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一死,諸事繁雜,謝斕忙前忙後,又替病倒的寧遠侯報了丁憂,倒把朱氏的事兒擱下了。這一天才聽管家回完了事兒,卻見胡姨娘悄悄折了進來。
這兩天胡姨娘一直心事重重,屢次想尋她說話,都被她擋了回去,這會兒見四下無人,謝斕也不擡頭,胡姨娘咬牙半晌,低頭便跪了下去,也不說話,只一下一下不住磕頭。
謝斕由着她磕了幾下,才道:“你這是……想我饒了他性命?”
她說話向來直接。胡姨娘身子一頓,擡頭道:“三小姐!”
“也不是不可以。”謝斕淡淡的道:“那麼,你有什麼打算?趁亂私個奔?”
胡姨娘愣了一愣,看了看她的神色,她一派自然,半點端倪不露,胡姨娘不由得苦笑出來:“三小姐。我猜不出三小姐的想法,我也就不猜了,我老老實實跟你說罷,我心裡確是喜歡他,可是我們……這一輩子,也不過就是這樣了,我若真有那膽兒私奔,又何至於等到今日。”
她頓了一頓:“三小姐,其實我早知不妥,早便同他說不要再來,可是他還是自己撞了來,來了,我又不忍心拒了他……三小姐,我只求你饒了他的性命,從此之後,我發誓再不見他。”
謝斕點了點頭:“你讓我饒了他命,給我什麼做交換?”
胡姨娘又愣了許久,然後用力磕了個頭:“三小姐,銀錢你是不缺的,我從此之後,定然一心一意伺候侯爺,一心一意對待大少爺、三少爺,再不敢有半點兒旁的心思……”
“成交。”謝斕擺手:“你走吧。楊柳青的命,我會保下。”
胡姨娘一喜,又磕了一個頭,這才起身走了,謝斕叫了林琅進來,直接吩咐他當晚讓楊柳青“逃出去”,反正有謠言和沙嬤嬤在,他這個姦夫就算不在,也影響不了大局。再者說,這姦夫畢竟是李戴桃僵,沒了也許更好。
回到桃夭閣時,遙遙便見一燈如豆,謝斕回到房裡,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可是一身疲乏,也懶的多想,便叫寸草:“燒水,我要洗澡。”
寸草曉得她的習慣,早帶着兩個丫環把木桶擡了進來,謝斕草草的洗了洗,換上衣服,寸草拿布巾幫她拭着頭髮,謝斕坐在鏡前,困的小腦袋一磕一磕,然後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轉回頭:“哎!我以爲你不來了呢!”
景樾不知何時出現在窗前,淡淡的道:“我只是想看看,我若是不去,謝大人還吃不吃飯,結果你還真有膽子不吃!”謝斕咳了一聲,眨眨眼睛,景樾長眉深凝:“寧遠侯府有的是人,你一個不嫡不長的孫輩,還是個小姑娘,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讓自己忙成這樣的?”
謝斕無奈的擺擺手:“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這樣啦,別人做事我總是不放心……”
他一挑眉,“所以就把自己累死?”
謝斕抓抓頭髮不答,景樾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在鏡中與她對視:“小斕。”
她抿了抿脣,擡起頭來,在鏡中眨巴着眼睛看他。她發現她其實還是挺怕他認真的,他一旦不笑了,一旦正兒八經的叫她的名字,就意昧着下面的話不好商量。
景樾溫言道:“武道山很遠,我們從咸陽過去,怎麼也要近三個月。科舉七月初十放榜,你想等令兄放榜之後,可以……甚至你想等到你祖母頭七之後,十三日,也可以。但是小斕,我們最晚七月二十,必須動身,這樣路上也會很趕。”他彎腰,低頭看她,目光柔和:“小斕,你做好準備了嗎?”
她匆促的垂了眼。
其實去武道山,完全是爲了她,可到頭來掉鏈子的也是她。看他一對妍麗之極的桃花眼,這樣定定的看着她,謝斕覺得好生慚愧:“景哥哥,對不起,我……”他偏偏頭,仍是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她,謝斕苦笑道:“我不知道。”
景樾道:“寧遠侯丁憂,二十七個月不必上朝,謝修遠縱然不參與殿試,楚皇也必定依從你心願,給他一個探花郎,因爲此事,一時也不會授他官職。至少一兩年,侯府都不會有甚麼大事。而且咸陽城始終有我的人在,會幫你照應着。你待在這兒,又能做什麼?”
謝斕苦笑。其實她也說不清楚。老太太的死,她並不傷感。而且理智上,她明白這個時候,她就算在,也沒有什麼大用,只是看寧遠侯傷心病倒,謝修齊又是個傻書生……這時候離開,着實有些不放心。
當然,這只是其一。
其二,其實她骨子裡,是一個士爲知已者死的人,楚皇敢爲天下先的啓用她,重用她,將她捧到了一個權傾朝野的位置,即使中間有些心思,她也仍舊願意傾力以報,讓楚皇覺得,她配的起洗冤使這三個字。
她低着頭一聲不吭,也不敢與他對視。好一會兒,才覺得景樾的手放在她的發上,揉了揉:“你好生想想罷。”謝斕咬了咬脣,沒吭聲,他轉身就走,人已經出了門,卻又揚聲道:“飯在食盒裡,吃了東西才能睡。”
謝斕嘆了口氣,糾結的揉了揉臉,走了愧對楚皇,又不放心寧遠侯,可是不走,又覺得對不起景樾……真的權衡起來,她還是最不想讓景樾失望。所以,是不是應該安排一下,儘快離京?
而就在此時,錦繡閣中,一個粗使下人被帶到了史婷面前,史婷皺着眉頭追問:“母親說要見我?爲何要見我?”
那下人道:“奴才不知,大太太只說,有重要的事情,下人傳話不安全,請大小姐務必親自跑一趟。”
史婷又問了幾句,這才擺手讓他下去,一時心煩意亂。她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出這種事兒,心裡簡直恨極了朱氏母子連累她。她不在乎朱氏的死活,更不願意去見朱氏,可是若不見朱氏,她完全不知如今這種情形,要如何解決。
怎麼說這朱氏也是她的親孃,總不會害她罷?史婷咬了咬牙,終於下了決心,換了身衣裳,悄悄到了關着朱氏的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