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麗萍離開房間後,一個人坐在大廳裡哭泣。忽然聽到房間那邊“咕咚”一聲響,她似乎感覺有些不對頭。她急步走進房間,一眼便看見申智鑑用一塊汗巾吊在樑上,腳下是蹬翻的凳子。她本能地大喊一聲:啊呀!救命啊!上前一把抱起他的大腿。楊金芳聽到喊聲連忙跑過來,嚇得魂都沒了。朱麗萍叫她:快去鬆開汗巾!楊金芳忙搬凳子,手忙腳亂地將汗巾鬆開他的脖子。申智鑑脖子剛離開汗巾,三人一齊摔倒在地上。
兩個女人好不容易把申智鑑擡到牀上。申智鑑嘆了氣說:你們救我幹嘛,活着受這般苦,死了才幹淨。
朱麗萍哭着說:你好狠心,你死了,叫我和小平怎麼辦?
楊金芳邊哭邊說:他們已經把你打成這樣了,還能怎麼樣?讓申先生受這樣的苦,這些人也太沒天理了。
申智鑑說:我是地主階級,是他們的敵人,他們不會放過我的,張部長說了,以後還會跟我沒完。唉,我真後悔沒聽智高的話。
朱麗萍說:如果你死了,是畏罪自殺,那樣的話,你的罪名就永遠洗不清了。爲保你的命,牽動了那麼多人,連銀山和陽嘉的大官都驚動了,你怎麼能輕易去死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保得你的命不死,總會有辦法的。只要你不泄氣,挺過這一關,以後說不定就好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咬咬牙,想想辦法,總能挺過去的。智鑑,你剛纔說張部長要跟你沒完,他爲什麼要這樣?我們跟他無冤無仇啊。
唉……我看張部長也不是跟我有仇,他是跟地主階級有仇,他認爲我是大地主,就想沒完沒了地鬥我了。要不是小江出面保,他肯定會槍斃我。
富貴不是說,黃隊長這個人還好的嗎?
是的,今天就是他求的情才放我回來的。不但黃隊長,工作隊其他人都還好,陳鄉長也是好的。如果張部長不來,我們的日子不會這麼難熬。
照這麼說來,就是一個張部長了?農會幹部裡,富貴不說,程元亮應該不會太爲難我們,畢竟你保過他的命。對了,還有個癩頭。
有癩頭一個打手就夠了,張部長官大,其他人都不敢說話,富貴和元亮給我求情的,我都叫他們不要說,說了也沒用,白白得罪張。
這個張部長,只有上面人說了纔有用,我們是不是再找找上面的人。從上次的事情看來,上面的人更通情達理。聽說智鐵放出來了,我們叫他再想想辦法。
智鐵爲了我的事害得他關禁閉,怎麼好意思再連累他?
我的意思不是讓他直接出面,讓他跟樊隊長說,樊隊長聽他的。上次翠花和金芳直接去找樊隊長,那是因爲他還被關着,現在他放出來了,可以去找他。
那叫誰去銀山呢?又是叫翠花?總是叫人家跑來跑去也不好意思。
楊金芳說:太太,我去,我認識路了,可以直接找樊隊長,我明天就去。
朱麗萍說:那就太好了!謝謝你,金芳,你真爲我家出了大力了。
申智鑑說:真是患難見知己哪,我們落難了,難得你還這樣忠心耿耿。
楊金芳說:你們別這樣說,這樣說就見外了。我還有個想法,我想去找一找癩頭。
朱麗萍心頭一暖,說:你找癩頭?我正在想這個事,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從目前情況看,張部長是關鍵,但我們沒有辦法改變他,只有找他的上級。除了張部長,就是癩頭,如果他少作點惡,情況也會好得多。按理,癩頭是同村人,貪財貪色,頭腦簡單,拉攏他不會困難,但萬一被人發覺,賄賂農會幹部,只會罪加一等。
楊金芳接過話頭說:是啊,由我出面就沒關係了,在別人看來,我不是你們家裡人,而且我是僱農,不怕。
朱麗萍高興地說:是的,你去最好了,別人抓不了把柄。你晚上去,帶兩萬塊錢和兩包香菸去。
申智鑑說:不能去,不能因爲我害了你,還晚上去,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楊金芳眼含熱淚地說:老爺,你們這些年對我這麼好,我一直無以爲報,現在你落難,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救你。這事只能晚上去,他一個光棍漢,白天不在家,再說,就算白天他在家,也不能白天去,被人家看見,這事就辦糟了。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對付得了。
解放後,楊金芳已經改口叫申先生,此時的這一聲“老爺”叫得分外動情,申智鑑聽了別有一番感動,說:叫我說什麼好呢?人家見了落難是躲都來不及,你卻把什麼事情都往身上攬。唉,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你現在救我的恩情我已經沒法回報了。麗萍,兩萬塊這麼丁點錢也太少了,有你這麼辦事的嗎?
朱麗萍說:不少了,可以買十幾斤米了呢,我是想,癩頭沒見過大錢,給多了會嚇着他。
楊金芳說:我覺得兩萬塊都太多了,給得太多,反而會勾起他更大的念頭,多了還想多,靠錢多是攏不住他的。
朱麗萍說:金芳真是想到我的心坎裡了,你現在是比親人還親,我家的事就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