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計重擊,不及防備的七劍被打了出去,小漫並沒有就此收起掌鋒,而是將其轉向同樣身處近處的吳均然,“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這個時候,暴不暴露實力又有什麼重要?
吳均然叫人擡走受傷的七劍,瞪了一眼憤怒的霹靂掌,又使了個手勢,兩名手下跑到兄妹二人身邊,推開受傷的影風,把影飛架回了籠子裡,而身爲哥哥的他,卻毫無辦法,現在是吳均然掌管着他們的生命,不是他。
這個從小被呵護着長大的女孩什麼形象也顧不得了,腿軟得坐都坐不起來,躺在小漫懷裡拼命啜泣,剛剛被嚇停的心臟跳得飛快,其他同學也都平息了一下過來安慰她。
本來就極度疲勞的影風開始感到後背辣的疼痛了,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眼前的事物已經不是很清晰,他恍恍惚惚地向戰場上走去,暗示自己還撐得住,“下一個。”
“等一等,至少先幫他包紮一下傷口吧,你這樣哪是什麼比武?”聚傑大喊道,“武林人都這樣無恥嗎?”
吳均然走過來,“怎麼,你也想下去嗎?”
“你最好給我小心點。”小漫一邊說,一邊擦掉影飛臉上混合在一起的巨蟒的血和她的眼淚。
這個漂亮的有些異域氣質的女孩是誰?看上去好像很厲害,而且她從頭至尾都沒有像我們一樣驚恐,她也是武林人,武林,這個只在小說裡出現過的名詞,怎麼會硬生生地闖進我們這些平凡人的生活呢?還沒來的及接受,就瀕死了,她旁邊的男生好像在哪見過,對了,是電視裡的籃球比賽,褚衛終於想起來。不可想象和不能接受的事接踵而至,影風被砍成那個樣子,事到如今,害怕雖然是身體機能無法制止,可是光是驚恐又有什麼用呢,無法接受也被迫接受了,還不如相信他,華影風,我的朋友,我把害怕的力氣,憤怒的力氣,飢餓的力氣都用來相信你了,不要讓我們死,也不要讓自己死,如果真的要犧牲,也讓我擋在思皚前面,現在除了相信你,我實在別無他法。
“是,我會小心你的烽火霹靂掌,可是,你們不是還有朋友嗎,神話飛腿呢,不是華影風的小情人嗎,大難臨頭獨自飛了?”吳均然一臉壞相地說。沒錯,阿景,阿海和奇迷爾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他們在哪?會不會出什麼事了,還是被抓到別的地方了。這時,吳均然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起,“喂……爸爸……”
放下電話後,“是誰驚動了我父親的?”他大喊。
“是我。”這是個成熟有力的聲音,讓影風和影飛心裡一下子踏實了不少,“是我,雖然知道他正忙於應付神兵的盤查和儘可能保住家族的基業,但是沒想到你父親到了這種時候,還是要護着你。”
吳均然終於露出了個充滿挑戰感的表情,“天底下做父母的不都是這樣嗎,你以爲這樣就能攔住我了嗎?錯了,華老,現在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天下第一更重要了。”
“可至少他能讓你不要這樣爲難我的孫子吧?”
“爺爺。”影飛發出虛弱的聲音。
“不爲難他的話,他的朋友可能就要爲難了。”
“既然這樣,多說無益。”華老拿出準備好的藥物敷在影風的傷口上併爲他包紮,“你休息一會兒。”他說。
平靜下來的影飛突然從小漫懷裡坐起來,吃驚並惶恐地望着她,臉紅到了極點。
華老抽出隨身多年的寶劍,雖說不上是神器,但總比影風手裡的破銅爛鐵強得多,“能代表無盡劍的人可不只有一個,我們華家,隨時接受挑戰!”
華老也是曾經維護過華家天下第一聲譽的統帥,果然寶刀未老,滿鬢的白髮與劍配合得像多年的朋友,精湛純熟的技藝加上渾厚充盈的內力,連敗崑崙、崆峒、中山、冥王四大劍系,七個敵手,然而,人終究掩飾不了歲月爬過的痕跡,連戰數場的他已經喘得比影風還厲害了。
不只有他是老前輩,衡山掌門到現在還留着斑白的鬍鬚,拼內力,他絕不輸人,二人打到不可開交之際展開了硬碰硬,那是躲不過的劍鋒相對,二人全身的內勁和真氣都流通起來,誰先被耗幹誰救輸了,兩個小時過去,雙方依然在全力以赴,眼看着兩個老人開始不由自主渾身抽搐,所有人心都擰起了勁。
“小……韓漫,不能幫幫他嗎?”影飛拉住小漫的胳膊。
“不行,太遠了。”
兩位老人抽搐得更厲害了,突然,劍鋒交匯處被一股氣流攔腰折斷,難分難解的二人都彈開了。是影風,他又站了起來。
華老倒在地上,觸了高壓電一樣動也動不了。影風將爺爺扶到一邊,支撐着意念再度披掛上陣,吳均然的醫療組也跑出來擡走了衡山掌門。
也許是兩個戰敗同伴的激勵,五嶽劍派剩下的三個門派掌門人比預料到的更狂轟猛炸,像要報一場滅門之仇一樣,這三場下來,影風的衣服上沒有幾塊是不沾血的,身上的名牌破得不堪入目,他搖晃着穩住腳跟,“我贏了,下……”還沒說完,便倒在地上。
“哥!”受過一次驚嚇的影飛還是控制不住再度叫出來,她一邊喊哥哥,一邊喊爺爺,可沒有一個人能站起來回答,如果有武功的話就好了,就可以並肩作戰,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麼華家的女兒。
其他生死未卜的眼淚也都不爭氣地流出來,什麼也顧不上哭成一團,湯思皚躲到褚衛懷裡不敢看遠處滿身是血的影風,“爲什麼呀?”
過了十分鐘,影風依然沒能爬起來,他完全暈厥過去了,衆人的悲號非但沒有縮減,反而愈演愈烈,但這次並不是爲了自己也許會丟掉性命,而是恨自己不能衝上去幫他,他不知道,在倒下的那一刻,已經真真正正地成長爲一個男人,他已經懂得擔當一份責任,用強悍有力的肩膀撐起了責任,也撐起了衆人生存的力量。
會死嗎?他,和我們,就此結束嗎?還是……
影風在稍微的緩和之下半睜開眼睛,儘管他不想醒來,他知道,眼下這個疼痛不已的身體是自己的,疼痛是他唯一的知覺,他拖起無力的身軀,把劍當成柺杖支持着自己爬了起來,“下一……”剛剛吐出兩個字的他,這次真的,重重地倒了下去,倒下的響聲敲碎了同伴的心,那些彷彿砍在大家心裡的一道道劍傷已經無法讓他醒來,這時候頹廢地跪在籠子裡的人,已經不會在意乾透的喉嚨和翻騰的胃酸,小華禹在兩個大漢身後無數次抹去臉上的眼淚,他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內疚,如果不是他,如果沒有被吳均然挾持,如果跟父母一同死了,影風也不用……
吳均然冷酷的臉也泛起一絲感傷,他注視了一會被陣風吹起衣衫的影風,動了動手指。
他的醫療小組從後方跑出來,將影風擡進了大堂裡,籠子裡的人都平復了一下心情,進入漫長的等待之中。
“褚衛,你渴嗎,餓了嗎?”湯思皚這纔敢提起這個話題。
“別想這種事了。”褚衛緊擁着她,從被綁架開始就沒有合過眼睛,擔心、焦慮、恐懼、嘶喊帶來的疲勞像一場突發病讓涉世未深的孩子們熟睡過去。
聚傑、小漫和影飛睡不着,他們充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盯着大堂入口,影飛的眼睛也快要睜不開了,差點被毒蟲咬到的她現在比任何人都打不起精神。
氣溫的下降告訴大家已經是晚上,華老的情況似乎好了些,雖然他還是無法動彈,但卻可以自然地睜開眼睛。
聚傑脫下外套披在影飛身上,“起風了,放心,影風會沒事的。”影飛知道,這種兄妹般的關懷什麼也不能說明,因爲他和小漫早已在寒風中緊緊依偎在了一起。
所有的人都到大堂去了,看到籠子後負責看守的大漢睡着,小漫輕輕坐起來,“噓,我去看看影風的情況,你們千萬別出聲。”白天怕莽撞行事會使大家受傷,籠子織得不是很密,不用懼怕牛筋鋼的彈性,這會兒終於可以用縮骨功了,她來到大堂門口,影風還沒有醒來,但表情很安詳,而且正在進行輸液,呼吸蠻均勻的,她終於鬆了口氣。
這不經意的一眨眼睛,蓄謀已久的隱形眼鏡又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她開始跪在地上亂摸,不小心弄出響聲,不遠處有幾種的綠光閃爍,她顧不得了,轉身躲進樹叢。
吳均然的手下到外面看了看,“哦,是狐狸,這些動物還真忠誠。”
她急中生智,取下長滿遍地的草藤拴住籠子跳了回去,只有眼睛散發綠光的狐狸看到了這一切。
“既然能出去,幹嗎不逃走呢?”影飛問。
“一個人逃走有什麼用?我留在裡面,還能保護一下大家。”
這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再沒有人爲偶爾突然攢動的草叢和狐狸的眼睛感到驚恐,時間就在這樣的安靜中度過了,氣溫又慢慢回升,也許,外面的天空已經陽光普照,可他們頭頂上密佈的陰雲卻始終不肯預告明天的到來。
雖然看似睡的很死,可同學們很快就醒了過來,不一會大堂裡傳來些動靜,影風張開眼睛了。
生理鹽水打到盡頭,影風試了兩次才勉強坐起來,頭還是暈的,但鼻子靈敏得很,東北大米的香味將他整個身體都麻痹住,視線好不容易在香氣裡稍見清晰,一個長相極具英氣的男人在他身旁蹲下來,“喝點粥吧。”
他不受自己控制地接受了,香噴噴熱乎乎的味道瞬間流遍五臟六腑,看得出來,這個面帶笑容、認真望着自己吃相的男人是沒有惡意的,可是心裡有種發虛的不祥預感,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你是誰,幹嗎給我吃的?”
對方很無奈地低下頭,“想要提前向華家道歉,我不該出現在這的,經濟上也不該取消與華家的合作的,我想我們已經給華老添了很大的麻煩,可在驅使下,我們不能不動搖。要知道,我們家族的規矩是,非贏即死。”他有些傷感,“要不要再來一碗?”
影風似乎從這幾句簡短的話中明白了什麼殘忍的事,心忽地寒冷起來,他搖搖頭,拖起無力的身體,“我的同伴還沒有吃飯呢。”他緩緩地走出去。
刑鬆大師一直在鑄劍房製造出斷斷續續的聲響,寒鐵的聲音經過一次又一次煅燒越來越清脆,阿景坐在異獸旁邊祈禱着等待,偶爾也心不在焉地品幾口香茶。
皇天終於不負苦心人,大師提着兩把剛出爐的寶劍出關了,還沒來得及擦去身上的汗。
“要如何吸引靈魂呢?”
“不必了,透過功力傳遞到裡面的,是你的靈魂啊。”
阿景彷彿被異極所吸的磁鐵站起身,眼光不捨得離開連厚重的劍鞘也遮蓋不住的光芒,她握住雲布爪的劍柄,抽其出鞘,一股力量頓時貫至全身,內力一下子恢復了大半,“好厲害!”
大師笑了笑,“這無情的東西里因爲加了你的功力纔會這麼強大,是你自己幫助了自己。”他將鋒雷骨一併交到她手中,“現在,就要靠你自己保護自己了。”
玉女劍一向被視爲一種極爲怪異的劍法是實至名歸的,無盡之怪在他們面前也不露鋒芒,那兩個人心心相印,配合得比崑崙二老還要完美默契,剛剛連站起都極爲吃力的影風到了場上交起手來便絲毫不顧傷痛,他依然在進步吧,雖然傷的很慘,悲風貫頂、深谷之音,外人大概看不出來這精美絕倫的無盡劍法是他在肢體已不受控制的情況下揮灑出來的,因爲已經練習過太多遍了,身體的慣性給了他一個又一個意外的驚喜,記得爺爺曾經說過,習武之人,只有當身體達到極限之後的練習纔是進步的開端。他幾乎是抱着這個幻想完成一場又一場的戰鬥。可能,他以爲打了血漿就會好吧,卻沒想到這個疼痛感被減輕的身體會變得更加僵硬無力,極限不會無休止地站在面前,他並不具有想象中的能量。身體的慣性最終沒有現實的摩擦持久,被劃過的腿先失去了重心,他單膝跪地,那對小夫妻雙劍合併迎面刺來,他橫翻劍鋒,運出劍氣,使出全力,應該能頂回這一重擊吧,腿已經撐不起來,只有提前拼了。
渾厚的金屬相撞聲伴着刺眼的光芒到來,那力量真的就猶如一團雨雲將對手二人的力量完全轟走,首次出鞘的雲布爪抱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態上來就將那對小夫妻掀了個底朝天,剛獲新生的第一聲哭喊以第一股劍壓讓那女人傷得不輕。
“是阿景!”聚傑興奮地叫道。
影風擡起頭,心中頓添了底氣,“怎麼纔來啊?”他微笑出來。奇怪,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希望她永遠不要來的嗎,不是應該祈禱她不會被捲進事件安全度日嗎?可是看到她的出現,還救了自己,爲什麼那麼高興,就好像本該命中註定一般。
阿景的劍鋒對準正在爲女人療傷的男人方向,“站都站不起來,少說點話,歇着去吧。”她將鋒雷骨丟了過去。
“你一個人?不行,他們很厲害,而且這是華家和他們的對決,一定要……”影風又欲阻止。
“囉唆,用無盡劍就可以了不是嗎?想那麼多幹嗎?現在我也算給華家,你只要想着我就可以了。”這一刻,除了她,影風眼裡,真的一切都黑暗了,她轉過頭,微笑一下子無比迷人而堅定。
女人經過極短暫的療傷後又恢復過來,顯然他們費了不少精力,男人的憤怒沒有成功掩飾住,三人的劍氣糾結起來。
影風握住鋒雷骨的劍柄,內力頓時充盈全身,而且很明顯地感受到它的靈魂,不需要浪費內功給劍,它就會自行散發出強大的劍壓,比起別人手裡的有過之而無不及,更重要的是,如同阿景手裡的雲布爪一樣,剛來到世界上的寶劍就彷彿一雙很久沒摸過麻將的手第一次抓牌一樣衝勁十足。
“是她,她就是影風厲害的未婚妻嗎?”湯思皚叫道。
“是啊,還以爲這輩子都見不到這個人了呢?”同學們也紛紛談論起來。
“她的姿勢好美啊。”聚傑說,畢竟阿景也算是身經百戰了,這種情勢也不至於怯場吧?
面前一片模糊的小漫心裡的石頭也往下落了落,“是啊,偷學的都敢來打。”
“可是完全不輸給影風啊。”
“是因爲內功比較深厚吧,那傢伙的輕功也佔了優勢,不過她說其中一招還是有點吃力。”
“她也會覺得吃力?”
“是一招雙劍合璧的招式,幾百年前華氏夫婦,也就是無盡劍法創始人用過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打出來,阿景從沒跟影風配合過,根本用不上,我叫她放棄這招,她卻說這招是最美的。”
她大概也在幻想着什麼吧,羨慕曾經打出同林之翼的人。
對手堪稱人中龍鳳,不輸給古代的前輩,相信玉女劍不會被演繹得更灑脫了,他們環環相扣的招式,舞蹈一樣的視覺效果在優雅中招招要阿景的命,她在一個人戰鬥,對抗完美組合,不,她身旁的氣流中,有星辰眼淚的香味,有刑鬆大師汗水的激勵和影風久置的思念。雖然龍鳳之合看起來根本天衣無縫,雖然影風和阿景之間什麼都沒有交流,可鋒雷骨跟雲布爪在訴說着什麼,像對鳥兒一樣,綿延悠長。
阿景的招式與傳統的無盡劍法有些不同,像是融合了一些飛腿的因素,吳均然眉頭鎖得越來越緊了,他一直凝視着這一切。
又一次,阿景又一次用劍壓傷了那個女人,她本想強撐站起來,被男人制止了,他獨自一人走了過來。
很猛,真的很猛,似乎比兩個人配合的時候更生猛了,他看上去很生氣,好似渾身包裹着岩漿要燃燒敵人的每一寸肌膚,劍這樣打出來,完全不像玉女了。
面對對手過強的士氣,看着節節敗退阿景的影風有些擔憂,但士氣過猛必然露出了漏洞,阿景好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依然節節敗退,小漫和大家的看法倒不太一樣,她即便看不清什麼,也聞到了絕地反擊之始的味道。
果然,無路可退之際,她使出了,“青湖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