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宸西嘴角上的笑全部僵在那裡,忍了一晚上,到了這一刻他終於再難忍住,忍不住就要發作,剛走過來的舒夜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在他還沒來得及發火前,便將司胤從他身上扯了下來。
“實在是抱歉,司胤喝醉酒後,再怎麼不可能的事,不對的話也會做會說,我們早先攔着他不讓喝……大殿下如今也看到了……”他費力的想要將司胤扶穩了些,誰知道他整個人就跟堆爛泥一樣,扶也扶不起。
顧宸西在一旁沒有要幫手的意思,盯着司胤的臉有一種入骨的怨恨,只是當舒夜的視線過來時,他又會露出優雅的笑容。
“他再怎麼胡鬧,再怎麼不堪也是我弟弟。”顧宸西笑着俯下身去幫一幫手,“我怎麼會怪他,說到底,司胤也還是個孩子。”
“殿下能這麼想就好了。”舒夜跟着笑笑,只是卻不着痕跡的和顧宸西拉開一點距離,他這個舒家的當家人,對於顧宸西來說,還是充滿了誘、惑力。只是他一開始遇見的人是顧司胤,如今就算顧宸西再怎麼示好都沒了用處。
顧宸西如何沒能察覺出舒夜的疏離,他不以爲意的笑笑,只是直起身後,面上卻露出一絲冷笑,“說起來,這個時候,父皇該是在乾清殿等着司胤了,我們也該時候進宮了。”
“這個時候?”舒夜故作吃驚的擡起頭,“可司胤他……”
“沒事。”衝他安撫的笑笑,顧宸西意味深長的看一眼似乎快要睡過去的司胤一眼,道,“父皇如今是賞賜司胤都來不及,看他喝醉也不會有多大的責難,哦,對了,父皇對司胤訓練的奇兵興趣濃厚,讓司胤帶進宮去瞧瞧。”
舒夜渾身一震,“可是深夜帶兵進宮,恐怕不妥?”
確實,這樣的舉動,誰都會認爲是司胤居心不良。
顧宸西卻笑笑,“沒事,這是父皇說的,誰敢亂嚼舌頭。”他一句話,便將舒夜的擔憂堵了回去。舒夜無法,只好停下來對他道,“殿下,舒夜替司胤整理一下衣衫,馬上便跟上來。”
視線在四周掃過,在確定了讓兩人單獨呆着不會有事後,顧宸西才笑着準他的請求,帶着自己的人率先離開。
“他對你還真是賊心不死呢。”司胤懶懶的靠在舒夜肩頭,任他動作麻利的爲他整理有些凌亂的衣衫。
舒夜並不理他話裡的譏誚,只是對於他的自理能力實在是要吐血,“我說,要是沒有人在你身邊,你是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條啊,哪個皇子像你,連衣服都穿成這樣。”
司胤怔了怔,旋即笑了起來,那種氾濫在眼底真心的笑意,讓舒夜看了連心裡淤積着的火都發不出來。
“不是有你們嗎?”司胤輕輕靠一靠他的肩膀,雙眼透過迷濛的黑夜,他朝着看不見的地方緩緩伸出手去,輕輕一笑,脣上的笑容,溫柔而又深情,青珞……
舒夜敏感的察覺到現在的這個顧司胤有些不一樣了,他稍稍撐開他一些,略略皺眉,“你怎麼了?喝酒喝糊塗了?”一看到他嘴角的溫柔,他便明白過來,“是青珞有消息了?”
‘啪’一聲在他耳邊打了一個響亮的響指,司胤親暱的將頭往他頸窩處又拱了拱,“舒夜,我能感覺到,她在我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朝着不知名的虛空,他緩緩的笑着,雖是安靜的,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絢爛。
舒夜便想,原來這個男人,中了一種叫做秦青珞的毒,已經深入骨髓,再難剔除,他們怎麼也不會料到,這個人要麼不愛,愛上了,便會這麼死心眼,而那個女人,其實也是一樣的吧,一個是如磐石,另一個卻又如飛蛾,但願這
場火,不會將兩個人都毀去了吧。
“顧宸西你打算如何處置。”舒夜將他好好打理了一番,便讓他靠着自己,裝作將醉酒不支的司胤扶過去。
“他不仁……你也看到了,他絕沒有把我當做弟弟看待,而且思睿他……”司胤在他耳邊低聲說着話,一雙醉眼迷濛的眼卻不斷的在四周瞥過,在人羣中看到李和鄭將軍他們朝他做出商定好的暗號後,他滿意的笑了起來。
“思睿怎麼了?”舒夜狀似親暱的替他理了理髮,卻是以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話。
“不見了。”司胤說的輕描淡寫,眼中卻飛快的閃過一絲冷光,有什麼衝着他來他自然會好生招呼着,可若是將爪子伸到了他在乎的人那裡,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而且……”想到無忌,司胤嘴角的笑意還是僵了僵,從來這些跟着他的人中,無忌那裡是最危險的,可那個人還是自告奮勇的去了,他還能記得自己剛認識蘇無忌時,那個人對着他身邊的朝風目光灼灼的看,然後自信滿滿的跟他保證,“殿下,你是無忌認定的人,無忌一定會做的比國師好,一定會讓殿下成爲千古明君的……”
他每次想起這個便會覺得好笑,只是卻怎麼也拒絕不了無忌那雙堅定興奮的雙眼,他頓了頓,旋即咬了咬牙,“若是無忌出了什麼事,我要顧宸西的命。”
舒夜的腳步一頓,牙齒一時磕在嘴巴上,咬到一陣腥味,無忌難道……
他心中的疑問還沒得及問出口,兩人就已經走到了營外,顧宸西的馬車就等在那裡,他笑着望過來,“司胤醉成這樣,怕是騎不了馬了,還是隨我一同坐馬車吧。”
舒夜忙笑道,“還是大殿下想的周到。”說着,便和李和一同費力的將司胤架了上去,他還有些不放心,也跟着上了馬車,幸好馬車大的很,也不在乎再上來一個人。
顧宸西含笑的視線在他和司胤身上轉了數轉,笑道,“舒夜對我這個弟弟,倒是上心的很!”
“沒什麼辦法啊。”舒夜狀似苦惱的說話,“已經將一輩子都賠給這個人了。”他說這話時,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看定顧宸西,顧宸西心中一怒,卻不好現在翻臉,只能訕訕笑笑,轉開頭去,一時馬車裡已經有些沉寂下來。
鍾禹幫忙訓練的奇兵雖然喝的不多,但也已經喝到臉色緋紅的那種地步,他們跟在騎馬而走的李和他們後面,臉上都揚着興奮的笑,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彼此的心裡都知道,今晚是一個關鍵的日子。
餘下的大軍跟着跟進,殘冬的風依舊颳着,刮的人澀澀的發顫,只是按凜冽的風中,也帶起了些許的暖意,春天……怕是要來了。
在他們身後的一大片夜色,漸漸從最初的熱鬧喧囂轉作了如今的寂靜,只是慢慢的,那如人高的枯草便悉悉索索的動了起來。
有一個黑影慢慢從裡面探出上半身來,目光幽幽的看向那輛馬車去。
她的臉被一塊黑布蒙着,看不大甚清,只是瞧身形,卻是玲瓏有致,該是女子沒錯。
有人扯扯她的袖子,委屈萬分的說話,“喂,爲什麼不讓我見我哥哥,你都肯帶我來這裡了。”思睿皺巴着一張小臉,可憐兮兮的看她,他可是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卻不料這人是個啞巴,每次都只是打手勢,要不就是寫字,偏這人只會用左手寫字,寫出來的字,還不是那麼好看。
他有些不悅的看着這個全身穿着黑衣的人,小臉上寫滿了不樂意。
“算了,你不用說了,反正你也是啞巴。”他恨恨的甩來了她的手,轉身就朝着司
胤他們的馬車跌跌撞撞的追過去,只是那些馬車和人已經去的遠了,他一個孩子,怎麼能追的上。
“哥,哥……哥哥……”他跑的氣喘吁吁,哭喊着叫着,只是馬上,黑夜的暗色中,已經模糊了一大片,他再也看不見馬車和人的影子。
“我會送你回宮。”她不知何時飄身到了思睿身邊,目光中夾雜着複雜的難懂的溫柔看向那馬車遠去的方向,“只是還要再等一等。”
思睿沒料到她竟是會說話的,聲音還這麼好聽,他一時有些怔住了,本來以爲這該是個啞巴無疑了,卻不料她竟然會說話。
他想起她一個勁的打手勢寫字條的樣子,小手飛快的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旋即挺直了腰桿,朝着她狠狠的灑了過去,“混蛋,你耍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讓我哥殺了你……”
他在原地激動的大跳着腳,尖叫連連,但全都是聲厲色茬而已,眼神一個勁的往外飄,他做過最出格的事,也只是隨手在地上抓了把泥就灑了過去。
她似乎並不在意,只是越過他朝前走去。“身爲一個皇子,應當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這方面,你哥哥做的絕對比你出色,不……”她的腳步忽然一頓,微微側過頭來,那雙眼睛,像是世間最爲出色的琥珀,灼灼閃着流光溢彩。“應該說,你有一個這麼好的哥哥,將你護的很好,讓你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
她說這話時,眼中的溫柔和渴求,像是水般漫了開來,若是她從小便也有這樣一個兄弟或姐妹這麼護着她疼着她,該有多好。也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思睿本來皺起來的小臉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只是下一瞬,他全身震在那裡,然後猶猶豫豫的喚道,“母后……”
她的身子不易察覺的一震,藏在黑色絲巾下的臉上,露出一個苦澀到不能再苦澀的笑容,“九皇子認錯人了吧?”
思睿看她有要走的跡象,小小的嘴脣便也是勾了起來,“這樣啊,倒真是我認錯人了。我的兩位母后可都早已經死了。”他說着,眼珠子一亮一亮的,猛地小跑幾步,小小的身子,直接向着她撲了過去。“嫂子……”
沒防備顧思睿會突然撲了上來,她本可以輕易的避開去,只是她一避,思睿就只有摔的頭破血流的下場,她一時猶豫心軟,那個人已經撲過來,撞的她連退幾步,整個人便摔進了草叢子裡。
思睿得意的笑着,一把將她臉上的絲巾扯了下來。
露出在夜色下的臉,傾國絕色,眉梢眼間染着不知名的媚,白皙的臉上,如點了胭脂般讓人挪不開眼,尤其是她眉心的一點硃砂,像是點在了人心裡,怎麼抹也抹不去了痕跡。
思睿不覺有些看傻了眼,他擺擺小腦袋,討好般的笑道,“嫂子,好久不見,嫂子越發的漂亮起來了。”
青珞嗔怪的將他從自己身上拉了上來,微皺了眉,“怎麼好的不學,偏就這吊兒郎當樣就學了十足。”她看一看雖有些狼狽的顧思睿,但那一張小小的俊臉……長大了,怕也是要徒惹天下女子傷心的浪蕩子。
她一時有些無語,亦是有些茫然,在心底說着,不要來,不要來,可還是抵受不住想在死之前,看到那個人登上他一直想要登上的位置,只是卻沒想到,會碰到了思睿被挾持。
思睿見她只是看着自己不說話,心頭一時不安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扯扯青珞的衣袖,試探着問,“嫂子,你怎麼不跟我哥一塊回來?”他偷偷瞥了眼青珞眉心的那點胭脂一眼,有些悶悶的咬牙,“難道是嫂子很快找到了比哥哥好的男人,不要哥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