂。』

“啊……”

迪爾波里的咕噥聲好像充滿了喜悅。激動促使他起身走到窗邊,好像夏綠特帶給自己的並不是一個噩耗,而是等待了很久的驚喜。

這份喜悅,就彷彿乾涸得就快要枯萎的一株植物喜逢甘霖。

“像他那樣的男人我是不會看錯的。果然,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那次的事件果然其中有鬼。”

『——不,他是叛徒。』

夏綠特如此輕易就爲葛蘭蒂的本質定了性,令迪爾波里有些不滿。

“你不瞭解他。”

『不瞭解他的人是你!』

夏綠特的聲音由沉靜轉爲氣憤。

她想起初涉教會的自己跟隨葛蘭蒂成爲他的助手,想起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自己扮演着類似母親般的角色照看安慰他,幫他度過最難熬的那幾年。可最後換來的卻是那個男人的拋棄和背叛。

他就那樣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像一棵樹木被連根拔起那樣徹底消失在夏綠特的生活裡。

而今,這個男人竟然還有臉回來。而他回來也是爲了從過去的同伴手中把聖盃奪走。

夏綠特對葛蘭蒂復出一事表現出堅決否認的態度。

『別被過去的表象騙了。那傢伙的叛逃可是教會內部衆人皆知的事。他本來就脆弱的歸屬感讓他捨棄了我們。到這個時候你還要爲叛徒尋找藉口嗎?我和你一樣不相信這是真的,自己欺騙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已經這麼做了整整五年。不過至少我現在是清醒了。』

面對夏綠特接二連三的話語,迪爾波里都沒有說話。從這時候起他就一直沉默着。只有夏綠特如雨滴般的怒聲,用一種帶着蠱惑的語調提醒着他。

『Berserker攻擊Rider的後果如何?這是鬧着玩的事情嗎?他不就是要置你於死地嗎?』

“……”

無可辯駁。

固有的信念被粉碎了。好像自己掏心掏肺地對待別人卻發現最終所託非人。殘酷的現實,讓迪爾波里發現自己的堅持有多麼可笑。

『他是在自我毀滅。作爲過去一同共事的友人,迪爾波里,送他一程吧。』

“……啊啊,是啊。我知道了。”

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容易地就把話說了出來,非常順利。

對於一個只知道殺戮的惡魔來說,潛藏的禍端出現了,並且是自己身邊曾經非常親近的對象,當然不會手軟。因爲越是親密就越不可能饒恕。迪爾波里也許正是滿懷無法忍耐的鄙視之情,纔會如此果斷地答應夏綠特的請求吧。

昔日共同奮鬥的同僚如今卻跌入了由怯懦構成的深沼,阻擋在自己和教會面前,這是在和神對立宣戰,是迪爾波里絕不能原諒的。

不管內心如何糾結,感情如何凌亂,作爲代行者的迪爾波里卻能非常確切地完成任務,不受任何事物干擾,把過去的羈絆全部拋到腦後。

但作爲一個人類還是會搖頭,還是不能就這樣屈服,還是接受不了。

自己取得聖盃,完成教會託付的使命……爲了將自己塑造成完美的任務機器,就要不惜付出手刃摯友的代價嗎?

葛蘭蒂是自己曾經最好、並且唯一的那個朋友……

但是——他也知道那都是過去了。

『言歸正傳,下面談正事吧。』

夏綠特的話把迪爾波里飄離的思緒拉回。他聽到對方儘可能把顫抖的聲音調整爲冷靜模式進行分析。

他們兩個人都是在故作鎮定吧。

『Berserker的Master已經確定爲黑葛原葛蘭蒂的話,就可以解釋爲什麼缺席會議,連使魔都不派過來了。』

葛蘭蒂在戰爭開啓階段無視監督者的指令,沒有到教堂報到,沒有在Master申告書上簽字,也沒有讓使魔代替自己。總之是完全沒有按制度走流程的一位Master。連使魔都不派遣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爲害怕被昔日的同伴認出來。葛蘭蒂擅長操控的使魔種類,迪爾波里和夏綠特都很熟悉。

他不但由於不願露面的舉動惹惱監督者,險些被直接取消參賽資格,現在又明顯擺出和他們作對的態勢,能初步把他的動機暫時理解爲報復同伴。葛蘭蒂爲何結束代行者生涯,於五年前離開聖堂教會,始終是個謎。但在聖盃戰爭期間,他無疑是這對同盟的敵人。

『目前沒有確定身份的Master是Caster和Assassin。其中有一個應該是彷徨海的老魔術師。這可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狐狸。因爲是魔術協會傾心選舉出來的復興派代表,不出席我召開的會議也說得過去。』

“是的,很穩重。”

現在還是謎一樣存在的Caster和Assassin,以及他們各自的Master還是沒有現身。不過從他們的職階特點考慮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除了Lancer和Berserker以外的其他Servant的真實姓名都已經暴露了。而且從Berserker大規模召喚衣衫襤褸的少女殭屍這一情況判斷,想要推測其真名也不是什麼難事。

『對了,Berserker的真名是——?從她攻擊Rider所使用的能力來看……』

“有可能是伊麗莎白·巴托裡伯爵夫人。這個人以沉溺於處女血沐浴和黑魔術聞名。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不,很可能是真的呢……』

在歷史上留名的女性英靈本來就不多。從那個傳說的知名度來看,她作爲Berserker被聖盃召喚而來也算符合生前的行爲。只不過她的性質和其他英靈完全不同,應該被稱爲“怨靈”或“惡靈”更貼切。

『看來葛蘭蒂那傢伙是徹底墮落了。竟然跟那種女魔頭一樣的人物結成契約嗎,毫無聖職者素養。』

“你這麼說……”

『那個男人就是個瘋子,不然要怎麼解釋他能召喚到那頭母獸作爲Servant呢?!』

身爲監督者的修女如此確信着。一臉難看錶情的神父默然了。夏綠特好像要把心中的煩悶都發泄出來一樣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這邊的話Rider是指望不上了。關於Caster和Assassin的主人分別是誰,只有我派人去查。你放心,我有合適的人選。』

“嗯。那就拜託你了。”

兩人的聲音都比之前穩定得多。

『那麼,接下來……』

迪爾波里豎起耳朵,知道差不多是提及某個話題的時候了。

必須在秘密中進行的聖盃戰爭,今晚卻險些闖了大禍。

因爲魔術本身就是一件不能被公諸於衆的事。每一個有責任的魔術師都是在秘密中研究自己的術法,而那些無法保守秘密的傢伙不但會被協會迅速消滅掉,在聖盃戰爭期間,更有負責保密工作的教會監督者。只要是與這方面相關的事情,長期以來在表面上達成互不侵犯條約、實則暗中對立着的魔術協會與聖堂教會雙方,出奇一致地表示出絕不姑息的態度。

在夏延市進行的戰鬥是絕不能引人注目的,對所有參賽者來說都是不變的鐵則。

『Saber和他Master的作爲已經很明顯地妨礙到我的工作,在市區範圍內引發如此大的騷亂是無法被允許的,擔任監督者的我絕不能放任不管。』

“你打算怎麼做?”

迪爾波里淡淡地問着。嚴格說起來Rider和身爲其Master的自己也在必須處罰的名單之列。夏綠特默默思考了一會兒,提出建議:

『在督查的權限裡稍微變更一下規則。暫且把爭奪聖盃的事放一放,動員其他Master一起討伐Saber。』

“……行得通嗎?恐怕會有人不服吧?”

『就說亂鬥是Saber先挑起來的,Rider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才同意應戰。我可以假裝對你和Rider做出不能姑息的態度,按削減一枚令咒的處罰對你們稍作懲戒。當然那也是裝裝樣子的。而對於其他Master來說,就讓他們把關注點集中在藐視法紀、在市區無端暴走挑起事端的Saber身上。相信他們也不希望看到魔術師的秘密被暴露在公衆眼裡吧。』

儘管夏綠特頭頭是道,極有把握的樣子,但迪爾波里還是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

“你冒險變更規則的依據是?”

『歷史經驗。第四次聖盃戰爭中也有過這樣的事。這是我接受任命後在冬木教會看到的記錄。』

“——原來如此。”

聖盃戰爭跨越二百餘年的歷史,在多次舉辦中,其規則一屆比一屆成熟,日臻完善。而且不止這樣,夏綠特是有私心的。

作爲聖盃戰爭的管理人員,不能允許被參賽者牽着鼻子走,加上Saber之前對自己的侮辱這個仇,於公於私都絕不能讓Saber恣意妄爲。

迪爾波里一面凝神聽着一面走回沙發坐下。夏綠特是要把聖盃爭奪戰演變成競爭Saber頭顱的比賽。這樣說來,儘管數小時前的亂戰規模浩大,且場面非常激烈,但是就算Rider和Berserker相繼負傷,事實上還沒有任何一個Servant被消滅掉。組織所有人一起將Saber作爲目標的話,被衆多Servant狩獵的Saber的命運也就像風中殘燭一樣了。

『而你迪爾波里,你需要更多的令咒來控制那個不聽話的Rider。這是我爲你創造的公正獲得令咒的平臺。Saber一定會被多方人馬追得無路可逃吧。提供給優勝者的報酬就是我手上存放着的三枚令咒其中的一個。爲了獨享這枚令咒,給予Saber最後一擊的就必須是你的Servant。』

“這個好辦。Rider那傢伙擅自和Saber定下了改日再戰鬥的約定。這倒爲我省下口舌了。”

『那麼我會盡快召集其他Master。』

“等一下……Rider的傷,還有魔力問題,還需要一定時間恢復。”

從今往後會進行不知幾次的惡戰吧。討伐Saber也好,還是追尋舊友的蹤影。讓Rider休息一段時間是必要的。至少那傢伙平日裡總是說些完全叫人不得要領的話,但這一次對自己的實際狀況多少還算有些自知之明,這也是非常難得的。

『嗯,我會考慮這一點。』

“多謝。那麼我掛了。”

這次過長的通話對兩人來說也是頗爲罕見的。結束對話後,迪爾波里一動不動地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他的側臉看起來像塗了一層冰蠟,沒有任何人類的表情。

從今晚起,教會託付於他的聖盃戰爭又多出一項目標。

找到葛蘭蒂,一直到向他問出真相的那一刻爲止,在這之前自己決不能被其他人干擾。

>>>

“嗨,偉大的英雄海格力斯回來啦。”

以這句明顯充斥着挖苦的話語,歡迎Archer返回住宅,白爾羅斯掛着滿臉不爽的表情,瞅着這名充當自己的眼目,讓自己能順利看完戰事發展始末的Servant。

“所以我說啊,爲什麼!爲什麼出爾反爾啊,Archer!”

白爾羅斯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曾經山盟海誓的戀人中,男方違背當初的諾言,使得女方陷入到歇斯底里的怨婦情緒中一樣。

“噢,小主人。你在爲我報出大名一事生氣嗎?”

Archer那直逼天花板的高大身軀隨着邁出的沉重步伐出現在門前,以及狂野得沒有任何東西遮蓋的那張鉛灰色的臉,侵佔着白爾羅斯的視野。

自己好不容易纔說服他穿戴起僞裝相貌和身份的斗篷面具——結果,一上戰場生龍活虎地打起架來就把Master先前的教誨忘個精光,完全拋置於腦後了。

這個大傢伙該不會是想借此機會開始違抗身爲Master的自己吧。

白爾羅斯有些呆呆地這麼想着,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沒有,纔沒有!我哪敢啊。一點都沒有哦。”

“啊。這樣也是爲今後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嘛。相信那些螻蟻今晚見識過海格力斯的威力之後,就不再來添亂了。”

稍稍安下心來的白爾羅斯從Archer的話中聽出一些不妥,於是反而又有些緊張地仔細朝他瞪過去。

“這樣能撈到什麼好處?”

“這還用說!就能不戰而勝了啊。比如Assassin這種螞蟻,或者Berserker那個不堪一擊的瘋婦,要我這頭大象出馬實在是件浪費時間的事!今晚耀武揚威他們以後就不會擋我的道了。哈哈,這樣不是很好嗎!”

“纔不是啊——這和謀劃的策略完全兩極了啊!”

“唔,是嗎?”

Archer茫然地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下巴。他的Master抱起了腦袋。

經過一整天的反覆琢磨,白爾羅斯設計的戰略是這樣的。

首先,由於向愛因茲貝倫的代表拋橄欖枝的這項計劃還沒實施就宣告破產,這也從根本上說明在聖盃戰爭中和敵人交朋友有多麼不靠譜。

接下來的辦法就是讓Archer來回奔走,從正面向其餘Master的Servant發起挑戰。掌握了針對每個敵人的必勝法之後再利用朋樹的Lancer和Archer聯合起來對敵人進行各個擊破。

這項戰略的前提必須保證Archer具備足夠強大的戰鬥力和抗擊打能力。白爾羅斯和朋樹這邊沒有特別擅長偵查敵情的英靈,那麼獻出自己來引出敵方Servant,這也算是一個計策。而事實上,Archer的確有非同一般的實力。

因爲英靈海格力斯有一件非常了得的寶具,是被稱爲【十二試煉】的秘密武器。

給予海格力斯即是“神之祝福”同時也是“詛咒”的不死寶具,並不擁有武器或防具之類的外形,硬要表達的話,其□□本身就可說是寶具。

【十二試煉】的效果具體有三:

一,將自己的□□變爲頑強的鎧甲,無效化全部等級在B級以下的攻擊,無論物理手段還是魔術。

二,此寶具還擁有死亡以後自動使□□復甦的效果,總共貯存11次的數量。所以海格力斯只要不被殺死12次就不會被消滅。

第三個效果是,讓受過一次的攻擊第二次不管用。無論多麼強大的寶具打倒了海格力斯,當他再次復生後該寶具就被無效化了,即「二次定律」。同樣的手段對Archer是不能再次使用的。

白爾羅斯針對自家Servant極度耐打的這一特徵制定出來的戰略,對此白爾羅斯本人非常得意,認爲Archer應該毫無異議地遵照自己的方略辦事纔對。結果Archer就給了他當頭棒喝。

要是真名被別人知道的話,英靈賴以爲生的寶具之謎會不會泄露出去呢。因爲Archer衝動地自報家門而生氣不已的白爾羅斯,但在看到Archer自信滿滿又笑嘻嘻的樣子後,他怎麼也恨不起來了。

“吶——我再跟你說一遍啊。我是希望開局多認識一下其他Servant的。以你的實力主動出擊不是更好嗎?”

“那是當然。我可是能屈能伸的。”

“……”

語塞的白爾羅斯深吐口氣。在他面前的大漢像是炫耀肌肉似的擺出一個的自信心十足的Pose。

“所以你看我不是和Saber還有Rider都約戰了嘛。嗯,今天晚上實在是心情不錯!”

“這件事的確幹得漂亮……你和他們對戰有幾成把握?”

被Master這麼一問,Archer苦思冥想了許久後伸出一隻手,拇指和食指圈起,朝白爾羅斯做出代表「零」的手勢。

“……喂Archer,你擺錯了啦。”

幸好自己的心臟夠堅固,思維夠靈敏。白爾羅斯邊嘆氣邊幫Servant把另外三根手指掰出來,將大漢錯誤的姿勢糾正了。

“你想做的是OK的手勢吧?”

Archer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三秒。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子啊。看到你有時會這樣我也忽然靈光一現。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我的小主人?”

白爾羅斯召喚出來的Servant非常強力,對此他深信不疑。從他的老師埃爾梅羅二世爲他挑選的聖遺物——英靈海格力斯斧劍碎片的來歷上,他就已經充分了解了。因此白爾羅斯非常輕鬆地就接受了Archer卓卓有餘的表態。

“啊啊,幹勁很足嘛。果然是丟了那個醜面具的原因嗎?”

“那玩意兒啊,說實話,實在是醜!”

Archer用誇張的眼神盯着白爾羅斯。好吧,就審美這一點現在反擊也已經晚了。

“哎,算了。你那麼起勁的話就到外面巡邏巡邏好了。最好能查到其他Master落腳點什麼的。不過今晚先不要貿然進攻啊,剛纔已經夠亂了。”

“包在我身上。我很有分寸的。”

對於爽快答應Master命令化爲靈體的Archer,白爾羅斯反而覺得無力。

Archer出去以後,他繼續窩在桌前上網。不經意間瞥到電視上關於明尼哈哈湖一帶無故受損的緊急新聞報道。消防車也好還是警車都鳴聲大作地第一時間迅速趕赴現場,緊鑼密鼓地展開救急和調查工作。時間大約是Saber的Master解除結界不到半小時起持續到現在。在鏡頭面前扯開嗓門的女播報員讓現場亂哄哄的程度又上了一層樓。

白爾羅斯邊擺弄着電腦邊跟着聽了一小會兒後,煩悶地把電視關上了。從還未過零點的時間上看還不急着睡覺。就在這時,接到朋樹請求視頻聊天的提示音。

朋樹跑上來第一句話就讓白爾羅斯摸不着頭腦。

“Archer在嗎?”

“咦?我讓他出去巡視了。怎麼?”

“啊,正好,Lancer也不在。”

通常Servant不在身邊是很危險的。但監督者三番五次提倡不能殘忍地殺害敵方Master,也在一定程度上替他們緩解了些壓力。

而朋樹想要支開旁人的行爲,看來是有重要的話要說。

不過朋樹卻好像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似的,好久都沒有說話。白爾羅斯能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有些陰鬱。

“其實朋樹君,我也有不小的問題要請教你。不如我先說。”

就好比是替自己解了燃眉之急一樣的話,朋樹立刻仔細聆聽着。白爾羅斯一改往日的散慢,用極爲認真的聲音問道:

“我們要怎樣才能贏?我們的目的是解體聖盃沒錯吧,但口號喊得越響亮就越讓我迷茫了。具體要怎麼做呢?”

“……這個,埃爾梅羅閣下沒有和你提過嗎?”

“大概吧,這麼重要的事情老師怎麼可能漏掉。但我忘了~”

白爾羅斯所表現出來的讓人哭笑不得的坦誠,還有直率,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是這樣。之前也和你分析過了。因爲夏延市沒有聖盃的根基,所以必須讓聖盃確確實實地降臨才能摧毀。”

“能摧毀乾淨嗎?”視野之內的白爾羅斯忽然嚴肅地問。

“應該可以。我也和你說過了。這次聖盃的力量只有從前的一半左右。你就理解爲經過五年前的那場聖盃解體戰,苟延殘喘地逃到美國避難好了。”

“……原來如此。我聽老師說過城市西面的落基山脈有魔力流。我們來夏延還沒有對那裡實地考察呢。要不要去看看?”

這跳躍性的思維和不斷涌現出來的新想法,又讓朋樹無奈起來。

“但那裡實際上沒有大聖盃魔術迴路的根基哦,只能判斷爲最終聖盃降臨的靈脈地,就像遠阪府邸這樣的冬木靈脈地一樣。”

“那麼,要怎樣讓大聖盃出現?”

看似無意的一個問題,卻切中了要害。朋樹在睡前幾經掙扎最後決定向白爾羅斯坦白的緣由,很快就要揭曉了。

他前前後後,共吞嚥了兩次唾沫,在說出決定性的這句話之前。

“殺掉所有的Servant。”

“……啥?”

“所有的,七個。明白嗎,全部七個人,誰也不留。”

“……”

空前絕後的衝擊擊中了白爾羅斯的心臟。

那是要獻上所有七位Servant作爲活祭品,將聖盃從母親的產道中拖出來。

朋樹理解對面那雙寫滿驚愕的灰綠色眼眸中蘊涵着的意思,所以,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不想說的。不,倒不如說我這次找你談話的目的就是爲了這個。……我看到了白爾羅斯你臉上的表情。你看着Archer時的表情,在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的時候。”

機場外面的公園,當時爲了讓心裡沒底的朋樹能夠放心召喚Servant,白爾羅斯在公園周圍佈置了多道結界,安插使魔。他不僅做了這些周詳的工作,還讓Archer嚴密把守着。

就在那個時候,朋樹看到了——

白爾羅斯凝視Archer的眼神越真摯,就越讓朋樹心痛。

“你是真心實意地喜歡像Archer那樣的英雄吧,喜歡和他相處吧?但是——”

朋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了。他看到對方忽然用一副冷冷的表情凝視着自己。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白爾羅斯……”

“你要我殺掉自己的Servant嗎?!”

這完全是一句足以令人血液凍結的悽烈質問。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御主的令咒,歸根結底就是在這個時候派用場的。沒錯——無論如何也要留一枚,讓Servant……”

“閉嘴!”

“……”

即使面對白爾羅斯的怒喝,朋樹依然鎮定自若,用一動不動的凝視目光平靜地看着他。

“明白了——”

耳邊響起白爾羅斯低沉的聲音。那聲音中,帶着某種通徹。

“這也就是朋樹君,你沒辦法對Lancer禮遇有加的真正原因吧。起初我還以爲是Lancer的脾氣太臭。我真是天真啊。是因爲彼此之間感情疏遠,自己將來下手就能心安理得嗎!”

朋樹一言不發地聽完,用異常冷漠的表情壓低聲音回答道:

“我不否認……Lancer和我存在間隙,我不覺得遺憾,反而很輕鬆。”

“……”

聽見朋樹坦然的訴說,白爾羅斯恍然大悟般重重地咬住了嘴脣。

依靠英靈完成自己寄託的夙願,再將之拋棄。作爲英靈複製品的Servant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徹頭徹尾的道具,兔死狗烹罷了。假裝憧憬英明之人,假裝對他們報以恭敬和崇拜的注目禮——魔術師說到底就是這樣的人吧。

儘管心底裡有一個聲音在對白爾羅斯說「他不是」,自己不是。但他最終也必須做出和那些傢伙們相同的抉擇,將自己視作偶像——不,視作真正大英雄的Servant處決掉吧?

翻滾在白爾羅斯眼底裡的怒火,飽含着對於包括自己在內的“魔術師”這一整體的憎惡。

之所以會如此得不能理解,也是由於他和常規魔術師之間有着很大的差別。

與魔術師的本性相匹配的那部分觀念,在白爾羅斯的腦子裡極爲稀薄。

在魔術的才能上無可限量,卻欠缺作爲一名魔術「師」而言更爲重要的某部分。

朋樹看見屏幕裡的盟友充滿怨怒的目光。

他必須向他澄清一切。

從他第一眼看見白爾羅斯對待Servant的態度,及這些天和白爾羅斯之間的相處,他就知道這個青年對三大家族策劃的聖盃召喚儀式,其黑暗隱晦的內·幕並不知曉。願望機的爭奪只不過是對外宣稱的幌子,無論是外來的魔術師也好,還是被召喚到現實世界的英靈,都只是用完就棄的工具而已。

而白爾羅斯,在他知道真相之後的表現越憤怒不平,越難以接受,就讓朋樹愈發認爲自己沒有在最早的那個時候說明,而是拖延至今,已經是自己優柔寡斷之下造成的失誤了。

他答應埃爾梅羅二世會好好照看他的弟子,那麼就有這項義務,必須讓這個心存僥倖的青年認識到聖盃戰爭的殘酷性。

“白爾……”

“讓我靜一靜。我……暫時,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白爾羅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對眼前這個揭示真相之人的複雜情感已經不是剛纔的憤怒,而已經轉變爲對自身的某種厭惡。

朋樹的表情充滿了痛切。想要再說些什麼,可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能無助地看着鮮靈活現的屏幕變黑。下一秒眼前的怒容跟着消失了。在互聯網另一端的白爾羅斯單方面終止了這次聊天。

真是個讓人不愉快的結局。

真後悔談到這樣一個話題。這下他們之間的友情算是完了吧。

可朋樹之前所說的那些沒有一句假話,沒有一句兒戲之言。

等到一切都結束後,要用令咒命令自己的Servant自殺。

設想一下,假如最後是朋樹的Lancer和白爾羅斯的Archer過五關斬六將,成功會師,這個時候想要啓動大聖盃就得把生存的兩個英靈統統殺掉。

對,這就是最先在冬木市舉辦的聖盃召喚儀式的黑暗本質。

所有的英靈都是被哄騙過來的,根本就不可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只要有身爲魔術師的Master擋在身前阻撓的話。

對懷有願望才響應召喚的英靈們來說,是個悲劇。

而這種悲劇,遠阪朋樹發過誓要讓它終結在這一次。爲此他不惜改姓,主動請纓來到夏延市的戰場上。

但這句空話要如何實現呢?

自己是得不到Servant支持,也差不多失去重要盟友的傢伙……雖然和Lancer從一開始就放棄通過語言互相瞭解,冷淡的處理方式的確可以減少心中的愧欠和負擔,可是這樣做,Servant連爲Master賣命的最基礎保障都沒有的話,根本就不會盡力在前線作戰吧。

自己想要摧毀聖盃的夢,或許和那些不知聖盃秘密的英靈一樣不切實際的吧。

寂靜的午夜,朋樹找不到答案,只能無言地擡頭望向窗外的月亮。

>>>

溫柔地照耀着萬物的和煦陽光,爲窗戶打上一層夢幻般的色彩,逐漸向西邊落山而去。轉眼間已是次日下午。距離首夜的揭幕戰已經過去近二十個小時了。

梅麗塔斯菲爾最後只能屈就於一家低檔次的商務旅館,位於夏延市靠東面位置。

簡單的裝修讓房間顯得清爽而明亮,從桌面到茶杯都擦拭得一塵不染,還有三兩支花朵插在花瓶裡裝飾着。但對於從小被視若掌上明珠撫養長大起來,過慣了城堡生活的梅麗塔斯菲爾來說,這簡潔的屋子無不透露出一種快餐化的庶民意識,並不讓她感到舒心。

房間裡的氣氛寂靜得有些陰沉,但Saber卻很興奮。向來慢條斯理也很少說話的主人,似乎終於要對Servant下達具體在聖盃戰爭中作戰的方針了。

因此Saber也是好暇以整地現出實體形態,盤坐在靠牆的地上。

可說到底,梅麗塔斯菲爾的作法也只是讓Saber和另一名被自己召喚出來的Servant正式見一面而已。

早已在衆多敵人面前露過面的Saber,和同樣肩負着守護Master使命的第二名Servant,雖然在聖盃戰爭中·共同輔佐梅麗塔斯菲爾,但論起見面還是頭一次。

爲了加深彼此的瞭解,一起出謀劃策替主人贏得聖盃,也必須在戰術上互相磨合,梅麗塔斯菲爾的這個做法也很合理。

但是Saber第一眼見到這個Servant,就心生不爽。

紅髮藍眸的妖冶女性。

上好的綾羅綢緞紡織而成的長袍富有流暢的貼身弧線形線條,顏色比酒紅色的豔麗長髮稍淺一些。渾身散發着勾人奪魄的氣息。

——Avenger。

職階名稱被命名爲「復仇者」的英靈。

這是一個集美豔性感和狂野奔放於一身的女性,帶着媚笑侍立在梅麗塔斯菲爾身旁。她既像蛇蠍美人,又像充滿浪漫情懷的純真少女。有種南轅北轍的印象矛盾而統一地結合在她身上。Saber好像能從那雙寶藍色的眸子中感到這個人具有雙重的性格。

“Servant-Avenger。”紅髮的英靈報出身份,聲音動聽得猶如曼妙的歌聲繞梁三尺在耳邊迴響,“這是我們初次見面。Saber,你的大名我已仰慕許久了。”

“啊,是嗎。我也很期待跟你見一面。”

Saber邊說邊懶懶地從地上站起來。

像這種客套話,直接面向Avenger說就是了。可Saber說這些話的時候卻沒有看那個身穿華服站在梅麗塔斯菲爾身邊、和自己素未謀面的女性一眼。英靈淺綠色眼睛看着的,是端坐在桌子邊低頭喝茶的銀髮女子。

“Master,這就是跟我一起召喚出來的Servant?我沒看出她有什麼厲害的。這個女人可以和我一塊上戰場嗎?”

“Saber,怎麼這樣說……”

人造人赤紅色的眼瞳靜靜地注視着Saber。但後者沒等她說完就回答道:

“實話實說啊。她準備用自己的芊芊玉指去對抗敵人的刀劍呢,還是用她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

即使實體化出現在自己身前,但在Avenger身上Saber基本連一絲魔力都感受不到。好像站在面前的就是個普普通通、對他無法造成任何威脅的人類。

Avenger一直都在他們身邊,可Saber一直對她的存在無知無覺。

怎麼會有這種幾乎沒有魔力的Servant呢?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她沒實力。

Saber在前面回答梅麗塔斯菲爾時,明顯改用較爲尊敬的語氣,但緊跟着面向Avenger時又立刻轉爲不屑。

“這次的敵人可沒有一個人是實力平庸的。你不會是在期待着敵人因爲你的那張臉而手下留情吧?”

“確實就戰鬥力而言我不如你優秀,有着天壤之別。而且應該說,倘若用正規手段交手,你會以壓倒性的優勢勝出。但這也說明我和你是不同的。”

Avenger儘管大方得體地回答了一番,可是Saber對她的蔑視之情絲毫不褪,一點也不買賬地朝她冷哼一聲。

“我殺人根本就不必使用任何武具。你想要試試看嗎。”紅髮的女性英靈,用略帶挑釁的輕鬆口吻問道。

“……?!”

這時候,Saber發現自己對Avenger的感官變了。

……爲什麼此刻會有一陣帶着淫靡香氣的風,悄悄掠過他的胸口。

Avenger用滿含愛憐的目光凝視着金髮的少年英靈清秀的面孔。那雙眼睛就像兩顆光彩奪目的藍寶石,迸射出點點流光。鑲金嵌銀的華麗長袍上面好像盤繞着數條火蛇,在她豐腴的軀體上爬行蠕動。

Saber發現自己越不想看這個女人,從那雙黑洞般深不見底的眸子裡散發出來的視線就越發讓他逃離不了。彷彿這個時候全世界都是靜止而了無生趣的,只有Avenger一人位於亮處,她的身體和她華美的服飾使整個房間都有了活氣。

Saber僵直着身體,一臉迷惑地站在那裡,用木訥的眼神注視着面前的女人。Saber好像失去了神志……

“——Avenger。”

梅麗塔斯菲爾見縫插針般的輕喃將這荒誕離奇的景象打斷了。Avenger馬上微微欠了欠身,向御主彎腰行禮。

“真抱歉,在您面前這樣太有失禮數了。”

Avenger一面致歉一面露出慈母般親切的笑容,扭頭面向身處室內的另一名Servant。

Saber氣得全身顫抖,立刻睜大眼睛瞪了回去。周圍又恢復到出現那些不正常畫面之前的狀態中。儘管如此Saber仍是片語不出,無法掩飾臉上的驚訝之色。

“Saber,你深深地憧憬着Master,併發誓要爲她贏得聖盃對吧。”Avenger收斂了挑逗的氣息,轉而以禮貌的語調向少年發問。

“這還用你說?”

“那麼我有個提議。我們各司其守。你在前方吸引住其他Servant的目光,不躲不避,正大光明地和敵人戰鬥,讓誰也無法從你身上移開視線,爲我施展能力提供一片天地。”

“你的能力……就是剛纔那玩意兒嗎?”

Saber有些不流利地低吼一聲問道,但Avenger卻避開了他的問題。

“貼身保護Master的工作就交給我。當Saber你在戰場上華麗演出時,我會牢牢看護住Master,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

原本應該由三人共同商討的會議好像演變成她一個人的獨角戲。Avenger邊用自信而肯定的口吻說着,邊把視線移到保持沉默的梅麗塔斯菲爾臉上。

“至於Master您無論看中怎樣的Servant,我都能替您從敵對陣營挖過來哦。”

“啊?”

Saber忍不住發出驚歎,然而Avenger沒有理會他,猶自盈盈地笑着。從她的話以及她望着梅麗塔斯菲爾的關懷眼神中能夠看出,對於Master她表達出極高的忠誠和愛戴,卻又不僅如此。Avenger臉上掛着的是讓人忐忑不安的寂寞而又空虛的笑顏。

Saber本能地皺起了眉頭。Avenger那個好似帶着假面的笑臉讓他厭惡不已。

這個女人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使Saber感到鬱悶的原因。

Servant都是爲了完成生前未盡的遺願被邀請到聖盃戰爭中的,但如今的Saber卻陷入到很可能要與Avenger爭奪聖盃的地步。

他不僅要將萬能許願機的聖盃獻到主人面前——這是必須也是首要的任務。然而這也就意味着Avenger擁有和他等同的分享聖盃的權利。Saber當然對於必須和Master之外的人分一杯羹感到很是討厭。

聖盃一共能實現幾個人的願望呢?

他的主人梅麗塔斯菲爾就不應該在得到自己之後再多此一舉地召喚其他人。現在的Saber毫無疑問抱着這種想法。當Avenger用不明意義又曖昧不清的眼神看着梅麗塔斯菲爾的時候,又讓他產生了一種說不出道理的先天排斥感。

Saber的內心翻江倒海,卻固守着沉默。這時坐在一邊的梅麗塔斯菲爾帶着沉靜的語調說話了。

“Saber,剛纔Avenger說的話你要牢記。愛因茲貝倫要在這次一了千年的夙願。能不能贏就仰仗你們了。”

看着那雙紅寶石般的赤色眼眸,Saber目光如炬。

雖然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梅麗塔斯菲爾身邊滿是謎團的那個Servant,但他還是感覺到自己在這兩名女性面前擔負着的使命。尤其是坐着的那一位。

也許自己的願望已經慢慢改變了吧。

“Master,你一定會活着走到最後的。到時候我要看到你對我、對我的劍露出微笑。要我說那纔是最大的獎勵。”

聽到Saber嚴肅中又有些不正經的宣言,梅麗塔斯菲爾淡淡地頜首。

決定完方針之後,她就派Saber到附近巡邏了。目送靈體化的英靈離去後,Avenger的燕語鶯聲在梅麗塔斯菲爾的耳邊響起。

“Saber那孩子是想獨佔您呢。”

“……”

梅麗塔斯菲爾未能理解Avenger面帶微笑說出的這句話中的含意。相關事宜交代完畢後,也就沒必要再讓Servant陪在身邊。沒過多久Avenger也退下了。

此時的主從三人,還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命運之輪,會怎樣駛過。

>>>

晚上八點,一顆尾部拖曳着濃煙的信號彈直升入空。

發射位置是市中心的聖母主教堂座。每一個置身於夏延市戰場的Master理所當然地不會錯過,很快就紛紛收到了監督者的通知。

這一天,看到象徵着召集令的這發狼煙的人們,彼此心情應該都是不同的吧。而他們的命運也不盡相同。

在飄散着重重霧靄的雲煙之下,究竟會有幾家歡喜幾家憂呢。

……

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28.振翅欲飛的禿鷲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3.此恨綿綿無絕期19.人偶歌和罌粟花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34.死亡過後的清晨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11.災難的陰霾驟然降下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41.王,一去不回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7.月下琉璃湖水搖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4.契約之星齊聚首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5.新星劃過天際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15.黎明前的黑暗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7.月下琉璃湖水搖17.無止盡的安魂曲3.牛仔之城不設防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17.無止盡的安魂曲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41.王,一去不回4.契約之星齊聚首4.契約之星齊聚首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41.王,一去不回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34.死亡過後的清晨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14.血與淚的疆場29.在廢墟中,高唱鎮魂歌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35.邊疆州,無戰事35.邊疆州,無戰事28.振翅欲飛的禿鷲35.邊疆州,無戰事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19.人偶歌和罌粟花8.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上】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4.契約之星齊聚首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22.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下】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19.人偶歌和罌粟花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7.月下琉璃湖水搖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14.血與淚的疆場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4.契約之星齊聚首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
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28.振翅欲飛的禿鷲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3.此恨綿綿無絕期19.人偶歌和罌粟花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34.死亡過後的清晨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11.災難的陰霾驟然降下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41.王,一去不回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7.月下琉璃湖水搖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4.契約之星齊聚首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5.新星劃過天際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15.黎明前的黑暗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7.月下琉璃湖水搖17.無止盡的安魂曲3.牛仔之城不設防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17.無止盡的安魂曲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41.王,一去不回4.契約之星齊聚首4.契約之星齊聚首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41.王,一去不回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34.死亡過後的清晨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14.血與淚的疆場29.在廢墟中,高唱鎮魂歌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35.邊疆州,無戰事35.邊疆州,無戰事28.振翅欲飛的禿鷲35.邊疆州,無戰事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19.人偶歌和罌粟花8.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上】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4.契約之星齊聚首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22.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下】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19.人偶歌和罌粟花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7.月下琉璃湖水搖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14.血與淚的疆場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4.契約之星齊聚首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