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祝賀的人絡繹不絕,一身大紅色喜服的新郎官文三公子文少鐸正喜氣洋洋地站在迎賓大殿的門口,迎接逐個上門來道喜的賓客。身邊亦是一身鮮亮的神月宮長子石傲月,也在前前後後一刻不停地忙碌着。
猛然間,石傲月覺得自己的肩頭被輕輕一擊,於是無奈搖搖頭道:“怎麼還淘氣?”說着轉過神來,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石傲月面前,是身穿寶藍長衫的鐘不離,此刻他的頭髮高高束起,絲毫不亂,俊美的面容上隱着一絲邪氣的笑意:“傲月兄,別來無恙啊!”
石傲月的臉上泛起一絲尷尬:“原來是帥盜……”
鐘不離大手一擺道:“傲月兄不要這樣,我今天不過是來參加武林中百十年來難得一見的聯姻盛事,不打算勾引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也不打算順手牽羊你宮中的絕品賀禮!”
鐘不離不理石傲月臉上抽搐的表情,徑自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隨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道:“我是來喝喜酒的,只不過……”鐘不離如玉的臉龐上,忽閃過一絲狡黠:“只不過,我沒帶半分錢的賀禮!”
說着,鐘不離站起身來,仰脖哈哈大笑道:“我相信神月宮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以我跟石大小姐的交情,即使是我半分賀禮都沒帶,想必傲月兄也不會將我掃地出門的。”
話說到這裡,鐘不離意味深長地看了石傲月一眼:“傲月兄,我不知道九爺會不會來,反正這個場,我鐘不離算是捧定了!”
石傲月眉峰一挑道:“那我倒要感謝帥盜今日專程趕來向舍妹賀喜,放心,憑鍾兄跟神月宮的交情,喝點喜酒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是鍾兄也在神月宮大辦宴席,也絕對包在我石傲月的身上!”
鐘不離聞言,微微一笑道:“如此,多謝傲月兄了!”
石傲月還沒來得及出聲,一襲青色的影子便遠遠地飄了過來,伴隨着是一聲清脆的叫喊:“傲月哥哥!你看見我哥哥了沒有?”
隨着這聲音,一個年約十七的青衫少女踏進門來。
“怎麼是你?”青衫少女先看到了站在屋中的鐘不離,完全不再搭理準備回答她的石傲月,而是指着鐘不離的鼻子嗔道:“你怎麼陰魂不散的?”
鐘不離無奈地搖搖頭:“這話倒是應該我來問你纔是!你跑到這裡做什麼?”
青衫少女氣呼呼道:“我就是今天新郎官的妹妹!新娘子的小姑子!文少鈺!”
聽她這樣說,鐘不離連忙拱手道:“原來是文韜閣五小姐!都怪在下眼拙,沒能看清,是在是抱歉!”
文少鈺聽後甚是得意受用,狠狠地瞪了一眼鐘不離,也不管自己被鐘不離潑亂的髮型,跳着腳追問石傲月道:“傲月哥哥,你還沒告訴我呢,我哥哥去哪裡了?”
石傲月苦笑一下,心想,哪裡是我不告訴,明明在我要說的時候你沒有聽。即使是這樣想着,石傲月仍是謙和地應道:“若不是在前廳接待客人,那恐怕就該是在後殿找新娘子說話了。”
“哎呀!”聽了這話,文少鈺狠狠一跺腳道:“這個哥哥,他不知道進洞房前是不能跟新娘子見面的嗎?我這就找他去!”
說着話,文少鈺便又如風一般地轉了出去。鐘不離那張絕美的臉上,不禁黑了黑,轉身看了看石傲月道:“我怎麼覺得
她是聒噪版的石大小姐?”
石傲月無奈搖搖頭道:“你要是真正地跟她相處幾天之後,也許你纔會明白,石見月其實是一個多麼溫婉的女孩子……”
聽了這話,鐘不離似乎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是與此同時,他似乎又感覺到了隱隱的不安。
神月宮的婚禮是在傍晚開始舉行,所以,在婚禮開始之前,鐘不離務必要找到石見月,盡力說服她不要這麼隨意地就嫁了。
果然,在鐘不離遊魂一般地在神月宮轉了一大圈後,終於在後殿一處裝扮得極其華麗的房間,發現了石見月的影子。
鐘不離俯在屋頂,透過瓦片的縫隙,看見了一身火紅的石見月,呆呆地坐在鏡子前。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趁丫頭離開的空檔,鐘不離閃身進入了房間,石見月聽得人聲,剛要高聲呼喊,一看到那樣熟悉的面孔,不禁又立即喜笑顏開。
“騙子!你來了?”自從毛小龍一直以這個稱呼叫他以後,石見月便也一直跟着他叫鐘不離“騙子”。
鐘不離無奈地搖頭道:“我來?就是想問你,難道你對九爺的情,竟然一點都不作數了麼?”
石見月聽了這話,反倒拉下臉來:“你別亂說,我今天就要嫁給文三公子了!”
鐘不離接着搖頭:“我真不相信你是真心要嫁的!”
石見月忽然臉色憂愁起來,轉過身去,幽幽地對着窗戶說:“真心抑或不真心,其實已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從此以後,神月宮和文韜閣,會成爲武林的霸主!”
“什麼?”鐘不離似乎不信似的:“難道就是爲了這個理由,你會放棄九爺?來成這段鬼親?”
石見月聞言,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反正,他一直也沒有把我放在眼裡,而我,也不應該一直以救了他的命爲由來要挾他,我本該知道,他的性子,是最討厭別人要挾他的,若不是要挾,他也不會失去心愛的人……”
鐘不離嘆息道:“我原以爲,失去了柳兒之後,他終於可以有個歸宿了,可是,你竟然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抽身而去了……”
石見月淒涼一笑道:“他身邊不是已經有了歸宿了麼?如若不然,我怎會看着他們的笑顏看到痛哭失聲?怎麼會被人輕而易舉地下了藥,怎麼會稀裡糊塗地丟了一根腳趾?”
石見月終於肯轉過來面對鐘不離,不知什麼時候,她俏生生的臉上已經是一片淚痕:“我原本以爲,我守住瞭如玉之身,便也對得起他,即使是下了九泉,我都有臉等他。可是可是,或許我終歸不是他命裡的那個人吧……”說到這裡,石見月竟然笑了起來:“也罷也罷,我曾救他一命,而今他也救我一命,我們,算是可以兩清了……”
“你……”鐘不離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難道要他代替毛小龍說出那些愛意綿綿的倒牙情話麼?他微微走神發愣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外面隱隱的腳步聲,於是情急之下只好說道:“你錯了,九爺的心,你沒看懂……”
腳步聲越來越近,鐘不離做了一個不要的手勢,翻身便出了窗。
腳步聲停在了門外,石見月連忙轉過身去,用衣袖將臉上的淚水擦乾。
門被推開了,一個氣質絕佳的中年美婦攜着七八個丫頭進了屋來。石見月用力將臉上餘下的淚水
抹淨,轉過身來故作歡顏道:“姨母!”
石見月的姨母正是神月宮第十代傳人石霜,也是石傲月的親生母親。此時的石霜看着眼眶紅紅的石見月,眼中閃過一絲疑慮,慈愛地摸摸石見月的頭髮道:“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石見月連忙搖搖頭道:“不怎麼,姨母,我就是覺得好緊張!”
石霜笑了,招呼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道:“醉心!來服侍大小姐上妝吧,吉時就快到了!”
“是!”一個杏眼桃腮的小丫頭連忙應聲上前,看年紀與石見月不相上下,手腳麻利地指揮其餘的丫頭將一干用具放下,脆生生地對石見月道:“大小姐,您坐下吧!奴婢服侍您換衣上妝!”
石見月依言坐下,緊緊閉上了雙眼,她怕,淚水再次灑下,會弄花了這一生一次的新娘妝。
鞭炮響過三巡,賓客皆已落座。主婚人提高了嗓門,喜氣洋洋地吆道:“新人上前,一拜天地!”
劍眉星目,俊朗挺拔的文少鐸一手牽着紅綢的一端,輕輕牽引手執另一端的石見月上前跪下,端端正正地叩了一個頭。
“二拜高堂!”
兩人均款款起身,轉身面對石霜與文家老爺子,規規矩矩地拜了下去。
“夫妻對拜!”
這一聲喊出,坐在席間的鐘不離不由得一陣冷汗涔涔,心中怒罵道:“好你個龍九,果然是條毛毛蟲,這女人就要嫁作她人婦了,你竟然還坦然地不肯出現?”
文、石二人應言起身,相對而站,屈身跪下,盈盈拜過。
鐘不離心中一跳,完了,禮成!
此處底下賓客皆拍手叫好,主婚人用盡全力大聲吼道:“禮成!送入洞房!”
於是,新娘子便被推推搡搡地送到了後面。餘下滿臉喜色的文少鐸上前去挨個敬酒。
誰料才敬到第五桌,就聽得殿外有人大呼小叫道:“快攔住他!”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得一道灰色的影子直直越過大殿正門,踏風而來。
待那人在院中站定,大家這纔看清楚了他的樣貌:一身破布麻衣,肩頭還打着補丁,一頭夾雜着大半白色的亂髮如草,髮梢處還真的掛着一根草葉,實在是狼狽至極。雖然這少年人的面容俊朗,一雙宛若深潭的眸子閃着光,卻也難以抵擋他挑起左邊嘴角時的那一抹痞氣。
鐘不離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龍九少爺,終於到了!
身穿一身喜服的文少鐸笑意盈盈地端起一隻酒杯,斟滿酒,端到毛小龍的面前:“這位前輩,不管今天是來做什麼的,首先今天是我的成親大喜,往來之人都沾沾喜氣,請!”
毛小龍看他一臉客氣,不禁收了手中的招式,接過酒杯,卻並未送到嘴邊,而是將杯子隨手放到一旁,看了看微笑的文少鐸,傲氣凌人地說:“你用不着叫的這麼客氣,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不過這酒不能喝,因爲,我是來找新娘子的!”
“哦?”文少鐸竟也不生氣,而是緩緩將自己杯中的酒喝盡,這才仔細地打量了毛小龍一番,然後淡淡道:“原來是拙荊的朋友,怪我眼拙,沒看清閣下的年紀,看來我是怠慢了貴客,來,兄臺,請上座!”說着就要去扶毛小龍。
毛小龍身形往後一閃,冷冷道:“我要找石見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