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叫聲,瘋狂的笑聲,這聲音令人毛骨聳然,又是那樣的熟悉,熟悉的就像午夜夢迴耳邊的聲音,楚雲睿心房的某個地方被狠狠地撞擊,腦海涌來不一樣的感覺,灼燒着疼痛。
“出來玩,就要玩刺激……你撞你撞,撞死他們,撞死他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雲睿哥哥,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你就是tmd的一隻大綿羊,咩咩咩咩……撞啊撞啊,再不撞我就真的勒死你……”
一直都是二少瘋狂的聲音在叫,楚雲睿幾乎沒有聲音,能聽見的也只有他的喘息聲和痛苦的吟聲。
“……tmd,找死是不是,你到底撞還是不撞……”
“咳咳咳……”終於的,楚雲睿的咳嗽聲從裡面傳來,那麼的輕微,那麼的無力:“不能撞……不能撞……放開我……放開我……”
“放開你,你想得美,你給我撞,撞,撞,撞死你,我媽就高興了……我媽說你是楚家的仇人,你不該存在……哈哈哈哈,快點撞快點撞,不撞我就咬你……”
“啊……”
應該是二少真的咬他了,他發生了一聲稍爲大力的叫聲,然後砰的一聲巨響傳來。有一瞬間的安靜,然後又是二少張狂到無法形容的尖叫聲:“哈哈哈哈,乖,真乖,再撞,再撞,撞死他們,撞死他們……你快起來,撞,撞撞,倒車,老子讓你倒車……”
沒有聽見楚雲睿的聲音,也不知道車內發生了什麼,只有二少血液爆表的瘋狂,興奮的恨不能炸了全世界,然後急速倒車的聲音傳來,再又是砰的一聲巨響,同時傳來二少一聲痛苦的悶哼聲。
然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剩下汽車本能的警報聲在“滴度滴度”地響!
向禹寰整個人都在顫抖,臉色白得可怕,僅從錄音來聽,他很難猜想車內發生了什麼,但可以想象那段時間楚雲睿受着怎樣的折磨與恐懼。也只有那樣的折磨和恐懼,纔會令他封閉記憶,不再想起。
心痛地視線笨拙的移動,落到楚雲睿的身上,只見他抱着頭,揪着頭髮,遠遠地都能看見疼出來的冷汗從他臉上一顆顆落下來。江依夏坐在他旁邊,什麼都不能爲他做,也不敢碰他,只緊張的看着他,默默地流眼淚。
於私心,他體諒楚雲睿的痛苦!
於公心,他希望楚雲睿恢復記憶!
錄音的證據可以證明楚雲睿的無辜,但具體的真相還是需要由楚雲睿來還原。也只有還原了真相,楚雲睿才能徹底結束肇事司機的黑鍋。
哥哥,想起來想起來想起來……楚雲睿抱緊腦袋,閉緊的脣也關不住他痛苦的聲音,哼哼的從嗓子眼冒出來。可即使這樣,也沒有人敢勸他,最後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啊啊啊……”終於的,楚雲睿還是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抱着頭就狠狠地撞向前面的桌子,疼,疼,疼,太疼了……江依夏嚇傻了,等她反應過來,楚雲睿已經安靜了,兩手垂在身體兩旁,身體往一邊歪倒,撞傷的額頭也流出鮮紅的血……
“雲睿,雲睿……”江依夏扶住他,嚇哭的眼淚流得兇猛。現場出現混亂,向雨嫣,楚博,向禹寰都不約而同的奔了過去,蘇老三在聽審席,也在同一時刻從上面跑了下來……大家都陷入了緊張的恐慌中,只有趙巧兒在那裡笑,笑得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猙獰:“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兒子,他去陪你了,他去陪你了……”
法警按住趙巧兒,不讓她亂來!
這邊,蘇老三爲楚雲睿檢查,脈博正常,眼球收縮正常,傷口不大,磕破了皮肉,沒有見血,他叫人送來止血藥,替他包紮傷口,同時也讓楚博給他喂救心丸。
救心丸喂下去沒多久,楚雲睿就發出一聲痛苦的吐氣息,從昏迷中悠悠醒來,睜開的眼有點迷茫,也有點不認識眼前的人。這下可把楚博嚇到了,這不會又封閉了記憶吧。
“雲睿,我是爸爸,還認識爸爸嗎?”
“雲睿,我是媽媽,我是媽媽。雲睿,你不要嚇媽媽,媽媽一把年紀經不起嚇的。”
向雨嫣落下了眼淚,楚雲睿也緩緩擡起手,幫向雨嫣擦淚,有氣無力地說:“媽,別哭,我沒事,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有點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什麼叫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雲,雲,雲睿,你剛纔說什麼?你說你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那是什麼事情?”江依夏第一個回神,也小心翼翼地問。
楚雲睿讓她扶他起來,等坐直身體,纔將痛苦的目光落在程婭璐的身上:“我想起了車禍案的現場,想起了整件事情的經過,程婭璐,謝謝你給我機會,我現在可以還你一個真相。”
程婭璐不想哭,也一直忍着,可她聽到這句話,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落,終於要真相大白了,終於要給程家一個說法了。
爸爸媽媽,我終於堅持到了這一天!
沒有休庭,法官整理了現場,又重新開始,楚雲睿也站在那裡,第一次清醒的面對整個案件,他說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有關二少,有關成年禮,也有關同學。
而這些,都和徐露以及柳獻滌所說的無誤!
最後,他說:“那天天已經黑了,我也才18歲,不太敢開夜車,我就說明早趕早出發。二少卻執意不肯,哭着喊着拿命威脅非要立即馬上走。我心腸軟,見不得小朋友哭哭啼啼,心裡哪怕有不願意,也都是退讓一步,這也是我爲什麼會容忍二少的原因。
後來,我們上車!
因爲二少拖了很多的時候,剩下的同學也就柳獻滌還一直跟着。而柳獻滌一直跟着的原因也是因爲徐露,徐露當時的年紀就十四五歲,她就看不慣二少,也和二少較上了勁,非要一路跟到底,看他二少能玩出什麼幺蛾子。
我們上了車,他們跟在後面。起初,二少還是很乖的,坐在副駕駛位玩隨身聽。那個隨身聽是我同學從國外帶回來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他一見鍾情非吵着要,我心裡不捨得,必竟那東西當時國內並不多見,但他哭鬧成那樣,我還是給了他。
他一路就玩那個,先是聽音樂,然後玩錄音。
玩着玩着,他說肚子餓了,從包裡拿出一個瓶子,倒出幾顆像牛奶片那樣的東西。我當時就以爲是牛奶片,因爲他才八歲,喜歡吃奶片也正常,他往我嘴裡塞了三顆,說‘雲睿哥哥,吃點心,吃完有力氣好開心。’
我怕他吵,就吃了!
我吃完,他也吃了,吃得比我多。我當時掃了一眼,小小巴掌心全是奶片,他一口就全部吃掉,嚼得嘎嘎做響。然後,他也沒有吱聲,拿着包進從前面移到了我後面,坐在那裡咔咔的按着隨身聽,挺吵的,吵得我心裡挺煩。
我就讓他小點聲音,好好坐着,說我在開車,需要安靜。
他卻不聽,還在那裡一直按,好像很煩一樣。我想再說他,讓他安靜下來,可我還沒有開口,我就覺得我的頭腦不對,像喝醉了酒一樣,暈得慌,而明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躁動。
我開始以爲是他吵的,就大叫了一聲,別吵,安靜!可叫完,那股勁不但不減,還越來越厲害。我感覺不對,就問他剛纔給我吃的是什麼。他不說,反而先笑,笑得很可怕,很大聲,我回頭一看,媽呀,嚇死了,他整張臉都是紅的,紅的滴血一樣,眼睛都是紅的,像個妖怪似的。
看到他那樣,我就不用再感覺,肯定那是真的,那奶片有問題。我心裡煩亂,也怕出事,就想着把車靠邊。還沒有靠近,他就從包裡掏出一根繩子勒在我的脖子上。那繩子挺寬的,像一條寬布條,一勒我,我就有點喘不上氣。
我減了速度,他卻叫不許減速,快點開,加快開,不然我勒死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吃了那奶片的原因,他的力氣忽然變得好大,根本就不像一個八歲的孩子。
我當時只有十八歲,也害怕,不敢減速,就一直往前開。手也扯過繩子,卻是扯不動,而且扯一次,他就勒得更緊,喘不上氣。我害怕死,我想着我才十八歲,就很老實,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之後,他就一直讓我加速加速,讓我和迎面的汽車撞。我當時很亂,意識也越來越迷糊,但我知道不能撞。我開得很快,也聽到他說,說我們吃的不是奶片,是酒店裡撞見別人吃的一點藥,不知道是什麼藥,但吃完會很開心,會很興奮,他就纏着人要了。
人家怕他舉報,就給了他一瓶,他就給我吃,說吃了藥,完全才更刺激,出來玩就要刺激。還說,他媽媽很恨我,恨不得我去死,說我不該留在這個世上,說他的降臨就是來要他命,替他媽媽出氣的。
他吃得多,比我還興奮,而他興奮的後果就是勒得我喘不上氣。我越來越感覺呼吸困難,也越來越抓不住理智。也就在我最迷糊的時候,我撞到了對面的車。我知道出事了,可由於撞擊太大,我當時就靠在方向盤上面動不了。
他還在叫我起來,我哪裡起得來,他就自己倒車,自己再撞。
撞第一次的時候,我前面的檔風玻璃已經碎了。撞第二次的時候,那碎開的玻璃直接飛出來,朝着他的脖子就飛過去。許是他脖子細,許是那股勁太大,許是那玻璃質量太鋒利。
他的頭嗖的一聲就被割斷,滾到了外面,而血濺了我一身。我兩次重撞,又看見了這一幕,就嚇得直接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我就什麼都不記得,問他們我怎麼會在醫院,他們說我感冒發燒,引起了肺炎,下樓的時候,腳步輕踩樓梯踩空滾下來,把自己又摔傷了。
我當時沒有記憶,就信了這種說法,一直信了二十年,也納悶我弟弟爲什麼要去丁家做養子。媽媽說,趙阿姨喜歡我弟弟,非要收養他,我也信了。但是不讓我去看弟弟,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問了很多人,可他們都這樣說,怕養不親什麼什麼的,讓我們不要去看。
都這樣說,我就真的信了,只能偷偷的叫朋友給他送點東西。自那次事故後,我的頭也經常會疼,疼起來那感受就像要裂開一樣,疼到最狠處的時候,腦海就有模模糊糊的東西飄過,不知道是什麼。有時候做夢,也能夢到類似的模糊,可都不知道是什麼。
事情的經過大致就是這樣,我什麼都沒有隱瞞,也沒有逃避,我是真的真的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