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就算不知道,就算是對別的同學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對了,你近視多少度?”
“一千度。”
校長的神情突然發生了質的變化,一下子上去握住她的手,眼淚險些奪眶而出,“哎呀,我到處都找不到跟我一樣讀書的人,咱倆可是……”餘光瞥見了消毒器惡狠狠的目光頓時語塞,“這個……既然是一千度,我相信錢老師會原諒你的,對吧錢老師,這只不過是個誤會。”
消毒器紅腫的眼睛就快噴出血來,小漫即使視覺暫時失靈也能感到身旁燒得嘎吱嘎吱作響的火焰,她默默嚥了口唾沫,雖然這點水根本不足以將其澆滅。
送走了小漫,阿景獨自一人回到學校,桃花像粉紅色的地毯,踩上去鬆鬆的。這香氣是在成了消毒器首要打擊目標後最讓人安慰的事了,每天都被針對着活在狂風暴雨裡,她沒有高考的壓力,卻也覺得放學就是解脫。
“去看球?”辛靈拉起她。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小惠怎麼樣了。”於是一個人往回走去。
“哇,好睏好睏。”影風拎着書包走過來,還打了個哈欠,“Hi。”
阿景和影風走在夜晚的桃花園地,想說些什麼又找不到話題,他們感到氣氛有些太僵硬,平時不是這樣的,這條路很短,心情卻很長很長……“樑聚傑他們這麼晚了還打球是不是太辛苦了?”阿景總算憋出句話來。
“沒辦法,他喜歡,又沒有人逼他。”
“待會辛靈一個人走回家時一定會害怕的,這麼黑。”
“你怕嗎?”他問,擡頭望着天空,她好像被問到了心坎裡的問題,也許吧,可是她說不出原因,他是知道了什麼嗎,可是爲什麼語氣不是像他的劍那麼冷。
“哎呀!”咣噹一聲,她一回頭,原來他被石頭絆倒了。
“我就說走路時候不能看別的地方的。”還真是個深沉不起來的人呢。他站起來,“你什麼時候說過啊。”
會變得敏感的話題就這樣被化解開了,他拍拍身上的土繼續走,她的手突然伸過來,一直接近她的臉。他站在那不知所措,她的眼睛像月光下的一汪水,清澈卻不見底,彷彿藏着很多悲傷、很多不忍、很多眷戀,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以前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人,消毒器打死也不相信是天生的深紫色海浪一樣的捲髮順着圓滑的肩膀傾瀉下來,皮膚比雪還要白得細膩,嘴脣真的櫻桃般小巧並反射着不知哪裡來的光芒……
她的手越過他的臉掠過頭頂便縮了回來,將指尖擡到他眼前,上面靜靜躺着一片粉紅色的桃花瓣。
她又笑了,帶着說明的意味,他猛地轉過頭,避開她的視線,空氣還是甜味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管是不是敵人,她是柯景恩,不是柯永凝。
他們就這樣一直走,不知道爲什麼要走,可誰也沒提要坐車的事。他是特別的,儘管是稱霸海上的大家族,他從不炫耀這種優越,他的家裡,沒有傭人,沒有司機,也沒有保鏢。不知道他是怎麼憑藉一個人的力量保護自己和妹妹的,也許,這就是所謂命運,他從一開始就接受了華家賦予的隨時死去的命運。
“我到了。”他說,並沒有要送她的意思,因爲知道她根本不需要,理智也抑制他那樣做。
“拜拜。”
他往大門走去,剛剛轉身不久,五個黑影從天而降,站在阿景面前,他們渾身用黑布包着,露出兩隻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睛。這五個是伴隨她長大的陰影,並曾在她小腿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他們與她們的用途完全不同,只喜歡與鮮血打交道的影子殺手。斯貝古送來警告並蓄勢待發的時候她就早有心理準備承擔這場戰鬥了,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離一個月的期限還有一大半,而五影子是直接歸king管轄的,怎麼會現在就來?糟糕,怎麼會輕易相信斯貝古,她有一種強烈的被算計了的感覺。
“交出原子槍。”中間的影子吐出幾個疑似非人類發出的字符。
“我還沒拿到,不是說一個月……”
根本不等她說完,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此人已經背叛組織,肅清。”
話音一落,兩個影子向阿景進攻,另外三個則撲向後面的影風。
“不行!”看來他們的任務不止來驗收她們的行動,還要替她完成剩下的任務,不能讓他們得到原子槍,這樣想着追上去的時候她甚至忘記了華家的機關和讓她吃過的苦頭。
影風回過頭,看見了這一幕,也聽到了這簡短的對話,在三影子躲開前院的機關同時,他迅速地跑回房子裡鎖上了門。
影飛是坐車回來的,已經睡下了,沒有聽見什麼響動。阿景鬆了口氣,他回到了家就自有辦法了吧,她躲開兩個影子的攻擊,這招招斃命的功夫看起來竟是那麼賞心悅目,這就是飛腿門的傳人,特工組最厲害的輕功高手,如果單打獨鬥,影風恐怕也只能勉強不被殺死,在他沒有神器在手的情況下,可剛剛的影子,只兩人就能與她周旋,看來這次特工組是下了王牌,突然如此渴望得到原子槍,是否寓意着某種時機已經成熟?
兩個影子畢竟還不足以阻止她,她拼盡力氣甩開那二人朝另外三個影子攻過去,而那三個影子既不擔心同伴也不回頭,只是全力躲過激光束向前進攻,這是殺手的作戰方式,沒有任何事能阻止他們達到眼前的目的。
影風通過門鏡注視着這一切,只見阿景拼命地追上前面三個影子,爲什麼,她不是應該甩開兩個影子就逃走纔對嗎,爲什麼要做這種無謂的戰鬥,而且,時間明明根本沒到一個月,爲什麼下一批殺手這麼快就跟上了,爲什麼要殺她,她又爲什麼,要自己送死?難道她真的不是敵人,難道真的要背叛特工組,難道……他突然做出一個極其大膽的推測,毅然走進房間。
他們會殺了他的,她飛速跳進前院的戰場,身後的兩個影子也重新站起來朝她的背後攻去,她全然不覺,只想着哪怕只拉下一個人也好,訓練場上,她曾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從死屍中爬出來變成了神話,可從沒像這次這麼害怕和絕望,好不容易想保護一樣東西,怎麼會,這麼狼狽地開戰,華影風以前都是怎麼保護原子槍的,這次還能撐住嗎?再這樣打下去,恐怕我也……
影子見這個棘手的對手不要命地攻過來改變了戰術,畢竟,活着也是殺手的本能之一,四個影子纏住她,打得不可開交,使其漸漸毫無能力抵抗第五個影子,趁着某個適時出現的空當兒,第五個影子醞釀全身力氣,集中在他直搗她心臟的手刀上,她目睹到了可怕的一幕,如果有所準備的話,如果不是這麼大意地衝了上來……我要死了嗎?這一刻好像並不如想象中那麼恐怖呢,不像曾在腦海裡演繹過無數遍的那樣激烈,也沒有奮力掙扎直至遍體鱗傷失血過多的,死了的話,他們就會放過小漫了嗎,死了的話,就自由了嗎?如果還有什麼不甘心,就是仍被放在眼前這棟宅子裡陰暗密室裡被視爲寶物的東西,沒能親自守護,抱歉沒能爭取更多的時間,他會有辦法的吧,一定是的,在她沒出現之前,也一直是那樣。
依舊是那道刺眼的藍光,劃散了所有束縛和釋然以及剛剛萌發的對永久自由的嚮往。影子的攻擊失效了,他們十目相對,向後跳了一大步,像是剛剛來時一樣站成一排,影風將裝有原子槍的盒子用力扔出去:“拿去交差,別再讓我看見你們。”
五影子接住槍盒,與他對視的瞬間腦子裡已歷經判斷和思考,他的劍不簡單,再加上柯景恩顯然很讓人頭疼,既然原子槍已到手,不管是真是假,撤退纔是上策,如果是假貨,也可以把責任完全推給柯景恩,等有了新對策再來進攻也不遲。
影子就是影子,消失和降臨時一樣快速且悄無聲息,她驚異地看着他不知所措,思維像在牆上爬了好幾年的枝條一樣無法理清,半天才吐出幾個字,“剛剛那……不是真的原子槍吧?”
他將眼光轉向她,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如假包換。”
“什……什麼……你……你是白癡嗎?爲什麼?”
他神色凝重:“那你呢,又爲什麼?”
“你早就知道了嗎?我的身份。”
“也沒有多久,本來以爲清楚了,可剛纔好像又不清楚了,你果然……是在保護原子槍嗎?”
空氣是被什麼神仙的膠水粘在一起了嗎?無法呼吸,無法動彈,“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爲什麼……”問題一股腦兒涌了出來,使得她反倒不知要從何問起。
“爲什麼,我也不知道,一直以來,無論多艱難,我保護原子槍的決心從來都沒有動搖過,直到你的出現。爸媽研製它是爲了帶給人們幸福的,可迄今爲止,它帶來的卻只有災難,這樣下去,原子槍勢必還是要被奪走的,真的原子槍有爸媽設置的雙重防盜保護,外層的紅外線光波,你見識過的,那些都是自爆系統,強行打開只會將槍也毀掉,就算給他們也未必就不划算,而且,說是完美武器的原子槍,實則不過是個半成品而已。”
“半成品?”
“對,也許我本來就不該那麼執著,也許它本來就沒有那麼重要,我交了真貨,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再見到他們了吧,況且一個殺手都能保護原子槍,我又爲什麼不能放棄呢?”他竟然淡然地笑了。
“可是……”她還是沒能消化剛剛發生的一切。
“放心,我不會後悔的。”他知道自己做了件瘋狂的事,想的時候很難,沒想到做起來這麼簡單。
“我……”
“你不是個好殺手哇。”他轉身往屋門走去。
“等等!”
他回過頭。
她擡起歉疚又真摯的,焦慮又迷茫的,雖然她自己不知情卻迷惑過很多人的眼睛,“雖然你已經知道了,可我還是想親口告訴你,我的名字叫,柯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