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浙贛線
朱麗萍遞給他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笑道:莫組長,今天的會開得不錯啊。
莫欣榮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嘆了口氣說:唉,哪裡不錯啊,我挨樑隊長批評了。你知道嗎?元亮的睾卵都給劉大嘴捏碎了。我奇怪了,這劉大嘴的力氣怎麼會這麼大呢?
朱麗萍大吃一驚:真的?劉大嘴的力氣真夠大的。那個……怎麼就這麼不經捏呢?那可是男人的命根子,元亮這回慘了。那以後還鬥元亮嗎?
不敢開程元亮的批鬥會了,再開的話,他要被打死的,今天龔德興的徒弟還沒動手呢,那些年輕人打人可是沒輕重的。唉,今天的事真是料想不到,開會前我還怕沒人上來鬥呢。
是啊,你老是說要發動羣衆,羣衆真發動起來,你們又不敢鬥了。不過,你也不用自責,今天的事跟你沒關係,是元亮這些年作惡太多,大家忍了這麼多年,今天有機會才爆發出來的。
唉,我以前光看報紙,以爲農村形勢一片大好,下鄉才知道原來農民的生活這麼苦,今天才聽說前些年遭這麼大的罪。
哈哈哈,真是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你們當官的哪能瞭解民間的疾苦啊,不過,像你這樣體察民情的幹部也不多了。
我自己就是一個基層幹部,哪談得上體察民情。哎,我說智鑑嫂,你很有文化的嘛。
朱麗萍給他續水,說:在你這個大知識分子面前哪敢有文化啊?識幾個字罷了。莫組長,我問你,上次在德興家你說“卿本佳人”,好像還有下半句的,是什麼?
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你原來是想把我說成賊啊。
所以我說了一半沒說下去嘛。我的意思是你本來就是好人,不應該把你當壞人。你怎麼知道有下半句的?我以爲沒人能聽清楚我的半句話呢。
我知道卿本佳人這句話,但不知道下半句是什麼。到底是大學生,說話跟別人都不一樣,你是我熟人當中最有文化的人了,跟你在一起說話還可以長知識。
大學生有什麼用,我身邊的人都升上去了,唯獨我越做越小。
你這種有文化有水平的人沒提拔太不公平了,有機會我跟小江說說。
其實我現在倒不是很想提拔,只要平平安安不出事就萬幸了。
怎麼了?多年沒提拔灰心了?
運動搞怕了,每次肅反都提心吊膽,什麼反右派啊,反右傾啊,**集團啊,往往都差點兜進去。如果上面有人的話,就不用整天擔驚受怕了,朝裡有人好做官啊。
我明白了。你們當幹部的看起來風風光光,其實也活得很累。難怪老百姓說,現在的幹部是玻璃官。
玻璃官?什麼意思?你是說現在的幹部透明嗎?
不是,是說當幹部風險大,一碰就破。
一碰就破?太有趣了!哈哈哈,智鑑嫂,你太幽默了!
這可不是我發明的,我是聽別人這麼說的。
不管怎麼說,我是從你嘴裡聽到的。總結得太好了,一針見血。我開始還以爲是說幹部透明呢,那就不對了,我們的幹部最不透明,西方國家的公務員才透明。
資本主義國家當官是透明的嗎?
是的,我們是老百姓透明,幹部不透明,越上面越不透明,他們正好相反,他們是越大的官越透明,老百姓倒不用透明。
透明好,當官的不敢做壞事。
哪裡好啊,那是資產階級的虛僞,資本主義國家能有好事情嗎?
對對對,資本主義國家沒好事,我們社會主義國家才真正的好。哎,莫組長,你爲什麼怕運動啊?是不是你家成分不好?
你真聰明!我是武臨人,我家以前是開雜貨店的,小業主。這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我做過一段時間的地下工作,那時我是市委委員,官比現在大,哈哈!
怎麼?做地下工作也成怕事的原因了?
你不知道,做地下工作的人下場都很慘,現在大多在監獄裡,省長和省委宣傳部長兩夫婦,原來就是地下黨,現在都成了右派。我呢,還好在解放前被組織派到四明山部隊去,不然早完了。
你很早就參加革命了吧?
不早,解放戰爭時期,上大學的時候。那時候我把家裡的錢偷出來,交給黨組織作活動經費,給父親發現後就騙他賭博輸了,氣得父親追着打我。
你家這情況跟我家差不多,都是用做生意賺來的錢支持革命。你父親現在還好嗎?
還好吧,在單位裡監督勞動。我們兩家的情況是有些相似,所以那天他們一說我就明白了,徐司令的話我聽起來特別舒服。
是啊,徐司令說出知恩圖報的話,我就感動得哭了。
你哭起來也很動人。智鑑嫂,我以前可從不跟別人說這些話的,也許是我們兩家經歷相似吧,跟你在一起感覺特別投緣。
我也是,我感覺你這個幹部跟別人有些不一樣,你這麼有文化,跟你說話很投機。
我也喜歡跟有文化的人聊天,在棗溪像你這麼有文化沒幾個。還有,農村裡怎麼會這麼髒啊,你家就不一樣,清清爽爽的,走進來很舒服。
如果你不嫌棄,就多過來坐坐。
說什麼話啊,你是徐司令敬酒的人,是江書記的朋友,我現在是在拍你的馬屁,還想通過你搭上江書記的關係呢,哈哈哈!
朱麗萍嫵媚地看了他一眼,也“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說:你怎麼能倒過來說話,現在是你在照顧我們孃兒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