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爲聖母主教堂座的場所,是一座典型的羅馬天主教堂。被聖堂教會花巨資租下作爲聖盃戰爭期間監督者的據點。
一名年輕的女性站在一排排長條凳圍成的信徒席前方,手心緊緊地攥着。
牆上掛着的日曆用紅色記號筆畫了個圓圈,顯示日期是2015年12月6日,星期日。
爲什麼會做記號是因爲今天是身爲監督者的夏綠特修女召集各方Master聚首的日子。外面天色已晚。不大的這座教堂裡,此刻正盤踞着一片陰沉的氣息。
從黃昏時候發出信號彈通知所有參賽者後便一直默默等待的修女,迎來的卻是五隻使魔。
“……所以,都把我的召集令當耳邊風嗎?——很好。”
佯裝出來的鎮定神色在這句頗爲不滿的牢騷中一掃而空了。夏綠特嚴厲的模樣給人的第一印象彷彿是鐵面無私對待學生的教導主任。她好像還沒有從生氣的情緒中恢復過來,臉色很不好。不過即使這樣,也絲毫未損那並不亞於好萊塢影星一樣明豔美麗的容貌。
初冬陽光般柔和的淡金色頭髮紮了一個朝天的髮髻。外表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成熟女性。無論是打着綠領結的白襯衫、V字領奶黃色無袖毛線馬甲、墨綠色呢絨裙和茶色絲襪,還是罩在最外面的幾乎拖到地上的卡其色修身風衣,都完美無缺地襯托出那充滿誘惑、令所有男人都爲之嚮往的凹凸有致的身形。
——和修女在人們腦海裡形成的傳統印象相去十萬八千里的打扮,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夏綠特儘管作爲一名聖堂教會代行者的助手,在被指定爲這一次戰爭的監督人員之前,曾在魔術協會設有戶籍,並在那裡成爲學徒修行了好一段時間。
她還化了淡妝,這充分顯示出對自己外貌的自信——可在這妖氣重重的使魔大會上,又有誰會注意到呢?更奇特的是,圍坐在最前排長凳子上的使魔,那些遠比這位女性本人缺乏活力的東西,竟下意識地往後仰靠,想要避開她。
是怒氣。
夏綠特·梅爾維爾·澈奇——以派遣到魔術協會的形式被委以監督者重任的這名女子,此刻正籠罩在氣憤、失落和無奈各種複雜心情交織在一起的風暴下,連不具備任何情感機制的使魔都注意到了。
全部派使魔代替本人出席的話倒也算了,還只來了五個。有兩名Master無視了監督者的權威,連最起碼的“代表”都不調遣。看來有完全不在乎聖堂教會的Master存在。
“那麼……”
夏綠特修女非常不開心地清了清嗓子,儘量做出恭維的表情。不願露面的魔術師們恐怕正以使魔的眼睛觀察她的言行舉止吧,那麼自己就必須樹立起作爲監督人員應有的形象。
“本人正是此次聖盃戰爭的督戰者。各位都知道將進行的是一場怎樣的角逐吧,相信能當選爲Master的魔術師比我這個半路出家的人要清楚得多。在此,對聖盃戰爭的宏觀描述我就不多說了。”
意識到只有五個使魔齊聚一堂,而在場的生物中沒有人類作爲聽衆的現狀,夏綠特草草地說完準備了半晌的開場白,咳嗽一聲之後,決定開門見山。
“作爲監督者力求的是公平、公正、公開的競爭平臺。在聖盃戰爭的記錄中曾經出現過非常臭名昭著的黑歷史,也就是以類似恐怖分子的行爲惡意獵殺敵方Master的手段。我要說的是在我監督的這次戰爭中,這些不人道的行爲是決不允許的。”
使魔沒有任何反應。夏綠特用藍綠色的眸子冷冷地掃視着這羣魔物,彷彿能通過它們的眼耳口鼻感受到在後方聽着自己演講的魔術師們漸漸動搖起來的心。夏綠特毫不在意地說道:
“爲何會如此武斷地作出決定,其緣由想必各位也應該是瞭解的。五年前的那次戰鬥都有所耳聞吧?作爲本應被成功解體的聖盃,此番爲什麼又會在遠離日本國土之外的大洋彼岸重新聚集起力量,歸根結底,這次的戰爭只是爲了將聖盃的殘渣再一次掩埋起來而不得已爲之罷了。”
不知道是出於好心,還是說教所產生的優越感,一面用嚴肅的口吻發表宣言一面越發激昂起來的夏綠特,像是補充說明一般繼續說:
“由2010年的解體戰爭而引發的大混亂,爲了避免那樣的悲劇再次發生,只能以類比往昔聖盃戰爭的形式開啓這次戰鬥,也是沒有其他更好辦法的無奈之舉。隨便就將聖盃埋葬掉的話,恐怕又會引起其他反對勢力的不滿。那麼,把聖盃自己欽定的參賽者聚在一起,堂堂正正地決出最後的勝利者,一定是最佳選擇吧。不過——”
洋洋灑灑的自言自語停在了這裡,夏綠特修女突然話鋒一轉,從那雙孔雀石般的美眸深處亮起了警告的信號。
“聖盃的選擇也不一定是正確的。如果是由我組織的會議都不敢出席的話,是否可以理解爲沒有勝任Master的資格和膽量呢?”
高跟皮靴在地面敲下一聲聲迴響。夏綠特來回踱了兩步,終於說出了深埋於胸中很久的話。
“我始終願意相信,有資格參加聖盃戰爭的魔術師一定是擁有崇高覺悟的人。而那些無法肩負‘御主’這一份擔當的魔術師,很遺憾,我將作棄權處理。不想遵守規則的魔術師還是奉勸你趁早到我這裡簽署退賽協議。明天——”
一氣呵成地說完這些話,一臉得意的夏綠特結束了大段陳詞,迎來結論。
“——明天上午十點,我會在此再次恭候各位的大駕。”
基本上交代到這裡就可以了。言下之意非常明顯。盤算着諸位Master聽到這席話後會有怎樣的表情浮現在臉上,這麼無趣地想象了一下後,夏綠特環抱起雙臂,最後朝使魔冷傲地瞥了一眼,轉過了身。
稀里嘩啦的,教堂中傳出挪動椅子的聲音。負責把聽到的事情傳達給主人的使魔們各自離去了。監督者的通知已經完全明瞭,繼續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了。夏綠特在恢復到無人狀態的教堂中微微地笑着。藐視自己的Master們,應該不會再對聖堂教會報以置之不理的態度了吧。
每個人都渴望得到聖盃,那麼就必須按照章程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下去。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就好了。爲了不在開局前就慘遭除名的危機,傲慢的魔術師們明日一定會乖乖現身的。
對此,夏綠特充滿信心。
聖堂教會是自從第三次聖盃戰爭開始起便負責充當裁判而介入進來的機構,在監督者一職的擔任上已有近百年的歷史了。
這一次接過接力棒的夏綠特,以專任司祭的形式被派到夏延市的聖母主教堂座。
對於那些與教義相悖的異端一般的存在,魔術師——是夏綠特所屬的聖堂教會一直以來堅定驅逐的對象。教會的神父或修女和普通神職人員有根本區別,說白了,夏綠特天生便負有把教義以外的“奇蹟”和“神秘”印上異端的烙印,並將之埋葬的職責。和魔術師進行殊死搏鬥本就是她的本職任務。
也正因如此,在處理和魔術師相關事務的時候,她是絕不會心慈手軟的。
“回收聖盃……即使不是神之御子的聖遺物,即使有確鑿的證據表明魔術師們視爲瑰寶而互相爭奪的聖盃只是和教會沒有任何瓜葛的贗品,也還是有它的價值的。——不是嗎?”
夏綠特在講道臺前的空地上走了兩圈,用塗抹着淡淡脣彩的豐脣勾勒出一個淺笑。
確實是這樣。爲了和聖堂教會相抗衡,很早以前就勾結在一起組織了一個自稱“協會”的魔術師們,所形成的自衛集團,只是表面上和聖堂教會維護休戰協議罷了。和魔術協會勢不兩立的聖堂教會,怎麼會老老實實地只甘於擔任“監督”一職,而不在其中橫插一腳呢。
——聖盃戰爭。
一如以往任何一場在人類利益薰心之下引發的爭鬥那樣,只要聖盃一天存在,就永遠不會有安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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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外側存在着一個叫做“根源之渦”的地方,它是一切事物的“起源”,包羅萬象。
魔術師的最終目的,就是爲了到達這個頂點而存在。
爲了抵達“根源”,早在兩百多年之前便有人付諸實踐。冬木市的聖盃召喚儀式,由愛因茲貝倫、間桐(瑪奇裡)、遠阪三家最早開始。
但理論中能夠實現任何世界內側願望的聖盃,在很久以前就已變質。
名爲「安哥拉·紐曼」的反英雄,最古老的邪惡,在1930年的第三次聖盃戰爭中,由愛因茲貝倫家族作弊召喚出來的第八職階「Avenger-復仇者」戰敗後,其承載了“此世所有之惡”的靈魂被聖盃吸取,從根本上污染了聖盃。「安哥拉·紐曼」是一種集體願望,作爲願望機的聖盃把它作爲願望接受,發動了它的功效。結果,代表了“人世間惡之總合”的「安哥拉·紐曼」於聖盃內得到受肉之身,成爲第三魔法——不老不死的成功例子。冬木的聖盃自此成爲惡性力量的旋渦。這一過程,就好比一枚畸形的胎兒在母體裡孵化、激變。
也就是說,被衆多魔術師追求的聖盃,它的許願功能早在八十五年前便喪失了。至少,不能將願望導至美好的那一面。無論何人向聖盃許下何種願望,都會被以毀滅的形式加以實現。第四次聖盃戰爭最終階段,引起冬木市新都五百餘人喪生的那場火災便是再好不過的明證。
可這個秘密,始終鮮爲人知。
魔術師們對於聖盃的渴望依舊如飛蛾撲火那般強烈且不計後果。
從1800年的第一次聖盃戰爭以來,大約六十年一度的傳統已被打破。在日本冬木市的土地上,在七分之一的勢力中脫穎而出獲得勝利的殘酷戰爭總共進行過五次。1990年的第四次聖盃戰爭之後僅過去十年,因爲靈脈中的魔力已填充完畢而提前上演的第五次聖盃戰爭於2000年開啓。除去這五次之外,還有一次特殊的戰爭——是被稱爲聖盃解體戰這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戰鬥。
那是五年前,由貴族·埃爾梅羅二世和創始御三大家族之一的遠阪家當家遠阪凜爲首的解體派、與魔術協會爲主幹的復興派,以及想要從中謀取利益的聖堂教會三方勢力互相角逐,從而引發了堪比聖盃戰爭的大騷動。最終大聖盃被解體,冬木市的聖盃戰爭,在此迎來完全的終結。
但在沒有人知道的太平洋彼端,遙遠的異鄉國度,殘餘的聖盃力量經過五年積累,竟獲得了足以再次現界的魔力。
聖盃即將覺醒——這樣的傳聞在魔術界流傳開來。在美國中西部涌現出來的不尋常的魔力波動,和曾在冬木市降臨過的那個東西幾乎擁有相同的徵兆。這一現象首次被魔術協會調查到,是在三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