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宮。
錦蘊狠狠的打了個冷戰,眉頭緊皺,不知爲何,她心中總歸是有一種不安。
繡着花樣的手被針紮了一下,錦蘊倒吸一口涼氣,將手指放在口中,輕輕的吮着。
“娘娘,怎麼了?”一旁在給錦蘊纏絲線的紅箋聽到這聲音,趕忙走了過來,抓着錦蘊的手就要看。
卻是被錦蘊給躲了開,她微笑道:“無妨,只不過是被紮了一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娘娘……”紅箋還想說什麼,翠煙也進來了。錦蘊連拽住翠煙,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今天宮裡是不是要發生什麼事了。不知爲何,我這心裡,總是悶悶的發慌,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娘娘適才心神不寧?”紅箋反問道。
“或許吧。”錦蘊的神情有些黯然。翠煙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便點頭出去,打聽去了。
不過多時,翠煙來了。不由分說拉着錦蘊的手便往外面走。嚇得錦蘊半天都回不過神來,走了好久纔想起來問:“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天牢。”翠煙此時也顧不得分什麼尊卑了,只知道,這個時候,若是錦蘊不過去,怕是以後也就沒有那個機會了。
天牢?明妃不就是被關在那裡嗎?哦對,是假明妃。
來到牢門口,獄頭一見是錦蘊,連忙不迭的對錦蘊打招呼。這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她啊。
翠煙將一錠銀子放到獄頭的手中,淡淡的道:“我家娘娘想要去裡面看一看,可否讓行啊?”
別說翠煙的態度好不好,光是錦蘊往這裡這麼一站,就是不行也得行啊。更何況,還有這麼大的一錠銀子在,左右也是放行,不拿白不拿,他還沒那麼傻。
只是……
“玥美人,不是奴才不放您,是這裡面,有你不能看的東西啊……小心您看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會做惡夢……”這獄頭倒也是好心,錦蘊知道。
但此時翠煙是非要進去不可,登時挑高了聲音,道:“怎麼,你還怕我家娘娘膽子小不成?既然都來這裡了,就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你快說,到底是放不放行!”
這獄頭有些爲難了,皺着眉頭,在翠煙和錦蘊之間來回的打量:“這……”
錦蘊始終都沒發話,從始至終一直都是翠煙在打點着。主子還沒說話,他這個做奴才的,怎敢做主啊。
“放心,我不會有事。讓我進去吧。”許久,錦蘊這才淡淡的開了口。
翠煙又將銀子微微的向前一遞,從鼻孔裡輕輕的發出了一聲“恩”,意思是,讓他拿着。
笑呵呵的將那一錠銀子接過,獄頭放入懷中,剛剛的擔心統統消失不見。笑裡有着討好的神色,用力的彎腰,以示對錦蘊的恭敬,又做了個請的動作,高聲道:“玥美人請!”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錦蘊的眉頭皺了皺,卻是沒說話,心中卻是暗暗的有了決定。
早在剛纔,在天牢的門口,明光淒厲的喊聲便從門口傳來,剎是刺耳,如今踏入這天牢中,聽着她這喊聲,錦蘊卻覺得,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純屬活該。
走到明光受刑的地方,錦蘊對着翠煙打了一個眼色,翠煙上前道:“你們幾個,先等會兒處決。我家娘娘,要送一送這明妃娘娘。”
幾個大漢自也是知道錦蘊身份的。認爲錦蘊能進來,莫無殤自是同意的,也便點頭,並無二話的退了出去。翠煙跟在他們的後面,也離開了這裡。
明光的頭髮散落,身上一片猩紅,根本沒有一塊好地方。她此時已然奄奄一息,幾欲暈厥過去。
旁邊,正放着一桶鹽水。大抵是因爲想要試探一下明光是否真的死了,才如此準備的吧。
虧得這幾個大漢能想的出來。錦蘊心中暗暗嘲諷着。
走到木桶旁,錦蘊從裡面舀出了一瓢鹽水。一點一點的澆在明光的身上,痛得她大喊大叫。和剛纔的聲音一樣,淒厲而悲慘。
饒是如此,她的口裡卻是沒有閒着,破口大罵着錦蘊:“你個賤.人!如此歹毒!你好狠的心!啊
“你不得好死!”明光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了這一句話。
錦蘊卻是淡淡的冷笑:“咒我不得好死的人多了去,你又算是哪一個?”這話說的一點也不假。
拋去現在的地位不看,她深受皇恩,每日裡咒他不得好死的人不在少數,她不也還是照樣得蒙聖寵?
又說了,過去蘇菱在做皇后的時候,幫着莫無殤剷除異己,也沒少得到這樣的詛咒。雖然,她最後的確是不得好死的死在了莫無殤的手下。但到底,她不也還是重生了?得到了莫無殤這令人噁心的寵愛!
所以她這個詛咒,根本就不算詛咒!
面無表情的將鹽水一瓢接一瓢的往明光身上倒,錦蘊一邊輕聲說:“你知道嗎,明光?”
明光二字剛一出口,被吊在那裡受刑的明光便是周身一頓,連咒罵都忘記,驚訝的睜大雙眼,是嗓音沙啞的問:“你怎麼知道……我是明光的?”
錦蘊冷笑一下,將水瓢扔在鹽水桶裡,淡淡的看着明光,眼中波瀾不驚,紅脣微啓,一字一頓的道:“若說,你是明光的這件事,是我告訴皇上的,你信嗎?”
“若再說,承鳳是我讓她過去的,然後給莫無殤通風報信的,你信嗎?”
“若還說,其實一早我就安排好了這樣的陷阱,讓你自己一點一點的往下跳,你信嗎?”
連着三個“你信嗎”,問的明光是啞口無言。
“你……原來你早就知道……”明光的眸中有着不可置信。她自詡一向掩飾的很好,怎麼還會被人看穿?而且,還是最與世無爭的錦蘊?她不是沒什麼本事的嗎?
錦蘊也不避諱,大方的道:“是,我早就知道了。從你和吳成安要*的那一刻開始。只不過,卻沒想到,你居然在我落水後的湯藥裡面下毒!而且還是那麼重的冰火之毒!”
錦蘊驀地湊近了明光那已經被打的面目全非的臉,一改往日裡的溫順摸樣,面目猙獰,讓人覺得可怖。
她咬牙切齒的看着明光,眸子微微一眯,從裡面迸射出精光來,開口道:“那冰火之毒,可真的是差點要了我的命啊。你可知道,我差一點就死了!”
說完,又退了回來,恢復了剛剛的雲淡風輕,微微的彈了彈衣袖處的浮灰,冷笑道:“可是啊,有高人救我。我還沒死。不過,卻也付出了代價。”
說完,又重新走到鹽水桶邊,舀起鹽水,踮起腳尖,順着明妃的頭上一點一點的澆下去:“所以,今日,我要讓你將我所付出的代價,給我慢慢的,一滴一滴的,還回來!”
那一日,牀榻上的那一抹猩紅,讓她至今都還難以忘記。他甚至都覺得,這一生,都怕是在難以忘記。
如同那深入骨髓般的恨,羈絆她一生……
明光那淒厲的喊聲再一次的響起,翠煙則是看着那幾個壯漢,淡淡的開口:“今日,你們什麼也沒見到,什麼也沒聽到,知道了嗎?”
壯漢們連連點頭,翠煙“恩”了一聲,又說:“得罪我們娘娘的下場,你們也是知道的。得罪了娘娘,就是得罪了皇上。剩下的,不用我多說了吧?”
別看他們都長的五大三粗的,這個時候卻是點頭如搗蒜,讓翠煙看了打心眼裡發出冷哼。
翠煙輕輕的嘆了口氣,不過多時,錦蘊便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們走吧。”錦蘊低着頭,看也不看一眼那幾個壯漢,對着翠煙請聲道。
翠煙點頭稱是,不再說什麼。跟在錦蘊的身後離開了。
沒走幾步,錦蘊又停了下來,卻是沒有回頭,對着那幾個目送她離開的壯漢道:“方纔,麻煩你們了。”說完,再一次的離開。
空留幾個大漢愣在那裡。
他們幾人入宮多年,爲莫無殤或者其他的人做了不少的事,任由他們差遣。但還從未有過一個人,肯對他們說一聲:“麻煩你們了。”
心中頓時對錦蘊有一種感激升騰過心頭,彼此激動的相視一笑,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錦蘊來過之事,他們自是更不可能往外說了。
黃昏時分,翠煙從外面走進來,對着正坐在那兒用膳的錦蘊和承鳳道:“娘娘,公主。明妃……歿了。”
承鳳扁了扁嘴,看着翠煙道:“翠煙姐姐,你在人家用膳時說這等話,實在是太影響人家的食慾了。”說着,還放下了筷子。
雖說是奶聲奶氣的一句話,但翠煙到底也沒忘了這是個公主,連忙對着承鳳低頭請罪:“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挑在這個時候的,只是……”
“無妨。”錦蘊開口,給承鳳夾了一筷子的菜,對着承鳳溫柔說道:“你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什麼影響不影響食慾的,用膳最要緊。”
錦蘊都已經發話了,承鳳也不好在說什麼,只得往嘴裡扒飯。
用過膳後,承鳳沒了往日要纏着錦蘊玩兒的興致,獨自一人去了房間裡,悶悶不樂的趴在窗邊,看着外面的花。
“小公主,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溫柔的聲音響起,回頭一看,是錦蘊來了。
不發一言,承鳳扭頭轉了回去,不理她。
知道承鳳方纔再生什麼氣,錦蘊嘆氣走到承鳳的身邊,道:“方纔是姐姐不好。你別生姐姐的氣。只是,這件事情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只是時機不對而已。你以後長大了,經歷的事情,影響你食慾的事情,還有很多。你總不能總是這樣,悶悶不樂的生氣吧?”
說着,撫摸着承鳳的小腦袋瓜道:“你總是要有長大的一天啊。姐姐不可能永遠會陪在你身邊的。姐姐也是要老去的呀。”
此話一出,承鳳的鼻子一酸,終是忍不住的撲到錦蘊的懷裡,嚶嚶的哭了起來:“我不要姐姐老去,我要姐姐一直陪着承鳳……”
這麼一哭,哭的錦蘊心中一軟,一下一下拍着承鳳的背:“好,不老,姐姐答應你,不會老去的。姐姐一直陪着承鳳……”
總算是將承鳳給哄睡着了,錦蘊揉了揉發酸的肩膀,悠悠的嘆了口氣。還沒等在牀榻上坐下,門外便傳來小樂子通報的聲音:“皇上駕到……”
錦蘊的頭被這麼一喊,立刻變成了兩個大。倒是跟在一旁伺候的紅箋,聽得這麼一聲,欣喜的對着錦蘊道:“娘娘,皇上來了,還不快去接駕!”
淡淡的“恩”了一聲,錦蘊打從心底嘆了一口氣。萬幸的是,之前莫無殤也總是會出其不意的來她宮裡,爲了以防萬一,錦蘊一直都會用着那個香料和準備好茶水。
“臣妾恭迎皇上。”剛走到門邊,莫無殤正好也走了進來,連伸手將她扶起,看着赤足的錦蘊,不由的嗔怪道:“雖說是夏天,但是地上也很涼。下次若是來不及穿上鞋子,就不要來接駕了,知道嗎?”
“是,皇上。”錦蘊嬌羞道。
緊接着,卻又是驚呼一聲。瞬間視線變換,她被莫無殤牢牢的抱在了懷中。
“既然朕都已經不許你赤足站在地上了,那朕抱你去牀榻上,又有何妨?”莫無殤眼含笑意的看着錦蘊。
瞬間,便羞紅了臉,直往莫無殤的懷中躲:“皇上……”
如此,逗得莫無殤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傳開,紅箋和小樂子二人彼此相視一笑,心中各有心事。
一夜過去,明妃突然病重逝世的消息傳了出來。殷世有幾欲哭瞎了雙眼,太后也是一蹶不振,病倒了好幾天。太醫們每日忙於太后處那裡便是一撥一撥的。流水似的補品所過去,就怕太后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而病重中的太后,自是沒有精力去和莫無殤鬥智鬥勇。只一點,明妃的葬禮,必須辦的風風光光!
莫無殤自然也是知道。明妃是明光的事情,只有那麼幾個人知道。就連太后和殷世有也是被矇騙在其中。倘若不以妃位遺制辦的話,怕是要被人詬病。
如此,明妃就這樣被風風光光的下葬了。可惜棺木之中,卻空有鮮衣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