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姨?
謝老爺子聞言一愣。
這位柳三姨,就是柳氏的嫡親三妹,如果謝直的二哥謝正在這裡的話,那就是他的嫡親三姨,對於謝府的部曲、奴僕來說,她又不是謝家當家人的姻親,即便要表達恭敬和親近,也不能和謝正一樣直接稱呼“三姨”,索性就在“三姨”前面加了個“柳”字,就這樣,這位謝氏親眷也算是在謝家獲得了一個自己的專有名號。
她是柳氏的嫡親姐妹,出嫁之後的婆家又在汜水縣,所以平日裡倒是經常到謝家與柳氏來往。
謝老爺子也曾見過她,偶爾見到的時候還會看在兒媳婦的面子上和她說上幾句,只不過今天柳氏的所作所爲實在不得老爺子的歡心,也就懶得見她。
想到這裡,老爺子就要起身,突然轉念一想,不對,老謝忠剛纔說的明白,柳三姨這次過府,不單單是找她姐姐往來,還要拜訪自己,這是什麼情況?
謝老爺子腦子一轉,就想到了柳三姨的另外一個身份,楊家主母。
哦,原來如此。
老爺子的目光,自然投向了挺立在正堂的謝直身上,只見謝直聽了謝忠的傳稟,一副瞭然的樣子,目光之中帶着一種玩味。
謝老爺子一看,行,看你個三孫子怎麼應付!
“柳三姨來了?好,請進來吧。”
這話就有點隨意了,按照道理來說,柳三姨過府,作爲晚輩的謝直,尤其是身爲女眷又是晚輩的吳氏,應該出門迎接纔對,最不濟也要在正堂門口降階相迎,可不是單單讓個管家請進來就行的。
結果,謝直,沒動,吳氏,也沒動,老爺子更是提都沒提這事兒。
柳氏一見,心中憤然,她也知道這樣的表現,是謝家滿門上下不滿楊龜壽狀告謝直的緣故,不過終究壓不下孃家人不受重視的怨氣,直接開口。
“哦,我那三妹來了,嘿,這不年不節的,怎麼這個時候過來走動?哈,我知道了,定是三郎和楊家子在衙門中的事務……
嘿,您還別說,這楊家還算是會辦事,總算知道咱們是親戚,小兒輩發生口角,還知道親自上門解釋一番,讓我這個三妹出面,一來能夠平息小一輩的紛爭,二來呢,也全了咱們親戚之間的情義。”
說完之後,正堂之中一片沉默,柳氏愈發感覺自己抓住了事情的節奏,不由得轉向謝直。
“三郎,別說二叔母不向着你,雖然是那楊龜壽狀告的你,但是你肯定也有不對的地方,那逃奴到了你的手上,你還給他不就是了,怎麼還非得到縣衙驗證逃奴的身契?要我說,這可不是親戚家往來的方式。
一會你三姨進門之後,你先別說話,二叔母先替你美言幾句,總歸要讓人家把氣出了纔是,然後你在服個軟道個歉,這件事也就過去了,總不能讓他楊家子真告你個流配三千里吧?”
謝直聽了,差點氣笑了,這位什麼腦子啊?剛纔老太太差點寫信讓大舅爺血洗了汜水縣,你都忘了吧?聽着意思,她以爲楊家來解釋是虛,實則興師問罪來了!?
謝直轉向正座之上的老爺子老太太,見兩人面沉似水,不由得輕輕一笑。
“這汜水縣還敢有人到謝家門上興師問罪?嘿嘿,今天還真是要長長見識!”
說完又轉向了柳氏。
“二叔母也不必如此,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漢麼,我謝直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楊家子要是真有能耐告我個流配三千里,大不了我就去西域從軍,這還省得我和二哥爭搶讀書的資源了不是?”
柳氏一聽,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了。
倒是這句話把旁邊的吳氏嚇了一跳,她和柳氏一樣,身在謝家老宅之中,對外邊的消息不是那麼敏感,今天只是聽說了謝直和楊龜壽一起去了縣衙,至於縣衙之中發生了什麼根本不清楚,本想着等謝直回家問問,誰想到剛說了一個楊龜壽要誣告謝直誘拐奴婢,老太太就直接發飆了,折騰到了現在,她和柳氏一樣,還糊塗着呢,現在聽了柳氏這麼一說,謝直又是這麼一個反應,難道楊家子還真的告成了?
一念至此,吳氏就有點沉不住氣了,上前一步,低聲對謝直說道:
“三郎,流配之事可不是鬧着玩的,就算有祖父大人在,你得小心啊……”
謝直一笑。
“多謝大嫂啊,也請大嫂安心,小弟心裡有數。”
就在兩人低語時,門外一陣環佩叮咚,柳三姨到了。
謝直擡眼一看,果然和柳氏是親姐妹,長得一個德行,就是比她年輕一點。
柳三姨進門,滿臉春風,彷彿根本沒有發現謝家對她的輕視,還不等謝家人開口,就和正堂之中的人打招呼,面面俱到、一個不差,“老爺子風采依舊”、“老太太更勝往昔”、“二姐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吳氏愈發嬌豔”、“小文越來越聰明瞭”……
謝家衆人全讓她給弄懵了,這種興師問罪的形式挺新穎啊,過年都聽不到這麼多好話。
吳氏心裡更是“咯噔”一聲,要是柳氏進門氣勢洶洶,那倒是好辦說,說明楊家在縣衙中吃了虧,這才如謝直所說一般前來“興師問罪”,可是柳三姨一進門就這麼客氣,這不是壞了麼,說明楊家在縣衙中佔了便宜,難道他還真把謝直告下來了?
柳氏更是一個勁給自家妹子使眼色,就你還問我是不是不舒服,趕緊說正事!
直到柳三姨開始和謝直說話,謝家人心中的猶疑更是達到了頂峰:
“三郎越發英朗,高大雄壯,堪稱汜水臥虎……”
“不敢不敢……”
“三郎越發孝順,我在家也曾聽聞,三郎侍奉祖父祖母堪稱盡心竭力……”
“擡愛擡愛……”
“三郎越發勤奮,聽說自小啓蒙便是用的律疏,如果長大成人,依舊時常溫習,足以倒背如流……”
“哪裡哪裡……”
“三郎身體可好,馬上就要七月流火,還請三郎一定要保重身體……”
……
謝家老爺子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不由得出聲咳嗽了兩聲,你們這是怎麼聊天呢?有長輩問晚輩身體的時候怎麼恭敬的嗎,你那是關懷還是請安呢?
柳氏更是直接上前一把抓住她,你到底是幹嘛來了!?
柳三姨聽了,不再跟謝直尬聊,對謝老爺子說道:
“一向多得謝老大人看顧,我等無以爲報,區區薄禮,略表心意。”
說完,自有人呈上禮單。
謝老爺子接過禮單一看,頓時眼神一縮,只見禮單第一行工工整整寫着一行小字。
“蝴蝶金簪一支,丙寅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