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們也進去吧,你願意的話,可以坐我們那裡。”
“不,有一件事我現在一定要問他,謝謝你了。”說着,小漫飛奔進去,穿過一條條迴廊,終於又看見男更衣室的牌子,她奪門而入。
正在更換服裝的隊員們全都很默契地將衣服蓋在身上,教練都嚇了一跳,“小驀呢,這裡不可以進來。”
小漫全然不顧,推開擋住她的教練。
聚傑支支吾吾地驚愕着,“有事嗎?小……漫。”
“怎麼又是你樑聚傑呢。”教練生氣地望着他,“賽也別比了,出去好好說吧。”
小漫再度推開教練,“我就一句話,兩年前你說種在後院的桃花,還在嗎?”
聽到這,聚傑懸着的心總算跟隨着眼眸落了下來,“那個啊,比賽結束之後,一起去看吧。”
阿景買了一大兜子零食,那小鬼頭還嚎着,關鍵是這還沒開場呢,她實在忍無可忍了,轉過頭去,“老妹,現在喊他們也聽不見,先喝點可樂潤潤嗓子吧。”
“我是男的耶。”小傢伙說道。
阿景立即暈倒,好不容易爬起來,“大哥,不,大佬,你別嚇我了,男孩這麼瘋狂,喉嚨不幹嗎?趕緊喝吧。”
“我不要可樂,不健康,我要果汁,我看見你買了,我最喜歡的水蜜桃味。”這小傢伙果然功夫不淺,阿景愣住半天沒動彈,他還真不見外啊。
阿景翻找起果汁,那小傢伙又發話了,“我還要爆米花和薯條。”
“好,都給你,誰讓你是大佬呢。”她把“大”字刻意強調了一下,接着將頭搭在影風肩膀上,“我怎麼這麼倒黴啊。”
“不會啊,多可愛。”
“可愛,那咱倆換好了。”
“不換,你好好學習跟小孩相處吧,以後肯定會有用的,而且我愛看戲。”影風瞥了瞥眼睛。
小傢伙的母親回到他身邊,“怎麼這麼多零食?”
“我的屬下孝敬我的。”他還真把自己當大佬了。
“屬下?”母親疑惑。
“是我。”阿景舉起手,“放心,裡面沒毒,我暫時對老大的寶座沒興趣。”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總之……謝謝你囉。”
不過,也不都是倒黴的,小傢伙尖聲的誘導下,這麼親近還是第一次,化療現在會是什麼表情呢?很想看又不想看,因爲他帶着溫度的肩膀,比不加人情的任何材質都舒服得多。
全場的聚光燈一下子亮了起來,球場兩邊門的陰影下走出兩排高個兒青年,觀衆席頓時沸騰了。
“啊!出場了!樑聚傑,加油!”小傢伙以高出出場前兩倍的分貝瘋狂叫喊,阿景覺得自己的耳朵頓時與腦瓜皮分離了,“你不用衝着我喊吧,老大。”
小孩子會聽嗎?當然不會,他的瘋狂比女生更猛,比放蕩浪子更過,與他相比,當初消毒器不在班裡時的熱火朝天算得了什麼?
“居然逼我。”阿景忍無可忍,她憤怒地站起,跺了兩下腳,食指指向球場,扯破嗓子,把這一輩子的力氣都提前預約了,“樑聚傑!別告訴我你會輸啊!”
小傢伙終於停住了,事實上,會場都停住了,大家在等待着房頂塌下來,聚傑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影風已經跌倒凳子底下,阿景的渾身,在燃燒,白煙離得老遠都看得清,這時,上面的觀衆手一滑,裝滿石頭的瓶子砸到她頭上,石頭順着瓶口散落一地,她低下頭,無比冷靜地望了望地上的瓶子,“我被耍了。”然後倒了下去。
場上又恢復了熱鬧,比賽正式開始。
小漫靠在牆上發呆了好一會兒,纔想起去看比賽,她擡起腳步,路過雜物室……
“小漫怎麼還不來啊?”阿景揉着頭說道。
“大概在下面看吧,人家是家屬。你頭還疼哪,哎呀,都腫了。”影風伸出手去。
“沒事,我沒那麼嬌貴。”觀衆的第一輪叫好加油暫時告一段落,不見外的小孩也坐下來,開始吃阿景的零食,他看了看她腫起的頭,“切,身爲我的手下竟然這麼不禁打,用我媽媽帶來的冰塊敷一下吧。”
又開始了,真正打仗的根本不是球員,而是兩邊的觀衆。聚傑的命運之戰啊,在壓力下,他表現得近乎完美,又拿到球了,他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奔馳,帶球上籃,得分!事當然是好事,但小傢伙絲毫不吝惜自己的嗓子還是有點美中不足,打着打着,球突然飛出界外,一名球員大概太緊張了,猛地砸過去,距離沒掌握好,籃球旋轉着,像井底之蛙跳出來一樣開心地向面前的障礙物衝去。
“喂,小心。”阿景下意識擋在那小傢伙前面,籃球剛好砸在她之前的包上然後又彈回去。影風和小孩的母親都嚇了一跳,至於阿景,頭算是廢了,幸運地得到了像糖葫蘆一樣的包上包,面對她擠在一起的臉,小孩子輕輕地說,“你的頭……”
“還好,沒什麼。”阿景坐回去。
“我是說,好有彈性哦。”小傢伙說着拍手笑起來,他的母親一臉尷尬。
“還好吧?”影風問。
阿景沒回答,只是在嘀咕,“我到底是有多賤,竟然救這個小鬼。”
還有最後十分鐘,國家隊以微弱的優勢保持領先,但聚傑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心神不寧,對方撞人犯規,聚傑罰球。
罰球大王站在攔下,就是很有三點一四——派,他的汗滴在球上,像往常一樣,可臺下的教練以及影風他們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小漫不在他就會變成這樣嗎,罰球,竟然一個都沒有中?場上大概有幾秒鐘的靜止,大家都像人偶一樣反應下一秒該做的事,接着,支持國家隊的觀衆席傳來一片嘆息,但被對方觀衆的歡呼聲壓了下去。
隊長拍了怕聚傑的胳膊,“沒事,好好發揮啊。”
聚傑點點頭,又奔跑起來,向觀衆席看了看,又向隊友那邊看了看,不用說,觀衆席馬上就爲聚傑和國家隊加油打氣,本來以爲有小鬼和阿景就已經絕強了呢,沒想到,小驀也是干將,一聲聲加油彷彿在說,我還沒有放棄你。
聚傑並沒有就此恢復發揮,他還是繼續走神,繼續失誤,心彷彿還停留在最近發生的諸多事件當中,始終沒辦法集中精神,雖然他已經很努力了。結束的哨聲吹響,大家喘着粗氣走回來,小驀把毛巾遞給各位隊員,然而表情並不像其他隊友那樣輕鬆,雖然是練習賽,可也關乎國家隊的聲譽和士氣,用這樣的比賽來測試一個隊員也是表達了對他的重視的,教練爲這場勝利笑了,然後鼓勵着大家說晚上會給大家打牙祭,可是卻對聚傑有些失望。
是的,最終的歡呼還是倒向了這邊,雖然國家隊是險勝。阿景連頭上的包都忘記了,“贏了哎,不愧是不敗籃王,我們去慶祝吧。”
影風拉住她,“把時間留給小漫吧,他們才能好好見面,且得補進度呢。”
“手下,我走囉。”那小鬼頭最後還裝了把老大,還衝阿景做個鬼臉。
“這個小鬼!”阿景笑着看他,影風拉着她隨人羣擠了出去。
“我爺爺想見你,你有空過去吧。”影風說,看到她沉下臉,他又採用了挖苦戰術,“你不是吧,我爺爺有什麼好怕的啊?”
“我當然怕他了,跟賊見了警察有什麼分別?”
“你知道他要跟你說什麼就賊見了警察,還可能是好事呢。”
“那種事跟我纔不沾邊呢。”
“去還是不去?”
阿景瞪着他,“去,今天就去。”
“這不就得了嘛,放心,沒那麼嚴重的。”又得逞了。
阿景搖了搖頭,算了,去就去吧,反正華老不早點和自己見一面也睡不安穩吧。
球隊的慶功宴上,只有小驀注意到,教練和聚傑悄悄離開了。
“教練。”聚傑不敢看他的臉。
“坐吧。”教練突然變得很親切,“別緊張,隨便聊聊。你來球隊兩年了,是不是感覺籃球沒有以前玩玩時候那麼美好了,你自己有沒有考慮過,自己並不適合待在球隊裡。”
“不是的,教練,我喜歡打球,我不想離開。”
教練搖搖頭,“我從來沒要趕你走,但是學生的球隊跟職業球隊是不一樣的,愛好並不一定是事業,我只希望你好好想想,這是你自己的人生。”
“不需要考慮。”
“無可否認,你有天分,也比較努力,可是據我所知你的家裡到現在還在反對你打球,你是怎麼打算的呢,退役後再經商嗎?”
聚傑想了想,“差不多吧。”
“籃球對你究竟有多重要呢?”
聚傑低下頭,“很重要。”
“兩年前,我相信。兩年,你長大了,懂得了更多的世故,也更加意識到去珍惜自己擁有的,你開始明白現實,重視感情,可是,你的成績好像比身體老得快得多,並不是說你不夠好,只是現在的你跟兩年前我見到的那個,差太多了。”
“我會更努力的。”
教練搖搖頭,“不是你不努力,你知道爲什麼兩年前我破格選中了你嗎?因爲我從來沒見過像那時的你那樣喜歡籃球的孩子,運動員需要的是夢想,像青春期的孩子那樣衝動的夢想,兩年前,你的心是自由的。”
是啊,聚傑無言以對,現在的他,早被束縛住了,被什麼呢,生活嗎?或者只是簡單地活着嗎?他不像兩年前那樣膽大和衝動了,如果是現在的他遇見小漫,也許不會決定跟她在一起的,當時知道小漫的身份後還是毅然跑去找她,多麼衝動和無知啊,他並不是後悔,只是閱歷不同了,也正因爲有了小漫,他要思考如何活下去,如何幫助大家活下去,他置身於一個特殊的團體,一個特殊的位置,擁有着重要的責任,對小漫,對朋友,還有,對家庭,他欠家裡太多了,只是他過去沒有意識到這種責任的存在和沉重,他在猶豫,每一天都是,籃球究竟有多重要呢,比大家的命還重要嗎,比家庭還重要嗎,不會。被束縛,是每個人,每個男人必須經歷的吧,到底怎麼做纔會對大家都好,夢想也許只是微不足道的,隨時都可以犧牲,也許有一天,所謂夢想也不過是年輕時的一時衝動罷了,對於以後的自己只是回憶起來覺得很傻的細小往事。
阿景依照承諾來到華老住的酒店,坐在了華老跟前。
“吃點水果吧。”華老拿起一個蘋果,又拿起刀。
她趕緊接過來,“我自己來就好。”沒想到手沾在刀刃上,流血了。每個人都看出了她的忐忑不安,她也很苦惱,一向自命不凡的自己一見到這個老爺爺,心就顛三倒四的,無論是身爲殺手柯景恩,還是企業千金柯景恩。
“爺爺,我……”
“不行。”影風剛一開口就被華老推了回來。
“什麼不行,我還沒說話。”
“就算你說了,我也會當你沒說。”他將臉轉向阿景,“開門見山吧,我知道你的事,如果你要幫助我孫子將功補過的話,我不會介意,你們要成爲朋友我也不會介意了,不過要發展其他的關係,我實在沒法點頭。”
“爺爺……”影風大吃一驚,“怎麼這樣?她是個好……”
“我沒幾天活頭了,我不放心把影風放在你身邊。”華老根本不理睬他,一直到最後都是這樣,無論影風說什麼,華老都裝作沒聽見,而從頭到尾,阿景一聲也沒吭。她早料到這屈辱的一幕了,只是沒想到華老會當着化療的面而已。她沒有什麼好辯解,就算讓她自己選擇,她也不會纏着影風的。
阿景挑了條人少的路走,影風說什麼都要送她,又像學生時代步行着,月亮已經披着紗衣略露身影,即使不在夜晚,它還是那麼美,阿景一直在看,那美麗的天空,而影風卻一直在看她,“你別在意爺爺的話,他心裡一定不是這麼想的,她知道你的好,等特工組倒了……”
“我沒介意啊,化療,如果有一天我的世界再也沒有月亮,就用你的雙眼替我看吧。”
他愣了一下,“你瞎說什麼呢,學什麼文藝青年啊?”
“可是萬一……”
“我答應你。”影風低着頭,“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他們都明白,自己在隨時都可能消失在世界上的位置,無聊的避諱和扭捏是矯情而多餘的,“可是,我永遠也不會期望那一天的到來。”儘管是神話,她還是太容易受傷了,多想用天下第一的庇佑保護你,想要幫你卸下那些無謂的擔憂,想要幫你承擔肩上的重擔,可是,這時候,怎麼能說得出口呢?
他真的成長了,多了無比認真的表情,他爲什麼要這麼溫柔,影風這個樣子會讓她整個人癱在沼澤裡慢慢陷下去的,他與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同,如果會帶來的不是災難的話,也許會緊緊抓住你吧,可是現在的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藏在心裡的話。用玩笑化解這種氣氛吧,否則我會沒日沒夜地擔驚受怕,害怕自己再也離不開眼前的人了。
與影風告別之後,阿景又返回了酒店,華老也一直沒睡,恭候着即將推門的客人。
“我來了。”阿景走進來。
“不愧是柯韓的接班人,你怎麼知道我有話沒說完?”華老連人帶椅子轉過來。
“您沒得到我的許諾怎麼可能安心呢?如果當着您孫子的面,他恐怕不會讓我說出那番話吧?”
“哦?哪一番?”
她這次來變得和傍晚完全不一樣,“其實您根本不必擔心,我絕對不會連累您的孫子孫女,就算真的東窗事發,我也不會讓他們扯上一點關係。”
華老擡起眼皮,“看了你是做好了覺悟纔來的。”
阿景勉強笑了兩下,“當然了,我也會答應,特工組倒臺之後,我不會再跟他來往,而且柯韓的一切的事業,都會向着華家而發展的。”
“不會後悔嗎?別等我在天上的時候聽說,我的孫子被拖下水了。”華老說,“他好不容易過了劍派那一關,我絕不容許他栽在這麼骯髒的波折裡。”
阿景的耳朵有隱隱刺痛的感覺,她站起身,“放心,我絕不會纏着誰不放,不過也請您清楚,就算答應了您,日後他遇到危險或是困難,我還是會出現的。”做出這樣的承諾,她灑脫地走了,天已經黑透,她伸出手,觸摸黑漆漆的夜,自己要是能藏在黑夜裡就好了。
電話響了,是聚傑打來的,“阿景,小漫回去了嗎?”
“這個……我還沒到家,正要回去呢。”
“今天她怎麼沒來看球?”
“什麼?她沒去嗎?怎麼可能,她不是一直在下面嗎,你隊友旁邊?”
“沒有啊,門口見過之後就再沒見到了。”聚傑有些焦急。
阿景急匆匆地回到家,沒有回來。她飛奔時帶起的風差點吹掉旁邊老爺爺的假牙,她狂鑿影風的門,他開門的時候嘴裡還塞着牙刷。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刷牙?”
“我爲什麼不能刷牙?”
“小漫出事了。”她拉着一頭霧水的影風直接上了計程車,全力奔赴體育館,還好影風沒有住在寢室裡。
連件外套也沒穿的影風一個勁地抱怨着牙膏不怎麼好吃,過了半天,他纔想起來問,“哎,你剛纔說誰出事了?”
“小漫!”
他們在體育館門口與聚傑會合,剛說沒兩句,小驀突然跑出來,“聚傑,可找到你了,你怎麼在這,教練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聚傑所答非所問,“小漫不見了。”
小驀一愣,“不見了?怎麼,會出什麼事嗎?”她回想了一下,“她不會是生我的氣吧?比賽之前都是閒聊而已的。”
“聊天?在哪兒?”
“就在這,而且沒說多一會兒她就進去看球了。”
阿景的擔憂全寫在臉上,小漫根本就沒有看球,如果是普通人當然不會這麼着急,可對於被高手如雲的特工組追殺的人就不得不這樣了,影風明白她在想什麼,“體育館裡找過了嗎?”
“還沒有,大門鎖上了。”聚傑說。阿景跑過去,一腳踢開體育館的大門,小驀驚呆了,收回找鑰匙的動作。
剛走進大門,阿景忽地停住了,三人都回頭看向她。“有點奇怪,那個計程車怎麼還沒走。”阿景說,“我去看看,化療,你保護他們。”的確,那輛計程車還很奇怪地停在外面,而附近根本就沒有人,又怎麼可能有人叫車呢?
阿景就這麼跑了,影風一直望着她的背影,聚傑猜到他在想什麼,“去吧,哪會有人把我和小驀當目標呢?”
阿景來到計程車旁,司機不見了,她四周望望,猛地注意到擺在車裡的證件,那令人眩暈的照片旁邊,名字是錢承!絕對不會錯,臉是秦城的臉,名字也是他使用第二重身份時用過的名字,他到底有多少種身份,或者說他到底幾天就換一個身份,在哪裡都會遇見嗎?難道這次小漫也是被他……
想到這,面前的車窗上突然多了一個影子,要是沒有及時閃開,被敲碎的就不會是玻璃,而是她的頭了。
繼五影子之後,前來刺殺她的又是老朋友,白無瑕絲毫沒因爲懷孕期身體的笨重而有損敏捷度,她們開始扭打起來,影風從後面跑出來,本想阿景能有個幫手了,可又有幾個殺手從天而降,與影風撕扯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