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樾道:“我倒覺得,早在此之前,他就已經不在人世了。”他看了常爾爾一眼:“不過手札中未必會有這個。算武道盟主的死期,伯父沒必要這麼做。”
每一代卦師生平所算的每一樁大事,都會記在手札裡,但是因爲卜筮扶乩都屬於窺視天機,所以時機未到或者無此機緣是算不出來的,並不是時間近就算的出,也並不是時間遠就算不出。且卦師通常早逝,縱是僥倖未死,在下一代卦師長成之後也會封言,手札也會封起。但每一代諸葛術藏門在四人齊集之後,都可以翻閱上一代卦師的手札,有時頗有些意外收穫。
四人進了前廳,常爾爾解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裹,打開來,裡面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邊角似乎是封了蠟,常爾爾將盒子放在桌上,恭敬的合起手拜了一拜,景樾三人也跟着拜了一拜,常爾爾這纔拿出小刀除了蠟,裡面是一本薄薄的黃舊手札。
謝斕默默感嘆江湖中人的一諾千金。要是她,身邊有這麼一本東西,估計會寢食難安吧!就一層蠟封着,偷偷看也根本沒有人知道,她肯定忍不住吧。可是他們,隔着他們的不過是一個規矩,一句話,這種精神還真是叫人佩服。
常爾爾將手札拿出,站起來雙手奉給景樾,神情出奇的嚴肅,眼眶甚至有些泛紅。景樾對他點點頭,亦是雙手接過,慢慢翻閱了一遍,低聲道:“沒什麼要緊的,伯父也算出了天坑之事,他還算出了此事將在今年了結,與你算的結果一樣。”
謝斕忍不住道:“他是說……”
“對,”常爾爾道:“還有一個真兇,想必會在今年暴露,應該就是在這次招新中。”
謝斕默然點頭,景樾道:“不過這兒,我倒覺得有點兒意思。”他攤開來,放在桌上,三人都伸頭去看,可是紙上字跡又小又草,謝斕看了半天都沒看明白,只見顧傾城和常爾爾都一臉驚訝的看着她,好生無奈:“總不會是跟我有關吧?有人幫我念一下或者解釋一下嘛?這麼欺負文盲真的好麼?”
所有人都被她逗笑,常爾爾笑道:“小斕哥你看這一句,‘起於逝者言’,這逝者言,應該就是指仵作了。這是在十二年之前,我爹算出會有改命師出現,而這個改命師會與仵作有關。”
“真的?”謝斕張大了眼睛:“這麼神?”
景樾道:“這一卦是爲誰算的?你可還記得?”
“十二年之前啊,”常爾爾想了想:“算起來,是我十歲的時候。應該是我爹帶着我隱居在雲中郡,那時候沒有人認識我們,更不會有人求我爹算什麼。我記得有一次忽然有人拜訪,還帶着一個少女,好像身體不好,一直被那人抱着,他叫她“恬兒”。”
他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形:“詳細我也記不清了,就記得那人掀開披風一露面,我爹好像很震驚,什麼都沒說就把他們請了進去,幫他們算了一卦。應該就是這一卦了。”他想了想:“對了!我後來還問我爹這是誰,我爹說,在世人眼中他應該是神仙吧,但是神仙也會做錯事,也會死的。”
他看看三人:“我不知道是誰,我沒見過那人的面目。”
景樾微微沉吟,心裡反覆回思這句“神仙也會做錯事,也會死的”。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已經呼之欲出,卻又一時未能確定。常爾爾問:“樾哥?”
景樾嗯了一聲,定了定神,緩緩的道:“我想,那應該就是武道盟的盟主,嶽朝宗。其它人,要找到伯父並不容易,伯父也不會如此輕易答應爲他算如此重要之事,無此地位機緣,也未必能算的出。”
他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叩:“據說嶽朝宗有一女,名喚嶽恬,先天不足,嶽朝宗爲了帶女求醫,纔將武道盟交給萬戶侯打理。自此絕少現身世間。這件事,就連在武道盟也極少有人知道。伯父那時見到他,應該是最後一人了,他自此再無消息,生死不知。”
他微微凝眉,轉頭看了謝斕一眼,“嶽朝宗既然去問改命師之事,是因爲他迫切的需要一個改命師,而他是爲了爲女求醫遊走世間,那這個改命師之所以重要,應該是與他女兒有關。所以,一旦改命師的消息在人間出現,嶽朝宗是生是死,必有結果。”他一邊說一邊將手札合起,交給了常爾爾。
謝斕道:“可是已經十二年了啊!岳氏女還會在人間麼?”
“是啊!”景樾一笑,調侃的道:“嶽朝宗等一個改命師,等了十二年,天下人等一個改命師,等了百年了!”他眨眨眼睛:“爺等媳婦兒,也等了快三十年了,等的真的很辛苦。”
謝斕無奈的看天。每次她對他刮目相看差一點點就要成爲他的腦殘粉兒的時候,他總有辦法一秒把她拉回現實。
調戲完了自家小媳婦兒,景樓主淡定轉頭,回到嚴肅的大事:“今日武道盟早已經不是當年的神殿,嶽朝宗死與不死,差別不大,且不必理會。武道盟四年未大比,今年一定熱鬧的出奇,與其讓他們羣魔亂舞,不如從一開始,就把線牢牢抓在我們手裡,每一件事,都須按着我們的安排走……”
他微微一笑:“賞金樓不必參與其中,只做最後得利的漁翁就好。”
謝斕悄悄把眼神調回他臉上,靜靜的欣賞,顧傾城道:“諸國來人和他們安插在武道盟中的人,都在可控之數。可是那個天坑藏屍的真兇,會以什麼方式出現?暴露之後又會如何?”他有些沉吟:“武道盟的聲譽不可再降,天下人全無所忌,這不是什麼好事。”
“放心,”景樾淡笑道:“亂是必然的,但那個兇手應該不會故伎重施。即使有什麼原因令他不得不出手,他的方式也一定十分高明,不會讓人與之前的事聯繫到一起。”
他微微眯眼:“我們一直在猜他想要的是什麼,正因爲不知,所以才無法應對。現如今,我好像已經能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