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斕沒什麼政治細胞,也懶的細想他們話裡話外的機鋒,看他們已經說完了,便道:“去驗屍罷?”
景樾含笑點頭,“小心些。”
謝斕應了,便同着戎王出來,戎王收藏屍體的地方並不在劉家祖宅內,卻是在城郊一間農莊,外頭看着十分尋常,裡面卻有親兵把守,戒備森嚴。一見戎王帶着人進來,便齊齊施禮,態度十分恭敬,行動間也是訓練有素。
謝斕和顧傾城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顧傾城一臉嫌棄的往廳上一坐,親兵送上茶來,他悠閒的坐等,謝斕便跟着戎王下了地窖。
一掀開石板,便是一陣涼風。地窖四壁都放置冰塊,居中幾具棺材,戎王道:“這是我外祖父,外叔公和兩個舅舅。我聽說了一些你驗屍查案的事,所以他們的衣服我也不曾換,想着你也許想查查。”
謝斕舉着琉璃燈,先推開櫃蓋照了一照,屍身面色灰白,眉睫上都掛着些冰霜,衣服上的血跡十分明顯。謝斕點了點頭:“你外祖父,是跪在祭桌最前面的,對不對?”
“對,”戎王道:“外祖父在前,外伯公和兩個外叔公在他身後,再後頭就是我的舅舅們了。”
“好。”謝斕道:“先驗你外祖,再驗你那個舅舅,就是唯一站起來的那位武宗。”
戎王道:“是在這兒驗,還是上去?”
謝斕道:“這兒光線不夠,只能擡上去,但也仍需有冰,不然驟然變熱,屍體很容易腐爛。”
戎王點了點頭,便着人擡了上去,平平的放到榻上,劉老爺子雙眼猶未合上,仍舊保持着極驚恐的表情,好似看到了什麼極可怕的事情,這副神情出現在屍體臉上本就駭人,更何況如今連眼中都蒙上了白霜,更是恐怖。
謝斕穿上了油綢大褂,待屍體表面的霜略略化去,這纔開始檢視。
劉老爺子當時是跪着的,前襟、膝蓋、還有褲腿全是血淹過的痕跡,並非鮮血乾涸後的暗紅色,而是帶着些幽綠的顏色,像是摻了腐敗的屍液,而且細看時,在血跡的邊角,還有一圈淡色的水漬。
謝斕暗暗點頭,這就印證了她的猜測,那些人是將這些鮮血屍液用冰藏在桌幔下,等到冰漸漸化去,血便溢了出來。可是想到景樾應該另有安排,便嚥下了不說。
屍體膚表無傷,謝斕離牀鞠了一躬,取出了手術刀。戎王雖聽說過她驗屍的步驟,仍是忍不住伸手擋了擋:“小謝,一定要割開麼?”
謝斕淡淡的道:“你覺得真相重要,還是‘全屍’重要?我驗完了會將令祖縫合的。”
戎王默然,不敢細想“縫合”的意思,緩緩的退開一步,謝斕的手術刀,便緩緩的劃開了皮膚,初解凍的皮膚緩緩外翻,其狀極是可怖,戎王終是不忍卒視,退了出去。
顧傾城始終坐在一旁,看上去十分悠閒,眼角的餘光卻緩緩的滑過周圍的親兵,不放過他們每一點神情動作。
他們分踞各方位,站的筆直,目光平視,雖然親眼看到如此恐怖的情形,卻仍是一動不動,這決不是一朝一夕能訓練出來的。戎王之前始終無職無權,鎮守長寧關不到五年,而且這次回來也不可能把長寧關的兵馬帶回來,可是看這些親兵對他的態度,極爲臣服,這就證明,他們的主子始終是戎王。
這傢伙看着是個武人,卻也是胸有丘壑之人,景樾提都沒提這一着,想必就是等着他們自己發現吧!
謝斕細細的檢查了屍體的各器官,這才道:“傾城,過來看看。”
顧傾城是真的有點頭大,卻還是應聲過去,謝斕道:“你能否看出,他們在臨死之前中了什麼毒?”
顧傾城有點兒無奈,他總不能給死人把脈。謝斕道:“死者有喉水腫、肺水腫的跡象,眼瞼腫脹充血,且似乎有流涎,手指能看到輕微紫紺,這些都是氣體中毒的跡象,但是這些症狀都很輕微,一種原因,是這種氣體並不是純粹的‘毒’,而是符合某種藥理,還有一種原因,是他們吸入這種氣體沒多久,便死了。”
她頓了一頓,“看這人的表情,他是被嚇死的,而在我的認知裡,正常人不可能被活活嚇死,除非是有某種疾病,比如心臟病。而現在,死者的心臟較之常人擴大了至少一倍,這就印證我說的,死因是,死者由於過度驚嚇引發了心臟病。”
“但正因爲是這樣纔不對。因爲就算是心臟病也會掙扎的,可是有這麼多人猝死,無聲無息保持跪姿,難道個個都有心臟病?加上之前我所說的屍表特徵,所以我推斷,是有人在祠堂燃起了某種迷香,這種迷香有誘發心臟病的效果,所以等到血水出現,他們纔會被嚇死。”
雖然她以屍體檢驗的結果,推出了這種迷香,可是這種迷香,絕對是超出她認知的。謝斕不由得皺眉:“而結合劉府下人的口供,劉府下人有人說到,這次他們進去很久,都沒有聲音,難道這種藥還有一點迷幻的效果?所以他們纔沒能察覺到不對?”
她看着他,顧傾城凝眉思忖:“你可還記得,你曾經在船上中過的驚魂香?
“嗯?”謝斕道:“你說過,這種驚魂香可以刺激氣血,有若沸騰,在夢中受到的刺激,會比現實中嚴重十倍,甚至有可能在夢中死去。”
顧傾城點了點頭:“有迷幻的效果,可以損心,令得刺激加大……”他也顧不上嫌髒,掀開另一具屍體嗅了一嗅,“怪不得我剛纔就覺得有種奇怪的味道,我想我知道是什麼香了,如果要證明,等我弄只蜂兒來。”他轉身出去了。
謝斕將劉老爺子的屍身縫合,然後又驗了劉長興的。顯然他們真正要對付的人就是劉長興,唯恐他不死,所以劉長興除了與劉老爺子類似的症狀之外,在手心,腳心都有施針的跡象,同樣是爲了壓制心臟,看針孔,應該就在死前一兩日。
要在一個七階武宗未知的情形下動到手心腳心,不太可能。所以這將是一個線索,或者說,證據。
等她將劉長興縫合起來,着人換上壽衣,顧傾城也回來了,隨手剪了劉長興身上未沾血的一小片衣角,然後擺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