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面修羅的名頭,在梁州,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他不僅是戰場上的英雄,而且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他的意外死去,曾在梁州掀起一場不小的波動,也碎了無數少女的芳心。
今日,花著雨在刑場上的乍然出場,不亞於在滾燙的水底再添了一把柴,場面更加不可掌控了。許多人尖叫着向前涌去,也不知究竟要去做什麼?是要看看這是真的銀面修羅,還是什麼?
花著雨卻並沒有停留,飄身到了花穆面前,手中長劍一揮,還正在怔愣的劊子手便倒在了地上。鋒利的劍刃刷地挑開了繩索,花著雨一把攬住了花穆的腰身,將他交給了隨後而來的平老大手中。
這一切只是發生在迅雷不及掩耳間。
刑部的官員手中拿着驚堂木,大呼道:“有人劫法場,快去抓人,快去抓人!”
花著雨回首一看,只見一團亂局之中,姬鳳離依舊淡然坐在那裡,自始至終都是超凡脫俗,並不曾有絲毫的驚惶和惱怒。甚至,優美的脣角上揚,噙着一抹若有還無的微笑。他就好似夜空中的一輪冷月,無論周遭是怎樣的風雲暗涌,他自巋然不動。
這種情形,讓花著雨想起那一次在戰場上見到他時的情形,那個時候,他也是站在那裡,淡然凝視着廝殺的兵士。
明明這一場亂局,便是他挑起來的,可是肇事者卻如此悠然,這令花著雨不得不怒。
原本,她沒打算在今天對他怎麼樣,畢竟,今日的首要任務是救人。
可是,記憶,猶如水中的亂影,風馳電掣般在眼前一幕幕閃過。錦色臨去前的那一聲慘呼,皚皚白雪上那淒冷的血色,令她終究沒忍住。
何不趁着這一場騷亂,終結這一場債。否則,日後,就沒有這樣絕好的機會了。
她從來不是拖泥帶水之人,只不過一瞬間,已經身隨念動,腰肢驀然一擰,逆着刀光劍影,縱身向姬鳳離撲去。
那些衝上來的兵士,沒想到花著雨不僅要劫法場,還連帶要刺殺,原本以爲她縱身要逃,誰也沒想到,她竟然翻身躍了回來。而等他們反應了過來,花著雨已經越過他們頭頂,寒光森冷的長劍直直向着姬鳳離而去。
清麗的眸光始終黏在姬鳳離身上,那樣的眸光,凜冽如火,倨傲如炬,帶着不屑和輕蔑,猶如實質般,刺在姬鳳離的身上。
姬鳳離淡淡擡眸,一雙傾城絕色的長眸波瀾不驚地望着她,眼底,一片水光瀲灩。在花著雨的劍尖就要刺中他時,他也動了。他的動作明明看上去慢而優雅,且天殺的好看,可身形卻迅如閃電,側身便避過了花著雨致命的一劍。
花著雨心中一驚,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再次落座在監斬官的位置,朝着花著雨笑了笑,溫雅的笑意猶如流水月光,一派寧靜悠然。
花著雨心中好氣啊!
天知道她那一劍是多麼的凌厲,就這樣被他輕飄飄地躲過了。可是,在旁人眼裡,他明明是躲得很慢,那樣子,好像是她的劍術多麼不濟一般。
她銀牙一咬,眸光驟沉,玉手一抖,便要再次刺去。
可是,先機已經失去。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堆暗衛,呈扇形將姬鳳離圍得水泄不通,如臨大敵般對上了她。
知曉今日再不能得手,花著雨忽然笑了,一雙秋水雙瞳中,光風霽月。
“姬鳳離,你的命,本修羅暫記下了。後會有期!”她的聲音低醇,語氣很淡,卻如千斤壓頂一般,讓那些護着姬鳳離的兵士,都感到一股凜冽的殺氣。
姬鳳離波光粼粼的墨色瞳眸淡淡凝視着她,薄厚相宜的脣角一揚,笑意爛漫地說道:“本相隨時恭候。”
“放箭!快放箭,把這個賊子拿下!”不知是誰,嘶啞着聲音高聲命令道。
頃刻間,箭猶如蝗蟲一般,鋪天蓋地向花著雨射來。
花著雨的白色戰袍外,雖然穿着盔甲,但是,卻也不能護住全身。她忙運起真氣,頓時衣衫被真氣鼓脹,手中劍卻不閒着,耍成一個寒光閃閃的劍圈,將飛來的箭全部擋了回去。
白衣蹁躚,墨黑的發在風裡猶如黑緞般隨風飄揚,她的身畔,是箭雨,紛紛揚揚如同三月落花般墜落。
這密密麻麻的箭雨,與他人,是致命的兇器,與她,卻好似一個華麗的背景。所有的一切好似一副水墨畫,只有她,纔是那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冷眼掃過刑場,那些即將被斬首的將士,有的被救走了,而大多數還是被留了下來,難逃斬首的命運。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一顆顆忠君愛國的心,此時,已經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花著雨冷眸一凝,長劍揮舞,猶若閒庭散步般穿越過刀光劍影,穿越過紛飛箭雨。
白衫漸漸染血,猶若流白飛紅。墨發染血,帶着猩紅的血氣垂在腰間。
而她眸中的凜然殺氣,一眼望去,猶若地獄中的修羅。
美而嗜血。
此時的花著雨,那種驚心動魄的氣質,令一些兵士驚豔的忘了動作,而下一瞬,兵刃便從他體內拔了出來。
幾十個孤兒軍緊隨在花著雨身後,同阻擋他們的兵士廝殺着。
刑場一側的房屋,忽然着了火。火勢一起,便極大,熊熊燃燒着。原本,那些弓弩手都是埋伏在房頂上射箭的,此時火一起,都嚎叫着從房頂上翻了下來,場面又亂上加亂。趁着一團亂時,花著雨率領孤兒軍,殺出一條血路來。
滿園春。
大火已經燃了起來,那些原本盯着刑場看熱鬧的人們,用衣衫浸了水,捂着口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四處逃竄。
二樓的雅室裡,煙霧已經漸漸瀰漫了上來,暗香滿盈的屋內,現在卻滿是煙味。
蕭胤凝立在窗畔,高大的身影在煙霧之中,看上去有些朦朧。他的側臉也被層層煙霧籠罩,如琢如磨的側臉弧線看上去已經模糊起來,唯有一雙紫眸,散發着冷冽尊貴的寒芒,一眨不眨地凝視着樓下的刑場。
他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如同一尊精美的雕塑,只是森冷了些。
身後的幾個親衛卻已經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卻也不敢去打擾他。終於,迴雪實在忍不住了,壯着膽子說道:“殿下,火馬上便要燒到二樓了,我們快些走吧!我想,丹泓肯定是不會來了,而且,花穆已經被救走了。”
蕭胤聞言,終於回身,他淡淡掃過迴雪,紫眸之中,情緒深邃不可測,他淡淡說道:“誰說我是等她了?”
聲音雖淡,卻蘊含着刺骨的寒意。
迴雪頓時噤聲,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也或許,她已經來了也說不定。”語帶慵懶,似乎漫不經心,卻又似乎意有所指。
衆人有些莫名其妙,隨着蕭胤轉身離開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