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聆站了起來:“我去找那個陶成蹊問問,是不是真的有改命師幫他改了體質。”
謝斕點了點頭。這會兒陶成蹊就是衆人眼中的繫鈴人,人人都恨不得衝上去問個明白,卻又都顧忌着他人。由武道盟出面做第一個,並不突兀,只不過後續會有些小麻煩罷了。
上官聆躍下看臺,向陶成蹊走去,一邊將衣襟上的桃花摘下來,向旁邊隨手一丟。
謝斕一眯眼,眼前忽然一花,竟是景樾從數丈外的看臺上躍了過來,自上官聆身邊飛也似的掠過,上官聆尚未起手做勢,他已經越過他,站在了賞金閣的臺邊。
他的動作極輕,極高,極快,大袖飄拂,竟宛如踏雲而行,甚至未曾沾到上官聆半片衣角……這驚鴻一瞥,卻如餘音繞樑,也不知炫了多少人的眼。可是謝斕,眼前卻如刀刻斧鑿一般,深深刻下了他瘦削的雙頰,與他望過來的那個眼神。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亦靜靜的看着她,良久,他緩緩的伸出手,掌心躺着那朵已經枯萎的桃花。
上官聆驚怔轉身,看着他的背影,他站在看臺一角,衣衫頭髮被風輕輕拂動,就連一個背影,亦覺風華傾世,清雅繾綣。上官聆情不自禁的轉身,看向謝斕,謝斕猛然回神,匆促的垂了眼。
景樾略略傾身,定定的看着她:“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謝斕不答,卻下意識的望着他的掌心出神,他手指修長如玉,在她的注視之下,緩緩握起,語聲低柔:“小斕,原諒我這一次,可好?”
謝斕長長的吸了口氣,袖中的手捏緊,然後擡起眼睛,直視着他。
景樾只覺心咚的一聲,那一瞬間,幾乎想要落荒而逃。卻聽她認認真真的道:“景樾,大恩不言謝,你幫我太多,你仍舊是我的朋友,可共生死,可同悲喜,我之所能,任你籌謀。但是,不再是伴侶,永遠都不會再是。”她頓了一頓,“這句話,我只說一次,之後,你再問我多少次,隔多久再問,我都不會改變主意。所以,各自珍重,可好?”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相信她居然真的說了出來,說的如此決絕,毫不遲疑。
下一刻,他一言不發的躍下,身形晃了一晃,名滿天下的賞金樓主,竟險些狼狽的跌倒在地。衆黑衣人一擁而上,扶住了他。顧傾城無聲的嘆了口氣,起身跟上,一邊道:“他回來的時候便受了重傷,一直瞞着你。這些日子也未曾好生調養。你既自承是朋友,真要親眼看着他死麼?”
謝斕愣了愣,脣角顫動,卻不知要說什麼。她當然不會想他死,可如今她不是賭氣,她是真的決定不要了。既然已經決定不要了,就不會再糾纏不休。
常爾爾急的眼眶都泛了紅,看看衆人簇擁而去的景樾,又看看謝斕,急道:“小斕哥!人孰無過,你罰他想一百個法子彌補就是了!或者打他一頓罵他一頓都好!又何必這麼絕情!”他跺了跺腳,追着景樾去了。
已經走出幾步的上官聆猶豫了很久,還是慢慢的走回來,伸手扶住她手肘:“小斕?”
謝斕定了定神:“我沒事。”她站起來:“你們慢慢看,我回去了。”
上官聆毫不猶豫的跟上:“我陪着你。”
兩人一前一後,匆匆而去,都未曾留意身後的談十一。
之後大比如何進行,陶成蹊又怎樣了,謝斕全不知情,她獨自一人坐在賞金閣中,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她聽到林琅的聲音在外面吵着要見她,她聽到常爾爾說景樾氣血逆流,引發幼年時的舊疾,求她去看看他,卻都被上官聆擋了回去。這些她全都聽在耳中,卻似乎與她毫無意義。
上官聆親自捧了一杯茶進來,低頭看了看她,謝斕忽然道:“上官。”
“嗯?”
“我在想,人第一次看到驗屍,沒有不吐的,你自認冷心冷情,卻仍舊會受不了。如果一個人看到驗屍毫不動容,這通常是因爲什麼?”
上官聆茫然,想了一下才道:“也許他心意堅定,也許他只是勉強控制……”
謝斕搖了搖頭,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想讓他回答,她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常爾爾說的一句話,他說,樾哥是從屍山屍海里爬出來的,僥倖留的一命。所以他少年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吃了很多苦,所謂的“幼時舊疾”又是什麼?爲何他已經知道她是改命師,卻沒有讓她幫忙調理?而她,居然怎麼都邁不過心裡這個坎,不能主動下山去看看他?即使他是她的恩人?
賞金樓別苑中,常爾爾縮在門邊,正探頭探腦,景樾淡聲道:“進來罷。”
常爾爾慢慢蹭進去,低聲道:“樾哥,”他拼命想詞兒:“這都是那個上官聆,我都沒能見到小斕哥,也沒機會跟她說話。嗯,小斕哥若是知道你傷重,必定會來的。我明天再去請!”
景樾苦笑一聲:“她不會來的。”
“可是,可是……”常爾爾險些沒哭出來:“難道她都一點都不難過麼!”
“她也難過的。”景樾微微低頭,聲音無奈,卻又溫柔:“她心裡的難過,不比我少,只不過,她會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太講原則,就算心裡再難過,她覺得對的決定,她就會堅持下去。”
旁邊龍七龍午等人俱是忿然,龍午怒道:“可是樓主對她這麼好!這都幾年了!什麼事情不是樓主幫着她的!連她跳崖樓主都陪着她!要不是樓主,她被人擊落懸崖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哪還有今日……”
龍七忽然跳了起來,把滿室的人都嚇了一跳,龍七驚聲道:“我終於想起來了!我想起談十一的身手我什麼時候見過了!他就是幾年前把謝閣主擊落懸崖的人!”
景樾大吃一驚:“什麼?是談十一?”
下一刻,有人飛也似的奔入:“樓主!武道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