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捨他一個好夢吧,就算只大兩個小時,我也是姐姐嘛。”
儘管起得早,上學前還是收拾得不可開交,她將書包遞給小漫,小漫將手錶遞給她。一天下來,消毒器把整個教室都盯得死死的,甚至沒有喘息的機會,鬱悶了一天的學生們一聽到放學鈴就蝗蟲似的涌出。
“今天我不看球了,一起吃宵夜怎麼樣?”小漫趕上阿景。
“好啊,想吃火鍋了。”
小漫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如果阿景連對食物的興趣都失去的話,那纔是真的反常了。
阿景打開可樂倒在她杯子裡,火辣辣的料理明顯與此時冰冷的氣氛不符,她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陌生了,小漫一直觀察着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的她,也在懷疑出了問題的是不是自己,姐妹之間,好像一旦介入了男人都會疏遠得很快,她不想這樣,她想告訴阿景,什麼男人都不會比你更重要,可是……
吃完飯,兩人慢慢往家走以便幫助消化,沒有聊天的話題,她們今天都異常沉默,家門靜靜地打開,克路迪胖乎乎的小爪子撥弄着玩具貓,圓圓的身體還不時打滾。阿景突然停下來,“小漫,我有個地方要去,你在家等我吧。”
“什麼地方,我跟你一起……”她剛擡起腳,忽來一陣眩暈,不得不停下來,阿景的身影彷彿離她越來越遠了,“你……”
“對不起,你睡一下吧。”
“你要去哪,是特工組有什麼……”
阿景搖搖頭:“我很快就回來了,再見,小漫。”她跑出門去。
小漫毫無力氣,阿海從後面走出來,失望地看着她,“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
小漫癱倒在地上,眼淚未經允許就跨越了界限,怎麼也停不下來,連話都說不清楚:“柯景恩……你這個白癡……”
阿海百感交集,似乎來不及問明白什麼,就要追出去,小漫哭號着攔住他,“你追不上的,開車也追不上的,你不知道她的輕功有多快。”
“輕功?”這兩根字像兩顆雷一樣把他的腦子轟得一團糟。
小漫一邊說出古代武林存在的實情,一邊撥通影風的電話。然後打開自己的筆記本,使出全力敲打着鍵盤,“我在她的手錶上裝了追蹤器,趁現在,我還……快找到……”
阿景一個人走進停工的大樓裡,斯貝古沒有到,她猛地一回頭,門一下子從外面反鎖了,她想上前把門踹開,門前突然出現了小型爆破,她連續後退,火勢瞬間在一層蔓延開來……
影風衝進小漫的屋子,“怎麼回事,她……”
“她在我的食物裡下了麻醉劑,我已經……”小漫完全動彈不了了,眼淚卻還是不聽話地往外冒,聽到真相後石化了好久的阿海被影風的闖入驚醒,小漫靜靜閉上眼睛,進入她最不希望的夢鄉。影風搖晃了她兩下,完全沒有反應,他又坐到電腦前,“這是什麼?”
阿海跑過來,“讓我來吧。”就算是追蹤軟件,他也可以操作,“小漫正在跟蹤追蹤器。”
見一樓逃不出去的阿景迅速地往上跑,結果每次都等不到跑到窗戶就被接二連三地爆破攔住了路,所有的窗戶附近都裝了炸彈,爆破像連珠炮一樣毫不值錢,她只能一直往上層跑,一個橫樑砸下來,她躲開,躲開的方向恰巧又有塌方,她舉起胳膊抵擋,手錶被砸個稀爛。
“糟了!追蹤器被損壞了,不過還是可以確認大致的地點,我來找地圖放大看看……這是……”
影風湊過去。剛好是電視上正在直播的着火點。
“有棟着火的大樓!她會不會在裡面!”
影風擡腿就往外跑,“等等!”阿海喊道,“火已經很高了!”
“你照顧韓漫!”
影風飛速回到家,打開收藏室,搬出塵封已久的防火鍍膜滑翔器,背上帶着鞘都寒氣逼人的劍,衝到門口的時候,影飛已經擋在門口:“不要去。”
“影飛……”
“又是爲了那兩個殺手是不是,爲什麼總要爲了她們大動干戈?哥,你到底是怎麼了,被狐狸精迷住了嗎?”
“你在說什麼啊,她現在很危險。”
“她?她是誰?韓漫還是柯景恩,她們已經搶走了我的聚傑哥,還要搶走你嗎?你錯了,真的錯了,停下吧,她們會有什麼危險?爲什麼她們有什麼事你就要馬上趕過去呢?”
“影飛,你不是答應我不再把她們當敵人嗎,我不是告訴過你,如果特工組不是派她們過來或者她們沒有完成任務我們會很麻煩嗎?先讓我走好嗎?”
她靠在門上:“我不要,你要是走了就別要我這個妹妹了!”
“你不要鬧了!”他喊道。
“你吼我?你喜歡她?柯景恩?”她哭出來,“我以前的哥哥雖然活得隨意但也不至於傻,可爲什麼自從認識了她就總是做傻事呢,你真的喜歡上了一個殺手嗎?”
他極其嚴肅地看着她:“我沒有那個權力嗎?”說完,他衝破窗戶跳了出去,影飛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消防員接到報警就趕到着火點,記者也在第一時間趕到做着直播,可過了好一陣,火勢絲毫不減弱,人根本無法進入,附近沒有可燃物,看樣子不會再引起更大的火災,而這棟大樓由於沒有竣工也沒有人知道阿景再裡面。幾股水流噴到外層的火焰便化成了煙,絲毫不起什麼作用。突然,天空出現誰也認不出來的生物,徑直落到大樓樓頂,在場的人都驚呆了,簡直就是活脫脫上演大型的飛蛾撲火,影風抽出劍憑着非一般的寒氣勉強降落,爆破沒有因爲樓外燃燒起火牆而停止,火焰和煙霧在他降落的那一刻便蓋住了他的蹤跡,消防員的擴音器根本不能將聲波傳進來,滿耳都只充斥着火燃燒和小型爆炸的聲音,滑翔翼也被濃煙擋住了,他捂着口鼻四處尋找起來。
阿景躲在屋頂中間,死亡被燒焦了就是這種味道嗎?她閉上眼睛,這樣還能好受一些,煙不停鑽進喉嚨,咳嗽停不下來,現在好不好受還有什麼重要的,她在心裡自嘲,斯貝古應該是不恨小漫的,我死了的話她的恨也會隨之消失吧,她會把小漫的操作器還給她吧。不過閉上眼睛,卻看到了好多,到這裡來之後,真的發生了好多啊,想起小漫,想起師父,想起阿海,還有……雖然才認識不久,卻意外地想起他,第一次被砍傷,觸碰到指尖,在桃花中漫步……她感覺不到淚水的流淌,因爲還沒溜到臉頰就隨着奔騰的火焰散發出的熱量蒸發掉了,“都結束了。”她喃喃自語。
“纔怪呢!”最近經常聽到的聲音發出的喊聲在燃燒和爆炸聲中露了露頭,一定是幻覺。雖然這樣想着,她還是睜開眼睛,濃煙和熱浪中了頭獎一樣鑽進來,她好不容易纔看清眼前的一切,然後大吃一驚。
“你怎麼這麼麻煩啊?”過於生硬與猛烈的火焰中,一段溫暖的眼神十分耀眼,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覺得很開心,儘管她已經決定要成全斯貝古莫名的仇恨。
他伸出手,她卻搖了搖頭:“已經夠了,我不走。”
他沒有尊重她的意見,強行將其拉了起來,“你是傻瓜嗎?小漫睡着之前已經快哭得斷氣了,大家都在那裡擔心!”
“我有我的理由,你走吧!”她掙脫。
“說什麼胡話,我是爲誰纔來的,我的原子槍,我的信任,現在連命都交出來了還想怎麼樣?現在你的理由就是我,我要你走,不走也得走!”說完,懷裡那隻拼命掙脫的兔子突然安靜了,接着又是深入人心的耳語,“我一定會救你的,柯景恩。”
她的眼淚又流下來,彷彿從沒有被這樣對待過:“何必呢?我真的會內疚的。”
他輕鬆地笑了笑,期間被濃煙嗆得咳嗽:“那就不要辜負我了,說好了是夥伴的,柯景恩。”
她微笑:“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聽着很彆扭啊。”
“那起個外號好了,柯南怎麼樣,剛好你像個男的一樣。”
“什麼啊,那你就話療好了,這麼會說。”
影風鬆開懷抱,拉着她的手腕,“既然這樣……”
“幹嗎?”
“看着。”他舉起劍揮舞了起來,寒氣帶走了周圍的熱量,可終究無法改變火勢,此時,呼吸的困難已經非常明顯,他自己實際也沒有能逃出去的把握,阿景的手漸漸沒了力度,不要睡啊,他在心裡唸叨。
他皺着眉頭,他一定是第一次跟火戰鬥吧,如何做到的呢,在這個複雜的世界還認真得像個傻瓜,明明揹負着華家的未來,卻毫無顧忌地生活,甚至相信敵人,不管遇到多奇怪和壓抑的事都能用最簡單的思維解決,不謹慎、不冷漠、也不仇恨。
她的力氣越來越弱,眼看着就要站不住了,他又將她攬在懷裡,她握住劍柄,同時也握住他的手,愕然、微笑,劍身突然冷氣四溢,兩人同時放開劍,那把劍在地上旋轉,寒氣四射,猶如從地底噴發而出的冰柱,周圍的火被熄滅了,寒氣的噴射範圍還在擴大,從外面看去,好像是火焰中的一道極光,慢慢從一片通紅裡鑽出來,所有人都震驚了。
兩人周圍的一大片火苗都隨着劍氣的完全釋放消失了,“劍……”她惋惜的看着寶劍落地的地方,那裡只剩下一灘水,在迅速也會掛的小水滴組成的白濛濛的霧水裡,兩人慢慢恢復了身體原有的溫度,旁邊的火還在燒着,但周圍的水蒸氣帶走了大量的熱,奮力呼吸的同時,他擡起頭,看到了驚喜與生的希望,阿景身後,附有防火層鍍膜的滑翔器還沒有被燒到不能用的程度。
“是啊,你再隨便送死,我可沒有另一把劍再來一次了。”他一邊說,一邊將安全帶系在她腰上,她回過頭,下巴掉在地上,剛要發表感想,影風握住手抓杆,啓動了滑翔器。
風是會吹散所有不快的妖怪,飛翔的感覺將窒息全部忘記了,“飛反了吧,那邊是山哪。”她叫道。
影風賣關子似的微笑着。
那像是一條仙女的綢緞,飄落在山頂,“哇,月亮好大,我吃十天都吃不完。”她驚歎道。
他不禁笑出來,管她殺手什麼的,神話什麼的,家族繼承人什麼的,這什麼時候都能想到吃的傢伙不就是個單純的女孩嗎?
山峰高聳入雲,不過從火中出來的他們也不覺得冷,從這看,月亮似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當然大了,這座峰叫望月峰,是看月亮最好的地方,而且因爲又高又冷,昆蟲也很少。”
阿景坐下來,閉上眼睛,呼吸着山頂的純淨與清新,影風也跟着坐下來,她閉上的眼睛還是會說話,而且,還那麼美,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爲什麼會突然想到這裡,難道真的像影飛說的那樣嗎,否則爲什麼會帶她來這個當年老爸老媽定情的地方。
其實,螢火蟲事件之後,他真的偷偷問了小漫關於阿景喜歡的東西和禮物,答案竟然是……“差點被燒死,現在還是喜歡火嗎?”回家的路上,他問。他之前一直不知道火怎麼才能存留下來,卻突然想起曾在一位煅鑄兵器的老師傅那得到的一個特殊杯子,老師傅說,他跟火打了一輩子的交道,而火,有光,有熱度,會燃燒,會熄滅,就像情感一樣,是牽絆人與人之間最好的紐帶了。
“是啊,我就是這麼沒皮沒臉的,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他笑而不語。
她回到家,自然少不了小漫和阿海的大刑逼問,現在弟弟也被牽扯進來,她們又有得愁了。影風那邊也沒好過到哪,在影飛面前,同時扮演溫柔哥哥與乖孫子的形象又是少不了的。
後來,他找出了那個“紐帶”送給她,心想着,收下了這個“一輩子的牽絆”,以後可不能隨便去死了啊。
那天晚上,鬧鐘的時針已悄悄指過十二點,阿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房間裡的書桌前,呆呆地望着眼前玻璃器皿底部躥出的閃閃紅光。
原來,幸福是一杯濃烈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