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龔菊蓮見丈夫一夜沒回家,急壞了,到處瘋找。有人告訴她:昨天晚上鄉公所裡好像有人喊救命,看看是不是在鄉公所裡。
龔菊蓮急忙跑進鄉公所,一眼看見丈夫被飛在空中晃來晃去的。她大叫一聲:啊呀!哪個天殺的把我們富貴飛起來的啊?
龔菊蓮急忙跑過去解下來,吳富貴渾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已經奄奄一息。她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天殺的,沒天良啊!把我家富貴打成這樣子!你們不得好死啊!我家富貴老老實實的做過什麼壞事了啊?你們要這麼打他?你們天誅地滅啊……
許多村民聽到哭聲進來看,有的女人見了吳富貴這副模樣,聽着龔菊蓮哭得傷心,也陪着落淚。幫龔菊蓮找人的申家琪匆匆進來,見吳富貴這樣,也哭了,說:富貴啊,你受苦了呀,實在沒辦法,糧食交就交了,犯不着爲了大家的糧食讓你送條命啊!
錢政加聞聲從屋裡走出來問:怎麼回事?吳富貴怎麼會這樣?唉,就算他反社會主義也不該打他啊!
申家琪背上吳富貴,指着錢政加咬牙切齒地說:你不得好死!
事有湊巧,吳富貴被打的當天,餘賽君來到了棗溪。
餘賽君是到陽嘉採訪的,她早想到棗溪來一趟,趁這個機會就來了棗溪。她走進棗溪村,發現什麼都沒變,城牆,城門,作營房的草房,祠堂,農家的房子。可是她不知該找誰,八大隊的戰友都在外面工作,應該能在村裡的,朱麗萍比較熟一點,但聽說她家是地主。再接下來就是申智鐵的夫人傅翠花熟點了,她就信步走進她家裡。
傅翠花一見餘賽君,驚喜萬分:啊呀!是小余啊!很多年沒見了!快坐!
翠花姐,你好,申隊長還好?他現在做什麼工作啊?
他現在是水利局局長。他換了好多地方了,解放後在區裡,剿匪又去軍隊當便衣隊,剿完匪後到公安處。在公安處好好的,因爲打了錢政加一巴掌,調到了糧食科,水利局成立時,縣領導說,搞水利像打仗,就調他去當局長了。
你剛纔說申隊長打了錢政加?是申主任家那個夥計嗎?爲什麼打他?
啊呀,這個錢政加太壞了,智鑑哥對他有養育之恩,他卻恩將仇報想搞死智鑑哥,也虧他想得出,說智鑑哥刺殺老江,智鐵火了,就打了他。你看,昨晚錢政加又叫人把吳富貴打了個半死。
是錢政加打吳富貴?爲什麼?
錢政加現在是棗溪鄉長,他說富貴不賣餘糧,就吊起來打了一夜,差點打死了。
有這種事!那還了得!鄉長就可以打人嗎?簡直是法西斯!吳富貴多老實的人啊,他還曾經是售糧模範呢。
是啊,富貴是爲大家捱打的,今年收成不好,農業社裡沒餘糧賣。可是就算沒賣餘糧有錯,也不該打得這麼狠。大家都氣憤不過,但也沒辦法,姓錢的是給zhèngfǔ辦事的。
翠花姐,你陪我去看看吳富貴。
走進吳富貴家,正在幫忙煎藥的朱麗萍見餘賽君進來,忙打招呼:小余!你怎麼來了?
麗萍姐,你好,我來看看富貴。
朱麗萍眼淚奪眶而出,說:小余你來得正好,你看看,錢政加這種人做幹部,老百姓還怎麼過rì子?富貴這麼好的人,無緣無故就被打成這副樣子,誰見了不心疼。
正在流着眼淚給丈夫擦傷的龔菊蓮又大哭起來,邊哭邊喊:妹子啊,你快來看看哪!我家富貴身上沒一塊好肉了呀!天誅地滅啊!天殺的政加真狠哪,同一口鍋吃飯這麼多年的兄弟啊,怎麼就下得了手啊!富貴快給他們打死了呀,沒天理啊!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呀!
餘賽君走近牀邊,只見吳富貴俯臥在牀上,背上敷滿了草藥。頸脖上、臂膀上、大腿小腿上,到處傷痕斑斑,慘不忍睹。她忍不住流下淚來,坐在牀沿問:吳富貴,你疼得厲害嗎?
吳富貴一聲不吭。朱麗萍忙說:富貴他沒力氣說話了啊。
餘賽君又問:富貴,你能說話嗎?他們爲什麼打你?
吳富貴悶聲說:我沒賣餘糧,該打的。
聽了這話,四個女人都愣了。朱麗萍反應快,忙說:小余,你看看,富貴多老實啊,被人家打成這樣子了,還不怨恨人家。富貴是替鄉親們捱打的,今年收成不好,如果賣了餘糧,大家就得捱餓,他是想用他一個人的命換來大家有飯吃啊。
餘賽君奇怪了:爲吃上飯爲什麼非得用命換啊?
龔菊蓮說:如果真有糧食,我家富貴哪會不賣餘糧啊,農業社前我們村哪一年不是我家賣得最多啊?
傅翠花也流淚了,說:富貴啊,要捱餓大家一起捱餓,何苦讓你一個人送命呢?
餘賽君“嚯”地站起身說:我找錢政加評理去!
朱麗萍說:小余,你去找他沒用的,他的嘴巴很會說話,他會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過後照樣打人,照樣催糧。
沒用也得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