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智青從江帆家出來,到街上買了幾斤餅乾,第二天一早就趕赴上溪。
申智青走進申秋英家門前,見門上貼了白紙,情知不妙,疾步走進去。申秋英躺在牀上,面黃肌瘦,皮包骨頭,已奄奄一息。美芳美花兩個孩子在牀前哭。
申智青眼淚奪眶而出,叫道:姐,你怎麼這樣了?
申秋英睜開眼睛,眼睛裡閃出一點光亮,說:青?我不是做夢吧?我臨死了還能見到你嗎?
姐,我是青,我來遲了!你受苦了!
真是青啊!青,姐就要死了,死之前總算見你一面了。
申智青哭了起來:姐,你不會死,青來了,青不會讓你死的。姐,你都這樣了,你爲什麼不寫信告訴我呢?
寫了,寫了三封信,姐天天盼着你來,就是不見你,還以爲你不要姐了呢。
怎麼會呢!奇怪,我沒收到信啊。
青,姐不行了,你來得正好,美芳美花就託付給你了,這樣姐死了也可以閤眼了。
申智青突然想到餅乾,忙拿出來遞給兩個孩子。美芳美花見了餅乾,抓起來就往嘴裡塞,嗆得咳嗽還繼續塞。申智青忙說:慢慢吃,舅舅有的是。他想倒碗開水,找來找去找不到開水,就從水缸裡舀了一碗,給她們倆喝。他又取過一隻碗,舀了水,將餅乾掰碎,泡進去。他扶起申秋英,喂她餅乾糊。申秋英搖搖頭說:我反正活不了了,留給孩子吃吧。
申智青說:姐,你不會死的,我來了你就死不了。你現在是餓壞了,我小時候也餓過,吃了東西就沒事了。你放心,孩子會有吃的。
申秋英這才吃起來,吃了幾口,說:給我舀點水來。
申智青忙放下她,舀了碗水,餵了幾口水,又喂她餅乾糊。
吃了餅乾糊,申秋英稍好了一些,又哭了起來,說:青,你怎麼纔來啊,再遲一點就我見不着你了啊,你知道嗎?你姐夫餓死了啊!
申智青進門時看見門上白紙,已經意識到點什麼,果然是姐夫死了!他說:是我不好,來遲了,可是我真沒收到信啊。姐夫是什麼時候沒的。
申秋英大哭:十來天了,他是餓死的啊!他真命苦啊!他把食堂打來的湯水都給孩子吃了,他自己卻活活餓死了。金水啊,你死得好哭啊!扔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過啊!
姐,你放心,我把你們全帶湖州去,美芳就在那裡上學。我現在就帶你去湖州治病。
那怎麼成啊,姐一家子拖累你,小陳會不會同意啊。
姐,你這是什麼話呢?這隻要有我青一口吃的,就不能叫你和孩子餓着。麗紅會同意的,就算她不同意也由不得她。我們現在就走,你得趕緊到醫院治病。你坐車能挺住嗎?
我現在好多了,還好你來得及時,不然就沒命了。可是公社不讓人出去的。
不管他,我是軍車他們不敢攔的。
申秋英在湖州醫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申智青把她接回家養着。陳麗紅聯繫了一所小學,讓劉美芳去上學。申秋英叫他們把家裡的保姆辭了,由她來做家務。
那天到上溪,申智青急於給申秋英治病,沒去棗溪,回來後一直惦記着。申秋英出院後,他問她:棗溪怎麼樣?也沒飯吃了嗎?有沒有餓死人?
申秋英說:他們肯定沒飯吃,肯定餓死人了。聽說他們的糧食全部給公社搜走了。後來的情況我也不清楚,這種時候自己的事還顧不過來,哪顧得上別人啊,再說也沒力氣走動。
唉,不知道我嫂嫂她們怎麼樣了,還有智鑑哥。
我不知道的。翠花他們可能好一點,智鐵總會有辦法的,智鑑哥他們可能就糟糕了,他一個地主,會更難過。一般村裡都是地主富農先餓死,他們不敢偷東西,跟小陳一起演過戲的洪朝輝,早餓死了。
社員都偷東西嗎?
都偷啊,誰不偷誰早餓死,可是到後來想偷也沒東西偷了呀。
唉,怎麼成這樣了。看來海鳳是對的,而且很了不起。
海鳳?她怎麼啦?
她向上面反映農村的情況,被打成右傾分子送農場勞改了。
啊?連她們當官的都這樣嗎?
所以現在誰也不敢說真話,我也給他們騙了,不然早來救你們了。
是啊,你早點來你姐夫就不會死了。我的信你怎麼會收不到呢?奇怪!我是叫別人寫的,難道他寫錯了地址?我是把你給我的地址給他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