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何爲自由。
她,平靜地望着遠方自滾滾雲靄中騰躍而來的異族。
沒有人敢小看這支入侵的軍隊。早在他們到來以前,山巔之間就已人心惶惶。謠言如同疾風席捲了整座卡塔特山脈。
史上最具威脅的勁敵傾巢出動,數量超過八百。他們妄圖染指整個龍族——那些居於萬里高空之上,被人們遺忘的世界守護者。
野心日漸化作膨脹的泡沫,竟讓他們跨越阿爾卑斯山,張牙舞爪地盤旋在龍族棲息之地,沉沉浮浮。
——達斯機械獸人族。
表皮被機械包覆的怪物們,將天際染成毫無生機的灰色。
當然,火龍王與海龍王不會在侵略者面前低頭,賭上龍族的威信和榮耀,也要對異族的軍隊做出迎擊。
然而那個時候,召喚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其他龍術士根本來不及。於是就這樣,她奉命前去剿賊。
赤紅色的巨龍在璀璨旭日下張開雙翼,盡情翻越。龍的眼睛炯炯有神,威嚴地翱翔在那彌天大霧和茫茫雲海之中。
站在龍背上的是雪髮捲曲飛揚的女孩。爲了迎敵,她穿上了鑲着金色刺繡的雪白戰袍。
一人一騎,是阻擋在異軍之前的最後一道屏障。
如果說……抗爭是爲了自由。
隆隆巨響之後是無休止的靜默。覆滅的敵人沐浴在滔滔不絕的紅光中,彈指間,被送入了另一個世界。
在旁人看來這是多麼厥功甚偉啊。可是成功守衛了龍族的這份功勳,並沒有爲她的心增添一絲一毫的光榮。
並且認爲,爲了不屬於自己的理由不得不去戰鬥,這樣的自己是多麼的卑微。
但是爲了他,她始終默默忍受。
不經意間,和龍族從者返回于歸途之中時,她忽然鬼使神差般地向下方看了一眼。
在那片遮眼蔽目的厚重雲層彼端,她能看到什麼呢。
在這座離地萬丈之遠的山脈之下,又能看到什麼呢。
那是人類生活的世界,她原本來自的地方。與卡塔特山脈相距萬里的人類城鎮,不可能會看到的。
但她卻固執得像孩子一樣在心中微笑着——我看到了。
如果說……叛離是爲了自由。
想離開這兒,想回家。
當這聲輕喃從她的口中緩緩飄出,拂向他的耳畔時,他幾乎失了心神。
同樣的言語,他曾經聽到過。
那個無論如何也想忘卻的夜晚,她躺在他的懷裡。擁有寬廣胸懷的男人,有着火焰一般的頭髮和眸子。
“跟我一起走吧,雅麥斯。”
那句如此輕易就被她說出口的話語,像鐵錘一樣衝擊着劇烈跳動的心臟。
失語的男人只能在心中默默地迴應:
他們,龍王們是不會放您走的。
而我也不行。主人,您莫要忘記,我終究是一個龍族啊。
這裡——卡塔特,便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自那日過後一連數月,她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沒有表態,有時也是一種表態。誤以爲那些不過是她一時戲言的男人這時才知道,是當初自己的緘默令她話聲暫止。
如今,剿滅達斯機械獸人族之後的慶功宴上,她溜了出來,當着他的面舊事重提。
他到底還是發現,她竟從未斷絕過那個念頭。
終於理解到自己不可能說服主人的男人,唯有揮淚斬斷情絲。
如果說……孤獨是爲了自由。
曾幾何時,她也很天真、很稚嫩。尚不知曉等待着自己的會是什麼。
期盼着、嚮往着平凡人家的生活、父母兒女團聚的天倫之樂。
從命運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征戰機器,蛻變爲一個隨時都會被埋沒在人羣之中的普通小女孩。她想要得到這樣的生活。
說白了,只是私心所致。
她不會知道父母將她託付給他人照養時,臉上淚水縱橫。師父送她和龍族締結共生契約,是希望她能夠活下去。
如果她能更早地意識到一意孤行所帶來的風險,也許一切還有救。
即使隨着年齡的增加,也不曾忘記年少時的夢想。只是爲了那個虛幻的一瞥而拋棄所有。
蹉跎自誤,虛耗光陰。等她後悔的時候已經太遲太遲。
滿心期待地沿途趕回家,卻不知村落已被雪崩掩埋。
而後命運贈送給她的,是近半個世紀的瀕死生活,和永世的苛責。在詛咒中體會逐漸腐爛的身體,和千瘡百孔的心。
陳列在面前的殺父弒母之仇,等於是自己犯下的。對此她只能無聲地在心底發誓,自己一定會活得比那些人更長更久。
如果說……解脫,亦是爲了自由。
揹負着一生的仇恨枷鎖,第二個枷鎖是自己加築給自己。
折磨不會終止,直到重新回來的那一刻爲止。
龍神殿的大屠殺,無數守護者命喪黃泉。她一劍削去了海龍王的頭顱,卻在含淚訣別的雅麥斯面前放棄反抗,甘願赴死。
如此百般愛惜自己生命的一個人,怎會如此輕率地將之交付出去。
「因爲只有那時,她才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麼是自由。」
————Caster荷雅門狄之錯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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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心於前方戰事的夏綠特修女,一直到凌晨四點都沒有休息。
轉眼五點過去了。單手支額、既疲倦又睏乏的修女坐着小睡了一會兒。剛過六點時,迷糊的意識中忽然感受到一股向自己靠近的魔力氣息。
“是Ruler嗎?”
從口中發出的聲音虛弱無力。夏綠特睜開的眼睛雖然仍有些朦朧,可她還是很謹慎地注意着穿門而入、來到自己身前的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
“——是。”
棕色長髮、在甲冑外身披繡着十字架的寬大白袍的Ruler淡淡地應了一聲。不過他恭謹的態度中似乎隱隱夾雜着一絲淡漠。
前一夜下達了圍繞着Saber首級的爭奪戰規定和誘人的懸賞,Master們一定爲了得到追加令咒搶得頭破血流,唯恐落後吧。將那些盲目追隨Saber的魔術師作爲獵物的迪爾波里與夏綠特通話後就出徵了。當她接到同伴的來電,稱Saber一行人被Archer等追兵追趕到夏延市西北部的礦山時,夏綠特立刻就把Ruler派去了戰場。
本意是讓Ruler作爲裁判,在暗中觀察Servant們的戰鬥,判斷在殺死Saber的過程中到底是誰做出了決定性的一擊。夏綠特本能地不希望有別人和迪爾波里分享勝利成果,但是立功的Master按理說也絕對不會只有迪爾波里一個,也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公正。
夏綠特在聖母主教堂座耐心等待着捷報。離迪爾波里那通電話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至少有Archer和Rider兩名Servant對Saber形成了夾擊。按理說,這時前線那邊應該已經結束了戰鬥。
在擔心而焦急的等候中,終於迎來一臉沉重返回教堂的Ruler。
夏綠特敏銳地發現他的表情,意識到肯定有人做出了無法原諒的惡行。
“今晨的督查工作辛苦你了。那麼Ruler,把前方的事態一五一十地報告給我。”
“原本已經確實地取得優勢的Rider,在他停止攻擊的間隙時,Servant-Berserker突然闖入。不知運用了什麼方法,把Saber、Archer和Rider吸納進自己的陣地。即便是我也沒辦法知道結界內的戰況。”
一聽到Berserker也摻合了進來,夏綠特不免有些擔心。葛蘭蒂和他的Servant的所作所爲,大概就是一門心思地除掉迪爾波里和Rider吧。不過夏綠特立刻又對Ruler報告中缺失的部分在意了起來。
“哦?也就是說Saber還不能確定死沒死了?”
“正是如此。本來的話,如果繼續逗留在那裡,或許會等到結果。”
Ruler話音剛落,夏綠特尚且還算溫和的口氣明顯變得帶有質問的性質了。
“你是怎麼做事的。我不是要你好好監視着戰鬥嗎?難道你中途擅離職守了?”
面對與自己對話的修女彷彿審判官一樣的嚴厲眼神,Ruler沒有顯露出任何不平不滿,只是漠然地低着頭。也許對這次的質問他早就預料到了吧。
“因爲我被別的事絆住了腳步。在這之前不曾露過面的Caster和Assassin來到戰場,毫無顧慮地違反規定,殺害了彼此進行交戰的Rider以及Archer的Master。於是我不得不丟下對現場的監督,去追他們。”
“什麼……你說什麼?”
“是的,沒錯。等我重新折回去時,戰場上已經找不到任何一個人的蹤影了。”
“Ruler,你等等!你在說什麼鬼話?!”
簡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已經變成青筋暴突的猙獰面孔的女人叫喊道。看着怒髮衝冠的修女,Ruler只能垂下頭。
“下手的應該是Caster。她用劍割破了那位神父的喉嚨。……Rider的Master,不幸陣亡已成事實。這的確是我的疏忽……”
可是夏綠特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她的聲音越來越尖銳起來。
“你這傢伙,竟然——竟然如此無能!連一個Master都保不住?!”
“……”
對於夏綠特唾沫橫飛的怒罵,垂頭喪氣的Ruler繼續默默忍受着。
“Assassin那個猥瑣的刺客暫且不說,難道被喚作Caster的那個魔術師英靈並沒有在工房內閉門不出,而是很踊躍地在外面活動嗎?!”
答案是肯定的,所以Ruler並沒有回答,只是一如既往地低着頭。
不知道是不是受夠了這傢伙的沉默,夏綠特的怒氣並沒有因爲他的謙卑而稍許緩和,反而愈加變本加厲地斥責起來。
“雖然監督戰鬥是你的本職工作,可是Rider的Master對我們的意義,你難道不清楚嗎?你忽略了對迪爾波里的保護,一心一意投入到對Servant的觀戰中去了吧?你這個Servant到底是怎麼當的!你怎麼好意思厚着臉皮回來!”
“如果我離他們太近,恐怕會被發現。這樣你對我的保密工作也就失去意義了。也正因爲考慮到這點,纔給了卑鄙無恥的小人們可乘之機。”
Ruler的說法也言之有理。事實上,在Servant之間就有像Caster那樣非常擅長感知敵人接近氣息的麻煩人物。自己如果過於靠近戰場,敵人就會通過感知魔力氣息的途徑覺察到他的方位。那麼夏綠特此前千方百計地隱瞞Ruler的心思就都白費了。
結果,由於距離戰場中央有一段較遠的距離,等到Archer和Rider的Master突然遭到偷襲時,原本在遠處悄悄監視着戰鬥的Ruler儘管連忙趕了過來,但屠殺早已結束。濺落在地面上的血跡昭示着事態的嚴重性。
“而且恕我直言,我是被聖盃召喚出來的管理者。其他Servant的使命是守護Master,而我則是守護聖盃戰爭。所有Master對我來說都是平等的。我會對他們一視同仁,不會特別偏向於某一個。”
“笑話!你有沒有搞錯!”
情緒激動到極點的夏綠特疾言厲色地打斷他。她猛然衝到他的面前。這迫使Ruler不得不承接下她逼人的目光。
“別在我面前說這種狂妄的話。別忘了,你只是個Servant而已。給你提供魔力,讓你得以停留在現實世界的人——是我!不自量力的傀儡,你竟然對自己的主人說教嗎?!”
迪爾波里在Saber討伐戰中死去的消息,簡直撕裂了修女的心。Ruler無奈低首的舉動意味着他也在爲這個令人痛心的結果感到悔恨。但是現在的夏綠特根本管不了那麼多。
“聖盃戰爭可不是表現你那愚蠢的英雄氣概的時候!你死一萬次也抵消不了犯下的罪過!”
“……”
面對暴跳如雷的夏綠特,Ruler蹙着眉想要申辯,卻終究還是強咬着牙把情緒按捺了下來。
Ruler——他的存在,就是當初夏綠特爲何如此堅決地認定梅麗塔斯菲爾召喚了兩名Servant的原因。
因爲夏綠特也有從屬於自己的Servant。雖然並非她本人的意志召喚而來,但是聖盃卻在正式開戰前一個月左右賦予了她和其他Master一模一樣的令咒,作爲繮繩用來掌控Ruler這匹烈馬。
關於其中原因,夏綠特本人也不清楚。
她雖然貴爲督戰人員,但她其實並沒有從歷代監督者手中得到被他們保管的多餘令咒。在十五年前的第五次聖盃戰爭中,當時的監督者言峰綺禮神父,早已經將自己手臂上從父親那裡過繼而來的令咒全部都消耗在了戰鬥上。從以前聖盃戰爭保存至今的令咒,早就已經沒有多餘的了。
而且就算還有令咒存貨,即使是再厲害的魔術師也無法從死去的神父手中奪走它們。由監督者保管的令咒是受「聖言」保護的,沒有本人許可,不可能通過魔術手段移植或搶奪。唯一知道加註在那些令咒之上的秘密暗號的言峰綺禮,早已死去多年。
夏綠特得到的三枚令咒和其他Master雖然看起來很像,但本質上來說,她並不算是一名Master。因爲召喚Ruler的並不是夏綠特,是聖盃自己。這名暫時被她操縱着的Ruler是遊離於七大英靈之外的特殊英靈。其本身並不參與爭奪聖盃的戰爭,而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履行管理的職責。
因此說句跑題的話,即使當初Ruler和Avenger都已現界、但在戰爭系統中嚴格規定必須參加的常規的七名英靈之中的Caster未現界的情況下,聖盃戰爭仍不算開啓。這同樣也是由於當時的Master只有六人之故。
或許是覺得沒有令咒的監督者太過寒磣了吧。可是這種解釋也不對。七名正規Master之外的人會被賦予令咒,這種事情絕對是史無前例的。而且夏綠特還不屬於創始御三家,充其量也就是個外來者,最多負有一點監督的責任。但是聖盃依然將聖痕給了她,簡直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異常事件。 шшш ▲Tтkд n ▲Сo
不過,如果說聖盃真如魔術師們描繪得那樣神奇的話,那麼就不能以常理去推測它的想法。
Ruler並非夏綠特召喚,夏綠特與Ruler會陰錯陽差地建立聖盃契約,看來聖盃是希望自己和Ruler作爲制約七路人馬的第八方勢力,努力地管轄這一屆聖盃戰爭吧。
可是Saber的Master梅麗塔斯菲爾,僅在兩日前的會議結束後,和夏綠特打了一次照面就拆穿了第九名Servant-Ruler存在的真相。
說什麼“你爲我保密,我也不會泄露你的秘密”那種妄言,作爲訓練有素的教會聖職者,夏綠特可從來沒有被人威脅的先例。她當然不會放過任何懲治Saber的機會,只要逮到機會就一定會好好打擊愛因茲貝倫陣營。
然而如今,Ruler居然將迪爾波里在討伐Saber的戰鬥中不幸陣亡的噩耗帶回來。不僅如此,他竟然想要顛覆夏綠特的管教,言辭中明確表現出敲打她的意味。
雖然只是聖盃安插給「管理者-Ruler」的臨時Master,是一個代理者,但她也不會同意讓區區一個Servant騎到自己頭上去的。
多虧了聖盃慷慨贈予的令咒。只要有它們在,Ruler就絕不會反叛自己。
不過,這也是夏綠特不願意把它們轉讓給迪爾波里以外的Master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失去三枚令咒後,她就無法把這個自視甚高的Servant掌控在手中了。畢竟,以Ruler的【對魔力】級別,要強令他去做有違心意的事,必須付出消耗兩劃令咒的高昂代價。
“那麼Ruler,我問你的問題你一定要老實回答。”
夏綠特發泄完一通堆積在胸中的怨氣後,聲調終於平穩下來。
“Caster還有Assassin,你該不會沒追到他們吧?”
“……的確沒有。”Ruler趕在她大聲質問前馬上回答道,“因爲……他們分頭逃跑,我選擇了追擊殺害神父的兇手Caster。但她不是那種容易被追到的等閒之輩。”
“廢物……”
面對修女脫口而出的這個短語,Ruler的確無話可說。自己辱沒了管理者的威名,讓兩名Master慘死的悲劇發生,而兇手卻在自己眼皮底下逃逸得無影無蹤。對Ruler來說這確實是奇恥大辱。
夏綠特冷哼着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來,無力地搖了搖頭。她沒有想到Saber一戰竟將己方陣營弄得如此狼狽。而且由於Ruler沒能監視完全部過程,Saber和迪爾波里的Rider如今生死未卜。戰鬥最終結果呈現出十分不明瞭的狀態。
但眼下還沒到絕望的地步,有太多理由讓自己振作起來。如果迪爾波里沒法完成教會下達的使命,就應該由自己頂替上去。
所以,多麼慶幸至少還有Ruler能夠被她指揮。夏綠特雖然因爲沒有按照契約魔術的法則締結正式的契約,導致她看不到其他Servant的能力值,不過Ruler這個Servant的六項基礎參數還是能夠被她洞察到。看起來應該擁有較爲可觀的戰鬥力。
況且,也不會有人把身爲監督者的自己當做目標。沒人會想到最不可能競爭聖盃的夏綠特也會加入進來。監督者這重特殊的身份,也僥倖地被她利用了。看來除了那些噩耗外,自己這邊還是頗有運氣的。
“Ruler你給我聽好,你的一隻眼睛仍然負責聖盃戰爭的日常監督事務,另一隻眼睛牢牢盯着Caster和Assassin這兩個傢伙。尤其是殺死迪爾波里的那個Caster。一旦發現他們,格殺勿論!”
夏綠特平靜而堅定地命令着Servant。Ruler用低沉且淡泊的聲音回答後,就變成靈體退去了。
目送他離開後,第一束晨光從彩繪玻璃外照耀到她的身邊。將城市化爲戰場的暗夜離去了。白天的到來在一定程度上稍微沖淡了些戰爭帶來的壓抑氛圍。
東方的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這本來應該是充滿希望的場景,可是經過一晚上連續的死鬥,接連不斷的壞消息讓夏綠特的心情跌到谷底。
靜靜地感受着責任的變化,和責任帶來的壓力,修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就在這時——
風衣口袋中的手機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了輕巧的電子音,差點讓神經緊繃的夏綠特嚇了一跳。
她趕緊把聲源取出來。一看,是否要接聽讓她有些猶豫了。
陌生的號碼,似乎是某個電話亭打來的。
由於一連串的打擊而明顯處在氣頭上的夏綠特十分厭惡地按下了掛斷鍵。可是沒過幾秒對方又打了過來。
只能憤然剋制住怒火,對着響個不停的手機進行了接聽。心煩意亂的修女正想着要把打錯電話的傢伙給教訓一頓……
『——是我,夏綠特。』
電話另一頭響起熟悉的男人聲音。夏綠特的身體馬上顫動了一下。
“誰?”
『迪爾波里。你怎麼了,聽不出我的聲音?』
“……騙、騙人的吧……”
夏綠特慌張地口吃了起來。對方那好似迪爾波里真人復活的嗓音讓夏綠特忍不住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失聰了。以她的性格,碰見這種惡作劇居然沒有爆發,實在是不可思議。
“不要隨便冒充別人,你這傢伙。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可警告你……”
老實說,這個聲音的確是迪爾波里沒錯。實在是太像了,聽起來不像是冒牌貨。
可是她已經通過Servant將礦山所發生的戰鬥情況逐一掌握了。Ruler親臨現場觀看到的死訊又該怎麼解釋。
『……別玩了,夏綠特。我不是假冒的。』
話筒另一端的男人好像忽然想到些什麼似的轉變了口氣:
『我懂了,是Ruler看到什麼了吧?也罷,畢竟我是被其他Servant偷襲幹掉了。不過他看到的景象也只是斷章取義。』
跌落到谷底的心,因爲迪爾波里的這番話瞬間一飛沖天,蹦上了雲層。
難道說,剛纔都是Ruler和她開玩笑嗎?
“迪爾波里——真的是你嗎?你應該已經……Ruler說你的喉嚨被割破了!真的還活着嗎?太好了、太好了……”
『啊,那個。』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聖母主教堂座的內室,激動不已的夏綠特修女簡直要掩面喜極而泣了。
『我總歸也有自己的底牌。要不然怎麼勝任Master替教會回收聖盃呢。』
“底牌?你在說什麼啊……”
夏綠特呆呆地呢喃着。那種事爲什麼她不知道?
『的確沒錯。我確實是被疑似Caster的Servant砍死了。但現在不是鬼魂在跟你說話。我回來了。所以你不用操心。』
結束戰鬥後,第一件事便是和無法跟上情報的夏綠特取得聯繫。聽他嚴肅的口氣,似乎準備在電話裡召開緊急對策會議。
『幫我辦點事。我帶在身上的聖釘全部都不能用了,麻煩你先給我預備三十根。』
迪爾波里與白爾羅斯的戰鬥,經事後檢查,藏在修道服中隨身攜帶的聖釘大部分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腐蝕。禮裝「單瞳夜鷹」被微波波束破壞得一乾二淨。手機也宣告失靈。現在是他在街邊隨便找了個電話亭打給夏綠特。好在他能熟背對方的號碼。
『和Archer的Master一戰讓我損失慘重。如果你有時間,最好替我重新制作用於測距和遠距離偵查的魔術禮裝。手機等我得空後自己會去買。』
“哼,那個小子挺不簡單嘛。這些我都會辦妥的。”夏綠特爽快地答應下來,隨後又追問道,“那麼戰況是?Servant的戰鬥結果到底如何?”
『Saber的陣亡已是確鑿無疑的事了。但是Rider也爲此賠上了一條命。』
“啊……”以往好像女王一樣傲慢而伶俐的修女,此刻發出了非常惋惜的長吟,“是Berserker做的,對吧?Ruler報告中提到過她。”
『……是她。沒錯。』
迪爾波里有些遲疑地回答道。他沒有把自己和白爾羅斯戰鬥時被另一個Master開槍射擊這件事說給夏綠特聽。雖然當時他猜測葛蘭蒂只是有些嫌疑,不過事後從Berserker也參與到圍剿Saber的戰鬥中的這一事實往回推導,就不難得出結論。
讓夏綠特知道葛蘭蒂差點殺死自己的話,估計又要口不擇言了。倒不是迪爾波里受不了夏綠特的抱怨。對於葛蘭蒂的叛變也好,還是那個男人的本質或者人品如何,迪爾波里始終不願意一棍子下去把他全盤否定。持保留意見的他不願意和夏綠特就這方面發生口角。
可是迪爾波里放任的心態並不能阻止夏綠特的抨擊。
Berserker第二次出手就斷送了迪爾波里的Servant。這口氣她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殺掉他。下次見面交手時。”
『你在說什麼……』
“我們不能再用之前的眼光看待他了,迪爾波里。他再也不是那個懦弱得看到屍體就腿腳發軟的傢伙了。黑葛原葛蘭蒂這個男人,是來毀掉我們所努力的一切的。”
『……』
她聽到迪爾波里的哀嘆聲。對於同伴步步緊逼的氣勢,他不禁稍微有些怯懦起來。
可事實卻容不得自己反駁一句。Berserker殺人的手段光是想一下就忍不住讓人毛骨悚然。就是因爲她的主人在幕後指使,Rider纔會喪生。當時已經被殺的迪爾波里會知道得這麼詳細,全都是從Archer嘴中得知的。
沉默了一會兒後,夏綠特用嚴肅的聲音指出:
“你現在和其他Master相比,最大的劣勢在哪裡?我勸你最好不要在外面遊蕩,趕緊到教堂避難好了。接納失去Servant的戰敗Master是監督者不可推卸的職責之一。”
『不,我……』
“——或者,讓Ruler代替死去的Rider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因爲他的力量本來就有爲你貯備的打算。如果你需要,我就把他轉讓給你。”
『這個先另當別論……』
或許是心中的鬱悶。沉浸在對舊友葛蘭蒂的感慨中,這纔想起一件至關重要之事的迪爾波里,突然冷冷地對電話另一頭的修女問道:
『你這邊有沒有發現疑點?比如使魔之類的。』
“什麼意思——”
Master肆意干涉監督人員的事務,輕則削減令咒,重則直接禁賽。因此一般而言,冒着這麼大的風險派使魔監視中立的教會是沒有任何理由的。
但是——
『Caster和Assassin的偷襲可以看做他們一直暗中監視着教會,畢竟Assassin的英靈能夠悄無聲息地接近任意目標。可是就算這樣,要如何解釋葛蘭蒂的行動呢?我纔跟Rider分開和那個魔術師交上手,Berserker就緊隨其後地趕來了。照道理說葛蘭蒂不應該會知道我跟Rider的動向。除非——』
以船代步的主從二人,利用飛行寶具在空中行動,他們的行跡很難被敵人跟蹤。唯一的可能就是夏綠特這邊出了紕漏。
雖然還是沒有直說自己慘遭葛蘭蒂槍擊偷襲,但是迪爾波里這番話剛一出口,就從聽筒裡聽到一陣脫衣服、尋找什麼東西的噪音。
頓時夏綠特血管裡流淌的血液都凍成了冰塊。
只比大拇指指甲片稍大一點的黑色竊聽裝置——微型無線信號監聽器,裝在了夏綠特修女風衣的帽子裡。被錄音的信息想必已經源源不斷地傳輸到對方耳中了吧。
“可惡!”
『……是竊聽器嗎?』
就在迪爾波里說出答案的同時夏綠特立刻吼道:
“難道我們剛剛談論的內容——都被那個男人聽到了嗎?!”
就像燙手山芋一樣飛快地把它摔在地上。這樣還不解氣。夏綠特更用高跟鞋在上面狠狠地踩踏幾腳直到硬幣大小的竊聽裝置完全碎裂。
“不——迄今爲止的所有談話都被他……可惡!”
『稍等一下夏綠特。你說過第一戰的時候葛蘭蒂來見過你吧?』
迪爾波里一語點醒了她。
她當然記得葛蘭蒂當時滿臉歉意地抱住了她。沒想到她所認爲的抒發愧欠與懷念之情的擁抱,原來只是爲了在她身上安裝掌握他們行動的竊聽器嗎?
事後回想起來,她甚至還希望那個擁抱能夠更久一點。
可現實的殘酷卻像扇了她一記巴掌。
葛蘭蒂能夠在沒有派遣使魔旁聽會議的情況下,依然敏銳地命令Berserker趕到戰事發生地點,對Rider進行擊殺——原來他早就通過竊聽器知道了神父和修女首戰結束之後的一切秘密談話,從而先於他們一步佈置了戰術。
別說夏綠特,就連迪爾波里都沒想到他竟有這麼深的城府。
難道葛蘭蒂背棄教會之後,果真已經墮落了嗎?
『處理乾淨了吧?那麼我就直說了。Servant這邊我已經搞定了。Archer在Master死後空餘了下來,我順利地和他簽訂了契約。從今天起,Archer就是我的Servant了。』
“哎,真的?”
『這次聖盃戰爭,我還沒有失去資格。我還將作爲一名Master繼續奮戰下去。』
迪爾波里的話讓夏綠特重拾信心。
“啊啊,聽起來很不錯呢。真不容易。總算有個能讓我省心的消息了。如果Berserker再來搗亂,我就讓Ruler幹掉她。”
雖然她的語氣比最開始的時候要柔和一些,但是言下之意還是有積極抹殺掉葛蘭蒂的意思。迪爾波里乾脆放棄表態。
『你儘快準備好戰鬥物資。那麼——』
“等等,先別掛。你覺得讓其他Master去追殺Caster以及Assassin怎麼樣?”
征討Saber的戰鬥,效果不可不稱之爲立竿見影。
因此夏綠特打算再用老辦法,繼續鼓勵參賽者們去狩獵違反規定的無恥之徒。
然而迪爾波里卻有些不放心地說:
『有那兩隻毒蟲潛伏着,現在很多Master恐怕已經成爲驚弓之鳥,不敢擅自把Servant派出去離開自己身邊了吧。你這個時候故技重施,我怕不會有好效果。』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麼討伐Saber的令咒獎勵——?”
迪爾波里犧牲了Servant纔將Saber剷除。死去的Rider不管扮演了什麼角色,在戰鬥中出過力這一點是無法磨滅的。被授予監督者承諾的令咒是迪爾波里應得的獎賞。
『我知道。等我這邊安定下來後,會找時間過來。』
“嗯,那麼請多保重。諸事小心。”
即使掛斷電話,夏綠特還是久久不能平復下心情。
兩天前的初戰中,就有Servant無視她的命令在市區挑起戰端。而兩天後的第二場戰鬥,比之前惡劣百倍的情況出現了。
竟然有人企圖殺死受保護的Master,把她在會議上說的話當成耳邊風。
規則接連不被遵守,監督者的威信顏面掃地。違規的那些傢伙們到底在想些什麼?!
“……適可而止吧,你們這些混蛋……”
陷於焦躁之中會失去對大局的判斷能力,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必須儘快調整一下心態了。
先是Ruler作出的令人震驚的彙報,而後幸運地撿回一條命的同伴又全盤推翻了他的報告。換做任何人都不想心臟繼續受到驚嚇吧。
距離上次睡眠大概過去多久了呢。對前方戰事的擔憂已經讓她通宵達旦了。於是,夏綠特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覺,解除疲勞感帶來的焦慮。
窗外的街道被朝陽覆蓋。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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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盃戰爭正式開戰的第三天,對於夏綠特修女來說是個忙碌的日子。
下午兩點半,小憩之後的她迎來意料之中的來訪者。
州府大樓向南一公里左右的大街旁,坐落着聖母主教堂座。教堂門前站着身穿禮服、頭髮銀色的女性。
“梅麗塔斯菲爾·馮·愛因茲貝倫前來報到。按照聖盃戰爭的規定,戰敗者請求教會保護我的人身安全。”
儘管在外餐風飲露了整整一宿,但是梅麗塔斯菲爾精雕玉琢的美麗容貌絲毫未受到任何折損,向前平視的目光像往常一樣沉靜,說話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
“呵。身負這次戰爭監督責任的我接受。進來吧,你的生命安全由我保障。”
壓抑着取笑衝動的夏綠特裝作公正的樣子如此說道。
贏了——
對這個女人的勝利。
但是爲了監督者的威嚴和體面,同時也爲了躲避別人的耳目,也只能面帶莊嚴的神情裝腔作勢一下了。
敗北的魔術師受到教會的保護是聖盃戰爭明文規定的條款。梅麗塔斯菲爾的落難也充分證明了迪爾波里電話中帶來的消息——Servant-Saber確確實實在今日凌晨的戰鬥中死去了。
那麼在失去爲之作戰的心腹Servant的當下,繼續逗留在外面不尋求監督者庇護是愚蠢的行爲。即使這名女子之前和夏綠特結下不小的樑子,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已經失去競爭聖盃資格的梅麗塔斯菲爾只能寄希望於監督者能夠大發慈悲地收留自己。
夏綠特將她帶進教會,滿懷惡意地把地下儲物室安排給她暫住。
夏延市本地的教堂並不多,因此常來這座教堂做禮拜的信徒人數一般都有不少。表面上看的確是面向廣大宗教信徒的公共場所,但實際上這座教堂早在半年以前就已作爲聖盃戰爭監督者暫住之地而被臨時借用。以年久失修爲由,相應調整了雙休日白天接受普通人拜訪的時間,提前到上午十一點結束,工作日不對外開放。將愛因茲貝倫家的女魔術師藏在地下室應該不會引起人們的懷疑。
一直將她領到內部司祭室的樓梯口準備下樓之後,修女褪下了演技。
“爲了教堂的安全,我還是不能怠慢啊。你就乖乖地把第二名Servant交出來吧。如果出了什麼萬一,就算我是監督者也沒法向愛因茲貝倫家族交代呢。”
夏綠特雖然用頗爲客氣的語調說着,但是她的話中卻帶了些威脅的意思。
梅麗塔斯菲爾淡淡地看着一副好像什麼都知道的修女含着虛假笑意的面孔。即使被對方如此要求着,她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能被洞察到心理的表情。彷彿所有的情緒都被存封於戴在臉頰的“面具”之中。
“——沒有那種東西。”
像是對着空氣說着。梅麗塔斯菲爾連眉毛都未顫動一下地回答後,竟自行走下樓梯,離開了修女的視野。
很好。和上次所謂的“互相保密”相比,這一回乾脆不認賬了嗎?
根據曾經出現過異常的靈器盤帶給自己的提醒,愛因茲貝倫無疑又一次不惜違規,召喚出除Saber之外的“異物”。但是對於這第二名Servant,夏綠特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沒能套出真相。在這件事上梅麗塔斯菲爾始終態度曖昧不清,不願輕易把實情明說。
雖然可以通過感受魔力來驗證這一點,不過可惜的是夏綠特完全感受不到任何Servant的氣息。像這種規模的教堂,假如剛纔有Servant陪同梅麗塔斯菲爾一起進來的話,沒理由會嗅不出任何暗藏着的氣息。那麼這樣一來,始終不曾露面的謎之Servant的存在就很值得懷疑了。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梅麗塔斯菲爾是否真的召喚了兩名Servant,說到底也只是停留在夏綠特一人猜測的框架上罷了。
雖說對於未知Servant的存在,連她自己都不免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拋開這點,對外界來說梅麗塔斯菲爾的確是失去Saber的戰敗Master,教會必須收容她。
這樣也好。夏綠特的不安明顯大過喜悅。掌管着“聖盃之器”的這個女人,找到夏綠特固然是爲了保命,不過對協助迪爾波里的修女來說,她的到來實在是有點自投羅網的意味。
夏綠特藍綠色的美眸看着昏暗狹窄的樓道,梅麗塔斯菲爾早已走了下去。
下面的環境不言而喻。住在儲物室裡和關押罪犯的監獄在本質上幾乎沒有區別。
愉快地這麼想着,夏綠特非常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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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鳥將Saber的Master造訪監督者教堂的影像傳輸了回來。
由於佈置在那邊的使魔位置較遠,優先考慮的是不被旁人發現,因此朋樹無法具體看到教堂內部的情況,也聽不見她們的對話。
白爾羅斯從昨晚帶着Archer出去後一直沒有回來。但是使魔傳回來的情景是顯而易見的。
看來,愛因茲貝倫家的Master流落到了教會,應該是Servant戰死之後的避難吧。聖盃戰爭期間,監督者不對Master進行傳召的話,魔術師們沒有特殊情況是不會到教會拜訪的。也不可能是去領賞……因爲被討伐的Servant正是她的Saber。
意識到層層分析下來得出的結論是戰鬥早已結束,朋樹從上午開始,光是電話就打了十幾通。可是數小時過去了仍然沒有任何會被接聽的跡象。一直到了現在,朋樹都無法確定白爾羅斯究竟怎麼樣了,有沒有安全回到旅店。
傍晚漸漸來臨的時候,不知是什麼原因,朋樹隱隱地涌起一個不好的念頭。該不會首次出征就遭遇到什麼不測了吧。他被這種想法弄得煩躁不安。
不管怎麼說戰事早就已經告一段落,隔了那麼久都沒有收到任何來自於白爾羅斯發出的消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對方早就和自己聯繫上了。看來絕對是碰到了攸關存亡的嚴重問題。
總之不能再繼續幹等。朋樹決定出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剛提出要上街辦點事,Lancer竟然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當然對於現在的朋樹來說,這座一草一木中處處浸透着濃郁的西部牛仔氣息的城市,所經路途中的任何事物都沒法勾起他的興趣。走在夜色越來越重的街道上,朋樹的目的地是白爾羅斯入住的“最佳西部時代消逝酒店”。位置是在城市偏西南一隅不顯眼的角落。有一個相當有趣的現象,夏延市所有提供住宿的旅館和酒店大多數都不在城市中心,這與監督者提出的避免讓聖盃戰爭的戰火蔓延到市中心的規定有着出奇的高度契合性。
朋樹除了撥打過白爾羅斯的手機,也好幾次試圖從酒店前臺轉撥到他的房間去。可每一次都是忙音重重。
到白爾羅斯所住的公寓附近看看情況,如今也只能這麼做了。一路上,朋樹都能感受到Lancer靈體的氣息就在身邊。雖然那個男人平日裡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但在關鍵時刻還是非常具有大局意識,能做到主次分明。
——倘若盟友的敗亡已成定局,就足以說明有暗殺魔術師的傢伙在背地裡搞小動作。那麼獨自在街上晃悠的朋樹就相當危險了。
Lancer能把和朋樹之間的隔閡暫時擱置,護送他出行的這一點還是讓他極爲感動的。也許事後應該好好對他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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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一下,Saber的Master去教會避難,從中可以推測出Saber戰敗的結局。那麼勝利方就一定是討伐Saber的Archer了。朋樹得出的結論是,自己的同盟者極有可能面臨Servant尚存而Master逝去的尷尬處境。
朋樹決定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靜靜等待。白爾羅斯殉難後,Archer沒理由會放棄這裡。雖然朋樹不確定Archer知不知道自己住所的地址,總之自己和其御主白爾羅斯之間的關係應該還是能瞭解的吧。那麼Archer勢必會想到要和白爾羅斯的盟友取得聯繫。他一定會在這家旅館附近徘徊的。
一旦Archer回來,肯定會覺察到坐在大堂裡等候的朋樹,朋樹也會嗅出他的氣息。雙方說不定能商議出某些計策,讓Archer另找下家,或者乾脆變通主從契約之間單一的因果線,讓Archer繼Lancer之後成爲直接效命於朋樹的Servant。
這種先例並非沒有。朋樹關於聖盃戰爭的知識都是由姑姑遠阪凜傳授的。他很早就從凜的口中得知第五次聖盃戰爭中的監督者言峰綺禮——也就是凜當時的監護人,曾同時擺佈着兩名Servant在暗中活躍的事實,從而成爲那一屆戰爭最大的作弊者。
如果創始御三家所設定的戰爭規則存在從根本上被顛覆的可能性,那麼作爲遠阪家族的成員,朋樹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夠效仿。這種時候也顧不上什麼魔術師的矜持了。
儘管雙份的魔力支出會讓自己負擔加重,不過對於Archer這個Servant,朋樹對他的實力是報以百分之百認可的。因此從各方面來看,他也絕對不能就這樣讓英靈海格力斯由於失去了Master而被埋沒掉。
可是要想收編Archer的戰力,也得對方主動找上自己才行。而事實上從朋樹目不轉睛地坐在大堂、對來來往往的人羣進行監視後,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依然一無所獲。那個莽漢該不會是想單獨替死去的Master報仇而在外遊蕩、白白消耗魔力吧。那的確是很符合英靈海格力斯秉性的舉動。
一不留神就到了晚上九點,朋樹的心情越來越沉重。酒店的服務生頻頻向這個在大堂裡呆了很久的青年投來奇怪的目光,看到他時而坐着,時而站起來來回踱着腳步,一副坐立不安心緒不寧的樣子。朋樹對前程黯淡的未來感到很煩惱。急切地想要尋找一個人卻聯絡不上,這種感覺是最讓人深感無助的。
在不安的等待過程中,大門外颳起了呼嘯的北風。外面的天氣更加寒冷了,使得朋樹更加焦急。
這時他聽到有人呼喚自己。沒有什麼可高興的,這只是無形空間之中的Lancer在對朋樹說話。
“家逢不幸之事,以報喪爲重。”
一個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靈體化的Lancer幹練而平靜地對朋樹說道。他說得對。繼續傻等下去只是浪費時間的作法。
朋樹並不認識白爾羅斯的父母。可如果說白爾羅斯當真出師未捷生先死,那麼普天之下最有權利知道這個噩耗的人,朋樹馬上就想到了。
必須通知那個男人。要商量對策也唯有尋找那個男人。
“沒辦法了……”
朋樹惆悵地從西裝口袋中摸出手機,撥通了遠在英國倫敦的埃爾梅羅二世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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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督者閣下,關於我的申請,還望您能夠裁決。”
“我已獲悉。在討伐違規者Saber的戰鬥中,Servant-Rider確實居功至偉。關於這點,我從現場負責監督的人員口中進行了覈實。”
“如此說來,我具有獲得追加令咒的資格了?”
“當然。按照承諾我將給予你相應的獎勵。裴西先生,請伸出你的手。”
儘管對早就商定好要這麼做的兩人來說,雙方之間的這場對話實在充滿了虛僞。不過在形式上走走過場還是非常有必要的。就算是征討Saber有功的Master理直氣壯地從監督者手中討要獎勵,也得按流程一步步往下走。
夏綠特一面爲自己親眼看到迪爾波里的身影站在面前感到欣慰,一面運用純熟的手法在他伸出的右手上比劃着,把自己積蓄的三枚令咒的其中一枚轉刻到迪爾波里的手上。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疼痛,只用了一兩分鐘便完成了。
再次恢復到完整形態的令咒,在迪爾波里的手背上發出妖豔的紅色光暈。初戰中調回Rider而損失掉的那道令咒,終於得到了補充。
“請作爲Master繼續進行榮耀的戰鬥吧——”
“多謝您。”
迪爾波里沒有因爲獲得令咒而流露出任何喜悅。他非常鄭重地點了點頭,就轉過身準備離開了。
出於禮節在身後假裝送行的夏綠特修女並沒有特意湊到他的耳邊,而是用相當自然的動作壓低聲線對他說: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人已經過來了。”
迪爾波里將這句話默默地記在心裡,沒有回答。他以充滿節奏的沉穩步伐出了門,迅速地走遠。
啓動大聖盃的必需品——“聖盃之器”已經被確實地握在己方手心裡。沒有後顧之憂了。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將敵人全部排出局外。
魔術師這類人,多死一個是一個。有Archer這樣的英靈在側協助自己,迪爾波里信心大增。所以即使是深夜獨自一人來到教堂,有靈體化的Archer護送着,就完全不用擔心會遭到Assassin之流的襲擊。
至於Archer原來的主人,那個存在於這次聖盃戰爭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敵人,關於其存在,神父不願想起。現在他對那個年輕的魔術師已經毫無興趣,甚至連對方的姓名都記不起來了。
迪爾波里點燃一根菸,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
他重新換上了嶄新的僧衣。然而即使這樣也不能磨滅在與Archer舊主人的戰鬥中所受到的創傷,況且他還遭遇過葛蘭蒂和Caster的偷襲。
可如今神父的身上,無論是水銀長鞭擊中的手臂、遭到槍擊的肩膀、被燒傷的左眼附近的臉部肌膚,還是頸項上被捅出來的大窟窿這樣的致命傷,全部都像時光回朔那般完全不見了蹤影。迪爾波里根本連一道傷痕都沒有。
怎麼會發生這種詭異的事呢?
效果再顯著的治療術也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更不要說這個男人當時連一絲生命跡象都沒有了。
Caster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離神父大約七百多米的地方,在隔着一條街道的住宅區的三層小別墅的房頂上,緊蹙細眉地瞅着黑夜之下遠去的男人身影。Assassin同她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