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廂,她放佛被人抽去所有的力量,軟軟地倚在軟席上,神色略見疲倦,今天晉王一席話,看似閒聊,對她的衝擊,實在太大,她以爲,晉王早就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從未想到,他仍然記得她,且爲了她,多年來孑然一身。
是愧疚,還是補償?
蘇綠芙咬着脣,緊緊地包裹着自己的身子,忍不住開了窗,她的心情太過沉鬱,必須要用什麼分散注意力,不然,她會很痛苦。此刻,窗外的梅花開得正豔,蘇綠芙高低起伏,酸甜苦辣的心情才慢慢地恢復平靜。
是又如何,這幾個人從晉王嘴裡說出來,當真讓她難受。於她而言,也是這幾個字,哪怕他還記得她又如何,他喜歡的是幼年時的劉芙若,並非今天心狠手辣的蘇綠芙。
她變了。
不再是和他有着童真約定的劉芙若。
楚景沐進來之時,看到她坐在窗邊,癡癡地望着窗外的梅花,如一尊精緻的玉雕,最讓他震驚的是,永遠帶着笑容的臉上,滑下兩道淚痕。
她的眼淚如驚雷,震得楚景沐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是誰讓她落淚?
蘇綠芙察覺到楚景沐站在身邊,迅速回過神來,卻來不及收回眼中的落寞和悲傷,兩人一時相對無語,楚景沐臉色不善,蘇綠芙心不在焉。若是尋常,她已是一朵解語花,化解他心中的憤怒,如今卻沒了心情,只覺得煩躁。
“芙兒,你哭了?”
“王爺多慮了,只不過看着窗外太久,風傷了眼睛。”蘇綠芙微微一笑,“晉王和穆風將軍已離開?”
“這本不是他們該來的地方,自然走得早。”
蘇綠芙做愧疚狀,“抱歉,芙兒又給王爺惹麻煩了。”
楚景沐輕輕地撫着她的臉頰,蘇綠芙並不擡頭,斂去心中所有想法,可哪怕不擡頭,她也能察覺到他眼眸中的憐惜,她心頭沉悶至極,久久只聽得一聲嘆息,“我不怕麻煩,只怕你不願意敞開心扉。”
他想給一個女人萬千寵愛,然而,他忘記問她,願不願意。
晚膳時分,劉悠若並不在府中,下午她匆匆一人出門,至今未歸,府中已派出肖樂和林龍多人去尋找,天寒地凍,楚雲很擔心劉悠若發生意外。
餐桌上,楚雲臉色不善,一來是擔心劉悠若,二來,他對蘇綠芙今日行爲十分反感,竟然讓晉王和穆風進府。不出一天,朝廷定然會有楚景沐附和晉王這一說,對楚雲而言,這讓他十分不悅。再加上劉悠若遲遲未歸,他心情煩躁。蘇綠芙心情亦是不快,臉上雖然笑着,卻沒平時那般玲瓏剔透,她心知楚雲不快,卻無心敷衍。
楚景沐對此事一語不發,細心照料蘇綠芙,夾她愛吃的菜,哄着她多吃一兩口,蘇綠芙嬌小玲瓏,體型偏瘦,胃口又不好,楚景沐每次都費盡心思哄她多吃,府中餐飲全照着她的胃口。偏偏蘇綠芙喜淡,楚雲口味偏重,餐桌上大半膳食楚雲不喜,對楚景沐如此偏頗,楚雲已隱忍許久。
從一開始,楚景沐沒給他夾過一筷菜,卻頻頻哄着蘇綠芙,兒子是他從小帶大的,如今一心只爲一個女人,楚雲心中豈會好受,生出幾分和蘇綠芙吃醋的心思來,看蘇綠芙越發覺得她不適合當楚家媳婦。
氣氛本就低沉,蘇綠芙給楚雲斟酒時,不慎溢出少許,楚雲忍不住發難,“怎麼倒的酒?”
蘇綠芙低頭,道歉,金兒匆忙換了酒杯,楚雲不快,起身道,“我吃飽了,你們吃吧。”
說罷離開,花廳中的奴僕,面面相覷,楚景沐臉色已沉得極爲難看,冰月、奔月憤憤不平,蘇綠劉芙若無其事,反而覺得胃口好了少許。
“芙兒,爹只是擔心無憂遲遲未歸,脾氣差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王爺放心,芙兒不是這麼沒分寸的人。”蘇綠芙笑意不到眼底。
楚景沐心生憐惜,楚雲本是蘇綠芙的仇人,讓她和楚雲同席已是爲難蘇綠芙,蘇綠芙又要做出孝順的模樣伺候楚雲,如尋常人家媳婦,她怎麼克服心中的仇恨,楚景沐想一想就心疼,他的妻子心中壓抑太多情緒,藏了太多心事,以至於對一切漠不關心。
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劉悠若此刻人在城北劉家,心中忐忑不安,她等了半柱香時間,看到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出現在街頭轉角處,面如冠玉,英氣勃勃,來人正是穆風。
劉悠若的眼淚,瞬間落下來,穆風怔怔地看着她,沒想到人真的會出現在這裡,劉悠若聲音顫抖地問,“哥哥,是哥哥嗎?”
“悠兒……”
劉悠若哭了,撲到穆風懷裡。
今天穆風和晉王到楚家拜訪,楚景沐回來後,晉王和楚景沐到書房詳談,他一人在府中走動,無意中進了南苑,聽到一首熟悉的童謠,這曲童謠是當初劉夫人爲了哄着孩子們而編的小曲,劉悠若太過思念家人,忍不住在院中輕哼,穆風卻如遭雷擊,這首曲子只有劉家的孩子們才知道。
穆風和劉悠若有過一面之緣,本就覺得劉悠若神似他妹妹,如今聽了這首曲子,心中也有了分確定,劉悠若卻對穆風的出現感到驚慌失措,穆風有心詳問,卻沒時間。楚景沐和晉王談得十分快,不到一炷香時間,楚景沐便讓人送客,似乎不想和他們牽扯上任何關係。
肖樂尋來時,穆風只來得及和劉悠若說一句話,“楓字拆開,便是木和風。”
留下這句話,穆風便走了。劉悠若起初茫然不解,後來卻想到什麼,匆匆出府,她沒有去穆將軍府找他,而是來了城北,他們原來的家。
他們在這裡失散,也要在這裡團圓。