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此恨綿綿無絕期

以旁觀者看來, 這次的戰鬥根本稱不上英靈之間的對決,只是一場滑稽可笑的鬧劇吧。

獻上自己的武技和榮耀進行堂堂正正的切磋,這纔是真正的英雄所向往的。本應互相扶持的雙方, 被迫無奈地牽連到這場略帶些自相殘殺意味的慘烈戰鬥, 中途還有不斷加入的小插曲, 一起將變調的戰鬥交響曲推向高·潮。儘管三名實力強勁的Servant用上了自己最厲害的寶具, 結果卻是二傷一死。受傷的二人隨時面臨力竭而亡的危機, 而對面的Archer完好無損。

“朕生前未嘗如此慘敗之戰績,沒想到聖盃戰爭給了朕不尋常的體驗。嗯,不錯, 真是不錯!”

Lancer這番聽起來似乎是爲了打破現場沉默的話,其實是另有深意的。如今這副情景也許只能對自己進行挖苦和嘲笑了, 但是他的戰意始終不曾萎靡。也只有朋樹知道英靈君士坦丁不求光復前世的威名, 只求來到現世的戰場上再熱血昂揚一把的心願。

不過, 對現在的Lancer來說已經不止是燃起沸騰的熱血進行戰鬥這麼簡單了,他的熱血真的灑滿了疆場。盔甲被血液染紅的他已處於瀕死狀態了。儘管如此他依然開口向身爲自己Master的年輕魔術師詢問:

“如何, 是否要朕繼續戰鬥下去呢?”

Lancer的話中透露着深深的無奈。他作爲一名養尊處優的皇帝,武藝並不高,所以他從不和人近砍。最稱Lancer心意的作戰方式,便是優雅地騎在馬上對敵人發動能夠自主追蹤敵人的聖槍,自己在一邊悠然觀望。而今卻由於Archer的威逼不得不與他展開並不擅長的近身戰。Lancer遭到任何打擊都不朽不壞的聖槍是絕不會錯過敵人的。就結果而言本來第一回合便足以消滅掉Archer的這把槍, 遇到了幾乎可以稱得上無賴的【十二試煉】纔會抱憾而敗。會有這種結果Lancer也是非常不甘心的。

“話是這麼說——可如果他已經恢復理智的話, 那就不用再……”朋樹邊說邊把視線對準了身前聳立着的壯實大漢, 有些不太流利地問道, “對吧, Archer?”

Lancer的聖槍直截了當地解決掉神父,令咒之於Archer大腦的支配力便解除了。加上大仇已報所帶來的滿足感, 縈繞在巨漢身上的瘋狂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對於雙方來說,繼續交戰的理由已經不復存在。

Archer不想再爲沒能把Saber一併幹掉的不完美戰果而煩心,乾脆忘掉它,轉向提問的朋樹。

“的確如此。這場令人不快的戰鬥會打起來是因爲Master不經過我的同意亂用令咒!如今我已爲小主人洗刷了冤屈,沒什麼遺憾了。聖盃戰爭對我來說已經無異於結束。”

埃爾梅羅二世的注意力不禁被Archer的話吸引了過去。

“聽你的意思,似乎是爲了替白爾羅斯報仇才和神父籤契約的對吧?”

“你又是什麼人——”

Archer歪過頭,向站在朋樹和Lancer身旁的中年男子問道。因爲突然被不認識的人提問而有些不滿,他的語氣很急。埃爾梅羅二世沒有在意也沒有任何慌張,淡淡地說:

“也許他沒有和你提過我,也許他走得太過匆忙。……我是白爾羅斯的老師。”

灰色的大漢呆住了。

眼前的男子便是白爾羅斯還活着時經常提起的老師,Archer頓時感慨良多。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差點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

如果他沒能掙脫令咒的枷鎖,那麼這個男人或許會成爲自己屠刀下的犧牲品吧。

“不。小主人私下經常說到你。說他想要完成你未完成的心願什麼的……”

“……是嗎,這樣啊。”

“我會成爲那傢伙的Servant,只是不知道完成復仇需要幾天。在那之前保障魔力不會用盡的措施而已。我本人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Archer慎重地回答着,原本神情淡然的埃爾梅羅二世乾脆眯起了眼睛。

“與這個和白爾羅斯有過節的神父嗎?”

“……你說什麼?”

Archer聞言困惑地皺起了眉。從他不解的表情來看,埃爾梅羅二世這下更確信了。

神父會成爲Archer的新主人本身就很可疑,而且他與白爾羅斯交過手,這說明礦山那場由Assassin和Caster策劃的Master刺殺行動中,他擔任的即使不是最後下殺手的執行者,也該是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吧?總之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就在埃爾梅羅二世因爲思考而話聲暫止的時候,響起了對方平靜低沉的聲音。

“我一生錯殺過很多人,但我向你保證,你們絕不在此列。對剛纔並非本意的冒犯我表示歉意。”

得到Archer這番袒露着真情的宣言,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朋樹更是由於忽然想到了一個妙招因而開心地拍打了一下手。

“Archer,我有個提議。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那就幫助我們吧。和我們、和埃爾梅羅二世閣下在一起,走完白爾羅斯剩下沒走完的路。”

“那個,朋樹君?”

朋樹鄭重地向身邊對自己投以疑惑目光的中年男子點點頭。

“可以從我這裡移植一枚令咒,那樣您就是Master了。現在神父已經死亡,Archer沒有了主人,這是建立新契約的好機會。只是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了。”

在任何人聽來都會覺得十分順理成章並且不難操作的事,Archer卻搖了搖頭。

“我這邊的話……不行。那個傢伙馬上就會——”

話音未畢,突然從四人身後傳出來的一聲高喝,向一道驚天霹靂猛地掠過了殘破停車場的上空。

“殺光他們!Archer!一個不留!以令咒之名——把這些傢伙統統殺死!!”

不知何時已經從「金約櫃」的棺材中重返人間的迪爾波里,用充斥着癲狂的聲音高聲地拋出這些話。手背上的第二道令咒伴隨着高頻蜂鳴的風聲消失了。

“什……?!!”

還沒等朋樹的思緒完全領會到神父話音裡殘酷冰涼的意味,令咒對Servant的無窮統御力再度點燃了Archer暗褐色柔和雙眸中的兇焰,讓他的眼睛變得混沌並且瘋狂。

“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沒有絲毫屬於自我的意識。不論之前的話說得如何動聽,發過再怎樣堅貞不渝的誓言,或對於襲擊了白爾羅斯師尊和同伴的自己所犯下的過錯再怎麼懊惱和後悔,都已毫無意義。在令咒壓制下的Archer再次成爲一件冷酷無情充滿悲哀的殺戮兵器。

巨漢怒吼着揮動斧劍向朋樹砍去,但剛向前邁進一步便遭到了攔截。身上的累累傷痕也無法阻止Lancer的行動,雙手架起的聖槍擋住了Archer狂氣沖天的斧劍。

“唔……”

密佈於身的數道傷在盔甲的隱藏下雖然不能爲外人所見,然而擋下這一擊的Lancer大幅度的動作將傷口拉扯得更大了。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呻·吟。擡頭一眼,只見Archer的雙眸染上了讓人極不舒服的血紅色彩,注視着在他眼中垂死掙扎的敵人並在嘶啞的嚎叫聲中揮出了第二擊。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本應死去的神父突然跳起身向Archer發號施令,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被迫接受了命令的Archer突然朝朋樹發起攻擊,被Lancer在緊要關頭擋下了。在朋樹身邊的埃爾梅羅二世下意識地拽着他往後倒退數步,眼角余光中的神父從寬大的修道服中拔出了左三把右三把黑色長釘。其角度統一瞄準了朋樹和自己,隨時都能發射。

總是攜帶三十把聖釘在身邊的迪爾波里如今的裝備還剩十六把,用來對付已成驚弓之鳥的敵人完全綽綽有餘。

之前在與Archer和平交談時已經把「月靈髓液」收起來的埃爾梅羅二世根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以神父非人的速度,現在再從大衣取出裝有水銀的瓶子未免太遲了。在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的這個空間裡,環顧四周的魔術師們發現聖釘已經同時發射並朝自己飛馳了過來。

“——!!!”

敵我距離連十五米都沒有。來不及展開魔術,來不及從口袋中取出寶石。由於唯一能夠救場的Lancer被Archer拖住了,二人就連保命都做不到。

嘶——

耳邊沒有徵兆地陡然傳來一陣馬鳴。就在兩位魔術師心臟幾乎停拍的瞬間,全身被打着卷的雪白鬃毛披覆着的駿馬在他們身前現界了。

那馬奔跑起來的颯爽身姿和凌厲的氣勢就像一顆音速炮彈,朝正準備趁亂偷襲朋樹和埃爾梅羅二世的神父橫衝直撞而去。

與此同時響起了Lancer高亢的叫聲:

“快逃!朕的臣子——遠阪朋樹,朕命令汝即刻逃離!”

在這一場景、這一狀況下,英靈的這句話給了朋樹一個措手不及,簡直比神父對Archer下達的指令還要出乎他的意料。

“……什,你要幹什麼……你在說什麼啊!”

你想要犧牲自己來保全我嗎?

我們不是說好要在戰場並肩而行的嗎?要分分秒秒一起對抗敵人的嗎?這種事,這種命令,怎麼可能答應……

難道這樣的羈絆,只是他一個人天真的幻想嗎?

似乎完全沒有逃跑打算的朋樹身後,突然伸來埃爾梅羅二世的一隻手,後者一言不發地死死地拉住他的右臂猛力一拽,這才終於把停駐在原地張望的朋樹拉走。

Lancer召喚出來的戰馬纏滿了怒氣筆直疾奔,前進的路線沒有疑問,首先會和六根聖釘遭遇上。即使如此,以最快速度朝敵人武器發起衝刺的白馬的眼神也沒有任何膽怯。就這樣——左肩骨、左前蹄、胸部中央和右邊身側紛紛被長釘刺穿的它就像一堵人肉盾牆庇護住朝反方向撤離的魔術師們,主動朝迪爾波里撲去。

“……?!”

用身體將全部聖釘阻攔的駿馬從正前方撞過來,光是衝擊的勁道就將迪爾波里撞飛了出去。

被一腳拽翻的神父面臨即將而來的致命一擊,戰馬居高臨下地擡起了兩隻前蹄。然而就在這時,身體幾乎和地面平行地貼在一起的神父如同一塊滑板,以一個詭異而又快速的滑步向前溜了過去,使其前蹄的踩踏落空。位於戰馬身下的迪爾波里隨即揮出直直的鐵拳對其相對柔軟的腹部使勁猛擊過去。

籲~~~~~~!!

發出悲鳴的白馬由於受傷部位的痛苦嘶叫着向後仰倒,一時之間門戶大開。在那一剎那翻身跳起的迪爾波里一鼓作氣地順勢將第二拳揮向馬脆弱的吻部,打歪了它的頭,最後朝胸口重重一踢。兩拳一腿的組合拳,迪爾波里完成了非常精彩的“荷蘭式X型攻擊”。

趁着Lancer和他的戰馬創造出來的時機,好不容易爭取到一絲撤退時間的魔術師們這時候跑出去的距離還不足百米。

埃爾梅羅二世在奔跑過程中已經取出了瓶子,就算打不中神父至少對他造成一點干擾爲逃亡做出殿後的貢獻也好。他一手拿着大瓶一手拽着朋樹的衣袖,邁開緊張的步伐拼命跑着。

被半拖半拉地遠離戰場的朋樹回過頭,無法正視眼前的一幕。

怎麼會這樣?

原本一切都是那樣美好,充滿了希望。剛纔還是好好的。只要稍加勸說Archer,他就會自願成爲他們這一方的Servant,重新成爲他們這一方的Servant。

有了Archer再加上Lancer兩員大將相助,結束聖盃戰爭指日可待。勝利彷彿就在眼前向朋樹招手。

可是神父的逆襲頃刻間顛覆了一切。他爲何受到Servant寶具攻擊仍然不死,爲何還能夠爬起來強令Archer,硬是將才燃起不久的希望之火踩熄了。神父這一連串非人的所做所爲實在毫無道理。

而那個Archer,如今的他甘心委身於狂亂。泛紅的雙眸翻滾着暴雷般的怒氣,同時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而那個和他對抗着的高貴身姿……

“WAAAAaaaaaaaagh!!!”

在灰色巨漢不厭其煩的猛攻下,Lancer的聖槍發出了嗚鳴。這柄永不毀壞的朗基努斯之槍,在失去勝利希望的情況下仍舊忠誠地履行着持有者的命令。Archer不停地攻擊着無法反擊只能一味防禦的Lancer,其傲人的武技根本不是自己的水平可以相比的。就算此刻Lancer無傷,也抵抗不住那強大的力量。不知道又多了幾處新傷,不知道又有幾處舊傷被撕裂。他所能做的僅是在受到致命一擊前護住身體。

可是——

他的頭永遠高昂。正因爲無論還能堅守多久,無論將面臨多麼慘痛的失敗,這都是自己期待的畫面。因此他才勇於戰鬥,挑戰強敵。

順着縫隙從鎧甲滑向皮膚的血沫讓身體變得非常舒服,好像連舞槍的動作都變得輕靈起來。早就失去令咒強化效果的Lancer用他略顯拙劣的槍術和Archer較量着。實在是覺得自己正在超常發揮。早就已經身負重傷不可能再戰的Lancer竟憑藉毅力連續擋住了Archer十多次進攻。【信仰的加護】這項保有技能更是讓他幸運地躲過了好幾次本可取下自己性命的攻擊。即使是被對方毫不費力地壓制着,可眼前這個敵人,決不能讓他靠近那個被自己捨命保護的年輕人半步。

哈,原來是這樣。

朋樹彷彿聽見Lancer的心聲。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不管怎樣都不肯放任敵人接近自己一步的Lancer,和無論如何都不願離開戰場和戰場上的他過遠的自己,二者之間一定存在着某樣看不見也無法摸到的東西。而那,恰恰正是君臣的羈絆。

會變好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即使敵人的武器將我們的肉身撕裂,即使敵人的仇視將我們的軀體燒燬,把我們拉進地獄也不要緊。所有的痛苦都由我們共同承擔。地獄也只會有我們兩人而已。所以完全沒有關係,完全沒有問題。下一刻,接下來的道路,是一段單獨一人無法完成的旅程,是隻有兩個人盡全力合作纔可能走完的道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汝真的願意嗎?

忽然侵入頭腦的某個聲音,對此他給出肯定的答案。沒問題的。以微弱不明的聲音哽咽着的朋樹點頭正色道——

“是的,一直都願意。”

彼此緊挨在一起的兩名魔術師中間,有一股力道突然迸放出來,打破了原本的和諧與平衡。

這一次,是朋樹一把將埃爾梅羅二世推出去好遠。

“朋樹君你——?”

他還沒說完,這時迪爾波里已經追了上來。

先是被六根聖釘刺中,而後又遭到交叉組合的拳腳痛擊的白馬帶着重傷不治的身體離開了現實世界。而由於朋樹這一推,埃爾梅羅二世正要將手中的大瓶朝追擊的迪爾波里擲去的動作被中斷了。

神父僅憑拳腳功夫就輕鬆解決了Lancer派來救險的戰馬,此刻他正一面摸索聖釘一面大跨步地朝他們追來。在這個性命攸關的時刻朋樹把自己推開是想要做什麼?!

“對於當初沒能替您保護好白爾羅斯這一點,我非常抱歉。閣下,對您我只有一事相托。請您一定要……”

魔術師年輕的臉上充滿了堅毅和決絕。他好像還在說些什麼,但……可能是神父的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死亡前奏過於緊湊了,可能是遠處Servant們白刃相交的撞擊巨響影響到了聽覺,亦或是從朋樹口中吐露出來的話語令人心碎不忍卒聽……不,八成只是因爲風聲太大了吧。埃爾梅羅二世沒能聽清,不敢聽清。真希望自己聽錯了。

視線在淚水中朦朧。只有活着,纔可能將推遲了二十多年的宿願實現。而曾經一度和自己同樣夢想着終結魔術師罪業的那位青年已經向他告別,朝與他相反的道路奔回。

感受到後輩的心意,埃爾梅羅二世忍住將嘴脣咬出血來的痛意。這或許就是自己必須遭受的懲罰。他拔起雙腿,邁開了一去不回的步伐。

對Lancer來說,能在敵人優於自己數倍的身體狀況所施展的無情攻擊下進行防禦戰已經相當不易了,他還要時不時地抽空觀察朋樹到底安全了沒有,分心的舉動正在逐步瓦解他的防守。在具有強大實力的Archer兇猛的攻勢下,手腳早已麻痹。而當Lancer發現朋樹竟又折回來的時候,立刻驚恐地變了臉色。

“笨蛋!爲何不聽話啊!!”

Lancer夾雜着抱怨和責怪意味的怒吼擊打着朋樹的心房,但他毫不在意。

一點,一點,越來越近了。無論是同伴還是敵人。

耳朵什麼也聽不到,眼中只有一個人的身影。

Lancer,君士坦丁,我的陛下。

“因爲這就是——我的選擇——”

朋樹此時拼勁全力所能做到的,只有和他一起戰鬥到最後!

如果心安理得地接受Lancer殺出來的血路活下去,倒算不錯的結局。可是這樣更好,現在這樣更好。陪着王,戰至最後一刻。哪怕戰死,也無所謂。有什麼值得畏懼的?朋樹笑着否定。此刻,他是如此的欣喜。因爲他知道,他再也不必在聖盃戰爭終盤,面臨是否爲了召喚出聖盃而犧牲他的王的抉擇了……!

神父就在眼前,距離縮短到五十米。還餘下十根聖釘的他這次謹慎地向敵人投出三支。即將瀕臨面門的致命攻擊,朋樹靠瞬間丟出去的四顆橄欖石引起的爆炸擊落其中兩根,另一根從他的左側面頰僵僵劃過,留下一條血線。

但——

迪爾波里以俯衝的姿勢全速朝朋樹突進。五十米的間距眼看就要化爲零。隨身攜帶的寶石只有最後一顆了。朋樹立刻將之取出。必須正面擊中敵人才有活路。

與此同時,迪爾波里用左手拔出兩把嶄新的聖釘,右手始終保持握拳的姿態。等待着魔術師的將是神父擊垮Lancer戰馬的那套威力駭人的組合拳。朋樹最後的寶石到底會浪費在敵人分散自己注意力投過來的聖釘上,還是什麼都打不中直接撲向大地的懷抱呢。總之,在以十成的跑速向他猛進的神父面前自己不可能有勝算。

Lancer覺察到朋樹危機,沒有任何停頓。他立即一個側身跳開Archer的攻擊範圍,將自己的兵器朝其主人丟了過去。

倉促的一投,沒有釋放寶具真名的聖槍無法發揮它作爲一件對軍寶具應有的威力,只是像普通的投槍那般橫向一劃而過。儘管如此造成的傷害依舊驚人。之前在這把槍上吃過苦頭因此格外小心警惕的迪爾波里只能放棄對朋樹的絕殺,做出了最大程度的閃避。可就是這樣依然被轟碎了左邊小半個身體。

“嗚啊——”

好像血崩一樣從神父嘴中不斷涌出猩紅的液體。哪怕他再是怪物、機器,在一些重要器官隨着被轟飛的軀體一同不翼而飛的情況下也只能驟然止步,無法繼續作戰了。

看起來似乎是朋樹和Lancer這邊佔得先機,重創了敵方的勢力。實際上完全不是。

被逼得放棄平日作戰風格的Lancer若連聖槍都沒有的話,在Archer面前等同於隨時等待屠宰的羔羊。覆滅的時刻就在下一秒。

“本次征戰,也讓朕……心潮澎湃了一回……”

眯起在血霧中越發迷糊的雙眼,Lancer滿足地沉吟着。

“不過,看來朕的大限已至。很感謝汝陪朕玩到現在啊……”

他依靠最後的力氣徒手接住了重重落下的斧劍,同時氣阻語塞地說道。

敵人的力量讓他的膝蓋差一點軟軟地跪在地面上,雖然勉強撐住了一時,但已經動不了了。

自己已然到達極限,無法防禦下一次攻擊了。

雖然這個時候,一擊就將迪爾波里小半個身子轟到空中四散開去的聖槍調轉槍頭飛往Lancer手邊,然而一切都已結束。對於免疫聖槍的Archer斬下的最後一擊,既然沒有別的辦法,那就只能用身體接下揮來的斧劍。

這一切全都映現在朋樹被淚水浸透的雙眸。就在眼睛閉上又睜開的眨眼過程中,身前的英靈被一劈爲二。

“不……Lanc……”

整個人都呆滯了的朋樹呼喊的尾音未能發出,他的右臂下手肘在扔出寶石前被呼嘯着飛來的兩把聖釘其中一把命中,另一把擊穿了右膝蓋。

迪爾波里硬朗線條的嘴角扯開一絲猙獰的笑容。他雖然受到重創,但只要身體能夠維持機能,則完全不需要在意。右手還能動,他撿起和左手一同掉落在地的聖釘,使出渾身氣力投出了它們。如果因爲左側上半身肢體被粉粹這樣的小事而先行在敵人之前放棄戰鬥的話,根本就擔當不了代行者的職務。

釘過不止一位聖者的長釘撕裂空氣飛向魔術師,勝負的關鍵已經決定了。

“唔哦哦哦哦!!”

尖銳的釘子深深地扎進血肉刺穿骨骼。朋樹爲疼痛而慘叫着。破裂的血管飆出鮮血灑下血霧。炸裂般的劇痛模糊了他的意識。忽然,他感到腳底的觸覺改變了。自己的雙腳彷彿騰空踩在無形的空氣上,而不是踏在地面。

迪爾波里停在離他十米左右的位置,絲毫不在意包括左臂在內的部分軀體血肉模糊的現狀。

金光霎時之間籠罩了戰場,但那並非聖槍的潔白聖光。迪爾波里胸前的十字架墜飾煥發出明亮的金黃色十字形光輝。

神父的這項秘技幾乎無人能及。

但凡只要和他交手的敵人,一旦被三發聖釘擊中便會無條件敗北。

偷襲朋樹刺入左臂的第一根,接連刺穿右手和右腿的第二第三根,“因”已經完成了,所要揭曉的便只有“果”。

長五米,寬三米二的金色十字架,是平時收納於神父佩戴在胸前的十字形吊墜之中的基督教聖物「真十字架」。值得一提的是,這件武裝曾在與白爾羅斯一戰時遭到腐蝕,最後是夏綠特從教會重新給他配備了新的才得以投入到實戰。可以說當時白爾羅斯在防範神父聖釘的同時無意間將其一同毀去了。

如今「真十字架」正釋放出它的真實形態佇立於迪爾波里面前。從地板紮根而生向上綿延宛如天柱。那就像執行殘酷的古代死刑一樣的十字架抵在朋樹的後背,將他的身體吸附在了上面。

被釘上十字架的人,一般會因爲背部緊貼刑具導致肺部沒有充足的擴張空間,無法納入新鮮空氣,因此受刑者將會在緩慢窒息的衰弱過程中痛苦兩三天才會死。

不過迪爾波里是不可能給敵人提供那麼久的時間讓他反撲的。

隨着「真十字架」武裝的效果,紮在不同區域的三根聖釘也換了位置。

原本早就被朋樹從左臂傷處拔除掉的第一根聖釘自動出現,和刺進右手肘的第二根一起自動轉移到他的左右手腕動脈。擊穿膝蓋骨的那一根準確無誤地直直插入心臟。至此,神父免去了魔術師因流血、飢渴、暴曬、脫水,還有呼吸困難等因素所帶來的折磨,簡單明快地對他進行了處決。

漂亮地完成了這一酷刑後,遠阪朋樹的生命也到此爲止了。被聖釘打中三次便不可能做到逃逸的「絕對制約力」,將敵人像耶穌受難般釘在了十字架上。迪爾波里凝視着腦袋傾向左側雙眼緊閉的魔術師的虔誠表情,彷彿在講道檯面前唱讚美詩做禮拜的教徒。

不毀的聖槍和身體逐漸霧化潰散的Lancer一起消失在了世上,不遠處,以安詳的表情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朋樹停止了呼吸。手背上的兩枚令咒閃爍着微弱的紅光漸漸黯淡了。君王與臣子在同一時間離開了人世。

“……”

迪爾波里對敵人的全面潰敗沒有表現出任何激動。還有必須除掉的傢伙。狼狽地從戰場逃走的第三人,曾經使自己陷入苦戰的那名天才魔術師的師父——

“Archer,殺了那個男人!”

鮮血順着嘴部從喉嚨深處不停涌出,傷重至此卻依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人的迪爾波里向令咒控制下的灰色巨漢下達了命令。

“吽———”

Archer用沉重的呼氣聲低吼着迴應的瞬間,他的身影便追上了獵物。埃爾梅羅二世傾盡全速跑出去的這段距離,對Servant而言想要通行實在用不了多久。

眼看對方即將慘死在Archer手裡,迪爾波里的嘴角牽扯起陰冷的弧度。

“就是這樣,上去殺了他……”

魔術師終究只是人類,而Servant的能力早已超脫肉體凡胎所能達到的巔峰。

朋樹以犧牲換取了來之不易的逃脫間隙讓埃爾梅羅二世得以遠離戰場。他拐了好幾個彎,以極限的速度瘋狂地向前跑着。如果這時恰逢有一輛車經過他的身邊,他想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將它攔下,跳上車暗示司機帶自己逃走。可是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恐懼和隨時降臨的死亡預兆。鑽進路邊的灌木叢,或躲進某處民宅自帶的花園,那都是在愚弄和侮辱Servant的視力。真實的情況是,Archer一個箭步就趕上了他。

身體微微痙攣着,時計塔的大講師埃爾梅羅二世在已經變得徹底嗜血無情的Archer面前就像嬰兒一樣無助。眨眼間他就在逼近自己的那柄斧劍蘊涵的殺氣中判斷出了局勢。現在的自己不要說解放魔術禮裝進行毫無意義的掙扎了,就連挪動一步都會喪命。

要死了嗎?我要死在這兒了嗎?

也許他想過一百種自己今後的死法。在危險重重的聖盃戰爭期間,在接到白爾羅斯噩耗後毅然決然地趕到夏延市的時候,他就有了覺悟。也許使自己在過去兩次戰爭中走到最後的運氣庇佑不了這第三次戰爭之旅。可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死在弟子曾經的Servant手裡。

“……住手……快住手!”

任何抵抗都無用。唯一能做的便是這嗚咽的低吼。不敢正視前方的埃爾梅羅二世閉上了雙眼,等待着巨漢手起刀落將自己身軀貫穿的那一瞬。

就在他完全放棄的同時,突然——感到一股猛烈的氣勁衝擊着自己的左腿。

褲腳由於近距離衝擊而來的劍氣破開了一條縫,腿上可能出了一點血,不過這種小傷對自己的身體完全沒有大礙。

看清楚了。映現在睜開眼睛的男人視線之中的場景……

巨大的斧劍劈在埃爾梅羅二世身體左側六七米外的空地上,水泥的路面如碎紙般被撕裂。怎麼會這樣——以英靈海格力斯的身手,這種失誤簡直就是笑話。

“■■■■■■■■!”

Archer在怒吼。那是他拼盡全力發出的慘叫。高高舉起的巨型斧劍,在半空中停止不動了。

看見這一幕,就連拖着重傷的身軀緩緩跟來的迪爾波里此刻也是瞠目結舌,更不要提直面Archer的埃爾梅羅二世了。作爲擁有的【對魔力】等級僅僅C級的Servant,他根本不應該抵抗得了令咒的束縛。

Archer的面容因爲痛苦而過度扭曲,化爲魔鬼般令人恐怖的形象。

要是自己殺掉了小主人最重要的老師那才真的叫做罪無可恕。正是因爲如此Archer才一直品嚐着生不如死的痛苦,拼命告誡自己一定要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他絕不允許自己被區區一道令咒打敗,做出將染有Lancer鮮血的斧劍送入眼前這個男人胸膛此等十惡不赦的劣跡——那種事絕對不會發生的!

“■■■■■■■■■■!!”

Archer正用全身的力氣阻止自己揮劍,隨時都有可能失敗,隨時都有可能把持不住。能夠完全無視英靈自身的想法和信念並從其身上任意剝奪一切,非令咒莫屬的這股強大力量絕不是普通的意志力所能抵住的。自己如此辛苦地忍受着,可那個遲鈍的傢伙竟然到現在還賴在原地不走,因此Archer發出了沖天的咆哮。與強權對抗的折磨所帶來的劇痛和屈辱令人無法想象。強令與抑制,兩股爭鋒相對的力量在體內激烈碰撞,彷彿隨時都會撕裂他的身體。

“……混蛋。這、這根本不可能的!!”

嘴角滲出血漬的神父瘋狂地嘶吼着。

這的確不可能。所以眼中含着熱淚凝視着Archer的埃爾梅羅二世瞬間理解了。

手持的斧劍在抗拒令咒的過程中不停顫抖。第二次攻擊砍在了魔術師轉身踏出腳步的身後十米處。Archer的臉色由於痛苦而憋成了暗紫,眼神透露着強烈的忍耐。那個男的,順利走掉了嗎?

“殺了他!!!”

神父的面孔頃刻間彷彿化爲了厲鬼。儘管用猩紅的口齒怨毒地大喊大叫着,但那都是徒勞。Archer依舊不斷蹂|躪着空蕩蕩的只剩下碎石廢墟的地面,對漸行漸遠的敵人完全沒有追趕。

即使如城牆般堅固的自我意志,在令咒面前還是太脆弱了,稍有差池便會坍塌。絕對不能再追上去,那樣的話一切都完了。所以,Archer用無謂的破壞去填補自己被令咒調動起來的殺戮慾望,不停地用斧劍摧殘着周圍的街道。

滿地都是斷壁和殘垣。咒罵了一陣,終於意識到最後一枚令咒無論如何也不能使用的神父再不甘心也只能作罷了。傷勢使自己無力追擊,再用令咒強迫Servant執行命令一定會招致他的反叛。迪爾波里只好帶着憤恨的目光注視着獵物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遠方的夜幕中。

>>>

冰冷的月光下,埃爾梅羅二世焦急地奔跑着。他在Archer抵禦令咒的努力下死裡逃生。不過既然Archer對自己發動了追擊,那就說明朋樹和Lancer已確定死亡。

費了很大的勁才終於從肅殺淒涼的戰場逃到了至少兩個街區以外的安全處。步履蹣跚的男人頭暈眼花,一時好像失了魂一樣不知道該去哪裡,彷彿連棲身的旅店所在的方向都分辨不清了。

時間不斷向黎明推移,但離破曉還早得很。寒風颳在臉頰,他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冷。回過頭遠眺,結界形成的濃霧早已隨着術者的逝去消散了,那裡是曾經發生過慘烈戰鬥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多久,埃爾梅羅二世感到自己有些不對勁。臉上的肌膚緊繃得彷彿塗上了油漆,喉嚨幾乎無法正常呼吸,不斷地咕嚕咕嚕地哽咽着。

然後,這個淚流滿面的男人想起來了……還沒有結束,未盡的心願還未達成,但是無論前途多麼晦暗——仍有希望。

朋樹赴死前在他耳邊留下的隻言片語便是唯一的希望所在。

朋樹……

在心中默唸這個名字的男人痛切地感受到了一陣來自心口的絞痛。在最後的時光,那個年輕人選擇和自己的英靈死在一起。

這樣的做法簡直難以理喻。蠢到家了。

生命何其寶貴。每個人只能擁有一次,既珍貴又短促。而那個厭惡戰爭和聖盃、言之鑿鑿地說好會和自己一起將之埋葬的青年,竟如此輕易地放棄了使命和生命。

啊啊,這就是你的本意嗎?

自己發過的誓言如此輕易就能打破嗎?難道你的願望對你來說還不如一個虛幻的、連“死”的概念都不存在的Servant重要嗎?

你和我,還有白爾羅斯,我們原本抱有同樣的夢想,都爲解體聖盃的事業搭上全部。我們的志向沒有任何差異,雖然年齡和履歷相差甚遠,但作爲忘年之交,自己和朋樹確實是爲數不多的同道中人。那爲什麼你會這樣做,你不想親眼見證聖盃的滅亡嗎?

朋樹無怨無悔的選擇讓男人感到悲哀、淒涼、難過,還有一絲帶着害怕的懷念——真是丟臉,但必須承認的是,在這個問題上自己完全沒有立場去指責對方。

不僅因爲在那種性命攸關的危急情況下朋樹只能出此下策,拖延敵人救出自己,爲最終的勝利留下一粒微小的火種。埃爾梅羅二世知道除此之外一定還有別的什麼。他深知自己無法斥責對方草率地獻出生命的緣由絕不止於此——

與認可自己的君主一同離去時,朋樹的臉龐一定掛着滿足的微笑吧?在這一秒,埃爾梅羅二世深刻地對耗盡了生命從而獲得了短暫一瞬間幸福的那個青年感到了嫉妒。

如果當年不是你阻止我,說不定我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我會和你一起在布塞法魯斯的背上奔馳到最後的,倘若不是你對我下達那道命令的話——

「活下去,把王的英姿傳給世世代代。」

啊……

又一次,又變成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月光下形影相弔。

好想知道,如果在剛纔的激戰中死去的話……那樣的自己,算不算完成作爲臣下的任務?算克盡王命了嗎?

第四次聖盃戰爭,年輕時參加的魔術師們的饕餮盛宴——

給予自己活下去使命的那位王……

請聆聽我的願望。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在自己順利清除掉五年前沒能完全清理乾淨的聖盃殘渣後,到希臘和馬其頓的交界處尋找一個安靜的環境,在那裡隱姓埋名並且健康地終老。

——在弟子的家鄉,我王的所在之國。

這一次結束後,倫敦「時計塔」是怎麼也不可能回去了。自己的行爲無異於在向那羣腐朽不堪的復興派魔術師們公然宣戰。沒錯,自己早就跟他們爲敵了。五年來過着幾乎被軟禁的日子,與此同時逐漸失去了地位、名聲、金錢乃至「貴族·埃爾梅羅二世」這一名號,儘管那些對他而言從未重要過。這一次,他將徹底拋棄它們,徹底爲戰爭畫上句號。

哎呀呀,任憑思緒自由馳騁在幻想的海洋無法自拔的男人不禁嘲笑自己,哪有這麼好的事。沒準這一回自己會死掉的,但,人終有一死。如果可以選擇自己的埋葬之處的話,我希望是在冬木的大橋上。可偏偏這次聖盃選擇的是地球另一端的夏延。果然,理想和現實總有着不小的偏差啊……

先回去吧,不久之後一切終會完結。無論是自己設想的美好未來,還是夢想的幻滅和失敗,無論迎來何種命運自己都會坦然地承受吧。那麼現在,在最終角逐來臨之前,先回去。升起的太陽會讓一切都變好的。他想。

“我還會再次回到這裡。所以放心地走吧,朋樹君——”

滾落的淚珠浸溼了男人的衣領。月光慘淡的照耀拉長了那抹邁開艱難步伐離去的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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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enger在廢棄的馬房深處的陰影中,時不時地向外眺望着。這裡已經被梅麗塔斯菲爾的魔術改造成一座牢不可破的要塞。儘管如此結界的範圍還是有限的。如果離開的距離過遠就得不到保護。

因此,她只能躲在馬廄周圍架起的結界內,踮着腳尖,搓着手,急切地期盼這一成不變的枯燥景色快些發生變化——只有那個人的到來才能引起的變化。等待的過程痛苦而又漫長,心中名爲不安的空洞隨着時間的流走逐漸擴大。Avenger美麗的容顏失去了光彩,只是被焦躁所帶來的煎熬籠罩着。

由於Ruler遲遲沒有歸來,現在的Avenger可以說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天已經快亮了,仍然不見他的蹤影。爲什麼呢?

仔細想一下答案就很明顯了——那就是Ruler騙了她。他一旦離開就根本沒打算再回來。那時候她根本就不應該相信安慰自己的梅麗塔斯菲爾的話,應該盡全力將他攔下來的。

此時,對自己沒能勸下Ruler深感後悔的Avenger低垂着的頭忽然歡喜地擡了起來。她感覺到有股熟悉的魔力氣息正在接近,那氣息無疑是屬於那個男人的。

晨光微曦,天色微紅。騎士的身姿依舊英挺俊朗如前,叫人過目不忘。Avenger終於展開笑顏,趨步迎向他。

“啊……你回來了……”

英靈聖喬治果然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男人,自己剛纔真不應該懷疑他的。現在他正站在自己面前,總算可以放下心來了。

雖然Ruler身體殘存的魔力似乎比他離開時稀少了很多,但不管怎麼說還不至於影響到正常現界。而且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絲傷痕。所以沒關係的,Ruler很快就能跟自己的主人簽下契約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令她高興了。

今後相處的時間還很長。Ruler在前方揮劍禦敵爲她們奮戰,自己在後面默默地支持他,凝注着他的背影。啊……這樣的配合真是太完美了。最後在聖盃面前許下“請愛護我和我永遠在一起”的願望,相信善解人意的Master會同意和自己分享許願的權利吧。上天待她不薄,再也不會像前世那樣使戀情無疾而終了,命運這一次終於眷顧了自己。

對Avenger來說就算離開對方一秒都會因爲落寞而心痛不已,因此幾乎是死死地盯着對方的臉龐目不斜視。也許正是這樣,她看見了他的眼神。而當她看清Ruler的眼神時立刻花容失色了。

“……?”

Avenger呆呆地注視着他的雙眸。

不是最初自己用熱舞和春夢勾引他的那會兒向她投來的敵意和鄙視,也不是被她掌控在手的那段時間瞪視着她的痛恨,而是——什麼都沒有。

那雙紫灰色的眼睛裡根本連什麼東西也沒有。

極度的空虛,昏暗而又茫然失意,不斷在地面來回遊移的充滿了逃避的眼神,從散亂到幾乎遮住臉龐的髮絲間被她捕捉到了。

他怎麼了?

積蓄在心中的疑惑還未問出,Avenger便聽到了幾乎令她懷疑自己聽覺的呢喃。

“……別人,去找別人……”

“哎呀,你在說什麼啊?”

差點失聲笑出來的Avenger的話聲淹沒在了Ruler悲涼中透着懇求的微弱聲音裡。

“……趁現在……趕緊、應該還來得及。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因爲我,已經無法戰鬥了,對不起……”

Ruler的腦海裡閃過火焰巨龍撒拉弗在自己面前威風赫赫現身的身姿,隱藏在心中的悽苦使得他的話在末端變得模糊不清。

敵人的狠毒大大超乎了他的預算。Caster卑鄙的行徑將維繫着英靈的那一份最後的驕傲徹底摧毀了。

爲了成爲完美的聖者,他願意扔掉私情甚至捨棄自己的生命。名爲聖喬治的男子,其一生都在衆多讚美聲中度過。人們爲他保護弱者懲奸除惡的崇高精神高聲喝彩,爲他最後落得的悲慘下場唏噓不已。

一方是深愛着他的人民給予自己永遠戰勝敵人的力量,一方是站在敵人身邊自己不可能與之爲敵的「祂」的使者。

救濟蒼生的聖人與捲起禍端的魔女,兩人的觀念自然不可能相同,這沒什麼奇怪。然而——

“我……”

想要解釋的話或許還有很多,但無法開口。Ruler的大腦浮現出曾經在燃燒的校區南面空曠的戰場上目睹到的那副光景。

六翼四足二首的巨龍之影,再次在他的腦中復甦。

每回憶起一次,便感到支撐着自己的力量進一步衰竭了。

自己不可能再度揮劍,已經保護不了任何人了。在白與金的宿敵身後,他看到的——是自身信仰的崩潰。

不是他信錯了什麼,而是敵人受到了本應站在自己這一邊的神之使者的庇護,這完全不可理解。因此,當親眼見到那場景時,他纔會感到那樣意外。Ruler的世界在那道衝擊下已經天崩地裂、搖搖欲墜了。他覺得自己無能爲力,除了敗退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曾幾何時,有一個危險的念頭短暫地侵入了Ruler的腦海。自己作爲上帝最忠實的僕人,作爲一名殉教者,他理應跟隨祂的近侍,既然如此自己首先應該和召喚了撒拉弗的Caster並肩站在一起——

如果神蹟真的降臨,如果那是祂的旨意,那麼自己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必須那樣做。

但——

Ruler不願意,也絕對不會去做Saber第二,侍奉一個邪惡的魔女。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干脆地死掉呢。

他永遠不會拋棄自己的信仰,永遠不會對此有任何懷疑,永遠堅信自己會獲得勝利。可是現在的他,沉寂在絕望中的內心早就沒有一點鬥志。他不再是那個面對任何困境都絕不會低頭的騎士,這實在令人悲嘆。敵人也許正是摸準了這一點纔會施以詭計,他心裡明明很清楚。但也得是能夠召喚出撒拉弗的敵人才行。爲什麼偏偏是她?Caster剝奪了他揮劍的動力。這一結果與苦戰半日然後死在Saber的劍下相比,到底哪個更加悲劇化呢……

然而Avenger對Ruler這段令人哀痛的遭遇毫無所知,此刻Ruler低迷的狀態讓她感到害怕,她不得不提高聲音質問:

“……什麼意思啊?什麼叫另請高明啊,你反悔了嗎?你忘了你答應過我會用生命保護我的嗎?給我說清楚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Avenger猛烈地搖晃着他的雙肩,精心呵護的指甲因爲嵌入堅硬的鎧甲片而慢慢滲透出鮮血。被劇烈晃動着的男人無知無覺。Ruler已經跌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辜負了祂,我不配做……”

在Caster的撒拉弗面前撤退的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Ruler彌留之際隱約記得有一個約還沒有赴,所以拖着即將隨風飄逝的身體找到了Avenger。而今,一切都結束了。

純粹由人們的信仰凝聚成形的英靈,當他內心的信念無比堅定時,他可以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強大,可一旦他否定了自身,使自己長久以來的信仰出現了裂縫,那他就什麼也不是。

“主啊……”

忘記了使命的男人難以自制地嗚咽起來。自己的過錯怎樣都無法彌補了。被Caster逼退以後他甚至都沒有去尋找Assassin。這個被殘忍的現實壓垮了的男人,發出了哀怨而又真摯的懺悔。

“……對不……起……”

沒能爲Avenger兌現諾言的身爲一個男人的自己,沒能將信念貫徹始終的身爲上帝騎士的自己,沒能恪盡職守到底的身爲管理者的自己,以這些身份道歉懺悔的Ruler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此處已經沒有光輝的英靈身姿了,只留下無盡的悲嘆。嫉惡如仇的聖喬治,超凡越聖的屠龍聖者,他的身形如同崩塌的信仰一樣潰散了,在一臉呆鄂的莎樂美身前化爲了泡沫。

“………”

這過於唐突的結束使Avenger陷入了意識的空白。她凝視着Ruler消失之後的空間。

喪失了最重要之人的絕望感讓她的思維完全混亂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venger神經錯亂地迸發出一連串不明語意的慘叫,雙手使勁地撓着臉。十隻鋒利的鉤爪從天而降,緊貼臉皮,撕破皮膚,在仰起的臉孔留下深深的血紋。

那張美麗的臉,希律王深愛的臉,聖約翰與聖喬治不屑一顧的臉。白色的淚水和紅色的血肉在襤褸的臉上混合。被抓爛的面頰,經過Servant的自愈力很快就好了。可是順着指頭留下的血液,卻劃過手腕,滲進肌膚,猶如血紅的蠕蟲鑽入腋下,弄得她好癢。

“哈、哈哈……”

她癡笑,她尖叫。她趴下身在地上掙扎着摸索,試圖尋找失蹤的英靈。

不行。自己不能失去那個男人。沒有他的話絕對不行。並不是因爲無法求得Ruler的幫助就打不贏聖盃戰爭,而是……她不能忍受愛人離開自己。

不公平,不公平!求求你,不要走!

可是無論怎樣尋找都沒有結果。Avenger尖利的叫聲只是引來了被驚醒於熟睡中的梅麗塔斯菲爾的詢問聲。

“——怎麼了,你怎麼了?”

她的狀況很不對,因此從倉庫中小跑出來的梅麗塔斯菲爾立刻就將跪倒在地的Avenger抱住了。

紅髮的英靈呆呆地搖着頭,算是對銀髮女子的回答。

“告訴我,Avenger!”

始終保持淑女風範的梅麗塔斯菲爾這次已經到了厲聲叫喊的程度。Avenger放鬆了身體,倒在她的懷中。

“Ruler……”

沒法說出完整的話,只是斷斷續續地低吟着:

“Ruler他……”

匆匆一瞥然後永遠消逝所帶來的悲傷,和乾脆一去不復返別再回來讓她心生怨恨,究竟哪一種結局能讓她更好受些呢?

對Avenger而言,無疑是兩次與自己所愛之人分別了。想要與天爭辯命運的不公,因爲它奪走了自己近在眼前的幸福。是的,有錯的一定是上天。

連聲音都發不出,Avenger泣不成聲地埋首於梅麗塔斯菲爾的懷裡。看到她神不守舍地反覆呢喃着Ruler,再把視線轉向逐漸變亮的天色,不難猜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梅麗塔斯菲爾雖然能夠體會在自己懷中無語凝噎的女性悲痛的情緒,卻因爲從來沒有真正愛上一個人的限制,作爲人造人的她無法真正理解對方的痛苦。

原本以爲自己終於獲得了幸福,等來的人卻轉瞬即逝,Avenger心中的孤楚可想而知。

梅麗塔斯菲爾輕輕撫摸着她的髮絲,已經做好了讓她長時間安心躺着的打算。

沒想到——把頭猛擡起來的Avenger突然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地大聲說道:

“啊啊,Master。一個勁地只顧着哭的我真是——太差勁啦。沒有爲您找到一個可靠的Servant是我的錯。您看,接下來沒有Servant的話可打不了聖盃戰爭哦。這樣就不能幫您實現願望了。”

“……”

Ruler化爲塵埃離去的一幕徹底刺激到了Avenger。她如今一驚一乍的表現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梅麗塔斯菲爾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無論怎麼看,她們這一組和其他勢力相比都處於絕對的劣勢。但細細想來,如果能儘快採取行動的話還是有辦法補救的。怪只怪自己對Ruler寄予的厚望太高了。

“啊,那個……”

想要取勝也不是不可能——在徹底絕望前,一個念頭涌上了心頭。Avenger忽然站了起來,拉着銀髮魔術師的手,面露微笑。

“還有辦法。哦呵呵……我想到一條妙計!只要從敵人那邊再拉攏一個Servant就行了吧?就讓我再一次高歌曼舞吧。我敢保證,這次得到的傢伙是絕不會隨便消失的。”

“嗯,那可太好了。”

梅麗塔斯菲爾的臉上充滿了溫柔的笑意,爲了滿足Avenger的臆想附和地笑着。

“那麼應該找誰呢?”

見銀髮女子一臉徵詢的樣子,Avenger好像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就選遠阪家的那個孩子好了。Master您應該沒忘記他吧,我們最早和他住在同一家旅館的呢。雖然不知道他的Servant到底有哪些能耐,不過只知道遠阪住址的我們眼下也只有這個選擇了。”

注視着梅麗塔斯菲爾溫和的目光,Avenger如此說着。她的話提醒了梅麗塔斯菲爾,自己曾經因爲和遠阪朋樹入住相同的地方感到尷尬,因此早早收拾行裝從那邊搬走了。通過排除法可以猜到他的Servant應該是Lancer。儘管Avenger情緒激動到就快要失控,她的客觀分析還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對於一時之間找不到其他魔術師和英靈據點的她們來說,遠阪的Lancer的確是不二之選。

但那終究只是異想天開。

作爲以道具的身份出生並且存活的梅麗塔斯菲爾,她體內的“器”能第一時間提醒她每個Servant的狀態——能告訴她,他們是否陣亡。

所以,不忍心打碎Avenger幻想的梅麗塔斯菲爾只能緊咬下脣不說話。

“既然確定了目標,那就趕快——”

Avenger信誓旦旦的述說被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

“那種事做不到的哦,因爲Lancer早就死翹翹啦。”

兩名女性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說話聲一起警惕地向外張望。在遠處陰影裡目睹了一切的赫華德靜靜地走出來。

“誰?”

Avenger條件反射性地問道。當她看清楚面前大膽現身的魔術師是當初在監督者教堂謀害了修女的那位青年時,只得咂舌。

杏黃色頭髮的魔術師一臉興趣盎然把眼睛眯成半月形,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啊,你們想要引誘的那個Lancer已經被Archer幹掉了哦。現在可供你們參考的倖存Servant只有隸屬於我的Assassin、神父的Archer以及那個失去魔力源過不了多久就會完蛋的Saber。不過按Saber的抗魔力我看你們沒戲。而且更令人惋惜的是,現在是我在這裡。有我阻擋你們一個也沒戲——”

赫華德洋洋灑灑的一番話只是對於自己所掌握的龐大情報的一種誇耀。就在對面的主從二人驚訝地默不作聲的時候,他的身邊出現了駝背的黑色Servant的身影——不止一個。

“——沒必要向她們透露這麼多吧?”

“啊,是我的壞毛病。對這兩隻情報不知道落後幾條街還一臉優越感十足的井底之蛙,一沒忍住就不小心炫耀起來了呢。”

赫華德帶着露骨的諷刺嘲笑着她們,但是令梅麗塔斯菲爾吃驚的並不是這一點,而是站在敵對魔術師身邊的Servant人數。

“……兩個……Assassin?”

“怎麼樣,嚇一跳吧?”

看着困惑不解的梅麗塔斯菲爾,赫華德好像可憐她似的笑着。

“其中的一個傢伙一直負責在馬廄外圍監視着你們,另一隻是帶我過來的那個。Assassin並不僅僅是當初在教堂殺死監督者的那一人。參與這次聖盃戰爭的Assassin有許多‘個體’呢。”

本來,赫華德對於跟Servant主動到郊外對付敵人這件事上,是將重點放在琢磨如何打敗Ruler上面的。起先定下的計策是讓Assassin的一隻「個體」將Ruler引開,作爲吸引敵人注意力的幌子儘可能逃得越遠越好,以便自己和另一隻「個體」直搗黃龍。以Ruler對Assassin的厭惡度一定很容易就會上鉤,自己這一路也很容易就能得手。

想不到的是制定的計劃居然完全派不上用場,偏偏Ruler就那麼消失了,這實在是無法預料。看來幸運女神慷慨地向赫華德掀起了裙子。

一內一外的雙方隔着看不見的結界相望着。氣氛很是緊張。在這個時候最先打破沉寂的人是Avenger。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自己跑來敵人的陣營,還把那麼多情報告訴我們,是要舉白旗投降嗎?”

對着赫華德,她虛張聲勢地說着。從Ruler離去之後她的情緒就很不穩。這話根本不像平常的她會說出來的。如今Assassin正站在那裡,而上一次面對他的時候Avenger明明非常懼怕他。

“唉,差不多是這回事吧。只不過舉白旗的是你們哦。”

對於Avenger的譏諷,赫華德聳了聳肩,毫不在意。他一邊向前慢慢走着一邊舉起了右手,輕輕搭在隱形的結界上。

劈啪一聲。

細碎而又致命的龜裂聲讓梅麗塔斯菲爾的臉龐變得慘白。

“所以——這就是讓愛因茲貝倫的北之魔術師引以爲傲的結界吧?你們以爲沒有人能夠突破這處要塞,所以才擺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是吧?”

“結界……被打破了……”

全身都由魔術迴路組成的人造人女子感到一股反覆而又強烈的振動。前不久才把馬廄周圍的結界掌握在自己的魔術裡。由衝擊所帶來的刺痛使女魔術師收到了警報。

這不是普通的警報,因此梅麗塔斯菲爾十分的不安。雖然結界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全面摧毀的東西,但被破壞的術式短時間內是修復不了的。無法維持正常機能的結界如今只剩一個空殼,敵人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進來。

“嗯,是這樣哦。我試着進行了hacking,結果意外地順利呢。總的來說被吸收過來的老師的能力還是有可用之處的嘛。雖然他是個又囉嗦又迂腐的老東西,但確確實實是一個了不起的hacking大師。”

——沉默。

在魔術師之間使用的“hacking”這個單詞的概念,一般而言就是在沒有人發覺的情況下突破結界的行爲。赫華德先是潛伏在外旁聽了她們的談話,然後又將梅麗塔斯菲爾設置在暗處的結界陣點輕鬆地毀壞了。看樣子他早就躲在附近這麼做了吧。

太吃驚了。從手法來說已經巧妙到接近於奇蹟了。爲了保護自己和Servant,梅麗塔斯菲爾煞費苦心地張了近三十重結界。她所設置的結界具有世界第一流水平的防衛系統。她重點防範的對象就是Assassin這樣神出鬼沒的刺客。要是硬攻的話就算是“哈桑”那樣的英靈都攻不破。

在這方面完全是外行人的Avenger此刻根本無法理解梅麗塔斯菲爾心中的慌亂和驚懼。

“讓我想想,你還有什麼花樣可用?讓Avenger引誘Assassin嗎?很好,那就試試看好了。我可是拭目以待呢。”

就連最普通的交談也像是有火花迸出。兩隻Assassin和多話的主人相反,一語不發,不知何時已經合爲了一體。雪亮的短刀從身後拿了出來,明晃晃地握在了手裡。

到了這個地步,Avenger只能努力平復紊亂的呼吸,將思考帶入冷靜的範圍。

能行的——

只要她在Assassin的攻擊到達前用寶具控制住他。

那個輕視着自己和主人的魔術師,如果他的Servant被她勾走,就能讓他爲自己愚蠢冒失的突擊行爲吞下苦果吧。

Avenger樂於見到那種結局,盼望着咬牙切齒的苦悶錶情出現在黃髮青年的臉上,因此做出了應戰的準備。然而,在她身邊的梅麗塔斯菲爾對此卻並不樂觀。

Avenger目前焦躁的狀況根本無法勝任戰鬥的使命。而自己……

人造人——以鍊金術培育而出的不經過母體子宮便能誕生的生命體。

雖然有人的外形,和人有相似的生命,但和人類完全不一樣,只是脆弱短命的魔術迴路完成品而已。

在人造人的身體內部,安放着啓動大聖盃的必需品——聖盃之器,俗稱小聖盃的東西。

魔術師們磕破腦袋也要爭奪到手的就是這玩意兒。

因此,梅麗塔斯菲爾深知對方的目標只有自己,Avenger只不過是受到牽連的無關者,一個承受了相當於喪偶之痛的可憐女人。她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時候梅麗塔斯菲爾也許忘了自己若是死去,身爲Servant的Avenger也活不了多久。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梅麗塔斯菲爾勇敢地向前踏出一步,用堅毅的紅眸看着赫華德。

“我願意無條件跟你們走,Assassin的Master。前提是你答應我放過Avenger。”

紅髮的英靈一驚。赫華德也格外詫異地挑了挑眉。

“怎麼評價呢?很無私,很有自我犧牲精神。不過,我拒絕——”

兩手插在褲袋一臉輕鬆的青年笑起來就像無害的孩子。可是,他那張滿是笑意的臉上寫滿了邪惡的意味。

“讓這一切拉下簾幕吧,Assassin,給予敵人慈悲吧——”

就這樣,赫華德說完忽然後退幾步與對面的女人們拉開距離。

一陣黑影閃過。Assassin的行動在Master說話前就展開了。

他搖晃地向前奔跑着,目的是爲了調整距離到將敵人逼入一擊必殺的位置。他的速度極快,雙方的間隔眨眼間便被縮短到了十步以內。

Avenger看似沒有任何反應。但是透過她的身體,Assassin彷彿看到了某個幻境。

曾經遭遇過一次的歷史經驗讓他瞬間想起這是Avenger身旁的銀髮女子正在操縱幻術干擾自己。如果貿然把短刀投擲出去只怕擊中的是空氣,更糟的是自己也許會先中敵人的寶具。

Ruler曾經因爲Avenger的寶具神志不清地投靠了她們陣營。那麼自己決不能走上他的老路。

的確是這樣,Assassin的判斷是正確的。Avenger想要先發制人地使用寶具【七層紗舞】捕獲敵人。將敵人判斷是非的主觀能力轉化爲英靈莎樂美主動影響外界事物的能力,使對方對她產生莫名的好感。只要在她視線範圍內的目標都逃不過這項魅惑之術的影響。沒有【對魔力】技能的Assassin是做不到迴避的,毫無疑問——他將淪爲被Avenger隨意差遣的僕從。

敵人想要速勝。被她魅惑的話那就不好辦了。因此Assassin沒有投出飛刀。他做出了與敵人同樣的決定。

於同一時間互相拿出自己看家本領的兩名Servant,同時啓動了作爲王牌的究極奧義——

長臂如揮動的羽翼。

從Assassin背後無聲無息地伸出一條手臂——

暗殺專用的詛咒之臂,利用中東古老的咒術咒殺敵人,初代的刺客首領哈桑·薩巴赫透過【始祖的學識】掌握到的後代晚輩們秘技中的一項——第五次聖盃戰爭中“咒腕”之哈桑所持有的寶具——

名曰——

“妄想心音!”

Assassin平靜地解放寶具的同時,他看到一個跳舞的女人,很美麗,也很脆弱。她熱情似火的舞姿吸引了他的目光。她華美豔麗的輕紗長袍正在一層層褪去。她藍寶石般的雙眸帶着憂鬱凝視他。

有趣的現象發生了。若想對抗兩位Servant的寶具,必須依靠高等級的【對魔力】纔有可能做到免疫,至少也得達到A級。而事實卻是這項技能Avenger和Assassin職階的英靈都不具備。換而言之,他們都中了對方的寶具。

【七層紗舞】和【妄想心音】幾乎一起生效的瞬間,彷彿連時間都已靜止。

Assassin的確受到了對方的蠱惑,但他的寶具也已經收不回來了。

突兀地從後背出現了第三條紅色的詛咒之臂。伸長的魔腕一直延伸到Avenger前胸,並沒有觸到她的身體,但……

那隻詭異的紅色手臂,掌心中間赫然出現了一個正在跳動的心臟。

——什麼?

Avenger一點也不恐懼,已經沒有恐懼的時間了。

對她來說這是無法迴避的攻擊。儘管由於手臂的長度使【妄想心音】的到達距離十分有限,但是充分把握住Avenger行動能力的Assassin認爲,她完全不可能躲過自己的暗殺術。作戰經驗以及作戰能力和普通女性無異的Avenger,是不可能面對攻擊靈敏地進行閃避的。

自己或許會被誘惑,不過——自己也定能在被她誘惑前殺掉她。

“……”

跳到中途的脫衣舞只完成了一半,沒能繼續下去。像雕像一樣工整秀麗的面容因爲痛苦而變得扭曲,從Avenger的喉嚨裡逆流出血液。她不禁低頭看了看。

抓在手心裡的假心臟被Assassin用力捏爆了。

“唔……!”

女人發出不成聲的悲鳴,全身一震。下一瞬間,伴隨着她的嘟囔,連低下的頭都沒能擡起,Avenger就這樣倒在了地上。

再強力的物理防禦都能無視,無論多麼堅固的鎧甲在這件Assassin專屬的必殺寶具面前都毫無意義。其原理是使用塊狀以太(Ether)爲媒介,將殺害對象的倒影映照在鏡子裡,製造一顆與本體互相影響並且分毫不差的虛擬心臟,與敵人的心臟交換。僞物與真貨之間存在共鳴性質,即雙重存在的關係。傷害僞物,真貨也會受傷。一旦擊潰了與殺害對象有共鳴的複製物,便可在不碰到本體的情況下咒殺對方。

對於這個沒有退路只能強行戰鬥的Servant,梅麗塔斯菲爾盡力施展幻術配合她,迷惑了敵人的知覺。可是Assassin的手段太刁鑽了。從身體外部看毫無損傷,但Avenger的心臟已慘遭破壞,痛得連話也說不出。

“……Avenger!”

呼喊的聲音是Assassin發出來的。看見瀕死的紅髮英靈倒地不起逐漸虛弱衰竭的慘狀,他的樣子簡直比梅麗塔斯菲爾還要手足無措,好像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錯誤似的。Assassin早於慘白着臉嘴脣不停發抖的梅麗塔斯菲爾跑向她。

沒救了。Avenger痙攣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側倒在雜草叢生的泥地上,心臟已經被狠狠地握碎了。她用最後一絲力氣扭頭向梅麗塔斯菲爾望去,眼神是空虛呆滯的憂傷。她最終沒再能站起來,她的身軀在風聲中漸漸模糊、靜靜消逝了。

對此情勢,場上四人或許早已有所覺悟了吧。

“呼——呼——呼——”

爲了摘出虛假的心臟而伸出去的第三隻手,在沒有任何懸念地幹掉了Avenger之後,從Assassin的背後消失了。他急急地喘着粗氣,自己剛纔的失態讓他無地自容。

“我——怎麼了——”

“沒事了吧,Assassin。竟然輕易就被她迷住了。真是丟死人了。”

“啊……原來是這樣嗎?”

遭到主人挖苦的刺客無聲地苦笑着,爲自己竟然由於Avenger的死感到一絲痛心而搖頭扶額。

“不過看起來,似乎她死了以後,效果也就解除了。總算清醒了吧,今天的活兒還沒幹完呢。”

赫華德對終於徹底消失乾淨的Avenger的殘渣毫無興趣地一瞥之後,隨意地把視線轉向一旁的人偶。

“……”

梅麗塔斯菲爾癱坐在地,因爲Avenger的敗亡而感到一陣強烈的脫力感。這其中包括了無力和絕望,但還有更深層的原因——作爲搬運“聖盃之器”的人偶,每吸收一個Servant的魂魄她就會虛弱一分,直至最後毀滅。

Avenger死去後,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呼吸的頻率逐步紊亂,還有額頭上的汗珠彷彿瀑布似的不停流下。看樣子就快要達到容量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赫華德水藍色的眼睛微笑地注視着跪坐在地上的梅麗塔斯菲爾。在她淚溼的臉頰上,睜着無神的雙眼。她面無表情,頭髮散亂。她眼睛恍惚地看着朝自己徑直走過來的青年。

赫華德對梅麗塔斯菲爾的悲傷視若無睹,爲自己終於把“器”掌握在手而開懷大笑,然後把頭一回。

“看她這個樣子,根本不需要你來制伏了。真好,我再也不用擔心你這傢伙一個衝動又把刀子插到令咒上了呢。”

看來他對Servant弄壞了夏綠特令咒一事耿耿於懷。對於Master若有所指的這些話,Assassin好像沒聽見似的安靜地在旁邊呆站着。

“不要反抗,要隨時保持來自魔術名門的淑女形象哦。”

赫華德在人造人身前蹲下,左手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梅麗塔斯菲爾緋色的眸子帶着沉靜凝視着她,儘管雪白的臉已經漲得通紅。赫華德沒用多少力氣,現在只要做到確保她不會亂動的程度就足夠了。

“沒錯,就是這樣。乖一點就可以少吃很多很多苦頭呢……”

他摘掉了戴在右眼的藍色虹膜變色片,將被遮蔽了的金色魔眼顯露出來。梅麗塔斯菲爾瞬時之間屏住氣息,動也不動地盯着赫華德兩隻不同顏色的金銀妖瞳,好像在這雙異色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命運。

儘管知道這是魔眼,只要在對方視線範圍內就必然會被影響。可梅麗塔斯菲爾無法得知赫華德擁有的是“拷貝模仿”的能力。在她自身毫無所覺的時候,她長大後所學到的魔術都被對方沒有餘漏地吸走了。成功複製完對方能力的赫華德好像在評估測量着什麼似的把眼睛半眯起來。

“……果然,愛因茲貝倫一族的魔術師很不擅長進攻類的魔術呢。雖然儲量很不錯,掌握的知識量非常豐富,不過對我來說有用的部分還是不多啊。”

愛因茲貝倫繼承的家傳魔術大多都是關於物質的煉成和創制,對此早就有所耳聞的赫華德還是不免感到失望。雖然,就魔術師的位階來說,梅麗塔斯菲爾其實比自己還要高。

“這次聖盃戰爭能夠滿足您胃口的魔術師大概只有一個。遺憾的是,那個人已經被我殺掉了。”

Assassin壞壞地勾起一邊的嘴角。他指的是Archer前任的Master。赫華德知道自己再鬱悶也不能把這筆賬怪在Assassin頭上,因爲暗殺敵對Master本來就是他份內的事。

“——算了,就讓另一樣東西好好補償一下我受傷的心靈吧。”

把鏡片重新戴回去後,他抓起了梅麗塔斯菲爾垂在腿邊的右手。

隨着一陣鈍痛,緩緩亮起的淡紅色光輝迴應了赫華德的呼喚。銀髮女子唯一的那枚令咒已轉移到他的手背。

“哈~修女的令咒移植手術還是挺好用的嘛。”

右手的令咒再次恢復到完整無缺的三枚合一形態。之前調動所有Assassin回來應對Caster突襲無奈浪費掉的那一道回來了。赫華德鬆開了掐住梅麗塔斯菲爾頭頸的手,因爲重獲令咒而欣喜若狂,入迷地端詳着刻在手背上的聖痕圖案。沉醉於狂喜中的青年壓根沒有注意到Assassin緊咬牙齒、雙拳發抖的舉動。

赫華德的笑聲覆蓋着天空。笑了一陣後,他回過神。

“啊拉~Assassin,繼續開工吧。”

Assassin瞭解這隱喻般的話語中所含的意思,因此他纔會問:

“不審問一下聖盃的降落地什麼的嗎?”

“不需要。那種事我早就從老師那邊聽說了。這個女人已經沒用了。現在就把她解決掉吧。”

從齒間吐出的聲音如此平淡,理所當然地好像一陣吹過耳畔的涼風。赫華德不當一回事地說着。

這種事對他而言簡直易如反掌,他完全可以自己做。之所以這麼命令Assassin要他代勞,只是單純地在試探他的忠心嗎?

“不要攻擊腹部,不要動刀。用掐的——”

在赫華德神經質一般的強調下,Assassin沒說什麼,若無其事地把剛剛拔·出來的匕首塞了回去。

梅麗塔斯菲爾凝視着看不到臉的男人。對方已經走到離她僅有兩步之隔的地方了。

伸出一隻手搭在她的脖子上,Assassin輕輕地將她舉了起來。到此爲止梅麗塔斯菲爾依舊保持沉默。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恐懼。梅麗塔斯菲爾的心早已空無一物。家族追求的奇蹟又一次走到盡頭。此刻她的心中,不可能還留着什麼東西。

除了一件。梅麗塔斯菲爾好像迴光返照的垂死之人一般,安靜地回顧着自己坎坷的聖盃之旅。

老族長爲了確保她贏,準備了召喚兩個Servant的聖遺物。卯足全力不惜違規,都是爲了把聖盃得到手。

自己的悲慘命運也許從那時候起就註定了。自己這一組由於貝奧武甫的過早夭折因此命運多舛。而Saber會死,除了他得罪監督者的私仇外,更多的便是源於主人的違規。

家族的作弊非但沒能爲她帶來勝利的保障,反而帶來一系列的負面影響。無論是被執念矇蔽了的老族長也好,還是被動接受爺爺安排的梅麗塔斯菲爾也好,這是一開始誰都沒有想到的。

到頭來,屢屢歷經失敗的愛因茲貝倫還是沒有學會順天意而行。或許苦盡甘來的日子終會來臨,又或許永遠不會實現千年的夙願;或許還會誕生更多和自己一樣註定一生揹負着悲運的人偶,又或許……這將會是最後一次。無論戰爭最終的結局如何,梅麗塔斯菲爾都看不到那一天了。

試圖改寫命運之人,也許必爲命運所毀吧。

強有力的手指只用了半秒不到的時間便結束了一條生命。Assassin沒有給梅麗塔斯菲爾留下太多痛苦。隨着頸椎斷裂的聲音,被絞殺的女子就像昏睡了一般倒在地上,死去了。

赫華德興趣缺缺地淡淡地看着這一幕,他關注的焦點已經轉向了別處。

“把她的屍體運到城西落基山脈。只差一步了……聖盃之器如今在我們手裡,聖盃很快就能到手啦!”

赫華德興奮地拍手叫好的時候,仍不忘側過臉向默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Assassin問道:

“算算看,現在一共死了幾個Servant?”

“最初的那個Saber、Rider、Berserker、Lancer、Caster、Ruler還有Avenger。至於第二個Saber,失去爲他供魔的Caster後很快也會消失吧。”

“嗯,暫時死了七個啊。……話說Assassin,因爲沒能親手殺掉她而悶悶不樂嗎?你其實很想自己動手把Caster解決掉吧?”

“沒有那回事。”

赫華德無趣地聽着Assassin淡漠的回覆,忽然……

“您怎麼了Master?您的表情怎麼好像踩到了狗屎一樣。”

Assassin能看清他的神情。那眼中彷彿透着一種經過稀釋的淡淡的恐慌。這種表情會出現在赫華德的臉上是非常罕見的。

“……不對勁,很不對勁。你剛剛列舉了七個Servant對吧?”赫華德沒等Assassin回答就說,“如果確定死去的數量已達到一次正常的聖盃戰爭所具備的英靈總數,那爲什麼這個人偶還沒變回小聖盃的模樣?”

爲了避免“器”不小心被毀導致整個聖盃降臨儀式失敗,愛因茲貝倫家族將它包裝成具有自我管理意識的人形姿態。雖說被製作成器皿培育出來的人偶從外表上看就跟真正的人類似的,但怎麼說都只是類似於棺材或鍋子之類的東西。作爲收集魂魄的容器,它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隨着陣亡的Servant人數的增加,“器”的機能會不斷壓迫人偶多餘的外表直到最終外皮剝落,還原成真實的形態。

這一屆變成“器之守護者”的梅麗塔斯菲爾,其製造工藝稱得上巔峰之作。她能夠在六名Servant死去之前始終維持人類的外表和行爲,不到分出勝負的戰爭末期階段是不會退化的。

“要我看,Ruler和其他Servant在性質上有着根本差異,不該計入在內。他的靈魂可能壓根就沒被聖盃之器吸收,而是直接散去了吧。”

認爲Assassin的話有些道理的赫華德趕緊點點頭。可是問題又來了。

“那麼,剩下的?”

就算排除掉一個Ruler,可還是死掉了六個。根據赫華德的推算,死去六名Servant,人造人不能維持人類外形已成必然之勢,她的外貌肯定會崩塌的。

人偶外形的變化取決於吸收靈魂的數量。現在的情況是,梅麗塔斯菲爾沒有任何改變,她在Avenger死前依然能夠正常行動。只能說明一點,吸收的魂魄還不夠。也就是說——

“Servant沒有死夠六個,可能只有五個。有人和你當初一樣選擇了詐死。Assassin,他們每個人的死你都看清楚了嗎?有沒有可疑的地方?”

一直在全城執行監視任務的Assassin回憶着。

如果是礦山之戰出現紕漏的話——略過。Saber-貝奧武甫和Rider陣亡已久,要是沒死,Saber-迪盧木多怎麼可能獲得現界資格,神父怎麼可能簽訂Archer。

機場的那一戰——略過。被兩個英靈合力幹掉的Berserker跟她的主人一樣早就死透了。Saber和Lancer總不是瞎子吧。而且Assassin檢查過那個叫葛蘭蒂的男人的屍體。

同理,數小時前死在城南某處停車場的Lancer也一樣略過。Archer下手的力度Assassin是知道的,何況他當時被令咒折騰得快瘋了,不可能留情。

Ruler和Avenger的死是自己和赫華德共同見證的,這個也略過。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只有Caster了……但,她同樣也是被Archer殺掉的——那麼漏網之魚到底是誰呢?

回想了一圈也沒能得出結論的Assassin只能搖搖頭。

“……”

空曠的土地上,赫華德無言地來回踱着步。一個念頭破空而出,佔據了他的心神。會有這個念頭不是第一次了——如果現在殺掉Assassin的話……

對Master來說Servant就是一件工具,對他們抱有不切實際幻想的傢伙是不可能取勝的。赫華德從不對自己的冷酷加以掩飾。然而……前後只閃現了不到一秒,他便否決了這個想法。

儘管早就對Servant的某些行爲有所不滿,殺掉他的確可以填補“器”的空缺,而且只需使用一枚令咒即可執行。但赫華德是不會這樣草率的。

現在確定沒死的Servant有Archer,一想到英靈海格力斯的實力,再加上操縱着他的神父謎一般無解的復活能力,赫華德就感到後怕。顯然,神父不惜揹負了與所有人樹敵的決心,也要剷除任何一個對手。自己要是到了靈脈地,將Assassin的生命獻祭給聖盃,萬一遭到他們襲擊怎麼辦。隨着戰況的推進,沒搶到“聖盃之器”的神父他們一定會在戰爭接近尾聲時趕到聖盃降臨地,進行最後的爭奪的。所以切勿草率。

就算拋開Archer他們不談。現在的關鍵是,有一個不確定的傢伙潛伏着。這個詐死的Servant究竟是誰,不把這事確定下來,就不能心安理得地認爲自己已經必勝。

“難道說——”

嘆了口氣,杏黃色頭髮的青年陷入苦思。在慢慢理出頭緒之前,第一縷晨光照耀到他的身上。他擡起藍眸,帶着一絲通透朝天空望去。

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41.王,一去不回33.此恨綿綿無絕期33.此恨綿綿無絕期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41.王,一去不回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5.新星劃過天際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5.新星劃過天際33.此恨綿綿無絕期7.月下琉璃湖水搖8.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上】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22.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下】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28.振翅欲飛的禿鷲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14.血與淚的疆場19.人偶歌和罌粟花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8.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上】34.死亡過後的清晨4.契約之星齊聚首29.在廢墟中,高唱鎮魂歌7.月下琉璃湖水搖19.人偶歌和罌粟花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17.無止盡的安魂曲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34.死亡過後的清晨7.月下琉璃湖水搖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17.無止盡的安魂曲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5.新星劃過天際4.契約之星齊聚首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19.人偶歌和罌粟花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14.血與淚的疆場34.死亡過後的清晨11.災難的陰霾驟然降下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4.契約之星齊聚首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22.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下】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34.死亡過後的清晨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35.邊疆州,無戰事33.此恨綿綿無絕期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5.邊疆州,無戰事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35.邊疆州,無戰事7.月下琉璃湖水搖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4.契約之星齊聚首5.新星劃過天際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15.黎明前的黑暗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14.血與淚的疆場41.王,一去不回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11.災難的陰霾驟然降下14.血與淚的疆場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17.無止盡的安魂曲5.新星劃過天際3.牛仔之城不設防8.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上】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28.振翅欲飛的禿鷲35.邊疆州,無戰事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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