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幫你療傷。”
她只是繼續接着自己的話,“將這些年修煉的陽氣一次性灌注全身,無毒不破。”
“那樣一陽指就從此廢了。”他皺起眉頭,到了現在,你依舊不肯接受我的幫助嗎。
“方便的話,這屋子借我吧,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欠你人情了,因爲我現在還不能死,我跟她的恩怨,我一定要自己了斷。”
她?斯貝古嗎?你已經知道你父母所有的真相了嗎?秦城望着她毫不猶疑的眼神,拿起外套走出去。
整間屋子都被陽氣照亮了,這纔是她喜歡的感覺,彷彿已經看到所有的溫暖,然後,讓她驕傲至今的一陽指永遠消失了,那份對生命的安全感也在揮發出最後的輝煌之後永遠消失了。
她用牀頭的紙巾擦去嘴邊的黑血,毒完全解了,她的陽氣比預想中要強上很多,她走進客廳,秦城正對着電視發呆,輕輕瞥了她一眼。
“謝了。”她說。
她好像沒那麼排斥了,是因爲對其他人的仇恨嗎?“不想留下,就直接走吧。”他示意性地調了調頻道,又把臉轉到一邊,轉過臉有什麼用呢?難道這樣,她就真的會看不見他悲傷的表情了嗎?
等回到自己的小屋,小漫已經坐在她硬邦邦的牀上,“還知道回來?”
阿景沒有過於吃驚,“是化療告訴你這裡的?”
“爲什麼都不跟我說呢?奪命符也是,公司也是,爸媽是特工組的人也是,秦城的事也是……”小漫的淚水又涌出來。
“因爲你太容易被他控制了,你不是也沒跟我說嗎?”阿景的睫毛低垂着。
小漫一把抱住她,“他幫你療傷了吧?已經根治了吧?你比誰都瞭解我,也應該瞭解我擔心你的心情啊。”她失聲痛哭。
“對不起。”
“父母的一切都是父母的,再怎麼守護也是他們的,我不能沒有的是你啊。”
“錄音筆你聽過了?”
“聽過了,所有的真相,還有……”那個時候,小漫本不想聽後半段,可是耳機裡盧雨惠的聲音就像毒品一樣:二十歲的小漫,生日快樂,大學的生活是輕鬆有趣的吧?爸爸媽媽已經想象到了那時候的你的樣子,真漂亮呢。交個帥氣的男友了嗎?追你的人一定不會少,不過我們馬上要變成女王的公主可要挑得仔細點哦……聽到這些,身爲特工組的她自己沒辦法因爲特工組的事恨他們,從兩歲到二十歲,補全了每年生日祝福的話語。大概早料到自己的死期,又怕小孩子無法承受這種打擊纔要求繼承柯韓以後再看這些吧,只是,他們卻永遠也想不到孩子現在的生活,這樣,也好。
她們剛剛平靜下來,阿景的電話就又響了,斯貝古正得意着:“啊呀呀,你果然還活着呀,很好很好,就是這樣纔有趣嘛。”
“你把影飛藏哪兒了?”
“就這麼硬生生地問,我可不會告訴你的呦。”
“即使你不做這種事,我也會跟你來個了斷的。”
“天下第一的妹妹在我這很安全,可是哥哥好像就沒那麼安全了,你還是先擦好屁股再來跟我了斷比較好。”
阿景衝對方掛斷的電話餵了半天,小漫擡起頭,“怎麼了?”
“化療可能有危險。”她們跑出去。同時也明白,斯貝古正在享受折磨她的快感。
影風回到家,撩起褲腳,小腿發麻的地方,兩個紫黑的圓點鮮明地擺在那兒,他回想之前的情景,直至後退到斯貝古剛剛出現的時候,原來是那時候咬的。他“切”了一聲,翻出影飛前幾天還在向他炫耀的母親的半本筆記,西域部分。
西域的毒將相生相剋發揮到淋漓盡致,因此不應該沒有破解之法的,能解西域蛛毒的是……除了無毒不破的陽氣和萬蟲避毒丹之外,西域天堂草。
開門是打斷突發的敲門聲最好的方法,他見到已經沒事的阿景,鬆了口氣,阿景也鬆了口氣,原來沒事啊。
“你的毒……”影風問。
阿景微笑,“放心吧,我散盡了陽氣,毒完全解了。”
“陽氣,散盡了?”影風有些吃驚,然後低下頭開始籌謀什麼。
小漫拿過他手中的筆記,“這不是影飛那個……軒轅草?”小漫注意到備註的部分,“與天堂草外觀一致,生長條件一致,只有味道不同,天堂草味甘,軒轅草味苦,這是唯一的鑑別方法。軒轅草也是西域奇毒的一種吧?”
“這是已經滅絕的毒草吧,斯貝古的地下園林好像也沒看見過。”阿景的話讓影風稍麻了一下。
這個時候再度響起的電話鈴使整個房間都充斥了不祥的氣氛。
“這怎麼可能?他早就回去了!”影風擴大分貝讓兩個女生頓時提高警惕。
放下電話,他的眼神完全變了,閃爍不決中帶着恐懼,“怎麼了?”小漫有點後怕地問。
“沒事。”他搶回母親的筆記,將她們推了出去。
他靠在門上,秘書爲什麼說爺爺沒回公司也沒做安排,突然,他發瘋一樣掏出手機檢查電話留言,不是錯覺,這裡確實有一封來自爺爺的留言。
免提鍵不知原因變得很重,爺爺的聲音也很重,“影風,影飛,爺爺恐怕不能陪你們走下去了,就算只剩下自己,也要堅強,你們是華家的子孫,無論多困難都要活下去,活出華家的樣子來,不要仇恨,不要偏執,影風要保護妹妹,護心甲別輕易脫下來,戰鬥的時候小……心……”
也許,他還有很多話要說,可影風已經痛苦到不能自已了,如果沒有雙手支撐,他真的會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下去,他一直叫着爺爺,一直叫到沒有人聽得見,有史以來第一次失去所有的理智。
清早,阿景被突然開啓的門撞了一下,看到影風驟然憔悴的臉,出現片刻呆愣,影風什麼也沒說就上了計程車,阿景只好跟着,他直接到了學校門口,阿景追上去,“化療,你沒事吧?我一定會救出影飛的。”
他只是一直走,她再也看不下去了,拉住他,“昨天到底怎麼了?是誰的電話,斯貝古嗎?你不會受傷了吧?”她伸手去摸他的脈搏,“讓我看看。”
他猛地抽出手,“夠了。”他盯着她,想要把她看透似的,“我爺爺已經……不行了。”他這才知道爺爺總是失蹤的原因,可這次爺爺再沒能回來圓這個謊。這次是爲了救影飛嗎?特工組早就籌謀好要殺他了嗎?爲了殺爺爺才抓了影飛嗎?早有預謀目標不是柯南,而是爺爺嗎?爺爺到底和特工組暗自交手了多少次?
“你說什麼?”她鬆開手,茫然失措。
“柯南啊,如果我說現在訂婚,畢業之後就結婚生孩子你會答應嗎?”
“啊?”
“說真的呢,回答我。”
阿景根本沒有想到這種問題,她茫然地低下頭,“應該……不會吧,這跟你爺爺有什麼……”他爺爺剛走,他怎麼能想這種事呢,而且她答應過華老……
“抱歉,我不能再留你在身邊了,對你來說,秦城比我更可靠,影飛我會自己救,屍體也會自己找。這裡雖然沒有桃花,但至少也能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她一臉錯愕,“你在說什麼啊,這跟我救影飛有什麼……”
“我隨時都可能會死的,爺爺讓我明白,他是對的,華家不能沒有未來,我應該找一個適合我,也適合華家的人。”
“化療,你別這麼難過好嗎?華老到底爲什麼……”
“柯景恩。”他再次打斷她,“我不能承受更多的危險了。”
“對不起,要不是因爲我……”
“你自由了。”
影風就這麼走進校園裡,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很快身邊就多出一個同校女生,阿景獨自站在那裡,看着那女生對他噓寒問暖,華老到底是怎麼死的,是被特工組所害嗎?化療要怎麼救影飛呢?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趕緊結婚傳宗接代嗎?怎麼會這樣?昨天還一起並肩作戰,爲什麼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唯一可以明確的一點,她失去影風了,就連這樣一個寬容的人都不能忍受她了,她只是想留在身邊守護他而已啊,這兩天,還真是失去了很多東西啊,可是其中失去的最快,最容易卻最難過的,就是他了。
阿景並不想哭,那樣很沒出息,可是眼淚就是一直往下流,她擦乾淚水回到家,還好,小漫還在,奇迷爾,克路迪都在,小漫見她回來立即迎上去,她搖搖頭走進房間,小漫,現在好像說不出口呢,不過只要有你在,我還是願意強顏歡笑。
她撥通斯貝古的號碼:“又是你乾的?”
“那個老頭子嗎?是南海狂刀組乾的,可不要算在我頭上,爲了那個老頭子,king可不是籌劃一年兩年了,要不是那個老頭子,怎麼可能把南海狂刀派給我?你可不要自視甚高啊,不過我可有更豐富的套餐給你享用呢。”
“把影飛放了,你衝我來就好!”
“放心,你想死,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那個姓華的小子沒跟你說什麼嗎?”
“我跟他沒有關係,你放了影飛,我們的事自己解決。”
“怎麼一副失戀的語氣啊?哦……真是有趣,那小子比我想象的有趣呢。”
阿景不想再聽斯貝古毫無質量的語句,她摔下電話,衝出房間,“小漫,我們走。”
“去哪兒?不和影風一起嗎?”
她突然站住,緩緩地說,“嗯,不和他一起了。即使斯貝古那麼說,我還是覺得影飛被抓自己是有責任的,救出影飛之後,我就會忘記所有的事,斷個乾淨。”
華老的秘書說華老的確回過公司一次,不過馬上又走了,她們悄悄調查了華老座機的通話記錄,裡面有一個是斯貝古用過的號碼,時間在兩天前,她大概是用影飛將華老引出來的。華老遇害的地點不好藏匿屍體,可是它旁邊,有一片海域。
影風只想把影飛救回來,現在只剩自己了,這樣比較不難過?,這個時候果斷和阿景分開一定是對的,他看着自己小腿的傷,周圍已經黑了一大片,這微量卻無法驅除的致命蛛毒在,時間過一天就少一天,阿景知道了一定會翻天覆地的,不要再浪費她的力氣了,多一個人活總是好的。可是,始終都沒等到斯貝古的電話,影飛應該也不在地下基地裡,那傢伙的目的始終不是他,如果影飛知道爺爺去世的消息又會作何感想呢?還真是走得不放心啊。
阿景和小漫請來的搜尋隊沒有搜到華老的屍體。沒有得到線索的影風獨自一人徘徊在地下城堡附近,背後,出現了,那股讓人壓抑的氣流和那張絕妙的臉,“你不怕被殺掉嗎?居然來這。”秦城走出來。
他那張臉一定是上帝親手塑造的,“你會殺我嗎?”
秦城搖搖頭,“你現在不怕死,中毒了?”
“西域蛛毒,只被一隻蜘蛛輕咬了一下。”
秦城沒有助人爲樂的習慣,但對眼前這個人還是頗有敬意的,並不是因爲女人,而僅僅是對天下第一的敬意。沒想到跟天下第一會因爲一個女人產生羈絆呢,應該恨他的,搶走了那個女人,可是現在恨不起來,這就是他獨有的魔力吧,吸引了那個女人的魔力,尤其是,他快要死了,“你妹妹不在這,不知道斯貝古把她弄到哪兒去了,不過我想你的毒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天堂草只有斯貝古有。”
“謝了,幫我照顧她。”
這個“她”指的不是斯貝古和影飛,金絲雀飛過來,陪秦城一起目送他的離去。
不快點找到的話,讓華老的死公諸於世的話,如果他的死因被懷疑的話,不僅會引起業界的軒然大波,死人的數量也會批量增加,最重要的是,多一天未卜,華老就多一天躺在冰冷的地方,斯貝古也沒有動靜,敵暗我明,如果她不主動聯繫,誰也沒辦法知道影飛的所在,只能守株待兔。
她們也沒閒着,跟着搜索隊潛入海底,海下面很安靜,但她們忽略了阿景之前的傷口,極少的血液在海中擴散,她們還沒感覺到危險已經臨近。
似乎越危險的地方風景越美,這裡的珊瑚礁隨海浪遊動着,不認識的小魚很多。什麼,那個亮點,海底也會反光?她們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指了指前方遊了過去。
小漫拿起那個閃光的東西,是華老的劍,上面有多處很深的刀痕,阿景又到不遠處,扒開稍微突出的泥沙,她看了看小漫,這應該是他的鞋吧,鞋邊上被泥沙埋住一半的大石頭上還繫着殺手用的鋼線。
突然,巨大的黑影擋住了本就微弱的燈光,體型龐大的白鯊迅猛地衝出來,二人一驚,出氣口的氣泡頓時加倍涌出,她們擡腿飛快地遊起來,可還是離白鯊的牙越來越近,沒有兵器,功力在水下對鯊魚堅硬的外皮起不了多大作用,鯊魚卻成羣結隊,見勢不妙,她們在這天然城堡般的海底展開游擊戰,她們簡直累得透不過氣來,終於找到一個海底山洞暫休一下,這裡雖然離岸有些遠,但由於海底巖山,水深不深,找到空當兒逃走應該不難。
氣泡依然不斷冒着,氧氣不是很多了,以她們的功力,如果沒有氧氣瓶的話,可以通過內功改變體內壓強保持身形,而且在水下維持半個小時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她們張開手掌,又緊緊握住,還好東西還在,白鯊是不會輕言放棄的動物,這正是它們最可怕的地方,儘管她們藏得隱蔽還是被發現了,一隻鯊魚由於體型龐大無法進入洞穴,只能在洞口游來游去,她們向後退了兩步,這洞不是很深,不知道哪一個“突然”又會發生什麼事,頭頂手電筒的燈光照亮身邊的石壁,最可怕的是燈光不會等人,阿景瞄到旁邊,電纜?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白鯊一個猛子撞過來,似乎是等不及想要賭一賭宿命,整個洞裡頓時地動山搖,頭頂的岩石甚至鬆動得頻頻下落,結果它的頭卡在了洞口,它開始用強大的尾部力量掙扎,地面像鬥牛的背一樣上下猛震。
阿景又轉過頭,讓燈光照到石壁上,那電纜還很新的樣子,小漫拉起她就往外遊,再不走就沒機會了,她們突然從鯊魚沒堵住的縫隙衝出去,其他鯊魚沒有追過來,她們跳上船才長舒一口氣,“險些死得不明不白。”
“華老已經死得不明不白了。”阿景看着那把劍和那隻鞋,小漫也低下頭。
屍體大概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也無法辨認了吧,“把這個交給影風吧。”
影風在公園裡一遍又一遍翻閱已經存在腦海裡的資料,曾經站在江湖浪尖上的爺爺,如今卻連死都不能光明正大,如果被知道新武林的事,兩個世界都會翻天覆地,華家也沒有立足之地了。而且,連新武林的裁決者神兵軍團裡也被白無瑕等人侵蝕着。他掏出手機,又來了數不清的未接來電,是阿景打來的,自那天之後就沒有見面,她也像忙着什麼,突然有些不想就這樣分別,沒有她們連找到活的方向都變得困難,回想起寧合那段日子,現在覺得那時候最輕鬆呢,他微笑着,擦掉額頭上因爲太專注而冒出的虛汗,長按下手機上的紅色按鍵,根本就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就在這裡結束吧,讓她去做那個女神。他緊緊攥住拳頭,想盡辦法讓自己接受那個事實,因爲,他就要死了。
阿景也在冷清的公園裡閒逛着,非節假日的這裡安靜非常,影風關機了,她停止了目前唯一可做的事,不然,郵給他好了。
“老姐。”阿海跑過來,“你果然在b市啊。”
“你還沒回美國嗎?”
“你真的不要柯韓了嗎?”
“現在能繼承柯韓的只有你了,阿海,對不起。”
“呃?爲什麼道歉?”
“該道歉的事很多吧,對很多人,我從沒想過爸媽留給我們的人生會是假的,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不能活着的人才真多應該說抱歉。”
“你們回家吧,我不會繼承柯韓的。”
一股掌力突然飛來,像風一樣無聲無息地衝到阿海面前,阿景猛地反應,拉着阿海躲過了這股氣流,拉起他飛速奔跑,好一會纔敢停下,她擡起焦急的眼睛,“沒事吧?”
阿海搖搖頭,指向前方,“你和華老兄約好的嗎?”
影風原本盯着攻擊阿海的黑影,見到被姐弟倆發現,立即掉頭。
“等等。”阿景突然喊道。
他停下來。“華老的遺物。屍體……找不到了。”她說。
他回過頭,接下華老的劍和鞋,用力望着,阿景低下頭,“那片海域有很多鯊魚。”
“好了,我知道了。”
“對不起。”
“都是原子槍,爲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又爲什麼讓那種人得到。”有時候,他也會仇恨。
“讓我救回影飛吧,斯貝古的目標是我,她一定會找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