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筠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接着,她便看到了那束讓她和賀天結緣的長生花。那麼嬌豔,那麼美麗,一如他剛買這束花那時。
賀天端着熱粥進來時,宋詩筠坐在牀邊,二目不錯,盯着這束花看。
賀天微微一笑:“你之前就知道這種長期保鮮技術?”
“我說過,我之前就看見過你買長生花,,一朵999元,你買了之後,讓店員直接送去你家。“幽幽說完,宋詩筠遊目四顧。這兒不是雅筑,只是一個套房。
賀天頷首:“是啊,我原本一直以爲,電梯裡面纔是我們的初識。”把粥放在她手上,看着她一口一口吃。
宋詩筠吃完,他把碗接過去,去廚房洗,又從烘乾機裡拿出烘乾了的外衣,還給宋詩筠。等宋詩筠穿上外衣,出來到客廳,兩個人坐在沙發上,賀天才說:“明知道我買長生花,你也一定知道長生花的物語,爲什麼?”
爲什麼還是想要認識我?
又爲什麼還想要和我相愛?
——沒直說的問題,她都聽得出來。
低頭沉默良久,宋詩筠才說:“因爲情深,所以吸引人。我本來只是感動,然後纔有喜歡。一旦開始,自己也沒法控制,這才逐步陷落。”
“知道我有深愛的人?”
“嗯。”
“也知道,她早就離開我?”
宋詩筠沒有否認,輕輕點頭。
賀天唏噓的同時,忍不住感慨:“你確實聰明。”感慨完了,嘆息:“人太聰明不好,容易算過了頭。”頓了頓,交代了掏心窩子的話,“其實從頭到尾,我沒法全心全意付出的原因,不在於我的家庭,我的背景,我所面臨那些危險和要挾。我忘不了,你懂嗎?”伸手擦掉她的淚,他的聲音從未有過,那麼柔和:“小筠,放下所有的心結,往前看也好,往左右看也行,你會發現,更多人會比我更適合和出現在你身邊。我從小流浪,成長之路曲折艱難。我唯一喜歡過的,只有我最艱難的時候出現過的那一抹微光。不是因爲長相,更和學識沒有關係。我的經歷束縛住我的心,並把它永永遠遠丟在記憶裡。”
“那,你就一點兒都沒愛過我?”宋詩筠控制不住自己,哽咽不已。
賀天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裡:“無論怎樣,我都真的被你打動過。有那麼一段時光,我以爲我可以放下。而這‘以爲‘,是你給我的,那是一段很特別又很幸福的時光。”
“你以後,會不會結婚?”
“也許。”
“然後就忘記我?”
“不會。”
兩個字,觸動情腸。宋詩筠用力抱住他的身體,放聲痛哭。哭啊哭啊,哭得整個人都被浸泡在冰水裡似的,從頭到腳又酸又冷。
和賀天正式分手,宋詩筠徹底心如死灰。她驀然奮起,每天苦讀不輟。
賀寧兮在餐桌上說到這事時,很是感慨:“同樣都是人,她真是比我要出色多了。論長相,大家只叫我清水(其實全稱是‘清水百合’),她有好幾個美稱:盛世牡丹,絕頂玫瑰,一笑倒全班。這成績吧,看着看着掉下去,睡了個覺的功夫,還能再回來。”說到這裡,她長長嘆息,拿起包着蔬菜和肉的三明治,味同嚼蠟咬了一口。
賀聆風和賀天都不會對此類言論發表感想,許伊菲連連暗示,但是賀寧兮理也不理。許伊菲只得翻白眼,很是無奈:都是我生的孩子,兒子聰明能幹,精明腹黑,比爸爸還厲害。怎麼女兒就這麼蠢笨?
斜瞥賀寧兮一眼,卻聽賀寧兮又開始嘮叨:“秦老師說了,只要宋詩筠把心收回來,參加高考,成績絕不會差。”沒有人接茬,她就自己說:“據說一本肯定是穩的。上不了東大,同川完全可以指望一下。”
許伊菲嘆了口氣:“寧兮啊,咱們不說別人,談談自己怎麼樣?你下個月也要高考,你情況怎麼樣呢?”
賀寧兮破罐子破摔:“我就隨便去走走過場唄。”
“真是恨鐵不成鋼!”許伊菲止不住暗暗恨。可是,雙方實力放在臺面上,賀寧兮騎着千里馬追,也不可能和那個丫頭並駕齊驅。不過,許伊菲轉念又一想:“追是追不上,但把那個丫頭拖下來,卻也不是不可能呢。”
高考轉眼就到。
提前三天,秦老師每天都交代:“同學們,寒窗苦讀,勝負就在馬上到來的那三天。該學的學了,需要鞏固的,只要想得到,我們都鞏固得實實在在。這幾天,重中之重,是身體。體熱的同學,不要吃火氣太旺的食物,更加不能攝取寒性太重的食物,火旺了容易躁動,而體質失衡,問題更大,會直接影響消化系統,然後輻射其他臟器。體寒的同學可以適當補補,不過不能太過,太過了,也會失衡,結果如我剛纔所說。”
秦老師的話,賀寧兮轉述給許伊菲,雅筑廚房奉爲聖旨。就那幾天,每天許伊菲都用保溫盒給賀寧兮帶溫潤性平的補品。賀寧兮用這些補品,替代一部分午餐。但到了下午,賀寧兮還是把兩盒特供奶拿出來,給宋詩筠。
金貝和賀寧兮都覺得:宋詩筠這個月拼得真的有點狠。小臉瘦了一圈,頭髮都少了一小塊。
宋詩筠要把牛奶給金貝的時候,金貝連連擺手:“你多補補吧,這奶特供的,沒有任何添加,喝了之後,興許掉了的頭髮很快就會長回來。”
頭髮當然沒那麼快長回來,只有一個天大的悲劇倒是等在前面。
六月十六日,喝完賀寧兮帶來的一盒牛奶之後,宋詩筠精神抖擻步入考場。但是,筆走如飛沒多久。突然,一陣濃烈的睡意向自己襲來。“啪!”寫得好好的鋼筆跌落在地上。老師走過來,問:“需要幫助嗎?”宋詩筠撿起筆來,頗爲茫然。過了一會兒,她搖搖頭,對老師說:“沒事,失手了。”拿筆再答,那試卷上的數字不知不覺又模糊起來。咬緊牙關,硬撐到結束,她渾身大汗。數學試卷上的字歪歪扭扭,有些數字因爲無力書寫,甚至虯結到一起。
如果不是因爲實在沒了力氣,宋詩筠簡直想把這張試卷狠狠團起來。可是,後來拼命冷靜。團起這張試卷,數學這一科,她可就一分都沒了。現在,排除後面的題目,最起碼前面幾十分沒有問題。
蘇茗悅和宋加森接到女兒,急忙把女兒送去醫院。醫生檢查之後,說:“疲勞過度,誘使身體機能下降。”又問蘇茗悅和宋加森:“考試之前,吃過什麼陽性食物?比如鹿茸、冬蟲夏草之類。成分太高,體質本來就不好,所以受不了。血壓上升,心率過強,才頭疼,嗜睡。”
“那怎樣調理纔好呢?”蘇茗悅着急地說:“我女兒明天還要考試,高考啊。”
醫生撩撩眼皮,同情又無奈:“身體機能紊亂一時半會兒很難調整過來。眼下只能加強休息,吃些性平的東西。”
“燕窩可以吃嗎?”
“全部停掉,米飯、白粥,儘量清淡。”
蘇茗悅、宋加森急得團團亂轉,沒辦法,把女兒帶回去。宋詩筠一頭紮在牀上,整個半天都沒起來。
第二天,蘇茗悅和宋加森把她送到校門口。宋詩筠碰到了金貝。
沒看見賀寧兮,宋詩筠就順便問了一句:“寧兮呢?”
金貝說:“她啊,昨天拉了一個下午的肚子,今天大概要遲點到。”正說着,旁邊傳來外校同學的竊竊私語聲。別的學校前來英華參考的考生,很少看見送考的豪車。賀寧兮從慕尚下來時,再度收穫兩年前剛來英華那會兒衆人的意外和嫉妒。
親眼看見賀寧兮臉色蒼白,宋詩筠不覺若有所悟。
考試之前,她沒多說。畢竟精神狀態不佳,她得全力以赴,才能把第二場考試考完。考完試後,她把從考場裡出來的賀寧兮叫住:“賀寧兮,你跟我來一下。”
來到小樹林旁邊,宋詩筠冷着臉問賀寧兮:“每天都帶特供奶來,今天的,怎麼沒有給我?”
賀寧兮不知就裡,苦着臉吐槽:“我媽說我最近體質不好,對奶乳糖過敏。昨天考完試就鬧肚子,拉了整整一下午呢。所以,今天就沒讓再帶。”
“乳糖過敏?”宋詩筠想到昨天醫生說的,終於全盤肯定。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居然真有所謂“險惡”的用心。雖然瞧賀寧兮一副毫不知情木木呆呆的模樣,但是,畢竟牛奶是賀寧兮帶來,又是賀寧兮送給她。換一句話而言,賀寧兮,就是陷害自己第一場考試幾乎全盤失利的罪魁禍首。
賀寧兮眼睜睜看着宋詩筠的目光便可怕,不覺很是畏縮。
宋詩筠氣憤不已,真的舉起手,她連忙驚叫,退在一棵樹下。
金貝從遠處奔過來,看到她們兩個很是異樣,連忙問:“怎麼啦?怎麼啦?”
賀寧兮可憐兮兮,搖搖頭。
宋詩筠不知道該怎麼控訴,狠狠跺腳,氣憤而走。
俗話說人倒黴時喝涼水都塞牙縫,第三場考試,宋詩筠養精蓄銳,自認肯定沒有問題,誰料想:教室裡的廣播居然出了問題,“沙沙”聲特別重,所有的聽力題都聽不真切。聽力時間已經過了,考生們的聽力題幾乎一片空白。
這個意外隨後便引發了本市高考中一次較大的風波,各界人士爭論不休。但介於高考的嚴肅性,無論多麼憤慨,最終想重新補考,這樣的念頭還是隻能作罷。
且說宋詩筠考完最後一場,木然走出教室。來到校門口,迎面父母飛快迎接上來。蘇茗悅和宋加森剛先後問:“怎麼樣?”“怎麼樣?”她已經傷心難過到連哭都哭不出來。
金貝和賀寧兮分別從自己的考場裡衝出來,她們兩個,金貝覺得自己發揮還行,賀寧兮則認爲只要能順利度過十六、十七、十八三天,就是天大好事,所以倍加輕鬆。兩個人一起找到宋詩筠,金貝做事莽撞,也沒細看,用力一拍宋詩筠的肩膀,大聲喊道:“獅子,咱們的苦日子終於到頭啦!”
剛拍上去,宋詩筠軟軟的,就要往旁邊倒。慌得蘇茗悅、宋加森和賀寧兮一起伸手扶。
宋詩筠冷不丁瞅到了賀寧兮,空白一片的大腦突然憤恨迭起,她先是很大力將賀寧兮甩開,接着衝上去,發了瘋一樣連踢帶打。
賀聆風今天送考,見此情景慌忙奔過來。宋加森要擋他,被老張攔住。但是,蘇茗悅這一關,他又過不了。
宋詩筠揪住賀寧兮的衣服,撕心裂肺吼:“你賠我高考、你賠我高考、你賠我高考……”
賀寧兮徹底嚇呆了,頭髮被扯成一團糟,臉上留着捱打的掌印,她的狀態和宋詩筠比,那才叫一塌糊塗。
別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圍了一層又一層過來看閒。
賀聆風急了,瞪眼對蘇茗悅喊:“你快讓開。”可是蘇茗悅死死拽住他,就是不讓他上前。
老張把宋加森丟了個屁股墩,橫插在蘇茗悅和賀聆風之間,賀聆風這纔得到空檔。不過,沒等賀聆風分開人衆,去往女兒身邊,一個人已經出現在那裡。
楚正哲抓住宋詩筠的手,無論宋詩筠怎麼用力抽,也抽不動。賀寧兮驚慌失措,來不及奔到爸爸那裡,只能躥到他的身後。
“小、小哲哥……”她極端恐慌。
楚正哲空着的一隻手拍拍她,她連忙把這條手臂整個兒抱住。
宋詩筠紅着眼,衝楚正哲狂喊:“你放開?”
“這不可能!”楚正哲可沒有絲毫畏懼她的意思。他將宋詩筠推開在些許,確保有了安全距離,這才鬆開五指。而這時候,無論宋詩筠還想怎麼進攻,也都抓不到賀寧兮。
“小哲哥好像山一樣,穩穩佇立在前方。”賀寧兮逐步安心,愉快地這樣想。
賀聆風奔到女兒旁邊,上下前後查看女兒的情況。
蘇茗悅和宋加森左右圍繞住宋詩筠,宋詩筠含着眼淚戟指賀寧兮:“都是她,都是她害我。”
有老張在,宋加森終究沒法對賀聆風動粗。
宋加森想也不想,站在自己女兒這一邊,義憤填膺:“賀聆風,你說說,這事,該怎麼辦?”
就算是茗茗的女兒,把自己的女兒當衆打得這樣狼狽,賀聆風也沒法忍。宋加森這樣問,賀聆風就說:“怎麼辦?要告你女兒擾亂公共秩序,還是告你女兒故意傷人,悉聽尊便。”
蘇茗悅止不住憤怒:“賀聆風!”
賀聆風也沒給她面子:“我女兒做了什麼事情,有證據,直接去警察局。來我辦公室找我也可以。沒有證據,只會撒潑,莫不就是你們宋家的家風?”握着寧兮的手,他表現出慈父之風:“跟爸爸走。”又對楚正哲說:“你跟我一起回去雅筑吧,你許阿姨今天設了宴,慶祝你們高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