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嗎?”吳均然打了個響指,“你輸一場,我就殺一個人,只有都贏才能救他們,現在你可以選擇要不要比了。”影飛停止了叫喊,她也如同所有人一樣靜靜等待着影風的答案。
“就算得了天下第一,無福享受又有什麼意思?”影風說道。
“有什麼意思?你這種小孩子當然不會了解,揹負着吳家流傳下來的使命感,被譽爲天才的我,擔負着怎樣沉重的責任,爸爸,還有前輩們要看着我完美地洗刷掉失敗的前恥,用天下第一的美名寫下吳家史冊上光輝的一筆,然而現在的我卻要在他們失望的目光中離去。你怎麼可能知道生長在光環下的我失敗時的心情呢,你又怎麼可能瞭解我對這場對決多年的渴望,華影風,我一直在等你長大,等到現在這種下場,我只剩下一件可以找回榮耀的事情可做了,你終於長大了,我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怎麼可能放棄呢?這可是我一生的夢想。”
影風有所觸動了,可是,“既然如此,又爲什麼要做那些事情,是榮耀要你偷神兵的錢,抓走我的朋友和親人嗎?力量,是爲了貢獻不是用來自私地尋求不應該得到的東西的,擁有力量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我一直敬重你,可你卻這樣浪費你的才華,正如你所說,你是武林的寵兒,可正因爲是身爲天才已經擁有太多東西的你做出這種事,我才更加無法認同。”
吳均然的眼光一下子更冷了,“這麼說,你的決定是……”
“我跟你比。”影風從兵器架上拿下一把劍,拔出之際,青光閃過他堅定的眼睛,“我跟你的不同,我的力量,不是爲了掠奪,而正是爲了守護所有我擁有的重要的東西。來吧!”
吳均然眼眸下落退到後面,一名男子提着碧波寶劍走出來。
“你的第一個對手是恆山派的葛掌門。”吳均然說。原來各大劍派的掌門人都被他聚集起來了,他早就預謀着這場比武了吧,即使沒有鉅款的事件這場戰鬥也會到來的,自從五嶽由吳家掌管以後,華家和五嶽就不再是盟友了,雖然劍派之間互相尊重,可各門派之間畢竟有等級之爭,華家和吳家都與多數劍派交好,不宜爲了名利爆發戰爭,可是掌門人之間比武就另當別論了,華家好久沒參加武道會,吳均然就是以天下第一之名的誘惑加上種種威脅纔將所有劍派中的佼佼者吸引過來的吧?影風明白了,陰謀什麼的都不重要,這是一場比武,一場身爲天下第一的傳人,所必須經歷和承受的命中註定的戰鬥。
葛掌門面無表情,慢慢抽出手中的寶劍,很明顯那是一把有魂劍,出鞘霎時,他的全身都有如被綠色的火焰包裹,靠近便會被灼傷,然而這股壓迫感不等略微消散便向影風颱風般席捲而來。
刑鬆大師走到正靠在椅背上的阿景面前,“不要心急,鑄劍是個耐心活,你先把這個吃了吧,可以修復受損的經脈。”阿景吃下他給的藥丸,很快,胳膊就能動了,原來經脈還可以恢復啊,世上竟有這種奇藥,她心急如焚地撥影風的號碼,果然被她料到了最壞的結果,接電話的是吳均然。
恆山劍法與碧波劍的完美結合將影風逼入劣勢,綠色的劍氣猝不及防,他手中的劍沒抵幾下就鋸齒橫生,不堪入目了,他開始選擇躲避,在空地上來回亂竄,對方的輕功也不弱,步步緊逼,在空中漂亮地舞蹈。就在對方將使出殺手鐗之際,影風運着箭步,兩大步騰入天空,對方也全力衝上來,他踩住房檐,調轉重心,猛地燕子般回閃,功力醞釀到殘破的劍上,輕盈的兩步,他便向對手的方向出其不意地衝了過去,“飛閣踏雪!”他念着劍招使出週轉過來的所有力量,對方重重地摔下去,再無反擊之力。
“贏了!”籠子裡的人們都帶着一絲吃驚的喜悅,但不安之色沒有多少減退,影飛抓着籠子,“哥哥,什麼時候……”變得好強。
“飛閣踏雪……”吳均然的嘴嚅動着,似乎在仔細咀嚼着什麼。
影風到兵器架上取下一把新劍,“別磨蹭,下一個。”
無形劍客不屑地站出來,沒被劉海兒擋住的那隻眼睛真的要殺人於無形似的,影風緊握住劍柄,等他出招。
臉上忽地劃過一陣刺痛,緊隨其後的是,痛過的地方出現一道血印。籠子裡的人全都收復了剛剛的表情,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別說他們,影風都不知道他何時出了招,但他不會讓相同的事再次發生。無形劍客陰笑着,又發出無形劍,影風閉上眼睛,感覺到了!氣流的方向,內力爆發的路線!成功躲避!對手泛起一絲不安,他開始有了動作,連發數招,影風敏捷地跳起來,“不過是一些無形氣流,幹嗎擋住半邊臉裝神弄鬼?”影風也開始出招了,二人不停地出劍,速度極快,影風一次又一次用手中滿是裂痕的劍抵住對方的劍氣,慢慢發覺對手的黔驢技窮。
“既然要玩無形,好,我就陪你玩,知道什麼叫銷聲匿跡嗎?”影風在空中跳躍了兩下,突然消失了。無形劍客茫然失措地環顧四周,什麼也沒有,當影風突然出現擊敗對手的時候,籠子裡的大家都有稍吐一口氣的,被抓來時的惶恐,知道自己是誘餌,並且會被殺死的絕望都稍微消去了,開始,聽到吳均然嘟囔要影風一對五十的計劃時,對那些非武林人士來說,比起對這個世界的好奇,更多的是晴天霹靂,他們並不想追究身邊新武林人類的身份,只恨自己怎麼會被捲入這種變態的事件當中,吳均然已然不怕死了,所以根本不介意將武林秘密透漏給普通人的罪名,可是這些學生,可一點也沒有意願要成爲他最後一搏的犧牲品,管他武林還是什麼,一對五十,他們鐵定是活不成了,可看見連勝兩場的影風,他們有些明白,吳均然除了有些刻意刁難之外,還是正確估計了對手的實力的,也許,這樣下去,影風真的能做到,希望開始萌生。
而下面的吳均然眯着眼睛,已經對無盡劍第四十七式銷聲匿跡和四十八式雁過無痕在腦海裡做出了認知。
阿景無法集中精神爲自己運功療傷,但還是好了許多,鑄劍房傳出的叮叮噹噹的聲音和小屋裡的茶香就像安神劑一樣。她走到竹林裡,仍會時不時有幾片竹葉掉下來,她摸了摸星辰的頭,“謝謝你。”
影風憑着無盡劍的巧妙運用連報四捷,他最希望的是大家不要對生存失去信心,然後他確實做到了。
“嶽師兄,你不會那麼輕易戰敗吧?”吳均然表情凝重。
“偶爾也尊重一下長輩吧,天才。”嶽師兄提着劍走到場上,“怎麼能不相信在華山腳下長大的我呢。”
出招了,好快,而且劍氣不是一般的力道,影風剛一上來就有些招架不住了,這次,不一樣,他不是之前一樣的對手,他的動作看似胡砍,卻發揮了身體最迅猛的力量,而且根本躲不開,怎麼辦,影風慌張地舉起劍,他原本以爲自己的劍會被這一下砍斷的,可不止沒有,劍反而更堅固了,上面縈繞出比之前厚得多的劍氣,影風吃驚地望了望自己的手,是剛纔的幾場戰鬥激發了內力的潛質嗎?沒錯,他所缺少的,不正是實戰嗎?實戰讓他更充分地運用多年修行積累的內力,放下心驚膽戰吧,華家和朋友的命就握在這隻手裡,他對自己說,依靠這多出的薄薄的自信停止了後退。
“怎麼,每一場都有進步嗎?年輕還真是可怕啊。”嶽師兄露出金鉤一樣的眼神,“不過,有意思。”影風絕對是遇強則強的類型,嶽師兄舉起劍,猛地,影風離得老遠就感到逼人的劍氣,難道他纔剛開始認真嗎?
如華山壓頂一樣的脅迫感快要令他窒息了,影風在對方的節奏裡完全陷入被動,嶽師兄手中的青冢寶劍的靈魂讓他眩暈,那鋒刃豎砍過來,他便向旁邊閃身,直刺、橫掃,他又轉向、騰跳,無盡劍就像突然從腦子裡消失了一般,完全找不到頭緒,也許因爲對手實在太完美,無論怎麼逃也逃不出他所塑造的已經,那堅定的動作就如同華山的巍峨,每一次落定都不差分毫,與山頂渾然天成的松柏交相輝映。影風突然覺得,他面對的不是嶽掌門,而是整個華山派,是偌大地域裡的所有精髓,也許,再沒有誰能告訴他,一個人,能攀登到更高的山峰。
得心應手的嶽掌門慢慢開始疑惑了,那個剛上場戰戰兢兢的影風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便不復存在,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手上殘兵敗刃的氣流已經越來越強大,他體內渾厚的內勁正在逐步甦醒,是因爲華家和獨孤家那種特別的訓練方式嗎?孩子不是從小就修煉家族絕學,而是先修煉無可比擬的內功和本家獨特的劍術套路,等到內功修爲達到深厚的標準時纔開始,這種方法真的可以在修煉精妙秘技時超速提升戰鬥素養嗎?看來好像是那樣呢,華家和獨孤家的孩子都會在修煉本家絕學的時候事半功倍地以旁人難以理解的速度變強,這兩個交好的家族,真想看看他們戰鬥呢。
但更令人困惑的是,華影風的樣子並不像生死決鬥,反而會時不時閉上眼睛,他騰空的時候真像只鳥兒,這是沉醉嗎?彷彿在聆聽高山流水。嶽掌門開始懷疑到底是自己的意境包圍着他,還是他包涵着自己的意境。他好可怕,無盡劍,好可怕。
嶽掌門知道不能久戰了,他已經感覺到這個年輕人在每一次針鋒相對中的飛速成長,吳均然也感覺到了,他望着似曾相識的眼神皺起了眉頭。嶽師兄使出猛勁用力下砍,影風橫劍抵住,可對方的劍還是在下落,影風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彈不回這一下。帶着強大氣流的青冢寶劍終於落在他肩膀上,但兩方仍相持着,影風始終發不出力,寶劍在他肩膀上越陷越深。
影飛的心快要嚇出來,眼淚很快盈滿眼圈,籠子裡的人拳頭握得緊緊的,雖然不起什麼作用。
聚傑死抓着籠子,一旁的小漫終於發話了,“沒有血跡?”沒錯,這正是對手的疑惑,僵持這麼久,血早該滲出來了,嶽掌門突然抽劍,從其他方向重新出招,以驚雷之速直導心臟,見影風有些來不及閃躲,他面露喜色,然而影風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任他直刺過來,青冢寶劍狠狠地給了他一擊,卻被堅硬的身軀彈了回來,同時,影風的劍已經架在他脖子上。
嶽掌門費解又憤怒地擡起頭,風吹動年輕人被劃破的衣衫,他的胸前隱着幾點金光,在這片分不清白晝黑夜的陰暗裡,嶽掌門定睛一看,“護心甲!”
吳均然咬着牙,“你這傢伙竟然早有準備?”他做了個手勢,籠子後方的兩個大漢拉動手邊的粗繩,整個籠子被吊了起來,籠子投影的地面慢慢下陷並從中間裂開,呈現出一個大坑,坑裡很久沒有呼吸過新鮮空氣的動物很快活躍起來,最顯眼的是盤曲在中間,直徑大約四十公分的五花大蟒,所有的俘虜甚至男生都尖叫出來,下面各式各樣的毒蟲都躍躍欲試地向上蠕動頭頸,彷彿已經迫不及待鮮血的味道,所有握緊籠子的手霎時全部鬆開,大家擠在一堆,抑制不住顫抖和尖叫,他好不容易挽回些許希望的每個人的心都不受控制了。
“你幹什麼!”影風一下子被震得全身發麻,他發瘋一樣向籠子跑去。
“站在那裡別動。”吳均然指着他,“是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我只給你一次機會,脫了那個東西,重新比過。”
影風咬緊了嘴脣,籠子裡的人哭號着不敢動彈,他摘下護心甲,狠狠摔在地上,拎着劍返回場上,“出招吧。”
嶽掌門緩緩站起來,舉起青冢寶劍,又緩緩將其收回劍鞘,“你已經贏了,還出什麼招?”
“什麼?”吳均然憤憤地,“嶽師兄!”
他微笑着走回來,“輸了就是輸了,這本身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比賽。”影風收起功力以及圍繞在殘兵上的劍氣,聆聽他從容的腳步,沒錯,他就是華山。
吳均然臉色明顯變了,“好,算我們各退一步,不過我警告你,這籠底的每一塊鋼板隨時都能開啓,你最好別再耍花招,我可不敢保證誰會突然掉下去。”
緊接着,從吳均然身後走出七個身體附帶寒氣的人,他們的穿着比其他人復古些,當他們拔劍的剎那,影風有些害怕了,他們手中的兵刃是由千年冰洞深層的冰芯經特殊工藝打造而成,而這幾個人,來自天山。
面對強敵,影風表情再次肅穆,像即將面臨一場決定命運的考試,稍有馬虎便會斷送未來,他腦子裡一幕幕閃過練習時的場景和心情,很快,周圍的空氣開始結冰,學以致用的時刻來臨。
七個非凡的對手,對他來說,已經不僅僅是一種挑戰,他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護心甲的庇佑,從此刻開始,也要像阿景她們一樣,真刀真槍地戰鬥。
那七個人完美地配合着,不斷地變換隊形,但又各司其職,讓人眼花繚亂,又應接不暇,他找不出對方的路數,半個小時過後,他連接招都很勉強了,連續作戰已經消耗太多體力,眼前金星越來越多,根本連這七個人誰是誰都分不清楚,他的動作開始變慢,圍着頭巾的劍客突發制人,像條絲帶一樣劃過影風的身體。
剛剛平靜了些的同學們心又揪起來,伴隨那幕金屬劃開皮肉的血道的是湯思皚無法自控的尖叫,還能活下去嗎?華影風和我們,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被置於這種境地時該如何思考,她的身體沒有選擇,可悲的是,連精神也沒有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華影風連累了,可是看見同伴活生生被利器劃破,心裡無法言喻的難過和恐慌。
影飛顧不得什麼毒蟲,爬到籠子邊緣用力搖晃着,“哥!”她大喊。
“五十個打一個,你這個卑鄙的傢伙!”聚傑也展開了大罵。
天山七劍不會就此收手,血慢慢滲出影風越發嚴重的傷口,疼痛反而使他清醒,翼展長空、平沙細雨!無盡劍第四、五式終於讓他和七劍客扯成平手。
雙方落地調整準備,展開對峙,七劍看似要更加認真了,影風喘着粗氣,血由於劇烈運動飛速外流,他脫下外套,系在腰間的傷口上。
“哥!不要打了,他受傷了!”影飛哭喊着,卻什麼忙也幫不上,一直都被哥哥照顧,被哥哥保護,他需要照顧和保護的時候,我卻……“不要再打了,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住手啊,他受傷了!”
“吵死了。”吳均然煩躁地揮了揮手,籠子後的大漢又拉動粗繩,影飛腳下的鋼板突然被撤走了,她一下子掉了下去,她自己還沒意識到站在死亡邊緣的事實便被小漫抓住了腳踝,同學們見籠底突然的漏洞都嚇得向後蹭了一大塊,近在咫尺的食物讓無花巨蟒再度活躍,它開始蠕動伸縮的脖子,影飛的神智像是被這一情境強行掏空了一樣,還未從悲傷中走出的她顯然對這場驚嚇絲毫沒有準備,歇斯底里的驚叫刺破陰雲密佈的天空和拉幫結夥的動物,幾隻狐狸都慌張地躥了出來。
“影飛!”影風不顧一切地回頭跑去,說時遲,那時快,寶劍閃過的青光不偏不倚砸在他背上,可他的速度卻絲毫不減,全力奔向影飛,七劍望着這一幕,頓了頓,又追了上去。
小漫用力上提,卻發現自己手中只有影飛的鞋,影飛大叫着下落,完全忘記了自己由於長時間滴水未進而乾啞的嗓子,無花巨蟒張開藏有毒牙的大口,口中的黏液以很噁心的方式流了出來,她已經撐破極限了,馬上就要暈過去,影風猛地撲了過來,一劍砍斷了五花蟒的脖子,緊緊抱住影飛脫離了毒蟲坑,與此同時,七劍已經追了上來,衝着二人的後背全力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