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龍撇撇嘴道:“不知道是小姐留在你房中用以幽會後整理頭髮的,還是直接送給你做信物的,只不過,和尚是用不着梳子的……”
事已至此,寧遠再也無法抵賴,只得承認與柳小姐的私情,二人確是因爲作畫認識而產生感情的,只是一來二去不小心有了身孕,小姐想跟寧遠要個說法,而作爲寺中的大弟子,這次另選主持方丈,他是最有希望的,他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怎料小姐不依不饒,糾纏不休,於是萌生殺心,佈置好了一切,只等小姐“意外”身亡,許是小姐不甘心冤死,叫石見月和毛小龍撞破了玄機。
寧遠跪地叩首,甘願伏法,而落蝶小姐如花的笑靨,卻再也不會綻放了。
石見月道:“你怎麼能想到寧遠是兇手的?”
“我只不過忽然想明白兇手就在寺院內而已……”毛小龍嘆了口氣。
“你是怎麼知道的?”石見月好奇地把他的臉扳過來。
“四月的早上還有些冷,可是柳落蝶上塔的時候,我分明看見她裸露着腿,想來不應該是天氣熱的緣故……那麼,就只有會情郎這一種解釋了……”
說到這裡,石見月恍然大悟,面上卻早已一片緋紅,揮拳便打:“你這個色狼……”
毛小龍閃身躲開,連忙岔開話題:“有時候感覺很奇怪,而且,你看寧遠那和尚是不是太喜歡花了?”
“恩?”
“牆上畫的是蘭花,房中擺着水仙,殺人也要假以桃花……”
“可是愛花之人,有時候卻會辣手摧花啊……”
紅紗帳幔,香酒在懷。
薛飛一邊喝酒,一邊幸災樂禍地看着毛小龍,毛小龍衝他瞪了瞪眼睛:“你總是看着我幹嘛?”
薛飛笑道:“自你出逃以來,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你確認石大小姐找不到你麼?”
毛小龍優哉遊哉地啜了一口酒,懶洋洋地答:“放心,就憑她,是不會這麼快就追上來的,尤其是……”毛小龍神秘笑道:“尤其是在她正在吃烤羊腿的時候。”
薛飛聽罷大笑,繼而言道:“原來神月宮的少宮主是這樣好打發。”
毛小龍點點頭說:“所以我躲到你這裡,你可別放出風趣把她給招來。”
薛飛默契地與毛小龍輕碰酒盅:“我也並不想給我的錦繡坊惹麻煩。”
自從柳落蝶被謀害的案子查清楚之後,毛小龍就在柳老爺宴請他們的酒席上逃了出來。當他蹲在牆頭上最後一次看向柳府的餐廳時,石見月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隻羊腿。
毛小龍狡黠一笑,身形便登時隱在青山之中。
他在薛飛的錦繡坊中已經住了五日。
薛飛其人,是個立志要開出杭州城中最大歌伎坊的流氓,而如今,他距他的夢想,只差一步之遙。
因爲,時下杭州城中最大的歌伎坊是桃花潭,薛飛並不甘於聲名被壓在執掌桃花潭的老女人之下,於是歌妓間的競爭,無聲卻激烈。
毛小龍小看薛飛對桃花潭的各種對策,在他看來,這是在是一件無聊之極的事情,然而,人各有志,薛飛一生的志願,或許便寄託於此。
薛飛對坊中的姑娘要求很高,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要給人以“遺落凡塵之仙”的感覺,所以對於姑娘們的日常妝容,琴藝歌舞,一顰一笑,他都在意的不得了。相反,毛小龍卻並不覺得那些妖嬈嬌媚的女子能提起自己的什麼興趣。
兩人正在品酒閒話之時,底下的管家便來敲門。管家姓朱,四十歲上下,彎腰行禮,說是有事要報。
薛飛與毛小龍交談正酣,擡了擡眼皮,示意管家趕緊稟報。
朱管家哆哆嗦嗦地說:“稟報老闆,紫莜姑娘……不見了……”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薛飛問道。
“就是,我們找不到她的人了……”
“是不是昨夜出去,還未回來?”薛飛又喝了一口酒。
朱管家搖頭道:“實際上……昨天早上,她就不見了……”朱管家害怕薛飛責備,趁他還未發話,連忙抓緊把話說完,“我們本以爲她是和哪位熟客出去了,怎料服侍她的丫頭說她前天並未陪客,而且,昨天一天,都沒有見到她的人……”
薛飛溫和的臉面上斂了笑意,微慍道:“那爲什麼現在纔來回報?”
朱管家唯唯諾諾:“原本以爲她溜出去玩,玩夠了也就回來了,誰想,已經兩個晚上……”
“啪!”薛飛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眉毛直立起來怒喝道:“那還不趕快去找!”
朱管家嚇得渾身哆嗦,正要離去,薛飛又在身後道:“秘密去找,不要給外面知道!”
朱管家聽完,連連應聲,一溜煙跑走了。
毛小龍抽了抽鼻子,無奈地看着薛飛,薛飛顯然被這事氣得不輕,轉臉看見滿臉尷尬的毛小龍,才漸漸壓下火來:“你不知道,這姑娘就是我的金子!”
不多時朱管家就帶了伺候紫莜的小丫頭上來詢問,丫頭回說:“紫姑娘昨天早上就不在房中,我怕是她使性子,不敢叫朱管家去尋,誰知道……”丫頭像是怕極了薛飛,回話的時候一直都不敢擡頭。
毛小龍追問道:“那你前天晚上是否服侍姑娘休息?”
丫頭點頭道:“那是自然的,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那她那天有什麼反常沒有?”
丫頭想了想,又搖頭說:“沒什麼,反正紫姑娘本身就是怪脾氣的,她若是高興了,任誰都能聊上一會兒,若是不高興,就誰也不理,叫她也好像是沒聽見一樣。前天她和大多數時候一樣,依舊是不冷不熱的。”
毛小龍轉臉又問薛飛:“她平時接客麼?或者會出去陪客麼?”
薛飛點頭道:“在坊間就是陪酒歌舞,一般都不會出去陪客,除非是開了高價或是來了大官,我們惹不起的,纔會讓她們出去。”
毛小龍趕忙追問道:“那有什麼客人跟她要好的麼?”
薛飛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
毛小龍又補充一句:“有沒有什麼客人喜歡她到非要佔爲己有才行?”
丫頭一聽,連忙答道:“那可就多了,紫姑娘平時性子冷淡,待人都有股子傲氣,就這一點,迷倒的人就不少。曾有個做生意的人,爲了她拋棄妻子呢。那人第一次見到紫姑娘的時候還腰纏萬貫,可是將家財散盡也沒博得紫姑娘的放心,最後離開的時候,身上連件禦寒的衣裳都沒有。”
“嗯……是挺慘的……”毛小龍思索半晌,衝那丫頭笑道:“你能帶我們去姑娘的房間看看嗎?”
丫頭連連點頭,趕忙上前帶路。
紫莜的房間中佈置得井井有條,薛飛和丫頭四下看了看,似乎沒有少什麼東西,一切就像紫莜還住在這裡一樣。
沒有絲毫線索,薛飛暗中派出了人手去查訪,由於近日一直在喝桃花潭
競爭,所以也一直不能張揚,對外只稱紫莜臥病。
毛小龍原本打算住幾天就走,可是眼下薛飛的紅牌姑娘丟了一個,弄得毛小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而且,這個姑娘,就此就消失了,再也沒回來過。
薛飛想着或許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子勾引了紫莜去,還一直拍着胸脯道,若他抓到勾引紫莜出走那人,必定要他好看。
紫莜失蹤的第二天一大早,毛小龍又聽見朱管家在隔壁薛飛的門前叩門稟報:“薛老闆,外面來了些熟客,想請青蘇姑娘出去彈琴。”
薛飛悶在房中,懶懶答道:“那你該去找青蘇纔是,來找我幹嘛?”
“可是……”朱管家又嘟嘟囔囔道:“可是,我們已經找了快一個時辰,坊中……”
薛飛似乎意料道了有不祥之事,發了脾氣吼道:“坊中怎麼了!”
朱管家的聲音小了許多:“我們找了這許久,坊中到處都找遍了,都不見青蘇姑娘的蹤影。”
“什麼?”薛飛一把將朱管家拽入房中,瞪大了眼睛問道:“你什麼意思?青蘇也不見了?”
朱管家被衣領緊緊勒住脖子,拼命點頭。
薛飛氣得臉色發青,一把將朱管家推倒在地,強壓着要拔高的聲調:“趕緊給我找!怎麼一個不見了,又有一個失蹤了?”
管家如臨大赦,慌忙稱是,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薛飛又氣又急,在房中不停走來走去。毛小龍穿好衣衫,進門便問:“又發生什麼事了?”
薛飛回頭,滿面愁容:“現在,又有一個不見了,彩雲居已經有兩個姑娘都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毛小龍皺眉道:“這也許不是一般的離家出走啊!”
薛飛嘆氣道:“正是!哪會這麼巧她們都私奔了呢?”
毛小龍看看門外,朱管家又組織了幾號人,準備出去尋找,便撩了衣衫,在薛飛房中坐下,給自己端了一杯茶:“如果這不是巧合,你或許該跟我講一講這兩個女子的事情。”
薛飛也倒了一杯茶,壓住胸中的暴躁:“我錦繡坊中,以彩雲居爲首,在杭州城中已經小有名氣。彩雲居一共有七個姑娘,都是我千挑萬選才選進來的,她們的琴棋書畫都樣樣精通,好些人,我都下了血本來栽培。每月都有三天,我會舉辦一個‘羣芳舞’的活動,這三天裡,彩雲居的姑娘會在坊中搭臺表演,有時候是絲竹樂器,有時候是歌舞。”
說到這裡的時候毛小龍狡黠笑道:“然後這些表演的時候,你賣門票?”
薛飛笑了笑,這毛小龍猜他的心思,一般都準的不得了,他點頭道:“對!我收門票,一來可以增加收入,二來還能在城中廣泛宣傳,使新客駐足,熟客再來。”
毛小龍喝了口茶:“你一直都是這麼會做生意。”
薛飛笑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毛小龍突然站起身,踱了兩步,轉過來對薛飛說:“或許,我們也該去青蘇的房間裡看看。
青蘇的丫頭在房中等着,毛小龍轉來轉去看了半天,似乎和紫莜的房間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只是青蘇的房中有很多書,桌案上有,枕頭上也有,雖多,但也倒是整齊。
見到毛小龍一直盯着這些書本看,慌忙準備收拾,毛小龍一把攔住她:“不要動,一樣都不要動。”
丫頭呆了呆,只好解釋道:“青姑娘癡迷彈琴,這裡到處都是她的琴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