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彈着弦子的老頭被毛小龍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語嚇了一跳,手中的音樂戛然而止,他看了看毛小龍冷冷瞥來的目光,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才戰戰兢兢地舉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難道,公子在說我?”
這一變故倒是叫衆人不解起來,紛紛看向二人。
毛小龍撇撇嘴角道:“除了你,還會有誰這麼無聊?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我的這班兄弟都跟着你一般無聊?”
老頭轉了轉眼珠子,一臉糊塗道:“公子,你說的話,老漢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毛小龍無奈道:“你要是還是很糊塗,不如我就講明白了說給你聽!”
老頭忙不迭地點頭:“公子還是說詳細一點的好,要不老頭我愚鈍,不明白!”
毛小龍嘆了口氣道:“我一直都很奇怪,爲什麼有人會追殺我,他追殺我的目的是什麼……”
“自然是取你的性命!”面具人冷冷地說。
“這就是關鍵!”毛小龍接住了他的話道:“爲什麼要取我的性命?”
面具人懶懶答道:“自然是爲了你手上的掌門玉佩!”
毛小龍笑道:“你以爲有掌門玉佩又如何?”
面具人點頭笑道:“我還有龍七!”
毛小龍接着笑道:“即使你們殺了我也沒用,玉佩並不在我的手上。況且龍七……”毛小龍頓了頓,又慢慢說道:“三年前他沒有繼承龍門,那麼以後,就絕對不會!”
“而且……”毛小龍接着道:“我實在是不明白,爲什麼龍七要跟你合作!”
面具人嘆道:“既然他曾經跟泉水宮合作過,那現在跟玄冥樓合作,又有什麼奇怪?他孤身一人,自然是要找個依傍。”
毛小龍點點頭道:“那龍七就更不配爲龍門掌門繼承人了。”
“哦?”面具人笑問。
“第一,用同一種方法來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簡直愚蠢!第二,自己想要的東西還要假以別人之手,無能!第三,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卑鄙!”毛小龍這幾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卻並不見怒意。
面具人一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毛小龍忽然笑了笑說:“我現在接着說,我知道追殺我的人是有預謀的,卻一直都不知道爲什麼。而我忽然之間卻想明白了另一個問題,這樣,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什麼問題?說來聽聽?”寧謫封問道。
“就是……爲什麼,每次我剛剛逃掉,就又那麼快地被追上,甚至……連我躲進了神機寧謫封挖的密道里,都能被他們給堵個正着……”毛小龍搖搖頭說:“神機寧謫封做的機關密室,全天下都不可能有第二個人了,包括,你還在龍門幫我父親建了一套更大的機關,甚至還曾告誡我,現在的龍門不能亂走?”
寧謫封點點頭。
毛小龍接着嘆氣道:“作爲神機寧謫封最好的朋友,我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能夠那麼精準地知道他的地道出口在什麼位置,而且準確得一丁點兒都不差……”
毛小龍瞟了一眼面具人道:“像玄冥樓這樣小的門派都能知道得如此清楚,想必就只能有一個可能!”
“什麼?”寧謫封急急問道。
毛小龍看了看他,無奈道:“這個可能就是,你親口告訴他的!”
寧謫封一愣,毛小龍便又看着面具人道:“既然是他親口告訴你的,那麼,你到底
是誰?能讓他這麼信任你,甚至,連自己最好的兄弟的去向都能告訴你?”
毛小龍輕輕笑了起來:“那就也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根本就十分信任你!”
聽了這話,石見月不由得更加糊塗,如果這樣說來,那寧謫封就是和玄冥樓是一夥兒的,如果他們是一夥兒的,那豈不是他們都是要害毛小龍的麼?
正想着,寧謫封發話了:“你怎麼知道就是我告訴他的呢?”
“如果你告訴一個人通道的位置,還會不會把價值連城的龍魄放在裡面?如果我們不從地道逃走,你又如何將龍魄給我?若是我沒猜錯,你一早就將龍魄放在那裡,然後帶我從那裡逃離的時候,將龍魄給我……”毛小龍分析得頭頭是道,寧謫封不禁開始流汗、“所以,你知道我們要從地道走,也知道他會在出口等着我,更知道出來之後我們要大戰一場,就連趁手的兵器都給我準備好了……”毛小龍邊說,邊走到寧謫封身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貌似毛小龍並不生氣?石見月驚訝地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卻不禁疑惑起來,那他到底在想什麼?
就在寧謫封還沒來得及回答的時候,毛小龍又站到了面具人的面前:“能讓神機寧謫封這樣信任的人,恐怕並不多,其中就應該包括長安第一公子陸北川,和帥盜俠醫鐘不離。”
說着,毛小龍彎下身去,盯着面具後面的那雙眼睛道:“只可惜,鐘不離是會易容的,不需要這麼麻煩的東西,更何況,那晚靠岸突襲我們的船那麼奢華,射殺我們的弓弩又那麼精良,這麼大的手筆,除了長安陸大公子,還有誰能拿得出呢?更何況,我被追殺,作爲我的好朋友,這些人竟然都統統消失了,居然還派了自己的女人前來支援……這不太合情理啊……試想,我龍九的人緣也沒有這麼差吧?”
毛小龍說話間,手指不知怎的一撫,面具人臉上慘白的面具應聲而下。
果然是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溫文爾雅的臉。
他果然就是陸北川!
陸北川一臉無奈地看了看寧謫封,寧謫封也一臉的尷尬,被當面揭穿的感覺好比在大街上被人脫了褲子。
毛小龍略帶笑意地說:“你們爲什麼要追殺我?”
陸北川與寧謫封相視一眼,並無多話。
毛小龍掃了他們一眼道:“我知道,你們這麼做,必然是有原因的,原因,不外乎是因爲——他!”毛小龍手一指,指向了正在旁邊安靜聽着的說書老頭。
老頭苦着臉道:“公子說了那麼多,小老兒非但沒明白,反而更加迷惑了……”
毛小龍搖搖頭道:“既然你喜歡裝……那我就讓你再多裝一會兒……”
寧謫封一見此景,有些放鬆地聳聳肩道:“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聽去了我們的計劃?”
毛小龍淺笑搖頭,忽然用手一捂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陸北川和寧謫封一緊張:“怎麼了?”
毛小龍再次擡頭看向衆人的時候,面色蒼白,連嘴脣都沒了顏色,都是死一般的慘白。石見月心中一驚,也差一點站起來衝過去,怎料淩爺出手更快,在她動作之前就迅速點了她的穴道,叫她動彈不得。
石見月氣得在心中大罵,若是她一旦自由了,定當要狠狠地揍這傢伙一頓!
陸北川催促雲畏之道:“老前輩,快看看,他到底怎樣了?”
其實早在毛小龍出聲的
那一瞬,雲畏之便已經搭上了毛小龍的脈搏,此時皺着眉頭道:“氣血不順,傷口未愈,這……”說到這裡,忽然才發現,這大廳裡坐着的人,並不都是自己人,連忙急急住了嘴。
蒙面的女子冷冷一笑道:“九爺,果然才智過人!沒想到,這樣一出追殺大局,竟然是一個騙局,枉我還以爲你真的被人追殺……”
毛小龍搖頭道:“我本來就是真的被追殺,若不是,怎麼會一刀入心,現在命懸一線?”
蒙面女子笑道:“那你說這麼多……”
毛小龍淡淡道:“我說這麼多,第一隻不過是想告訴我的朋友,他們的戲該演完了,第二隻不過是想告訴你,我的朋友這麼多,你沒必要自投羅網……”
蒙面女子聽了這話,眸子裡更加陰冷起來,她手中的刀不知道何時又再次抵上了“石見月”的脈搏,惡狠狠道:“恐怕九爺還忘記了,有個詞叫做,魚死網破……”
毛小龍一愣:“你是要殺她?”
蒙面女子笑道:“九爺記性可真不好,我可是說過,我是一命來換一命的!”
毛小龍眨眨眼睛道:“你說歸說,誰告訴你我一定會答應的呢?”
蒙面女子吃吃笑道:“九爺現在騎虎難下,若是我一刀扎進去不放手,不消半刻,她的血就流盡了!”
毛小龍嘆道:“既然你想要我的命,何苦拿她來威脅我,直接來殺了我豈不是更好?”
蒙面女子的刀尖一抖,便在“石見月”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毛小龍急急喝住:“慢些!”
就在此時,陸北川與寧謫封瞅準了位置,正待悄悄撲上去,哪知蒙面女子立即將“石見月”挾持到牆根處,背靠牆壁,厲聲道:“都別過來!別以我不知道你們想怎麼樣!方纔龍九爺道出衆位英雄都在場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因爲,我今天就沒打算活着從這裡出去!”
蒙面女子勒緊了手中“石見月”的脖子,狠狠地盯着衆人道:“龍九若不死,那她就要死!不管誰陪着我死,都值了!”
衆人對視一眼,皆放緩了手中的動作。
這女人,果真就是來魚死網破的,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取你性命的人,最可怕的,是不要命的人!
衆人被她一喝,都站在了原地不敢再邁一步。女人手中的刀劍泛着寒光,微微地在“石見月”突突跳動的青色血管上摩挲。
女人冷笑道:“九爺!請吧!”
這一句將毛小龍震得不輕,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三年前。
那天的傍晚很熱,天邊的雲彩就像是燒着了一般鮮紅,他快馬加鞭地往宣靈縣趕去,前幾日,他去長安找陸北川,將柳兒一人留在了綿安城,若不是想着要於她長相廝守,逃離龍門的約束,他也不至於花了大手筆在綿安城置了房產,安了家。誰承想,才離開半個月,便出了事。
偌大的庭院中空無一人,單單一紙書信釘在牀上,上書“若要翠柳性命,速至宣靈縣北郊渡情山,一人一馬!”
這是擺明了不許他另叫幫手!
想他龍九十四歲獨闖江湖,大大小小的生死經歷多之又多,能近他之身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此次之人,他並未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只是那嬌弱女子的安危。
四日四夜,路上換了五匹馬,他不眠不休,直取宣靈縣。
哪知一見對手,心臟便似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