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中間綰成同心繡球的大紅綢緞將一對新人連在一起。
姬鳳離執着綢緞一端,在喜堂內卓然而立,迷離的燈光映得他完美側顏猶如冰雕,冰封鏡湖一般的寒眸眸光淡淡地掃過花著雨,似是漫不經心,但,花著雨卻感到一種猶若實質般的針刺,刺
得讓她幾乎要忍不住移開目光。可是,她又豈肯在他的目光中示弱?
她迎視着他犀利冷冽的目光,突然微笑,這一笑,讓滿屋衆人頓覺眼前繽紛搖落,華光流轉。秋水雙瞳一彎,眸光猶若柔而無形的風一般,盈盈地落在姬鳳離的身上。
“相爺,得罪了!”她抱着寶劍,笑吟吟地說道。
姬鳳離鳳眸微眯,脣角慢慢漾起一絲笑意,淡淡的,風華無雙,然而,絕美瞳眸中卻不見絲毫笑意,而是隻餘凌厲冷凝,深無可測。
“搶親?”他的眸光冷峻而深邃地盯着她,那眸底黑得彷彿能將人的魂魄吸附進去。
“其實,說我搶親也不準確。我想大家都已經猜到了,您要娶的夫人是在下的意中人。而且,你們不知道,我們多年前早就定過親了。所以,在下今日來,只是要將自己的未婚夫人要回去而
已!”花著雨笑得溫柔,聲音也是柔柔的,但尾音卻輕輕一挑,分明又是挑釁。
她的話令氣氛沉悶的喜堂內更加寂靜。原本她就是來搶親,這樣子倒像是姬鳳離搶了她的妻子一樣。
“寶統領,你。。。縱然如此,你也不能來搶相爺的親啊,還是快回去吧!”負責司禮的喜官見狀又要去勸花著雨。
花著雨挑了挑眉,抱着寶劍緩步穿過衆人,迎着喜堂上一對新人,緩緩走了過來。一直走到錦色面前,方立定。
喜堂內安靜的似乎連呼吸也不聞,周圍的氣氛是那樣冷凝,無數道目光凝在她身上。花著雨就在衆人目光凝視下,笑意淡淡地一把拉住錦色的纖手。俯身。薄脣輕輕擦過錦色頭上那紅色的喜
帕。低低地曖昧地說道:“跟我走!”
她說話的語氣,神情,語調,甚至動作,都是那樣溫柔至極,看在一衆人眼中,卻成了曖昧。喜堂內一衆人忍不住抽氣,看來,這個寶統領或許真的是相爺這位夫人的相好。不過,寶統領也
着實太大膽了些,一時間,形形色色的目光更是如網一般交織在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輕笑着,只見眼前繡着鴛鴦戲水的喜帕上垂着得串珠金線流蘇微微顫了顫,錦色擡袖,便要揭開喜帕。
姬鳳離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錦色的手腕,將錦色的手包裹在掌心,一把攬在身側。
“既然來搶親,當知道這搶字意味着什麼!”姬鳳離眯起狹長的鳳眸,眸中,不知名的情緒翻涌着,就好似暴風雨來臨前的黑雲,越來越濃。
花著雨挑了挑眉,“我自然知道!”
“知道?!”他微微勾脣,目光更見凌厲,“既如此,甚好!你們都退下!”姬鳳離忽然揚手,血色寬袖飄若流火,映得他烏髮如墨,面色如玉。
一衆將領依然呆楞着不肯離去,姬鳳離忽冷哼一聲,伸足勾起一把椅子,一陣疾風掃過,椅子朝着喜堂門口砸了過去。
衆人還從未見姬鳳離這般動怒過,一時間嚇得魂飛魄散,頓時衝出了喜堂,就是在院內也不敢停留,穿過院內的樹木,一直出了院門。
“四兒,你先下去!”鳳眸中的凌厲冷寒瞬間化作清雅笑意,他低首對身側的錦色低低說道,聲音醇厚低柔。
一直在一側攙扶着錦色的絮兒見狀攙着錦色就要走。
花著雨趨步上前,伸手去抓錦色的手臂,“你不能嫁給他!跟我走!”
然而指尖還不曾觸到錦色的衣衫,“刷”地一陣疾風襲來,姬鳳離的素扇好似優曇一般綻放在錦色身前,阻住了花著雨伸出去的手。
花著雨頓住腳步,伸出的手慢慢撤了回來。她退後一步,伸指慢慢地撫上了手中的寶劍,清澈如水的劍身,被廳內的喜燭和紅綢映得一片朦朧的紅。
“你們要做什麼?”錦色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扯下頭上的喜帕,露出神色複雜的面龐,顫聲問道。
“絮兒,帶夫人走!”姬鳳離的目光依然黏在花著雨身上,頭也不回地對丫鬟絮兒說道。
花著雨眸光流轉,凝注在錦色臉上。
錦色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花著雨,轉而對姬鳳離道:“相爺,我可以下去,不過你們兩個絕不能打。我不會跟他走,但是,今夜的親事也就此作罷,可以嗎?”
花著雨心中一震,難道錦色還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也或許,她明白了根本就不想跟她走,只是,她若還留在姬鳳離身邊,就算是不嫁給姬鳳離,那也無疑是危險的。
“我已經決定了,你們誰也不必再爭!”錦色伸手,去摘頭上的鳳冠。頭上釵環繁複,她拔了一個又一個,寂靜的廳堂內,只聞釵環的叮噹聲。或許 是心情太過波動,錦色的手微微顫抖着,
始終無法將鳳冠摘下。絮兒見狀,走上前去,幫她將腦後的釵環一一拔下。錦色這才擡手,將鳳冠慢慢摘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喜堂內的几案上。
“四兒先下去了!”她的目光從花著雨的臉上流轉到姬鳳離臉上,薄施胭脂的臉龐上,浮起一抹飄渺的笑意,很弱很淺淡,似乎風一吹就會散去。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緊,她忍不住朝前邁了一步,千言萬語卻在姬鳳離面前,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錦色緩緩朝着姬鳳離施了一禮,便帶着絮兒快步從喜堂內退了出去。
兩人望着錦色翩然而去的身影,同時收回了目光。
喜堂內瞬間一片寂靜。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看住他的眼睛。
深邃如子夜,黑得令人心悸,再沒有一絲溫雅和淡定,而是怒意肆虐。大紅吉服上,那金線繡就的紋飾,一如他眸中的烈焰,火焰一般燒灼着她的眼睛。
置身在喜氣洋洋的喜堂內,花著雨的眼前,浮現的是當日梁州刑臺下,那斑斑血跡。她不自禁地握緊劍鞘,任由劍鞘,將她的手心硌痛。
“姬鳳離,希望你讓四兒跟我離開!”花著雨壓下胸臆間的波濤洶涌,冷然說道。
“爲什麼?”姬鳳離低低開口,向前跨了一步。
花著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冷然說道:“你知道的!”
姬鳳離再向前跨了一步,鳳眸眯了眯,眸中風雲際會。花著雨再退了一步,身子抵住了後面的几案,再無可退,她索性坐在几案上,勾脣冷笑道:“姬鳳離,我早說過,我喜歡她。。。”
姬鳳離忽然仰首而笑,打斷了花著雨的話
爲什麼?之所以娶妻,他只不過是想要從這一場禁忌荒唐中脫身,可爲何這樣也不允許。他盯着花著雨絕美的側臉,眸中怒意漸消,只餘下一片無邊無垠的痛色。深黑沉的墨瞳中,閃耀着一絲灼亮的光,好似針,刺痛着花著雨的眼。
他忽然俯身,身子一左一右撐在几案上,將花著雨圈在他胸前的方寸之地,低眸向下看着她。幽花著雨一偏頭,姬鳳離似水涼滑的錦袖擦過她的臉頰,心中頓時一驚,冷聲道:“姬鳳離,你說的要決鬥的,莫非是怕了不成。。。”
餘下的話,瞬間淹沒在他弧線優美的脣中,這一切發生的疾如電閃,他忽然被他吻住了。如同被驚雷劈過,花著雨呆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姬鳳離會吻她,而她此時是一個男子。
那脣上柔軟,溫熱的觸感,好似電流一般傳遍全身,瞬間的怔愣後,花著雨意識到他的脣似乎不滿於這一瞬的碰觸,想要輾轉深入。她好似驀然被蟄了一般,連想也不想,張口便狠狠咬下去
,一股血腥氣息頓時便充斥縈繞在彼此的脣齒之間。姬鳳離似乎還不打算放過她,花著雨用盡全力猛然拍在他的胸膛上。同時藉着這力道的反衝,身子向後迅速仰了過去。
“嘩啦”一聲巨響,几案摔倒在地的聲音,花著雨的身子也隨桌几案,仰倒在地面上。
姬鳳離撫着被推的胸口,踉蹌了兩步,便穩住了身形,他眯了眯眼,伸足跨過幾案,便要去扶花著雨。花著雨猛然一翻滾,伸掌在地面上輕輕一按,整個人借力彈起,飄然在地面上立定,她
側首,刀子一般的目光掃向姬鳳離,冷聲道:“滾開!別讓我噁心!”
姬鳳離的腳步猛然頓住,如若說先前喜堂內只是寂靜,那麼現在就是死寂。這死寂的氣氛猶如弓弦繃到了極致,似乎瞬間就會斷裂。
姬鳳離冷冷看着花著雨,四目交撞氣流激盪。彷彿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巨石,似乎轉瞬便會濁浪翻涌。
他的目光,耳畔,不知爲何,竟然響起多年前的那句告戒:“情之一物,最是害人。唯有薄情寡性,大事方成!切記切記!”
切記切記!
這句話在他腦海中好似有迴音,不斷的迴盪。切記!可是他卻忘了。以至於如今,他不再是他,倒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絕美的瞳眸微微眯起,眸底的波濤洶涌漸漸化爲一潭深水,幽深的再令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緒。脣角輕勾,一抹譏誚的笑意在脣角漾開。
他向湖退了幾步,扶着身後的桌子卓然凝立。
“好!你不是要搶親嗎,今日你若勝我,準你將容四帶走,不然,你便離開軍中,再不要出現在本相的視線內!”他輕描淡寫地說道,語氣間卻是殺伐決斷,沒有一絲猶豫。
“一言爲定!”花著雨冷冷說了一聲,快步從室內走了出去。
雖然,花著雨並沒有一絲把握能夠勝過姬鳳離,但是,胸臆間涌動的熱血叫囂着,要她試一試。
院子裡,同樣是一片寂靜。不遠處別人家的屋頂上,隱約看到一些晃動的人影。那些參加喜宴的人,不敢在院子裡呆着,索性躲到遠處悄悄看着這邊的動靜。
滿院的枯樹上,掛滿了紅燈籠,旖旎的紅光映得院子裡一片光怪陸離,美好的好似夢幻。
花著雨挽起一道劍光,有雪花飄落在兩寸寬的雪亮劍身上,隨即便融化成水珠,沿着劍身順流而下。
清冷的夜風灌滿了她煙色長衫,獵獵飛揚着。一片又一片越來越多的雪花飄落下來,劍光便在雪花飛揚時,乍現。
雪花飛揚,劍氣沖天,一招“落花無情”綿密的劍網鋪天蓋地朝着姬鳳離網了過去。
姬鳳離站在那裡,明明是處處光影搖曳,但是,似乎所有的光亮漫天的月華都聚攏到了他眼睛裡,他忽然隨意一笑,卻似斂盡了世間所有的芳華。手中素扇“啪”地一下打開,一瞬間,扇影
無處不在,將花著雨虛虛實實的劍招全部阻住了。
殺意,在兩人之間慢慢瀰漫開來。
花著雨的劍招,快,恨。準。一招招直直向姬鳳離刺了過來。
姬鳳離的目光,在她一招招襲來的凜冽劍光中,寒得駭人。
一招,兩招,三招。。。。
一直鬥了幾十招,姬鳳離一扇掃來,花著雨閃身避過,一劍刺了過去,劍身卻忽然一滯,一招未盡卻已經成了殘招。利劍徒留在半空中,姬鳳離已經閃身避過,側身繞到她前面,手中素扇直
直指着她的前胸。
素扇前端,每一根烏金扇骨之上,都伸出來一根尖尖的匕首,一排匕首,讓整個扇面大了一圈,若非這匕首,這一扇是觸不到她的,若非這匕首,她的劍會實現刺上他的胸膛。而今,所有的
一切,那一根根匕首卻恰好抵到了她胸前,稍一用力,就可能刺破她的衣衫,刺入她的胸膛。
她擡眸,發現劍光之後,姬鳳離那雙如同閃爍着月華星光的眼睛中流淌着溫雅卻淡漠的笑意。姬鳳離,似乎又回覆到初識之時,任她如何,也看不透他的情緒。花著雨脊背一涼,寒意叢生。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姬鳳離的扇面還有如此玄機,就算是面對蕭胤那麼強大的敵人,他也沒有露出這一招。
或許是在姬鳳離的身邊待得久了,或許是看慣了他溫雅如風的樣子,她竟然忘記了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十五歲科舉及第,十八歲位居左相,疆場上殺伐決斷,朝堂上運籌帷幄,這樣的人,他的武功,又怎麼可能讓她那麼輕易看透?!
自從看了他和蕭胤的比試,她原本以爲,她可以和他過上數百招,卻沒想到還是在百招內就敗了,看來,他比她想象的還要難對付。今夜,他顯然不想和她過多遊鬥,是以纔不耐煩地用了扇
上的玄機吧!
“你—輸-了。”一字一頓,從他口中,慢慢吐出,寒意凜人。
花著雨輕輕一笑,瀲灩的笑終於化作一聲嘆息!她終究還是輸了!
“好,我認輸!”敗在他手下,她認輸。但是,必有一日,她會勝過他!今夜,從方纔錦色的反應看,她遍知悉,自己恐怕是很難帶走錦色了。既然如此,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她若是強迫她
恐怕不太好。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她便自己走吧!
姬鳳離勾脣淡笑,琉璃燈下風華惑人,他緩緩收回手中素扇,“刷”地一聲,扇上匕首全部歸位,那柄繪着優曇的素白扇面一如此刻他的人,優雅無害。
“你可以離開了,以後,再不要出現在本相視野內,否則。。。”姬鳳離一點點合住摺扇,餘下的話被風吹散在風裡。
“否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對嗎?”花著雨將姬鳳離的話接了過來,淡淡說道,“我等着那一天!”
她將寶劍收回,“口堂啷”一聲插入到劍鞘之中,回首朝燈火璀璨的屋內望了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北疆的雪,在夜色中鋪天蓋地灑下,地面,原本就積了雪,此刻,卻越加厚了起來。街道上清冷無人,花俎雨策馬奔過一條條街道,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小客棧內。
她回眸朝着來時的路上望了望,緩步走進了客棧。她和平老大在二樓碰面,細細合計了一番,決議連夜趕回禹都。雖然,姬鳳離確實放過了她,但是,她可不敢保證,他會不會改變主意,屆
時派人來追殺她!
她隱隱感覺到,姬鳳離說不定早就懷疑她是贏疏邪了。之前不殺她,或許是因爲惜才,或許是爲了讓她統領軍隊和北朝大戰,而此時,戰事已歇,再不走,恐怕就危險了。
只是,錦色!想起錦色,她心中又是一痛!
錦色對姬鳳離的感情,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深!
夜色之中,清冷無人的官道上,兩匹駿馬踏雪疾馳而去,驚起路旁樹上的飛鳥,振翅高飛。
姬鳳離佇立在燈影瀲灩的院內,亂雪撲滿了一襲紅衣,爲耀眼的紅色增添了一抹悽楚的白。夜風一吹,衣衫漫卷。
唐玉,銅手和南宮絕早已經將其他的將領打發走了,在暗中看了好久,見姬鳳離依然沒有動身回屋的打算。三人心中極是焦急,最後銅手終於大着膽子走到姬鳳離身側,“相爺,就這樣放寶
統領走?相爺,您不怕。。。。不怕。。。他將北疆的勝的消息傳出去嗎?難道相爺就如此信任他?”
姬鳳離淡淡瞥了一眼銅手,負手進了屋。一伸臂,將身上覆雪紅袍褪落而下。
唐玉斟了一杯茶遞了過來,姬鳳離接過茶水,緩緩說道:“傳出去也好。”
銅手皺了皺眉,“相爺千方百計壓着所有軍報,難道不是怕禹都有人知道?相爺不是一直怕禹都生變嗎?”銅手有些不解地問道,當初,姬鳳離就是爲了怕大勝的捷報傳回帝都,所以,才牙
下了所有軍報。
姬鳳離坐在椅子上,勾脣笑了笑,鳳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鋒銳。
是不是當你遠離了某個人,自此便可以不再聽到他的消息?
花著雨原本以爲是這樣的,可是回禹都的一路上,她卻幾乎崩潰。沿途聽到最多的,都是關於百姓對於姬鳳離的交口稱讚。雖然,有些地方甚至不知道戰事已經勝了,但是姬鳳離親自到戰場
監軍,已經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極高。
花著雨在酒肆中,要了一碗飯,和平老大兩人一邊用着,耳畔聽着百姓對姬鳳離的議論聲,她忽然凝了凝眉。
在她心中,一直將姬鳳離看做扶植少帝,企圖謀權的臣子。此次,北征,姬鳳離就是爲了將兵權攬到手中,再意圖逼宮。可如今,聽到百姓如此議論,她忽然感覺不妙。
姬鳳離如今在百姓中口碑如此好,他是絕不會謀權篡位的,自毀名譽的。
“阿平,你已經將北疆大勝的消息傳給安了嗎?”花著雨忽然問道。
平老大點了點頭。
花著雨豁然起身道:“我們儘快趕路,務必早日趕回朝中!”
日夜兼程,一直到了一月後,風塵僕僕的花著雨和平老大終於趕回了禹都。這一路上,已經有源源不斷的密報從安小二手中傳了過來,整個朝野的情況,她已經知悉的很清楚。
花著雨到了禹都,馬不停蹄,換了一身宦衣,便在安小二的引領下,進了宮。安小二現在已經晉升爲皇宮侍衛總統領,若非他的引領,她恐怕是連皇宮都進不去。
巍峨宮闕沉默佇立眼前,殿宇深深,屋檐重重,依然是不變的巍峨雄壯。然而,這其中卻已經皇權更替,物是人非。
他們沿着抄手遊廊,轉過太液池,漸漸行到勤政殿前,花著雨低頭方要擡階而上。眼角餘光瞥見高臺之上站立着一個人影。
她擡眸望去,只見白玉長階盡頭,一個男子身着黑色繡着錦色紋飾的華衣,他正憑欄迎風而立。
花著雨沿着臺階一步一步朝上,一點一點地看清了這個男人的面貌。
依然是飛揚的眉,看上去卻不再嬌縱,依然是黑白分明的漂亮瞳眸,眸底卻少了許多戾氣,多了一絲沉穩持重。依然是漂亮的臉龐,看上去卻再不是以前仙童一般的少年,而是,已經蛻變成
一個真正的男子。
廢太子皇甫無雙!
他不再是之前的皇甫無雙,不再是通身的飛揚跋扈和嬌縱。
牢獄生涯,似乎是一注催化劑,將這個年少輕狂,飛揚跋扈的少年迅速催變成一個沉穩高貴的男子。
他的肆意飛揚的少年時代,已經結束了。
皇甫無雙看到了安小二,看到了安小二身後的花著雨,脣角一勾,朝着花著雨揚起一抹華貴凜然的笑意。
當花著雨終於站在皇甫無雙面前時,她知曉方纔所見並非自己的錯覺,不過短短數月,皇甫無雙確實是長高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試圖和她比個頭的少年了。
花著雨慌忙走到他面前,見了禮。
皇甫無雙站在比她高兩個臺階的地面上,從上而下,俯視着花著雨,良久,緩緩說道:“小寶兒!你瘦多了。”
花著雨頓時心中一暖。她方纔也一直在想,再次見到皇甫無雙,他會和她說什麼?會不會怪她留到姬鳳離的身邊,會不會又命人給她五十大板,所有的都想到了,卻完全沒料到,他會說:你
瘦了!
被北疆的風雪肆虐下,她確實是瘦了,也黑了,臉上肌膚也粗糙了。當這樣的她置身於皇宮深處的太監之中時,恐怕更不會有人懷疑,她是一個女子了。“殿下,您也瘦了!”花著雨輕聲說
道,皇甫無雙確實也同樣瘦了,牢獄的生活並不是那麼好過的,縱然他是廢太子,是皇親貴族。
“小寶兒,這一次你立功不小,本殿下登基後,即刻冊封你爲從二品的總管太監。”皇甫無雙的聲音,從頭頂上沉沉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