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蘭兒?
謝斕腳下猛然頓住,故人!蘭兒!不會是這個身體的親孃吧!這也來的太巧了!打死她都不信這個當初決絕而去的女子,時隔這麼多年會突然回來!所以這是誰安排的還用說麼!
謝斕抿緊了脣角,心頭忽然就是一片冰冷。一路下了主峰,到了她買下的謝宅,裡外都有御林軍駐紮,謝斕進了廳,一眼便見寧遠侯坐在廳中,握着一個女子的手正喁喁細語,滿面歡喜。
那女子皮膚雪白,尖鼻俏眼,雖眼角眉梢已經有了些皺紋,仍舊顯得十分俏麗。其實就連謝闌珊的記憶裡,也沒有這位生母,可是寧遠侯收了一位據說長相十分相似的通房,所以不用說了,這位肯定就是那個蘭姑。
謝斕一進門,寧遠侯和周明蘭都站了起來,寧遠侯急急迎上來,喜道:“敢是珊兒麼!好珊兒,四年不見,竟不敢認了!”
謝斕勉強牽牽脣角,施了個大禮:“父親。”
寧遠侯雙手挽住,轉頭道:“珊兒,你看這是誰?”
那女子低頭拭淚,慢慢的靠了過來,輕輕摩挲她的手掌:“珊兒!珊兒!孃的珊兒……”
謝斕木然的由她握着,那種灼心般的痛楚,怎麼抑都抑不住。
她是真的,是真的蘭姑,不是易容的。可是謝斕與賞金樓的人相處經年,極熟悉他們身上那種特別的氣質,雖然這女子滿面哀婉,見到她也的確心中震動,可是,那種受訓經年,幾乎滲透進骨子裡的警惕,揮之不去。讓她想忽略都不成。
所以他其實早就找到了蘭姑?而且一直在暗中訓練她,就爲了此時放出來對付寧遠侯?
不,寧遠侯一介書生,有甚麼好對付的?他要對付的,不外乎謝斕或者楚皇。他要利用她的父親,她在此之前,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莫名的,就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天,她正在上班,手機叮的一聲,她收到了一個郵件,她完全沒有警惕,隨手點開來,是一個視頻,已經要談婚論嫁的準男友和史婷在牀上翻翻覆覆,各種不堪入目的動作,各種污言穢語……
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背叛……那種不能置信的恥辱和痛苦,時隔數年,居然又在重溫。
即使再怎麼幫他找理由,拼命拼命的幫他找理由,那種背叛的感覺,卻怎麼都放不下,她甚至分不出,那種劈腿噁心的背叛,和這種把她的家人推向絕路的背叛,哪種讓她更痛苦。
她真的不相信,景樾會這麼毫不猶豫的利用她的家人,根本沒想過結果如何。寧遠侯這種死心眼的書呆子,忠君思想深入骨髓的封建士大夫,如果真的因爲被騙而欺君,間接導致大楚之敗,對他來說,只怕比死還要難受。
可是看寧遠侯這麼開心,她能說麼?她一個字都不能說,非但如此,她還必須承認這個女子。
這就是景樾的高明之處吧!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他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她早晚會知道,所以他趕在她來見寧遠侯之前,把這個蘭姑放了回來。這樣,即使她一見面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還是什麼都不能做。
好厲害!好厲害的謀師!算盡天下的謀師,玩弄人心的高手!
謝斕喉口生腥,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寧遠侯兩人悲喜交集,不住跟她說着什麼,她卻根本聽不進去。旁邊忽有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托住了她手肘,輕聲道:“小斕?你還好嗎?”
謝斕急定了定神,匆促的道:“沒事。”
談十一這一出聲,寧遠侯和周明蘭都看了過來,談十一便折身施禮,靜靜的道:“晚輩談十一,見過侯爺和夫人。”
謝斕只是恰好碰到他,便一起下山,並沒多想,卻不知在寧遠侯眼中,她這時候帶他上門,感覺很像是見家長。寧遠侯頓時就留上了心,道:“你也是武師?”
談十一知道誤會了,可是看謝斕神思不屬,也就慢慢道:“是。我與小斕在咸陽城便認識,還曾進出侯府,只是未曾有機會拜見侯爺。”
談十一性情極爲沉靜,由着寧遠侯兩人問東問西,始終不疾不徐,謝斕坐在椅中心煩意亂,也懶的干涉。足隔了小半個時辰,談十一才站起來,道:“小斕,我師父不是說巳時請你過去?”
“哦!”謝斕站起來:“我險些忘了。”
談十一便向寧遠侯施了一禮:“侯爺,夫人,晚輩改日再來拜見。”
寧遠侯猶又問了幾句,談十一這才拉着謝斕出來,一出了大門,謝斕便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談十一起初尚能跟上,後來不住咳嗽,氣息不勻,竟追不上她的步子,只得停了下來,在道邊石頭上坐下,微微出神。
只隔了片刻,便見謝斕飛也似的退了回來:“你還好?”
談十一含笑道:“還好。”
謝斕道:“我覺得這幾年,你的階數不但沒進步,反而退步了,這到底是爲什麼?”
談十一垂了眼:“我先天不足,氣血窒滯,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他緩緩的擡起頭,看着她,語聲低柔:“小斕,你知道麼,我真的很希望我能等到你修成改命師的那一天。我真的不想就這麼死了。”
這麼嚴重?謝斕微訝的張大眼睛看他,他仰面看她,輕聲道:“小斕,到那一天,你會救我嗎?”
“會啊!”謝斕很肯定的道:“等我能救你的時候,我一定第一時間救你。”她伸出一隻手:“好了,我們先回去。”
談十一釋然的一笑,把手放在她手上,由着她扶了起來,兩人慢慢向上,談十一側頭看她神情,終於還是柔聲道:“其實,也許是你想多了,畢竟你如今名滿天下,伯母聽到消息趕來見你。也很尋常。”
謝斕笑笑:“是麼?”
談十一別開臉:“總之,不管怎樣,又何必生氣?畢竟侯爺很歡喜。”
“是啊!他很歡喜。”謝斕冷笑一聲:“所以我不生氣,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