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燕啊,我的一世英明不能讓你給毀了呀!
你不就是一個村裡的小幹部麼,能夠與我相提並論嗎?
一雙大手緊緊地扣住她的頸脖子,一張白色的臉由微笑變得嚴肅再變成怒髮衝冠,那雙大手漸漸用力一直到她奄奄一息,“你,你,你。”聲音彷彿從地窖傳來,微不足道的,正當她感到絕望無助準備等死的時候,只聽轟隆一聲彷彿什麼倒塌下來壓住了一切,那雙大手也隨即鬆開。
馬雙燕驚出一身冷汗,睜開眼睛瞧了瞧窗外,仍然一片漆黑一團,原來是一場噩夢,可是夢中的一切卻非常清晰,那聲音真真切切是父親的聲音,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是那手卻似乎並不是父親的雙手,父親的手掌柔軟且手指細長,溫暖。而那倒塌的房子彷彿就是自家多年的老房子,似乎卻又有點不像,夢中的房子似乎空曠許多,像是一座廢棄的工廠。
她披衣而坐,喝着礦泉水,盯着天花板發呆,會不會是什麼不祥之徵兆呢?
不去想它吧,不就是個夢嗎?她躺在牀上強迫自己睡覺,開始數羊了,一隻,兩隻,三隻——睡不着了,她想到父親的往事的點滴,想起了自己的個人問題,想起了生意上的諸多問題暴露在外的無可逆轉的事實,想起了福白菊,想起了隨時隨地來催債的人們。
馬雙燕乾脆穿衣走出房間。
冬天的夜晚,一個人在虎形地大壩上走着,風,好冷、刺骨。厚厚的棉襖將她單薄的身軀裹得緊緊地。思緒也因爲寒冷的冬季僵持着。此刻讓她感覺自己似乎與世隔絕。澀澀的寒風讓她在大壩的盡頭路口迷失了方向。微微的涼意讓她感覺好孤獨,好落寞。看着周圍村莊零星的燈光閃爍在前方。卻不知道自己趕來幹什麼,想要到哪裡去,似乎要找一個人,尋找一件事,但是,深更半夜的路上,找誰呢?她自己不懂,相信別人也不會懂。也不想讓誰懂。風吹着,還吹着,無情的吹着,雨也跟着下着,伴隨着風一起打溼在她的臉上、衣服上。對她而言,它們毫無憐憫之心,就像完成使命一樣繼續着,無所謂,就讓它們繼續,直到衣服、頭髮還有臉上都被雨水佔有。她邁着沉重的腳步沒有方向地走……
夜幕下,遠遠地,銀杏樹下有一個黑影坐着,低頭不語。
馬雙燕壯着膽向那個黑影走過去,黑影似乎也並沒有站起來迎接她,更沒有讓她坐下來的意思,她可顧及不了那麼多,這裡的一切她太熟悉了,莫非是鬼吧?是鬼!更好,與鬼交一個朋友也許能得到它的幫助。想到這裡,馬雙燕依着那個黑影坐下來了。
“你怎麼也睡不着呢?”聲音磁性而富有黏合力。
“福白菊!”馬雙燕像觸電一樣彈跳很遠,誇張地邁開雙腿準備逃跑。
福白菊並沒有攔住她,“我是昨天天黑時回來的。”
“考試怎麼樣?”
“應該沒有問題的。”
“這麼說,你考上了?”
“當然得看最終的結果。”
“你現在是大學生村官了!”馬雙燕終於羨慕地嘆了一口氣說:“你總算脫離了無邊的苦海。”
“我正在考慮如何脫離苦海呢。”福白菊迴應着說:“雖然我參加了考試,但是走出考場後我卻有些後悔,爲什麼呢?我覺得還是做生意好,自由,無拘無束,想賺錢時就多辛苦一點,不想的時候睡覺。條條蛇咬人,你不要以爲村官就那麼好當的。”福白菊大談自己的感想,卻又想照顧馬雙燕的感受了,“你爲什麼睡不着?”
“我擔心加工廠的債務太大,今年可能不好過年了。”她終於明白自己爲何失眠了。
“我也在爲此失眠。”福白菊直言不諱地接過話茬。
“去年爲你們加工的藥材成品依然堆積在倉庫裡,這個資金你還墊付着,而賣掉的藥材錢我挪用來發了職工的工資。”馬雙燕輕描淡寫地說着其實是想掩蓋自己內心的恐慌萬狀,她自己心裡知道去年積壓在倉庫裡的藥材價值在三百萬元以上,而挪用銷售收入發放工資的錢也在二百萬元以上,這錢壓在誰的頭上誰也會喘不過氣來的。
“我就不明白,好好地種出來的藥材怎麼突然間就沒有人收購呢?是我們質量的問題呢還是市場飽和了,或者銷售出了問題呢?”
“我覺得至少有三個方面的原因:一是我們好大喜功,盲目地與農戶簽訂收購合同,不問市場不問需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從農戶手中收購來,而我們很少與醫藥企業簽訂銷售合同,同時加工藥材也沒有明確的方向,所以千萬藥材積壓。二是管理混亂,收購藥材時沒有嚴格把關,眉毛鬍子一把抓,乾的溼的甚至腐爛的照收不誤,生怕羣衆有意見,導致許多潮溼的藥材變質後無法加工,只能扔掉,我們是企業是經商的不是慈善事業、不是救濟部門,一切得以質量說話,以市場說話。三是技術不過硬。許多藥材雖然名稱一樣但是種出來的果實就不一樣,個大個小姑且不論,單單就這成份含量就讓醫藥企業不敢收購我們的藥材,因爲成份含量不高,提煉不出他們需要的製劑,所以核心可能在這裡。當然剛剛開始的時候,廠家可能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但是時間長了,誰還會要我們的藥材呢,所以要提高技術成本提高科技含量,讓藥材所包含的藥性成份達標甚至超標準。”
“這些道理大家都懂,今天不說這些事,就是年底,這錢的關就過不了,怎麼辦?我的基地在外面欠賬達到一百萬元,職工工資拖欠半年約五十萬元,基建工程欠款最多達到三百多萬元,再加上給村裡承諾付款的事項需要現金結算約兩百萬元,這樣粗略地估計沒有一千萬元來應急,今年就無法過年了。”
“只有一個辦法:生錢。”
縣信用社放貸一千萬元收購農民種的藥材,我爸的長柳集團也計劃拿出500萬元收購我基地上的藥材,所以呀,狼山村的春天來了。
說到這裡,馬雙燕撲哧一聲笑起來了,三兩聲後接着就是哈哈大笑,直至一陣陣地笑,笑得喘不過氣來。
福白菊望着她自言自語地說:“奇怪,我想錢的時候它不來,我不想錢的時候,錢在攆我!”
馬雙燕揉搓揉着肚子說:“我的媽呀,笑死我了,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